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尽闭上眼睛,嘴角有一抹苦涩。

却不知道,她这天下她什么都不要,她费尽心思,不过是要近在咫尺的人。

“救不了!”

她语气依旧坚定,靠在身侧的人,一掌推开她,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莲绛…”

风尽爬起来,伸出手要抓他,可手刚刚碰到他衣角,还没有握住,他已经跨步走走入了院子里。

雨越来越大,瞬间将他周身淋个通透,他双手乌发湿漉漉的贴着脸,蓝色的蔓蛇花吐出芯子,诡异而妖媚。

他走到了满园的桃花中,手拂过一颗颗桃树,然后穿在其中,脸上也被那数字挂出几道伤浅痕留下黑色的污迹,却很快被头顶雨水冲洗。

最后,他立在了安蓝和小鱼儿所在的院子里。

夜已很深,他们早就睡了去。

他茫然四顾,最后将目光落在了一颗桃树下。

他记得那桃花,那日夕阳似血,烟霞漫天,十五就卧在下方睡了过去,手里还拿着给多多的衣衫。

安蓝说,十五的样子很着急。

接下来几天,她除了睡觉就是给多多做衣服。

一岁的衣衫,两岁的衣衫,三岁的衣衫。

他想起了在店铺里,她惆然一笑。

想起了她一定要多买几匹布。

他总以为她是太寂寞,才会想着给多多做长大了的衣服!

难道,她已经知道了?!

莲绛蹲下身子,将脸捂住手心里,雨水从他头顶淋下,沿着指缝又低落在泥土里,可为何,冰凉的雨水到了手心却是滚烫灼人?

头顶雨水突然止住,身手响起了脚步声,有人蹲在他伸手,手轻轻的搭在肩上。

他回头,看到了风尽微红的双眼。

“富贵一生又如何,权倾一生又如何,永生又是如何,得不到所爱之人,活着,有什么意义?”他声音悲沧,“我不过,就是想爱一个人,我不过是想和一个人白头偕老,为何,天就不容我们?惩罚我,却又折磨她!”

他没有想过要一场风花雪月,没想要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他要的不过是,醒来能看到自己所爱之人,不管贫寒和苦难!他甘愿堕入地狱,陷入黑暗,被蔓蛇花折磨!

这些他都可以承受,可以忍受,但是,为何偏偏要夺取她的性命!

风尽喉咙剧痛,凝着莲绛。

这张她凝望了整整二十多年的脸。

“上天在这么做,或许是在警示你,她并非你命定中人,你爱错了人…你们本不该结合。”

“呵呵呵…”他发出一连串诡异的笑,“她是!她是!九年前,父母亲游离遇到了她,将簪子送于她,让她来回楼找我。然而,世事蹉跎,我们错过了九年。可九年后,我成为南疆的祭司,她成为南疆坟上里的一具死尸,可是…”

他目光看着远处,似难以忘怀第一次看着她的情景。

“她就那样踏着月光而来,跟着几百具腐尸后面,走到我身前,不惊不悲的看着我。她若不是,为何九年后,我们要在另外一个地方,用那么不割不舍方式相遇!长生楼,一生人,而生鬼,三生傀儡,她注定生生世世都和我纠缠不清!你们怎么能说,她不是我爱人,不是我命定中人?”

他每说一个字,她就钻心的痛!

“那又如何,她要死了,谁都救不了她!”

他抽了一口凉气,旋即痛苦的闭上眼睛,许久,起身望着漆黑的苍穹,低声,“能!”

风尽站起来,已经看到莲绛转身朝十五的院子走去。

那步履在夜雨中,如此缓慢而凝重!

