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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芝再吐一个烟圈道,大笑:“就凭你长了副骆驼身材却没长驼峰,也没长脑子!“

琼霄刚要发怒,却又笑了:“叶老板为何对王爷的伤情那么关心?江湖上很多人不能体谅他为了百姓,屈身鞑子,你有那么好心?”

叶芝怪笑一声:“哼哼,不劳你这个公女人费心。你只要别把这赤鱬炖了清蒸了就谢谢你了。其他的,叶某人想办法。”

琼霄道:“用别人姓名的人,我不敢信你。你到底是谁?”

叶芝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你敢炖了这神兽,我就把你这骆驼也炖了!”说罢,洒了一袭粉末,飞身离开。

琼霄后退一步,只见那酡红的粉末化作片片绽放的桃花了。待桃花谢了,却又生出一个女孩的幻象,高挑的身材,大眼睛,竟有几分像她。

细一思忖之后,琼霄将赤鱬收起,干脆进了赵隽的寝殿。

十年不见,摆设依旧。

金蟾口中衔着沉香。曾被她抠出来玩过。

金丝楠木的八仙桌,他曾抱着她哄她不哭。

六岁时,父亲战死,母亲伤心过度病逝,是赵隽单手将她抱出乳娘的家中。

他抹去她花猫似的小脸上的泪,笑说:“小叶子,这从此本王的家就是你的家。”

回到王府,给她换了衣裳,给她吃软糯香甜的皇家点心,给她准备有丫鬟照顾的香喷喷的闺房。

可是,好大的一张架子床,吹了灯之后,她想到鬼,想到死去的爹爹妈妈,吓得直打哆嗦。

她哭着跑进他的寝殿时,他正锁着眉头,盯着一封书信,似是得到了前线的消息。

“王爷,我怕!”她一把钻进王爷的怀里。

王爷只得单手抱着她,回信,然后,讲战场的故事,哄着她入眠。朦朦胧胧的时候,她总能听到他的叹息声。

白天里,王爷教她武功,教她摆阵。

王爷让府上变着法子做点心:南瓜乳酪小馅儿饼,枣泥山药糕、糖蒸酥乳酪、菱粉糕、杏仁菊花糕、藕粉桂花糖糕、鸡油卷儿、松穣鹅油卷、酒酿原子、珍珠小汤团、蟹黄小饺子、豆腐皮包子…

小叶子喜欢吃鸭蛋黄焗小虾仁,王爷就命人做了给她当点心。

事情大约过了大半月,王爷一身戎装,骑一匹白马,带着阿燃阿渡去了前线。

又过了大半年,王爷是让人抬回来的。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像石头刻的菩萨像。

她吓得又哭。

阿渡和阿燃把她像拎小鸡一样拎起来,送到花园里,让丫鬟哄着她玩。

到了晚上,她依旧想让王爷哄着睡,被阿燃拎了出去:“王爷受了重伤,不能碰到他的伤口。”

王爷煞白着一张脸,双目紧闭,惨笑,不去看她。

白天的时候,七岁的小叶子不再偷王爷的书看,盯着昏睡或是装睡的王爷,看侍女丫鬟们给王爷喂水,喂饭,解大小便,擦身体,看阿燃阿度帮王爷翻身。

“王爷,你要好起来啊!”小叶子抓着王爷冰凉的手,亲亲。

王爷没有反映。

小叶子亲亲王爷的脸,王爷依旧没有反应。

“王爷好起来,才能去打仗啊!“小叶子说。

王爷的睫毛微微颤动。

王爷的伤好了,再也不能走路,她又说害怕,让王爷搂着睡,王爷说:“小叶子是女孩子,不能和男人一起睡。”

七岁的小叶子撅着小嘴:“爹爹和妈妈就一起睡!”

王爷头痛道:“爹爹和妈妈是夫妻啊!”

大概是从那时候吧,她便想要嫁给他。

“王爷,小叶子等了你十一年,小叶子准备好了!”

许是长途跋涉,太过劳累,琼霄一面回忆着,抱着赵隽的枕头,趴在床头入了眠。

妲妃草的瓷瓶从她的腰间滚落。

至于这瓷瓶的主人,已化身一个女子,进入陵都烟花巷里最热闹的地方。

第八章

天香楼里,男人们望穿了秋水,伸断了脖子,终于等到了惊凤姑娘。

隔着珠帘。

杨柳细腰肢,高挑的身材,销魂蚀骨的异香。

看不见脸。

“姑娘,快掀开帘子让我瞧瞧啊!”

“惊凤姑娘!”

