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闲,“上个月您的太子妃很识趣离开人世,可怜的女人 ,留下一个继承人之后就没有价值了,您不在尹国张罗下任太子妃,来我们北焰小国有何贵干?”

“你明知故问,我冒着偌大的风险来到贵国,当然也是为了婚姻大事。”夏侯安缓声道:“那年大漠黄金城初见,从此情根深种。如今你重回皇宫待嫁,我鳏夫一个,希望公主可怜我相思到如今,与我做一对如花美眷,携手掌控尹国权柄,我若为王,你必成后。”

幽闲不语,只是笑着看着夏侯安。

夏侯安试探道:“你算是答应了?”

幽闲笑容依旧:“娶一个异国公主做太子妃,好处歹处都有,首先是异国必定全力支持你继任国主之位,歹处是你国内必定竖敌;不过你前任太子妃已近生下继承人,我的肚子就没有必要大起来——你有很多种方法做到不是吗?待你登上王位,国内矛盾僵持到顶峰时,你就废了我这个皇后缓和局势,之后尹国和北焰国不可避免会有战争,尹国兵强马壮,北焰国兵力羸弱,你赢得战争,就彻底坐稳了国主之位。”

夏侯安的微笑刹那间僵了一僵,很快又恢复如初,“公主真是误会我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对公主的思慕之心,天地可鉴。”

“哎呀,我句句说的都是实在话,太子殿下却拿这些假话来哄人家。”幽闲假嗔的撅了撅嘴,“我实在没有时间和您敷衍下去了,好累的,这些场面话您留着和其他公主说去罢。”

夏侯安面不改色,“今晚我就要回国了,不过我们很快就会再次见面的,贵国琉逑公主过完年出嫁,本人会亲自带着礼物来恭贺——另外,向你的父亲提亲,相信他会答应的。”

幽闲,“你在威胁我。”

夏侯安,“我要娶你,如果你嫁的不是我,我会想尽办法毁了你。”

幽闲,“我不惧。”

夏侯安,“我会娶你的。”

幽闲,“我不会嫁给任何人——你懂我的意思。”

夏侯安,“我懂,你的野心不会拘泥于一个皇后的位置——但是我不希望我们成为敌人。”

幽闲,“我们已经是敌人了,告辞。”

言罢,幽闲起身整理衣服出门,夏侯安一手拦住幽闲,一手指着蜷缩在墙角的琴操,“你忘记带礼物了。”

“我马车太小,装不下这尊大佛。”幽闲拍拍手,“来人,琴操就地了结,记住,别弄脏了太子殿下的地板。”

“属下得令。”幽昙拔下朱钗,转动钗头机括,一寸长的细针从尾部跳出来,在烛光下森然发出冷光,此针只要从额骨刺入半寸,即可毙命,可谓是杀人与无形之中。

“呸!“情急之中,琴操将堵在嘴里的破布吐出来,大声叫嚷着,“幽闲!你不过是黄金城人尽可夫的娼妇!你手上沾染那么人的鲜血,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公主,你半夜就没有做过噩梦么?!今日若不是被夏侯安这条恶狗反咬一口,你早晚都会死在老子剑下!”

幽闲眉头一皱,冷声道:“动手。”

大仇得报,幽明过去按住琴操的头颅,仍是琴操如何挣扎大骂,却丝毫动弹不得了,幽昙将细针粘上热蜡油——据说这样会让痛苦挣扎十倍!

琴操大呼:“你要杀我?!哈哈哈!言而无信!当初我哥哥怎么会相信你这个娼妇!你杀了他!你他妈的杀了他!最后连我也——啊!”

蘸着热蜡油的银针刺入了琴操的眉心骨,比剥皮剐心痛苦多倍的剧恸斩断了她的言语,只剩下无意识的哀嚎。

“幽昙住手!”幽闲猛地转身回屋,扯着琴操的衣领,“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银针撤去,但是留在颅骨的刺痛依旧,琴操大声喘着气,扩散的瞳孔慢慢聚拢起来,她的眼神凄厉如地狱厉鬼,恶狠狠的和幽闲对视,“哈哈哈!你果然忘了他!是谁跪在地上祈求他教你在格斗场上生存?!是谁自荐枕席求他推你上位?!是谁最后残忍的杀了他,踏着他的尸体对黄金城主投怀送抱?!是你!即使你现在身居高位,披着公主的外衣,也依旧是当初那个反复无常的贱——呜!”

再也不能忍受她恶毒的咆哮,幽昙黑着脸,将银针刺进琴操的昏睡穴。

幽明的脸色煞白,“这女人太可恶了,死到临头还敢放肆。”

杨憧神情茫然,突然走上去掀开琴操面颊上的乱发细看,一拍脑袋,“是她!是礁石的妹妹!”