“莲绛…莲绛…”

风尽站在雨中,手里的伞慢慢滑落,她的眼中,亦有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

十五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而床下面的地铺上,却并没有看到莲绛。

慌张寻去,却发现莲绛抱着膝盖坐在窗前的小榻上,他微微侧着头,凝望着窗外的小雨。

他目光有点恍然,膝盖上,放着给豆豆的布娃娃。

他说:女孩儿都喜欢布娃娃,所以他给自己的女儿亲手做了一个,是给她的出生礼物。

他还说,每一年都给她做一个,直到她出嫁,然后再这些布娃娃放在嫁妆箱里带走。

莲绛低下头,微微闭上眼睛,将脸贴在布娃娃脸上,那样轻柔,就像在触摸自己未出生的女儿。

“莲…”

十五躺在床上,轻声唤道。

莲绛回头,看着十五侧身躺在床上,满眸含笑的望着自己。

他心脏一缩,握着那布娃娃,赤足下来奔向十五。

十五看他脸色苍白,那漂亮的眼睛下竟然有一圈黑眼圈,心疼的抬起手,摸着他的脸,顿时一惊,“你受风寒了?怎么这么凉?”

他笑了笑,“我本来就凉。”

“今天不一样。我成日在你身边,怎么可能不知道。”

“昨晚天气变化太大,我又没有睡意,怕是吹了风。”

说着,他俯身托着她倚在床头,轻言安慰。

“昨晚一晚都没有睡?怎么不睡?”

“因为太高兴了啊。”他眉眼尽量笑开,“给多多…”

念叨这个名字,他顿觉得呼吸都在疼,忙停了下来,喘口气,道,“定做的手推车怕是要到了。”

“没出息,一个手推车就让你这么开心了。”十五忍不住嘲笑他。

这些天,莲绛忙着给多多买这个买那个,恨不得肚子里的孩子马上跳出来。

也是,那个当父亲的不爱自己的孩子。

莲绛突然俯身,将脸贴在了她小腹上,这个动作太突然,她愣一下,又听到他喃喃,“我有些困了,就让我和多多这么睡一会儿好不好。”

“好。”

十五哭笑不得,好在每次坐起来时,莲绛给她调整的十分舒适,因此就任由他孩子气的睡在自己小腹上,看着他漂亮的脸上,那睫毛偶尔颤动,有些像受惊的蝴蝶,让她忍不住胸腔跳动。

“这几天,都让我和多多这样睡,好么?”他没有睁开眼,也不知道这句话是给她听,还是说给多多。

他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胸腔,让全身都柔软舒适。

十五悄然拿来床头放着的针线,继续开始给多多做衣服,偶尔眼睛酸疼了,会停下来,看着莲绛贴着多多安然睡着。

外面的雨慢慢停了下来,门口传来敲门声,十五轻应了一声进来,便看到风尽亦憔悴着脸走站在门口。

因为中间有一张桌子,所以她没有注意到莲绛,不由开口问,“莲绛呢?”

十五做了一股噤声的动作,然后指了指自己腹部。

风尽踮起脚尖一看,看着莲绛趴在床沿,将脸贴在十五小腹睡了过去,神色不由黯然片刻。

“他醒了让他来找我,该服药了。”

说完,她再也不想看,转身就离开,连门都懒得关上。

微冷的风顿时扑了过来,十五忙取下衣服,盖在莲绛身上,然后听到他像梦呓般道,“对不起。”

三个字很轻,十五也听得模模糊糊,笑了笑,继续拿着针线开始做衣服。

因为时间太短,她没法给豆豆做冬天的衣服,只能挑选夏天的小褂子做,如今,已经做到四岁了。

四岁,她微微眯眼,将手比划一下,“我家多多四岁应该这么高吧。”

目光忍不住又落在莲绛那脸上,她心口荡漾,“多多,一定要长得像爹爹呢。”

虽然性格会傲娇,但是呢,却那样容易满足,也容易快乐。

这样,才会更幸福。

微微分神,指尖一痛,十五低头,看到莹白的指尖凝着血珠,滴在了小衣服上。

她微微蹙眉,见莲降睁开了眼眸,依然贴着他小腹,只是静静看着自己,里有一层水雾,像是千山竹林,有着暮雨涟涟的凄清。

十五从未曾见过他这样的目光,胸口顿时一震,正要开口,他已经坐起来,伸手将她用力抱住。

手臂刚劲有力,几乎要将她揉碎,十五难受的挣扎了一下,可他并没有就此松开,而是喘着气,在她耳边颤声,“十五,你说过不会弃我。”

十五握紧手里的小衣服,有些绝望的闭上眼睛,声音却如平常的带着笑意,“不会。”

“那你会恨我吗?”