早已见过脸的男人们瞪大了眼睛,尚且未睹芳颜的,如火炼太子,不紧不慢地饮一杯甜酒,挑剔地赏着琴声,与赵隽道:“还不敢见人,怕是个丑八怪。”说完,信手夺过一把筝来。

帘内那姑娘似是听到了,《高山流水》的琴声稍稍中断。

却听得楼下有筝与她的琴声相和。

流水淙淙,云山泱泱。

纵有鹤唳,欲滴的绿树在雾中隐隐若现。

水中小舟,鱼戏莲叶,忽一阵狂风巨浪,漫天浩劫…

火炼的汗滴从太阳穴处清清流下,如冰玉上的一滴清露。

一曲鸣罢,众人尚在梦中。

只有赵隽不易察觉地瞳子一缩,继而淡淡地微笑,饮着一小杯杏花村。

琴声再起。

由《梅花三弄》起调,迅速转至《春江花月夜》、《汉宫秋月》,最后转《平沙落雁》,火炼太子合得如同一个人似的。

两位小丫鬟将珠帘轻轻从中间拉开时,果然见到一张清丽无匹的佳人,启唇笑得如春晓之花,然而这笑容,暖暖的,却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平易。

过谦的至傲。

至傲的美人轻轻地,轻轻地垂下双睫,轻轻地,做了一个万福。

胸前雪白一片的风情,旖旎的紧。

已有客人晕了过去。

赵隽笑道:““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火炼已冷着脸命侍从备好十万金,惊凤姑娘却令丫鬟将两人拦在门口,小丫鬟心安理得,笑容可掬:“两位大爷,我家姑娘说想两位若想进来,便要答上姑娘的题。”

火炼冷笑:“这位便是大才子赵隽王爷。难不倒他,省些力气吧。”

小丫鬟虽有些脸红,倒也不惊讶:“两位尊贵的爷是人中龙凤,能来这里是我们的造化。可是题目依旧要做。”说着,小手一比划,道:“姑娘说,请两位爷画从未见之见,从未闻之闻,从未说之说。”

赵隽略一思忖,提笔丹青了一幅红衣罗汉,罗汉双目微闭,面色沉寂,盘坐在青石上讲佛,身后是一株青松。

小丫鬟看到画的时候,一拍小脑袋道 :“哎呀,原来姑娘是这个意思呀!我们自然是没有见过罗汉的,也没有听过他讲佛经。可是,这未说之说呢?”

赵隽笑道:“自然是,佛曰不可说。”

两人话音刚落,那惊凤姑娘已款款将门大开。

“两位公子本应只留一位,可凤儿仰慕这位公子的琴,这位公子的画,小女请两位喝上一杯小女亲手酿的女儿红。”

惊凤姑娘娇声笑道,依旧是谦和的至傲,倒与赵隽有几分相似。

言下之意,先吃酒,再选人。

进了这惊凤姑娘的房间,不是莺莺燕燕的闺房,却似书房。硕大的书架,墙壁两边尽是先人的书画,真迹和仿品都有。

且有名琴陈列:仿周朝俞伯牙谈过的号钟;仿西汉司马相如为卓文君演奏《凤求凰》的绿绮;东汉文学家音乐剧蔡邑奏过的焦尾,梧桐木,似是真品;仿唐朝的玉琴春雷。

——真品就在火炼太子的宫中摆着。

火炼王子站在一副画前,只见画中的贵族女子正在照一面铜镜,侍女为其梳头,乃是东晋《女史箴图》的摹本面前,道:“姑娘挂这幅图是讽刺当朝皇后吗?“

原来,女史箴是为东晋惠帝不务正业,皇后贾氏干政而编,意思是歌颂古代娴淑女子,劝诫皇后自重而编。而女史箴图,恰恰表达的是书中的内容。

惊凤讶于火炼太子熟知汉人典故,似有惊恐之色,却柔声道:“凤儿哪懂这些来历,只知道画好看。“说着,将青玉杯中斟上杯酒,递与火炼和赵隽两位人中龙。

赵隽只道看画,短杯不语。

房中的香气是他素日用的龙涎香,同样造型的铜仙鹤衔着,眼中是蓝宝石。

火炼已将一杯酒仰面饮下。

赵隽亦不知何时将酒饮下近半。

这惊凤姑娘忽然将笑容一收,双瞳如电,声音也变了男腔:“喝了我的酒之后,就该领死了吧!”

火炼便要取下腰间的弯刀,手脚却一软,跪在地上。

赵隽将口中蓄了的酒吐回杯中,问:“这位姑娘,要我们的性命,可有原由么?”

