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信她,这丫头蔫坏蔫坏的。”无寐师太叩叩桌面,“说正事,我们没工夫陪你瞎扯。”

秦老头点点头,“你有什么事情就快说吧,待会还要去检查几处机关。”

“呵呵,秦老先是屈尊在石榴街拉琴卖艺数十年,如今为了保护红叶庵又蹲在厨房劈柴,真是佩服之至。”幽闲顿了顿,继续道:“那位师侄——如花姑娘现在如何了?自从那日将她交与二位,至今还没什么消息,呵呵。”

秦老头感叹,“她是毕竟使我们的师侄,我们也没有怎么难为她,只是如今我们各为其主,她是个聪明的姑娘,有些话说的含糊,我们仔细琢磨琢磨,也就明白了。再逼下去,她就要自尽了。”

无寐师太眉头紧蹙,“她虽然是商的徒弟,而且共同效命一个主人,但是两人早已决裂,她是安插在红叶镇的暗人,主要负责收集情报;商是他们主人的匕首,负责刺杀,自打决裂以来,两人的行动并无交集,所以她确实不知道商的行踪。”

“如此说来,她并没有透露他们的主人是谁,也不知道商这次的目标,还有,她也没有如实说出她的具体任务,我们唯一知道的,就是她和商不是一起的?”幽闲双手撑在桌面上,托颊沉思,

“唉,这样商根本就不会来救如花,他照样在暗处进行刺杀计划,我们还是被动啊。”

“不是我们——是你自己,别把我们扯进去。”无寐师太斜了一眼,“我是十方的人,关键时刻我要保护的然镜;老秦是无疏师太的人,他只在乎无疏师太有没有性命之忧,其他人,生死与我们无关。”

“这么说,你们都不管我了么?你们都不管弱小可怜的幽闲了么?”幽闲双手合握在胸前,可怜兮兮的说:“你们就任凭商割下我的下嘴唇,让我在漫山飞雪中停止呼吸么?你们怎么如此无情残忍…。”

无寐师太和秦老头对视一眼,均摇头沉默,一言不发告辞了。

“两位慢走!”幽闲跳到去堵住门口,笑嘻嘻问道:“你们有蔷薇的消息吗?他到底死到哪里去了?”

秦老头:“无疏师太下令,蔷薇假扮女子之身,在庵堂横行无忌,如有其行迹,格杀勿论!”

无寐师太:“主上下令,如有蔷薇踪迹,活捉为上,如果不能活捉,就当场格杀!”

幽闲惊呼:额滴神啊!蔷薇你自求多福吧!

送走了两位杀神,天色已晚,幽闲睡意全无,她点燃数个灯笼,将卧房照得如同白昼,趴在书案上,细细的将然镜画好的红叶山赏雪图裱成画轴,挂在墙壁上赏玩,灯火温柔的舔舐着幽闲温润的脸颊,她痴痴的望着画轴,又感觉到了他胸前的宽广和温暖。

画面上,雪山枯树,隐约看见两个人影携手遨游林间,远离喧嚣红尘,远离是非名利场。

时间斑驳了墙面,浮屠塔断了一层又一层,繁华初绽,而后归于沉寂。

春天融了冰雪,清明时节雨纷纷,旧故里,草木丛深;而后,生如夏花之灿烂,死如秋叶之静美,冬又用冰雪收敛所有,准备下次的轮回。

唯有画轴之上,僧尼成双,踏雪徐行,岁月静好。

谣言

这天傍晚,幽闲房里多了个奇怪的人,当然,幽闲身边从来就没有过正常人,但是这位格外与众不同。

有句俗话曾经曰过,男儿有泪不轻弹,到了伤心处,该弹就弹,绝不吝啬。

但是这位身高没有八尺也至少是七尺的男儿,他的泪水绝对不是弹一弹就能了结的事情,从一进门开始,他就拿手绢捂着脸,坐在幽闲脚下的地毯上,一把抱住她的大腿,哇的一声开始哭起了来,那些簌簌落下的泪珠儿,从今冬流到春,从春流到夏,再来个四季轮回都不带断流的。

幽闲小声劝慰着,时不时拿出干燥的手帕给他替换,小尼姑幽昙捧来厚厚一摞干净的手帕搁在幽闲身边,低声询问:“幽闲师姐,他什么时候能哭完啊?”

