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晚一步,就自行了断去吧!”

琼霄迎上来,一把夺过药瓶,一个箭步飞将到床头,将姑射鹿嗷还魂丹送入赵隽的口中,药粒粘在他的舌头上,琼霄含了一口水要嘴对嘴帮赵隽服下。赵毓顿觉吃了酸石榴似的。

“有了药,就差血了!”

琼霄激动地双颊通红,大眼睛里虽有血丝,却像十五的圆月般明亮。只见她一把拽过赵毓的胳膊,迅速从他刀痕粼粼的伤口出挤出几滴血。

“骆驼,你疯了!”赵毓道。

“王爷失血过多,没有血他同样活不成,你是他亲侄子,血应该合适吧?”琼霄双目死死盯着那水碗。

此时,空气凝固了一般。

周围所有人的均已试过了,就连赵逸逸都被割了爪子,如今只得期待赵毓了。

两滴血,一只水碗。

琼霄攥着拳头,捏了一手的汗。

“一定要行啊!太上老君,观世音菩萨,释迦牟尼佛祖!”琼霄双手合十,捂在胸前拜道。

碗中的血像两个淘气的孩子,先是独立的,慢慢找到的一起,咕嘟咕嘟,两个淘气的孩子在碰撞。

咕嘟咕嘟,两个淘气的孩子拉着手。

众人的眼都瞪得铃铛一般。

“融!融!融!”几个汉子们握着拳大叫。

终于,两滴血凝在了一起。

“是合适的!”

琼霄挥舞着双臂,大叫道:“太好了!王爷有救了!”蹦了起来。

赵逸逸从被窝里钻了出来,挥舞着肥肥的爪子也开始跳:“呜呜呜呜!”

腔调不同,似是在唱歌。

赵毓任她割了手腕,道:“地都被你镇碎了,骆驼!”又指着赵猫兔子道:“唱什么唱,吵着王爷休息!”

赵逸逸委屈地对着手指,用黑溜溜的大眼睛望着赵毓,看了几眼,扭着肥屁股,又钻进了赵隽的被窝。

刚才救下赵毓的人,均摘下了牛马的面具,一个忧心忡忡,守护在床边的二十□岁男子似是头目,其他的也都看得身手不凡,四十多岁,眉目儒雅的杨不凡便将赵毓的血过于赵隽。

赵毓忍不住问:“这都是七叔的家臣吗?”

琼霄将食指凑到唇边:“嘘——”

原来,赵隽和火炼被捉那夜,阿渡便火速联系了一批效忠他的高手,谁知找到游船画舫上时,两边竟打得分不清谁是谁,待回到王府,琼霄说明原委,这帮人方去救下了赵毓。

赵毓听着琼霄的解释,渐渐生了困意,眼皮沉沉,却强撑着不睡。

“杨叔叔,王爷现在没事了么?”琼霄见杨不凡停止取血,抓着他的衣袖问。

杨不凡摇头:“王爷的腑脏都破了,现在有血维持着,还要把腑脏都缝合好。”

赵毓走到床头,但见赵隽面色依旧煞白,呼吸依旧微弱得如游丝般,不禁道:“他现在那么虚弱,你要开膛,他撑得住吗?”

杨不凡瞪他一眼:“撑不住也得撑得住!王爷当年也是响当当的大将军,没那么娇气!”说完,从自己腰间取出一瓶酒,掰开赵隽的嘴唇,给喂了下去,挥起他的长剑,要剖赵隽的肚皮。

琼霄冲上去一把拦住杨不凡:“是不是要用沸水煮下?记得书上说,三国时候华佗医生有一种麻沸散…”

“早就失传了!”

杨不凡打断道,只见往剑上喷了口酒,借着烛火烤了,琼霄和赵毓站在床不远处,不眨眼地盯着这手术过程,大气不敢出。

眼看着赵隽的衣裳被除了,露出纤瘦的身躯,肋骨根根分明,琼霄不忍地再次抓住了杨不凡的胳膊:“一定要缝合吗!”

