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要看看谁敢!”

  我毫不示弱。

  “现在灵界最强大的就是我,父王也好,你也好,都奈何不了我,我倒要看看,谁敢跟我作对!怕我怎么了?我就是要他们怕!看到他们胆战心惊的样子,我开心得不得了!你要是不满意,大可以走!”

  听我这么说,鼎鑫竟被噎地半天没有言语。许久之后,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好,好,你赶我走是不是?你不需要我了是不是?那就如你所愿吧。”

  身形一闪,鼎鑫消失在我眼前。我盯着他消失的地方很长时间,心里觉得空荡荡的,说不清是种什么感觉。我只知道,这一次,鼎鑫是真的离我而去了。

  走吧,愿意走就走好了,我才不在乎呢!

  我一甩袖子,击毁了不远处一处忽然觉得很碍眼的假山。御花园里一片狼籍,我也没了游园的兴致,转身回瑞昭宫去了。

  鼎鑫向父王辞了职务,要走了。赤纬来向我辞行,眼睛肿的跟桃子似的。

  “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嘛!吵架而已嘛,何必闹成这样?他以前是不对,可他也很后悔了啊,一直很愧疚。他对你怎么样,难道你自己都没感觉的?”

  我摸摸赤纬的头,对他,我从来都是疼爱的啊。

  “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就像一个杯子,打碎了,再粘起来,即使还能用,可伤痕却永远在那里了。我对着鼎鑫,心里总会想起那些事,他对着如今的我,只怕也不会自在,既然大家都有了心结,不如分开,兴许还舒服些。”

  赤纬从我怀里抬起头,瘪着嘴,又要哭:

  “可是我舍不得你。”

  “那你就不要走啊,谁说他走,你就得跟着走的”

  “可是,可是……”

  赤纬左右为难,我叹口气,拿出一个小包袱递给他。

  “得了,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可是更舍不得他。你跟他走吧,反正有他在,你也不会吃苦的。这个给你,算是我给你的送别礼物。”

  赤纬打开,看到里面的珠宝、金牌和那件蛟纱罩衣,有些吃惊地抬头看我。

  “那些珠宝你收着,鼎鑫的脾气,是绝对不肯再拿宫里一丝东西的,出门在外总有用到这些的时候,什么时候你们想安顿下来,也可以用这些置办东西。这件罩衣你穿上,鼎鑫虽然能保护你,但难免有照顾不到的时候。金牌是皇室的信物,若是以后遇到麻烦,拿金牌给当地的官员,他们自然会帮你们。”

  我一样一样仔细交待,赤纬红着眼睛听着,眼泪劈哩啪啦地往下掉。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推出房间,关上了门。

  背贴在门上,我闭上眼睛,外面传来赤纬细细的哭声和鼎鑫安慰他的声音:

  “别哭,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我早就想带你到处走走,她现在已经足够强大,我即使不在她身边也能放心。再说,这皇宫里头最危险,你总是迷迷糊糊的,一点防备之心都没有,我也很不放心呢。如今能离开,未尝不是好事,绮罗她也一定不希望你有一天象喜梅那样。”

  没错,鼎鑫总是很能明白我的心思。我又何尝不明白他的心思呢?

  先前那番话,是说给赤纬的,同样也是说给躲在门外的鼎鑫的。被往事束缚住的,不只是我,鼎鑫又何尝不是呢?向来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上古神兽,为了我,在四面高墙的小厨房里窝了整整八十年,如今也是时候还他自由了。

  喜梅死后,赤纬就成了我的一件心事。如今我身边的人里,他的力量最弱,如果再有谁想学佘妃,必然朝他下手。如今让他跟着赤纬海阔天空地去玩耍,没人能伤到他,我也可以安心些。

  “我们这就走了,你自己多保重。如今没人力量上能胜过你,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凡事还是要谨慎些好。万事小心。”

  门外鼎鑫的声音传来,我闭着眼不吭声。沉默了一会儿,我再打开房门,便只剩下我孤身面对一片空旷了。

  从今天起,也许我该学着适应孤单了。

12.小弟

  总在我身边出没的两个大活人突然消失无踪,宫里很快传遍了,说是继喜梅之后,我身边的两个侍童也被灭口了。

  “我看接下来大概就是玉梨姑娘了吧。”

  “不会吧,怎么说玉梨姑娘也是陛下身边派下来的,真那么做说不过去哟!”

  “你知道什么?五爪金龙!那是什么身份?如今就是两位陛下和大长老,只怕也没法管束了!”