“哭完这一摞手帕,你换上新的,把这些拿去清洗烘干,再拿回来,他再用完一半——就有可能停歇了。”幽闲指着红泥小炉,“别杵在这,把茶壶里加满水,这位爷这么干哭不喝水,早晚变干尸啊。”

“哦,知道了。”幽昙是个老实孩子,从小就生活在师姐的“淫*威”之下,格外乖巧听话,临走时,她瞥了一眼埋首在幽闲腿间恸哭的男子,不禁有了兔死狐悲之感:禽兽师姐究竟是怎么一番欺负,才会使得这个七尺男儿哭成这样啊!

幽昙抱着一摞沾满泪水和鼻涕的手帕出了门,在井边打水洗手帕。

一旁洗白菜的小尼姑惊道:“哎哟妈呀,幽昙师妹,那个人咋整的?这都是第二摞帕子了,敢情他还在裤(哭)呢?”

幽昙搓着帕子,犹豫了一下,怎么回答呢?如实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话,肯定会被姐妹们背地嘀咕说自己隐瞒,以后庵堂的日子不好混,干脆,还是胡乱说几句吧,“听说,那个男人以前和

幽闲师姐是旧相识,一起经历过生死的,这次久别重逢,就格外伤感。”

“怎么会这么巧呢?他们之间肯定有奸*情!幽闲师姐真是个白眼狼,蔷薇多好的一个人啊,就是因为他是个男人,师姐就下令格杀,格杀也就罢了,这个男人就立刻冒出来,天知道他和师姐以前是什么关系。”洗完白菜,小尼姑不满的鼓了鼓腮帮子,为蔷薇打抱不平,开始削土豆皮,她刀法纯熟,只见刀片上下飞舞,土豆皮都还没来得及掉地上呢,一个个土豆就褪去了外衣光溜溜的往箩筐里蹦跶了。

她的刀法是蔷薇闲的没事教她的,平日里,她和蔷薇以姐妹相称,经常偷偷端几个好菜给她吃,所以,当蔷薇身份暴露,众人齐声围剿的时候,她站在一旁很是气愤。

“嘘,幽明师姐,你小声点儿。”幽昙弱弱的说,“公主殿下不是有了红叶寺然镜了嘛,怎么会——。”

“哼,公主这个人最无常性。”幽明削完土豆削番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啃完白菜想吃土豆,吃了土豆还惦记着炉膛里的烤番薯。”

幽昙不说话了,埋头搓手帕,这个幽明师姐是个炮仗性格,泼辣的紧,还是少惹为妙。

两大箩筐蔬菜,每一框都有足足三十多斤,幽明一手一个,轻轻一拎,直奔厨房去了,雪地上,只留下浅浅的脚印。

幽昙见四处无人,便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儿,埋在腰间蹭蹭,半蹲起身体,以手为刃,朝刚才垫在臀下当椅子的石块横劈过去。

咔吧!

石块上凸起的部分顿时被手掌削平了,幽昙拂去碎屑,复又坐上去洗手帕,扭了扭小腰,感叹道:“铬得屁股好疼,这些舒服多啦。”

所以说,幽闲身边无正常人,这是有道理的。

灶上的火烧得正旺,幽明握着铁锅柄,颠着二十多斤的铁锅,锅里还有数十斤的菜肴,她漫不经心的上下颠着,轻松的就像贵族少女轻罗小扇扑流萤。

往炉膛里添柴的小尼姑呛得脸都黑了:“咳咳,幽明师姐,这几天菜里都放那么干辣椒和花椒,怎么了?你突然换口味了?”

全红叶庵的尼姑都知道,有能力影响菜肴口味的,第一是无疏主持,第二的是幽闲,第三就是这位大厨幽明,但是鉴于无疏和幽闲对菜肴口味都不甚关心,所以,其大权一直牢牢掌握在幽明手中。

幽明没好气的说:“以前有蔷薇在,他有痔疮不能吃辣,所以我做菜清淡为主;如今他不在庵堂,我做什么菜就用不着顾忌了。”

“噢,原来是这样啊。”灶下小尼姑忍不住问道:“师姐,你知道幽闲师姐房里哭了半个时辰的男人是谁么?”