却见这惊凤姑娘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英俊秀气的十七八岁男子的脸上,清雅的眉修长入鬓,双目清朗。

赵隽竟觉这眉眼有几分亲切。

只是这清朗稍纵即逝,便转为戾气。

“废话怎么那么多!”这少年拿刀子般的眼珠瞪了赵隽一眼,抄起玉琵琶,便要砸过去。

是带深厚内力的砸。

“小孩儿,这琴是好东西,你不要可以给我呀。”赵隽道。

“你身为南葑的大将军,却甘为猛犸狗效力,该杀你一万次!”

少年怒骂。

赵隽提气,轻渺渺飞身离开这钉了他十年的轮椅,抽出折扇,一招“翔鸾对雾”,手法虽略生疏,依旧是将剑舞出金鸾尾羽样的一尾尾剑气,密集的剑花,亦真亦幻的纹路,生生将少年用一招来自玳瑁九华国的“菩提须臾”的道道强劲剑絮挡了回去。

赵隽再一招“桃花斜飞”,扇中生出片片桃花般的绚丽剑气,攻向少年,回风舞雪般灿烂,少年略惊艳了一下,一个应接不暇,强以内力挑抹琴弦,使琵琶音将这剑气破了,箭步攻将过来,赵隽双腿落地,扶着八仙桌,再要出招时,然而腰间已抽疼难耐,折扇一出,却疼得跌坐在地上。

少年再抱着琵琶击过来,赵隽已疼得动弹不得,眼瞅毙命之际,火炼却用十分力道使刀挡下。

“猛犸人至少不杀瘫子。”

火炼冷冷地道。

好强的内力,上好的剑,意料之外。

孽龙甘蠖刀?

意料之外的之外。

少年被这粗刀的凛凛寒光烁了一下,心下一惊。他只道火炼太子功夫了得,却不知他竟是玳瑁九华国托托儿尼“刀神“的传人。

少年见火炼太子似乎没有真正中毒,便将琵琶抱于怀中,扬于头顶,准备大战一番。

火炼仿佛看透他的心思,便不愿多战,开始吹口哨,是画眉叫。

两声画眉叫之后,却见从楼外,楼内,冲进一大忙猛犸兵。

只见火炼缓缓站起,凛着一张脸道:“来人,将刺客和反贼拿下!”

刺客?

反贼?

来的猛犸兵们看一眼赵隽,一愣。

“自然是赵大人和这个矮子!”火炼太子寒着脸道。

少年气得脸都绿了。

赵隽点头:“原来太子爷是这么个意思啊?领教了。”

原来,那火炼太子早就想除赵隽以绝后患,怎奈他父皇却重用他,得到名妓是冲猛犸的达官和国戚来的消息之后,火炼便亲身试一险,将赵隽弄了来。

“天真,谁说三个人!”

待这少年说完,只听窗外轰隆几声,将天香楼前后门围着的猛犸兵们死伤无数。

但见一群身穿黑衣,脸带夜叉面具的人涌入房内,少年怪笑一声:“上!”

黑衣人们便与猛犸人较量上。

少年低头看一眼盘坐在地上的赵隽,勾起右唇角,哼哼一笑:“看吧,做了叛国贼还被诬陷,不如加入我们吧!”说着,便要将赵隽抱起。

火炼王子却挥刀而上,使出一招“离魂刀法”,千万刀气欲迷乱人眼:“放下他!”

少年也一甩脚上的木屐,挥着一把琵琶就向火炼进发,这千年楠木制的琵琶竟不惧粗口刀,火炼的刀法不见优势,顿觉这少年伸手利索,功力深厚,不输当年的赵隽。

这少年虽然腿并不长,腿上功夫了得。

这少年边用“风魂腿”,边弹琵琶,火炼的一手追魂夺魄的刀法,两人打得好一个香艳的闺房成了废墟。

屏风已碎成千万残骸,间或桌椅。

火炼将刀劈入墙壁的画上,忽然间,千万魔音灌耳,如几万只兽禽一齐呕哑嘲哳,挣扎不已,中间夹杂了猫啼,老鼠叫,狼狈哭,獾哀鸣,老虎吟,猫头鹰怨,杜鹃啼,孔雀嚎,鹅喧,鸳鸯啸,乌鸦笑…

火炼强用内功支撑着,这少年的步履飘逸,待火炼的黑焰刀法使出,逃了继续弹琵琶,弹着弹着,火炼就觉得天旋地转,四肢麻木,竟似身上中毒一般。

原来,火炼少年时中过奇毒,后来得了高人的奇药相救,便百毒不侵,却没想当还有这魔音与琵琶相配而成的声毒,无一人得免。

再次醒来时,却见他已和赵隽背对背绑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