杨不凡道:“是,而且再不缝合,就来不及了!“

赵毓一把将琼霄拖到一边。

开膛。

心,肝,肺,一针,一线。

每一针,都疯得琼霄心惊肉跳。

刺啦。

刺啦。

阵线在游走。

赵隽双眉紧簇,每一针,他都在颤抖。

赵逸逸吓得不停地眨眼,肥肥的小腿直哆嗦。

“呃…”

杨不凡切了一小块肝脏,赵隽痛得闷哼一声,五官扭曲成一团。

“呜哇!”

赵逸逸扑到琼霄的怀中,太平滑,跌到地上,琼霄的胸前就湿了一小滩,有了馊味。

琼霄则是死死盯着赵隽的胸膛,为他擦拭大滴大滴的汗液。

直到杨不凡将赵隽的腑脏都缝合上,赵隽鼻间尚且有气进出,琼霄瘫在地上了。

杨不凡道:“殿下,你身子还好么?王爷还需要一些新血。”

赵毓挽起袖子,纤瘦的胳膊青色血管分明:“来吧。”

第十三章

不知昏沉睡了多久,赵隽方沉沉睁开了双目。

视线模糊得像隔了一层纱,看不分明,只有一个白色的纤长的影。

水声清脆,叮咚。

身上如栖温泉。

“骆驼,你一个未出闺阁的姑娘家,用得着你为一个大男人擦身体吗?别让你那骆驼蹄子伤了我七叔!丝巾给我!”

“你像个猴子一样毛糙,闪一边去。还有,不是贫血吗?快回假山后躺着,一会儿给你栗子吃!”

“我穿着仆人的衣服,他们看不出来。”

“是啊,他们都没有你的火眼金睛,七十二变,偷蟠桃,盗仙丹,可惜你的金箍棒都被狐狸镇碎了!”

“七十二变也变不出双峰骆驼…”

有些好玩。

赵隽微微勾起唇角,本想微笑,牵动了一腔伤口,疼,疼得他精疲力竭,身上被蚕丝轻柔地擦拭,手法似是很舒服,疼痛与柔软交织着,他沉沉地再入了眠。

又一次醒来时,似乎有人在喂药。

头枕着一个略带海棠花香气的有力臂弯,入喉的药,似乎有三七,肉桂,灵芝…的味道,还加了些许桂花糖,绵香入喉,苦涩气减了大半。

“王爷,喝了药伤就好了,伤好了你就娶我吧。”

赵隽差点噎着。

药液太烫,有人轻轻吹气。

大都是性热的药,入胃时暖热,苦涩,又带一些香气,赵隽自小嗜香,枕着花香再入了梦乡。

赵隽第三次睁开双目时,意识虽隔了层纱,却是透明的纱,清晰了许多。

窗外的春海棠花谢了,桃李绿树如荫,银杏亭亭如盖,他亲手种下的梧桐,已然长成。

想举起手臂,依旧有千斤沉,可以动弹的只有手指。

想要发声,吐息出的声音柳絮般轻微。

“水…”

赵隽低唤。

腹腔依旧隐隐作痛。

“王爷,水来啦!”

高挑的黄衫影子越来越近,大叶子笑得白牙雪亮。

“王爷,水在这里。”

大叶子端起他素日惯用的茶杯,饮一口,缓缓的,走到床头。

赵隽眉梢处闪过一丝促狭的喜悦,开始吹口哨。

“呜呜呜!”

赵逸逸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眨巴着黑溜溜的大眼睛,用粉红色的小舌头舔赵隽苍白的脸。

“逸逸,小叶子姐姐口里有桂花糖,快去吃它。”赵隽轻声道。

话音未落,赵逸逸就跳起来,扑向琼霄。

这次小畜生长了记性,直接攀到琼霄的肩膀上,抱着琼霄的脸,直接往她嘴上啃。

琼霄赶紧把水咽下去。

赵逸逸的小粉红舌头已经撬到她唇边。

打,舍不得,扔出去,还怕伤了它。

琼霄往窗外一指:“快看,外面有只母猫兔子!”