跄!

幽明将铁锹大的锅铲在灶台上重重一磕,忿忿道:“还能是什么?当然是旧情人了!!!”

晚饭后,添柴的小尼姑遇到一群洗碗筷的小尼姑,她们兴奋的谈论幽闲房里的男人,添柴小尼姑八卦的欲望顿时被撩拨起来了,添油加醋道:

“你们都不知道吧,那个男人是幽闲前些年许下婚约的丈夫呢!如今婚期已到,还不见师姐消息,男人就自己找上门了,一哭二闹三上吊,以死相逼,如果不成亲,就要抹脖子寻短见呢!”

“啊!”洗碗小尼姑们兴奋的双手发抖,三只碗哐当哐当碎了一地。

入夜,洗碗小尼姑和红叶寺扫地的小和尚人约小河边,小和尚来得有些晚了,小尼姑嘴巴一撇,生气了,“真是没良心,这么冷的天我一个人独自等,警告你啊,千万别学我的幽闲师姐,她前些年在外面和男人成了亲,还生了孩子,不到一年就狠心抛夫别子。今天她丈夫跑到庵堂闹,寻死觅活也要师姐回去,他还抱着儿子,那孩子都这么高,听说会打酱油了呢,真是作孽哦!”

扫地小和尚回到红叶寺,立马就对隔壁师哥然桐嘀咕道:“你知道吗?然镜做了可耻的第三者,红叶庵幽闲不仅是有夫之妇,而且儿子都老大了,今天她的亲子千里迢迢过来寻母,母子相见,抱头痛哭,好不凄凉!”

谣言不同于钱财,雁过拔毛,钱财这玩意儿如同餐馆传菜——每过一个人手就少一点,但是谣言恰好相反,它每经过一个人口中,如同山顶滚下的雪球,呈爆发似增长,顷刻间,瘦豆芽蜕变成堪比泰山的庞然大物,谣言毁了一些人,如影后阮玲玉,留下人言可畏的遗书;谣言也成就了一些人,如砍了一条白蛇而宣称自己斩白龙的流氓皇帝刘邦。

然桐不愧为是搞情报工作的,有着良好的职业操守,他将师弟的话如实禀报给然镜, “不好,主上,大事不好!”

然桐喘着气说完,这才穿上跑掉的鞋子。

然镜抱着兵书沉吟片刻,“你是说,有个男人抱着幽闲不停的哭?”

“何止这些,前面还有一堆话呢!”师哥急得直跺脚,怜悯的看着主上,就像看一个被流氓骗了身子的悲剧姑娘。

十方和尚挥挥手,“这种传言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不可信,唯有最后一句听起来不假,你亲自去一趟红叶庵查明真相。”

“是!”然桐退下。

“如此,来人应该就是哭面煞神。”然镜笃定的说。

十方点点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能哭得如此有性格,当属哭面煞神无疑了,听闻哭面煞神杀的人越多,哭的时间就越长,这次他哭得如同死了爹妈,估计手下百来号人命是有的。”

然镜神情释然了许多,“他是琴楼五大杀手排名第一宫的独子,剑法和蔷薇不相上下,有他在,幽闲性命无忧矣!”

桌上的油灯都换了一茬,这个被称为哭面煞神的男子悲号之势终于见褪,他吸了吸鼻子,“呜呜,蔷薇为什么不是个女的呢?他为什么不是女的呢?”

幽闲递给他一块干手帕,“杨憧啊,别人都说,他怎么是个男的呢,只有你才说他为什么不是个女的。”

“本想,我本想,我本想——。”哭面煞神杨憧从怀里掏出一枚精致的玉雕蔷薇花来,呜咽道:“我本想今天过年的时候把这朵蔷薇花送给他,当做,当做,呜呜,当做定情信物的,前天接到你的飞鸽传书,才知道他居然不是个女的,呜呜,造物弄人,造物弄人啊!”