  我如今添了偷听的毛病,其实也不是真的想这么做,只是化形之后,不管是听力还是视力都变得异常敏锐,即使我百般不愿意,百米开外的耳语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转开视线不想看那群奴才的嘴脸,却见不远处,久违的江流文雅地微笑着负手而立。

  “原来殿下在这里,让臣好找。”

  我试图从他的眼神中找到一些跟其他人一样的恐惧或者疏远,但是却失败了。那个男人,穿着素净的湖色长衫,温润又深沉,整个人都如同一潭静水,波澜不兴,却也深不可测。

  “太傅的伤好了?”

  江流笑着点点头。

  “多谢公主挂念,臣与雀太傅的伤势都已无碍。”

  “哦,那可以继续开始上课了?”

  突然间,我发觉自己有些怀念每天上课的日子了。

  “臣正是为此而来的。”

  “那就走吧。”

  我立刻迈步朝瑞昭宫,江流不紧不慢地跟着。我们就这样无言地走着,路上,看到我的宫女和宫人照样不是逃窜就是立刻跪伏在地,恨不得钻进面前的土里去。

  “云筝,高处不胜寒,这句话你可听过?”

  看着远远跑开的宫人的身影,江流突然轻声说道。

  “站得越高,身边陪伴的人就越少,所以人间的帝王总是称自己为寡人。云筝,你如今拥有了强大的力量,也将要拥有无上的权利,弹指之间就能要人性命,不了解你的,自然会惧怕你,这是弱者对强者的敬畏,这很正常,是他们无法控制的,也是你无法控制的。”

  “所以江流也怕我。”

  我随口说道,那晚他在场,亲眼看到我掏出佘妃的内丹,杀了那些刺客,他怕我,最自然不过。

  “不,我不怕。因为我知道云筝是个好孩子,所以不会怕。”

  江流摇了摇头,握住我的手,牵着我继续走。

  “我们无法控制别人的思想,却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云筝你拥有力量和权利,是强者,那些弱者就会怕你;但是如果你用你的力量和权利去帮助和保护弱者,他们看到了你的好,就不会再怕你了。就像我知道云筝很好,所以不怕你一样。”

  说话时,我们已经进了瑞昭宫,老远就看到蓝雨坐在回廊边上,很没形象地啃着一个苹果。

  “徒儿过来,为师这几日没来监督,你的功课是不是松懈了?”

  看着那人嚼着苹果,挤眉弄眼地说出老学究的台词,我突然想笑。

  雀蓝雨,他绝对不会怕我。

  握在江流手中的手突然感觉到一阵轻微的摇晃,我转头,就看到江流微笑着,朝我轻轻眨眼。

  突然,我这些天一直沉甸甸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了。

  原来,除了鼎鑫和赤纬,还有人不会怕我,仍象以前似的待我。

  叛乱的处理告一段落,琉璃宫也整修一新。搬回去的时候,鲤儿被我留在了瑞昭宫,估计再跟着我,她就要被自己的妄想吓死了。

  其实她应该感谢江流,如果不是他,我现在还不懂得压制自己的戾气,自然也不会这样轻易地放过她。

  我的学习又恢复了。如今江流不需要再指导我修炼,他转而传授法术、灵力的运用以及各种咒术、结界。

  原本只为强身健体的武术训练因为刺客事件成为了必修内容,江流似乎发誓要将我训练成灵界第一高手,他甚至建议为我专门找一个高手做老师。其实我倒觉得没有太大的必要,那件事之后,父王派了两个暗卫——暗瞳和暗眸,时刻暗中保护我,这两个的功夫据说也是顶尖的,至少,以我如今敏锐的感觉,从来发现不了他们的存在。尽管如此,我仍旧学了不少防身的招式,江流送给我的小剑派上了用场。

  下午蓝雨的课程照旧,除了以政务作为训练和教学实践,又增加了历史及地方志方面的内容,蓝雨说,这表示我的储君地位彻底确立,从此无人可以取代。

  这一日下课,走出书房,一阵风吹过来。初冬傍晚的风已经颇有些冷了,我穿着酱色的小羊皮领的锦绸袍子,倒不觉得什么,只是觉得那风吹在脸上有点儿疼。

  “姐姐!姐姐!”

  在回琉璃宫的路上,突然一个小身影冒冒失失地闯到了我面前。

  是云涯,身上穿着半旧的袄子,脸上总算没了伤痕和淤青,但仍旧瘦巴巴的,挂着两条鼻涕,缩肩拱手地站在那里看着我。

  “你怎么在这儿?”