她想要侧头,轻吻他冰凉的脸颊,可他抱得太紧,她无法动弹,“不会。”

莲绛松开了十五,俯身在她小腹上落上沉痛一吻,转身离开。

“莲,你的伞。”

十五大声喊道,有些怔怔的看着莲绛的背影,他身形一顿,声音依然温柔,“我去给你拿吃的,很快回来。”

莲绛神色木然的往前走,悠长的走廊,似乎走不到尽头,头顶雨丝飘渺,从屋檐下掉落,发出清脆的声音。女巫の猫

走到风尽的院子时,风尽挵着袖子站在门口,静静的望着他要来的方向,见他神色索然的走来,取下旁边的伞冲出去,替莲绛打在头上,莲绛没有看她,自顾的进了屋子。

桌子上,放着一碗盛满殷红鲜血的碗,刺得的他双眼剧痛。

他目光一沉,扬手拂袖,将那碗连带桌子一起打翻!

“你这是闹什么?”

风尽将伞收起,走到莲绛身边,望着他珂。

一夜之间,他整个人就苍白憔悴了一圈,惨白的肌肤衬得那蔓蛇花更加触目惊心。

“蔓蛇花醒了吧?”

她又低声询问,目光看着地上那血渍,手腕微微发疼阡。

“十五的药呢?”莲绛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

“流水正在煎。”

“加一味花红。”

“花红?”

她走到他身前,看着他的脸,声音一颤,“那会导致流产的!你要做什么…”

莲绛悲戚的看着风尽,声音绝望,“她和孩子…我只能选择一个。”说着,他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口,踉跄后腿,后背抵着门框,才能让自己站稳,“若可以,我宁肯死的是我,而非她们母子。”

“你说什么?”

风尽上前扶住莲绛,不知道为何他说出这般疯言疯语的话,可他神色痛苦,这必有缘由。

莲绛不愿再开口,只是痛苦的闭上眼睛。

可风尽却周身冰凉,孩子和母亲只能选择一个…

十五的气血,十五的虚弱,十五的衰弱,而腹中胎儿,却那样的健康。

难道是…

她突然想起了那个卷发少年,站在阳光下,没有任何影子。

很快,她整了脸色,“十五之前也是懂得医药,你若是给她花红,她定然不喝。倒不如用天花粉,无色无味,难以辨认。”

莲绛没有说话,似默认,转身离开。

“你的药呢?”

风尽上前,拉住他的手。

那手,纤长素白,犹如玉雕,却冰凉刺骨。

莲绛看着风尽拉住自己的手,眉心一蹙,“我陪她一起中毒。”

风尽呆了半刻,突然吼起来,“你是疯子吗?”说着,他一把扯开莲绛的衣衫,那如雪胸膛如今密密麻麻的开满了妖冶的蔓蛇花,蓝色的花朵,蓝色的蔓藤,黑色的花蕊,触目惊心!

她也疯了似的将莲绛往回拽,将他推到镜子面前,“你看看你自己…像什么样子!你就是一个怪物,你就是鬼!二十七朵,蔓蛇花了…”

她拽着他的衣服,突然跪在地上,仰头看着他,乞求道,“当你身上开满三十二朵,那蔓蛇就永远无法从你体内逼出来了,莲绛…不要继续了,否则,你迟早会被蔓蛇吞噬的!不要折磨自己…”

看着那镜子中的怪物,莲绛勾唇惨烈一笑,“蔓蛇出来了之后,我哪怕想到她就会心痛,那样,她又要离开我。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既然都是这个结果,何不让我独自承担,将她那份也受下来。”

莲绛拉起衣服,跨步走了出去。

风尽坐在地上,周身一阵阵的冰凉,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最后,她目光闪过一丝血亮,咬牙起来。

莲绛回来时,十五靠坐在阆苑的栏杆上,正低头缝制多多的小衣衫,她穿着白色的衣服,因为脸上涂了胭脂,看起来气色非常好,唯有那一头青丝散落在肩头,没有挽起。

身后小雨成帘,时不时有点雨丝飘在她身上,莲绛上去,忙脱下外衫披在她身上。

“怎么坐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