说到伤心处,扬憧泪水又开了闸,一发不可收拾。

杨憧之所以这次哭了这么长时间,除了丧生在他手里的百余条人命,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失恋了。

“好了好了,你差不多得了,我听你从下午嚎到晚上,至今饭都没吃,本来就饿,你再一哭,我头好晕啊。“幽闲塞了块桂花糕,吞了杯温水,继续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蔷薇一朵花。”

“你就知道说我,你比我还执着呢。”杨憧瞪了幽闲一眼,“那年在大漠盗贼城里,我向你求了不下十次婚!你是怎么说的?你说家里有个傻和尚在等你吃饭,足足拒绝了我十次。呜呜,后来好不容易有了蔷薇,他虽然只是在借钱的时候才给我好脸色看,但是,他从来就没有直接拒绝过我,上次我问他,你喜不喜欢我,他说,你送给我一百枚金币,他就考虑试着喜欢我,呜呜,眼瞅着我就要到手了,他居然,呜呜,居然变成了男人!”

幽闲无语片刻,意味深长道:“杨憧啊,爱情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能买。”

杨憧大哭,“呜呜,才不是呢,蔷薇对我说,他的爱情就可以买卖,只要给他黄金一万,从早到晚说我爱你都不是问题,这些年我省吃俭用,终于凑足了钱,可是,他却变成了男人。”

最后一块手帕用尽,稍微一拧就能出泪水,杨憧扯着幽闲的衣袖,就势就要往上面抹鼻涕。

“别哭了。”幽闲迅速反应,抢先抓过杨憧自己的衣袖擦去鼻涕眼泪,安慰道:“依我看,你钱照常给,蔷薇呢,你也照常要——谁说爱人只能是女人?你只要真心喜欢蔷薇,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呢?”

“也对哦。”杨憧恍然大悟,立刻止住了啼哭。

“所以说呢。”幽闲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一定要在无寐和秦老头之前找到蔷薇,好

好保护他,不要让他受伤,这样,你才会有机会嘛。”

夜袭

子夜,床榻上酣睡的小尼姑呼吸绵长平稳,黑衣人缓缓调整身姿,此刻,他像壁虎般趴在浴房房梁上已经大半夜了,提了一口气,收起手脚,猫儿般轻捷的跳下,落在崭新的松木浴桶桶沿上,静止太久,身体有些麻痹,晃了几晃,最终还是平衡占据上风,他稳稳的蹲在桶沿上,取出一根细竿轻敲地板。

果然,浴房是这栋院子唯一的漏洞,上个月红叶寺那个叫然镜的和尚带了一帮人将浴房拆成一盘散沙。幽闲一天不沐浴就全身不自在,于是命人火速盖好了新浴房,根本来不及设机关和暗卫,于是这里就成了铁桶般院落最薄弱的存在。

黑衣人鬼魅般掠出浴房,奔向隔着一条走廊的卧室,他在卧房门前顿了顿,一丝若有若无淡淡的甜香从门缝里渗出,这是冥睡香的味道,他往舌底填上一片黑色药丸,待药丸融化了一半时,从门缝里塞进一根丝弦,从里面打开了门栓,轻轻推门而入,复又合上门。

左三步、右五步,前行五步,退二步,按照这个步伐反复三次,黑衣人跳舞似的恰好到达靠窗的书桌前,他挪开砚台,将黑色大理石镇纸竖起,朝着指腹感觉凹起的地方轻轻一按。

卡的一声,镇纸没入书桌整整一半,这代表着卧室的机关全部解除,黑衣人放下心来。书桌上手臂粗的蜡烛烧了一大半,到天明的时候,恰好烧完熄灭。

习惯这个东西是可以杀人的,幽闲不喜欢纯正的黑夜,习惯睡前点一支蜡烛烧到天亮,而最近这几晚的蜡烛都被调换了,外形和以前一样,只是烧到一半处,就到混着冥睡香部分的蜡油,这种迷香效果强烈,但持续的时间也短,到了天明,中招的自动醒来,只会觉得自己昨晚被梦魇住,精神差些而已,不会起疑。

为了万无一失,他反复测验了三次,都是在子夜时分效果最好,今夜,到了该行动的时候了。

在床榻前方打坐警戒的两个小尼姑幽昙和幽明已经轻度昏迷,毫无形象横七竖八的瘫软在蒲团上。昏睡中,幽明抱着炒菜的铁铲(铁锹?),那个眉眼格外秀丽的幽昙握着一本经书,嘴角却浮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黑衣人好奇的走进一瞧,眉头强烈抽搐起来——那本书封面是《无量寿经》,内容却是他非常熟悉的《春闺图》,而且,貌似还是他苦苦追寻的、没有删节的完整版本!