  我皱着眉头看着云涯,看他的样子,似乎已经在外面站立很久,被冻得够呛。

  “我,我来给姐姐送这个。”

  脏兮兮的小手托着一块已经不成形状的糕饼递到我面前,都不知在他手里握了多久了。

  “这个是奶娘给的,很好吃的,我吃了一块,这块给姐姐。”

  看他垂涎的样子,大约是心里还及其舍不得的。我没动,依旧皱着眉头,看看那糕,又看看云涯。大约是见我始终皱眉头,云涯有些着急了。

  “姐姐,这糕好吃,真的。云涯一口也没碰这块,只闻了几下,真的。姐姐……”

  云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努力踮起脚将那块脏兮兮的糕送到我面前。

  一股酸味儿飘入鼻端,那糕似乎坏了吧?

  “既然好吃,你自己留着吃吧。”

  陪着个傻小子站在冷风里,我已经有些烦了,只想打发了他。

  “可是……可是云涯想谢谢姐姐。”

  小家伙终于开始抽噎了,捏着糕的手一颤一颤的。

  “上次姐姐帮了云涯,云涯再没被人打了,那个小哥哥还给云涯好吃的糕饼。”

  小哥哥?是赤纬吧?

  眼前脏兮兮的小脸儿突然和赤纬的脸重合,我心头一颤。

  其实……云涯和赤纬,看起来差不多大呢。

  “小哥哥的糕真的好好吃哦,今天奶娘给的糕虽然没有小哥哥给的那块好吃,可是这是云涯最好的东西了,所以,所以……”

  “你吃饭了吗?”

  突然,我问出这么一句,话出口之快,连我自己都愣了一下。连云涯都被我吓了一跳,顿了顿,才怯生生地摇摇头。

  “我一直在这儿等姐姐,还没回去呢。”

  “走吧,先到里面去,这里怪冷的。暗瞳,你带着他。”

  我咬咬牙,先前都问出口了,总不能就这么丢下不管。交待完,我率先迈步朝宫里走去,暗瞳跟暗眸,是一对双生姐妹,但性格却是两个极端,暗瞳活泼,听了我的话,立刻跳出来牵起云涯,跟在我后面走,边走还边逗云涯说话。

  “这糕都坏了,丢了吧。”

  “不行!这是给姐姐的!”

  “哎呀,都馊了,公主不会吃的。你喜欢糕饼,我们那儿多着呢,待会儿让你吃个够。这个别要了,隔着这么远我都能闻到那股馊味儿了。”

  “什么叫馊?”

  “馊你都不知道?就是这糕上面的味儿啊,酸酸臭臭的,难闻死了。”

  “不会啊,云涯每天吃的馒头都是这个味道啊,这个糕比馒头还好吃。”

  “什么?!你每天都吃馊馒头?主子!”

  不用暗瞳叫唤,我已经站住了脚步,头也不回地吩咐道:

  “暗眸,你立刻带人去一趟佘妃的玉京宫,把里面的人全给我带过来,另外派个人去趟内需司,把管事儿的叫来见我。”

  “是。”

  暗眸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洁干脆,随即闪身离去。

  一进了琉璃宫的门,其他人看到我阴沉着脸,都躲到一边去了,只有玉梨迎了出来,看到暗瞳牵着的云涯,她愣了一下。暗瞳把云涯交给她,说是去玉京宫帮暗眸办事,转头就跑了。

  我一声不吭地走进厅里,一看已经摆好了饭菜,便自顾自坐了过去,再回头看云涯,正眼巴巴地看着饭菜,一脸胆怯地站在玉梨身边,像个小老鼠似的,完全没有做王子的气派。

  怎么好好的王子就成了这幅样子呢?赤纬都比他胆子大,在我宫里向来跟我同桌吃饭,每次上桌比我都早。不过看他骨瘦如柴的样子,也是可怜,当年宴会上见到他时,还是粉雕玉琢的天之骄子,如今没了母亲,人也傻了,竟是天壤之别。

  “过来坐下,玉梨,你给他添一副碗筷吧。”

  吃饭的时候看着云涯小心翼翼地不敢夹菜,我胸中梗着的闷气越发旺盛了。

  “云涯殿下,不要光吃饭,也吃些菜吧。”

  玉梨看云涯的样子,于是上来帮他布菜,轻声细语地同他讲话。

  “还是这些菜你不爱吃?你想吃什么跟我说,奴婢叫厨房给你做去。”

  云涯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

  “没有,没有,这些菜都好好吃,是云涯吃过的最好吃的菜了。”

  说完,像是证明似的,朝嘴里塞了一大口,吃力地嚼着,眼神里充满了紧张和讨好。他的样子,向来冷淡的玉梨都看不下去了,转过脸拿勺子给他碗里加了些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