话音未落,赵逸逸已经从她身上蹿了下来,顺着窗一溜烟飞奔出去。

琼霄笑得大眼睛弯弯,二十四颗白牙齿全绽了出来:“王爷你就吹口哨吧,吹破喉咙也没有猫兔子来啦!”说完,就觉得耳朵一热。

“骆驼,你再这样,给你把嘴上套个嚼子!”

只见仆人打扮的赵毓踩着木屐,拧了琼霄的耳朵,歪嘴一笑。

“矮个子猕猴,闪一边去,你以为别人都像你,有六个耳朵么?”琼霄往赵毓的裆部踹了一脚,捂着耳朵痛道。

赵隽虚弱地笑笑,只见赵逸逸从窗外毛茸茸地蹦了回来,双手捧着一个紫溜溜的鲜嫩李子,送到他的唇边。

“呜呜呜!”

似乎在说,王爷,给你吃!

赵隽吃力地启开双唇,没有力气咬。

“王爷,我帮你咬。”

“别用你的骆驼口水脏了七叔。”

好吵,赵隽再次乏了。

约是半月之后,一个清晨,黄鹂唧唧喳喳的啼鸣声中,赵隽清朗地醒了过来。

视力已然清晰,头脑已是洗去了一团混沌,像雨后的山石般冲刷尽烟霾。

吃力地侧过脸去,只见小叶子在他的床下打了个地铺,侧脸朝向他,睡得香甜:白净健康的面庞,姣好的五官,裁成柳叶却依旧浓黑的修长眉毛,长睫毛覆盖在眼睑上,睫毛似乎还掉下一根,也是极长的。

赵逸逸睡在她的枕边,灰溜溜的小爪子一伸,堵住了她的鼻子,小叶子轻轻打了个喷嚏,喃喃地道:“王爷,娶我。”说完,翻了个身,将赵逸逸压个半死,赵逸逸痛了,一巴掌扇在琼霄的脸上。

琼霄被打醒了。

睁开大眼睛,抖落了两根粗黑的长睫毛。

琼霄揉揉眼皮,端起赵隽惯用的绿玉茶杯,漱漱口,吐了茶,将赵逸逸拎着腿,扔在赵隽的被子上,然后,往床头扫了一眼。

“王爷,你终于醒啦!”琼霄打量着赵隽仍见苍白的面庞,探下身,在他的左颊印下一个湿热的唇印。

赵隽躲闪不得,苦笑。

琼霄双目盈盈。

赵隽道:“都这么大了,还像六岁时候一样。”

原来,琼霄六岁时被带入王府,半夜里害怕,总哭着让赵隽给讲故事,赵隽有时便顽笑道:“亲亲王爷,王爷就给你讲。”

琼霄何尝不记得。

可是,现在和那时候,不一样。

琼霄将绿玉茶杯端到赵隽的唇边,面色绯红,竟有了几分女儿态:“王爷,不一样。那时候,是依赖,现在,是…”

话音未落,赵隽打断道:“咦,阿瑶呢?”

琼霄笑道:“我把她赶走啦!王爷漱口。”

赵隽微微叹息一声,想要起身,由琼霄小心扶着服侍漱了口,道:“还是让阿瑶来吧。”

刚说完,只见琼霄端起一个暖玉夜壶,熟练地探入他的薄被里,赵隽一惊。

她接下来的动作,饶是他赵隽已活了三十四个春秋,依旧羞得象牙白的面色染上了海棠红。

“小叶子,你…”

“王爷,你昏迷的时候,我经常这样呀,别人不能碰你。”琼霄一派心安理得。

赵隽双目紧闭,只盼自己昏睡过去,可是,窗外的黄鹂太聒噪,窗外的风声太响,竹叶沙沙,晨曦照在他脸上,烧着了。

还是装睡吧。

待琼霄服侍赵隽一切都妥帖,赵隽脸上的海棠红云彩也渐渐散去,赵隽双臂微闭,道:“小叶子。”

琼霄用犀牛角梳仔细地梳理着他柔软的黑发,前额的几缕白丝,被她拢到了耳后:“什么事,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