机会难得!黑衣人伸手欲夺,碰到书页的瞬间又瑟缩回去:不行!还是把正事办完了再说,不急这一时半会。

黑衣人调匀了呼吸,拨开茜红色纱帐的一角,幽闲侧身而眠,被子滑落在前胸,后脑勺将软枕顶起在栏板上,光洁纤小的脚趾头从棉被里探出来,不知觉的蹭了蹭,复又缩了回去,嘴里喃喃的说着梦话,秀眉时而紧蹙时而舒展,煞是有趣。

唉,如此一个妙人儿,今晚就要丧命于此,可惜了,这个尼姑长的还真是不赖。

黑衣人摸了摸下巴,觉得有点惋惜,若不是格杀令,他一定想办法拿麻袋把幽闲偷出去,做他的十九房小妾。

摸出笛子状的吹筒,里面的细针沾满了尖吻蝮蛇的毒汁,中毒者心脏会玩命的跳动,眨眼毙命,按照计划,他还要切下美人小尼姑的头颅拿赏钱,有了那笔钱财,买个美人堆也不成问题。

我吹!

咦,怎么嘴唇动不了?手脚也——。

霎时,所有的力气都离开了身体,飘摇到九霄云外,黑衣人就像被抽了筋骨似的,瘫在地上像,貌似一堆被遗忘的鼻涕。

小尼姑幽闲睁开眼睛,对他嘿嘿笑,“晚上好啊,商先生,美人醉的味道不错吧,保管你嘴软,手软,脚软,身体也——。”

黑衣人瞪着眼睛:怎么会这样?

幽闲把玩着他的吹筒,“礼尚往来嘛,你请我们闻了三天冥睡香,我请你闻一顿美人醉——那根蜡烛早就替换成美人醉,她无色无味,你闻到的甜香其实是熏笼里和美人醉一个味道的普通香料。”

“公主殿下,不要碰这些脏东西,小心伤了自己。”

幽闲被窝里突然凸起一个身形,一只修长有力的胳膊蓦地从被子里伸出来,夺去幽闲手里的吹筒。

“蔷薇你别那么小气,给我玩一会。”幽闲连连伸手去要。

“你看清楚了!我不是蔷薇!”杨憧嗔怪的将吹筒封进木匣里,准确的扔到书案上。

幽闲脸色一暗,“我——我习惯这样叫了嘛。”

自从蔷薇逃散,暗卫变成杨憧,幽闲经常不知觉的把杨憧叫成蔷薇。

杨憧掀起被子,嗖的一声跳起来,“老子受够了!暗卫真的不是人干的活,我一天到晚像个影子似的跟着你,不能让人发现,有时候对你都要隐藏行踪,吃不饱,穿不暖,睡不足,做鬼都比做暗卫快活!怪不得蔷薇总是一张比死人还白的脸,瘦不拉几的身材风一吹就动。”

幽闲摊摊手,爱莫能助,“幽明和幽昙这两朵红杏比起蔷薇还差很远,目前只能打打酱油跑龙套,我不可能把身家性命交给她们,就委屈你先顶替一段时间。”

杨憧一脚将黑衣人踢到卧室中央,“老子杀人擅长,保镖这个活实在干不了,你赶紧另请高明吧。”

幽明狠狠将擦地的抹布塞进黑衣人嘴里,以防他恢复力气吐出类似“倾城一吻”的暗器,捆绑他的手脚,锅铲锋利一端顶着他的脑袋,往下一跺!

呜呜!黑衣人脑袋居然没有掉下来,那貌似普通的锅铲居然藏有机关,两段尖锐没入地板,中间却凹进去一个圆弧形,将他的脖子牢牢卡住,只要他稍微一动,或者急促呼吸,刀刃就能划破气管。

黑衣人绝望了,一动不敢动。

咚咚咚!门在响。

幽昙慢斯条理的将覆盖着《无量寿经》的《春闺图》塞进书案的一堆经书里,站起身整理衣衫去开门,柔声道:“无寐师太,秦师傅,你们都来啦。”

“听到了动静,商果然开始行动了。”无寐师太和柴房秦老头进屋,幽闲衣衫不整的从床榻下来,笑嘻嘻迎接,“两位,麻烦看看这位是否是你们的二哥商先生。”

“不是。”

只是瞥了一眼,无寐和秦老头就异口同声否决了。

幽闲头痛的揉了揉额角,“我觉得也不太像,商精通□□和机关,应该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我们生擒——。”

啾——啪!

门外传来一阵焰火爆发的声音,亮红色的焰火在幽闲卧房上空炸开!

幽昙手中一动,钢鞭将房顶击穿,将一个灰白色的人影拖下来。

“幽桦!”

幽明微微发愣,“你为什么在房顶上放焰火!”

“她不是幽桦,幽桦已经死了。”幽昙摸到小尼姑耳根处,撕拉一声揭开□□,里面赫然一张没有眉毛惨白的脸。

这张面具很新鲜,刚刚从活人脸上剥下不久,一想到幽桦平日里埋头在灶下生火的样子,幽明愤怒握拳就要上去宰了这个冒牌货。

“师姐别急。”幽昙拦住幽明,“她放焰火肯定是有原因的,我们先问清了——剥人皮不难,我从他脚背开始剥起,保管剥完头皮他还是活着的。”

冒牌货冷笑,“我们都活不到——。”

“撤!赶紧撤!”

一个旋风般的影子从窗户里窜进来,一举抱过幽闲,一边往外跑,一边狂喊,“撤!都他妈的赶紧撤!”

是蔷薇!

屋外,一团团火热的球体咆哮着从山顶而来,轨迹直奔幽闲的院落,就像一条愤怒的火龙,势必将小小院落吞噬!第一个火球砸穿房顶,落到幽闲卧榻之上随即炸开,里面喷溅出黑色黏糊糊的液体,这液体稀溜溜流淌了一地,遇火则燃,顷刻间,卧房一片火海!

顾不得两个俘虏,众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分别从门口,窗户蜂拥而出!身后还不断有火球砸进卧室,火油蔓延到院落,浮在白雪和冰面上继续燃烧,不见颓势。

院落也不安全!众人冲出院子,杨憧大呼,“散开!大家散开!直接奔出庵堂!不能藏身密室!火油会浸进去的!不烧死也会呛死!大家快散开!”

初始,火球只是集中袭击幽闲的院落,到后来,火球毫无章法的乱砸一通,连厨房柴房这种偏僻的地方也不放过,向来平静的庵堂如煮沸的热粥。

惊醒的尼姑均往外四散奔逃,火海和坍塌的房屋如深陷梦魇,生命遭遇莫大的威胁,修为深的声声念佛,不慌不忙;修行尚浅的哭爹叫娘抱头鼠窜。有运气差的,被火球砸中,当场身亡,有行动慢的,在火海挣扎死于非命。有趁乱抢夺宝物或者置于同门师姐妹哀声求救于不顾的,也有大义凌然将火堆里的师妹拖出庵堂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恩怨,就有美丑,佛门也不例外。

“幽昙师妹!有没有看见幽昙师妹?!”

幽明几乎是第一个跟随无寐冲出庵堂,她回了回神,随即反辙进去救同门,最后在火势将大门烧坍塌之前逃出来,猛然想起了幽昙,最先爆裂的是幽闲卧室,而她恍惚记得幽昙在蔷薇发出警告后并没有跟着出来,而是跑到书桌那里翻一堆经书!

她到底逃出来没有?!幽明急得又要往里冲,被周围惊魂未定的同门死死拉住:“不可以啊,门都烧塌了,你有命进去没命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