“礁石是谁?好像在那里听过似的。”蔷薇托腮沉思,目光在琴操、杨憧、幽闲之间转来转去,蓦地一滞,“哦,想起来了,不就是黄金城格斗场那个面瘫男嘛,被幽闲在笼子里结果了,哈哈。”

蔷薇没心没肺的笑着,看幽闲脸色不对,笑声暂歇,喃喃自语:一个死人而已,用得着这样吗,我杀了的人比你多得去了,老子照样活得好好的。

幽闲打量着一旁事不关己的夏侯安,“你唱得一处好戏,借刀杀人之后,还不忘找个琴操做替罪羊,你明知我不会对他的妹妹动手。”

“不会吗?”夏侯安摇摇头,“当初你杀礁石都丝毫不留情,何况琴操只是他的异母妹妹,她无时不刻想要你死,你若不忍心动手,我很乐意代劳的。”

看着幽闲刹那间失神而后又变得冰冷倔强的眼神,夏侯安很欣慰的笑了,果然如此,她还是在意他的,不枉他执意将琴操带到尹国费劲心思调/教豢养,琴操绝对是一把对付幽闲的无形利器,直戳她的软肋。

当初那个黄金格斗笼的小兽般的少女,杀了她同床共枕的情人时,也是这般的眼神呢。

格斗

数年过去了,夏侯安依旧清晰的记得初见幽闲时的情景。

那个时候他刚刚坐上太子位,为了巩固地位,应对如狼似虎的兄弟和叔父们,他听从谋士的建议,花重金聘请六合最大的雇佣兵团颜氏家族做帝都的防卫。雇佣兵团认钱不认人,不参与政事,一旦定下契约,其忠诚度比那些贵族弟子组建的亲兵卫还高。

颜氏家族应允此事,双方预定在大漠黄金城签订契约,契约签订当日,他要支付给颜氏家族十万金币做定金。

黄金城不属于任何一国管辖,没有法律,也没有道义可言,许多见不得人的买卖在这里进行,金钱和力量主导这个沙漠之城,在众人眼里,这就代表着公平,雇佣兵团大多都在这里缔约。

夏侯安钱给的爽快,代表颜氏家族签约的颜家大小姐颜知秋也是痛快之人,这是那年颜家最大的一桩买卖。缔约当晚,颜知秋在黄金城最奢华的沙漠之花酒馆宴请夏侯安,夏侯安应约前往,作为一国太子,见识多广,那日却仍旧被震撼了。

说是个酒馆,其实规模和宫殿不相上下,那是一个完全由石头砌成的四层殿堂,殿堂中间是一个由土石垒成的圆形高大擂台,擂台至少容得百张桌椅。擂台四周环绕着无数张矮几,地下铺着地毯。

按照沙漠之花的规矩,一楼不卖菜肴,只售卖美酒,而且必须一缸一缸的买,不过纵使如此,这里还是每日挤满了客人。豪放的酒客们扛着酒缸和酒碗搁在矮几之上,找熟识的人喝酒聊天,笑声几乎能掀开屋顶!醉的不醒人事时,就枕着陌生人的臭脚躺在地毯上呼呼大睡。

二层以上,则是另一个世界,一座座假山点缀其间,和沙漠仙人掌一起很自然将圆弧看台隔成一个个雅间,再扯上纱帘,放眼望去,一副天下皆在我脚下的意境。

平日里,从上之下,四楼的位置最贵,而今晚,二层的十个雅座单是位置就需要黄金千枚,而且早在上个月就预定完毕了。因为今晚,对知晓黄金城的人来说,简直是节日般的存在——几乎是大半年才轮到一次的黄金笼格斗场就在这里举行了。而二楼的雅间,恰好与高台之上的格斗场平视,将场上一切一览无余。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店小二上了一盘貌似平常的油菜,颜知秋请夏侯安先尝,说油菜是在沙漠生长的,完全由深层地下水养育而成,是比黄金还要贵重的珍品。夏侯安尝过,客气称赞,黄金城就是一个创造奇迹的城市,这时,酒楼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对着刚刚走进酒楼的一脸络腮胡的老人单膝跪地致敬。

颜知秋低声解释说这个老人就是黄金城城主,据传他的祖先发现了这片沙漠中的绿洲,建立这个自由之城,如果硬要说黄金城有法律,那么这个城主的话就是法律。

夏侯安身份贵重,自然不会像他人那样跪地,他学着颜知秋的样子对着老人点头致意,老人点头回礼,颜氏家族是黄金城的常客,和城主关系匪浅;颜知秋的客人,非富即贵。

老人缓缓走向二楼雅间,恰好与夏侯安颜知秋隔着格斗场两两相望。老人坐下轻轻一挥手,众人纷纷恢复了坐姿,酒馆老板一敲铜锣,浑厚的嗓门直冲天际,“格斗开始!战士入场!”

哄!

尖叫声,口哨声,干杯声和着甘冽的酒香在楼中沸腾了!店小二捧着纸笔钱袋穿梭其间,大声叫着:“黄金笼之争开始,谁胜谁负开始押注啦!格斗王礁石对阵百场不败的新人王闲游啦!十枚金币起押!上不封顶!”

酒精和赌博向来不分家的,十枚金币,普通人家一年的开支,这是一场豪赌。颜知秋在黄金城算是半个东道主,她指着踏着台阶缓步走向格斗场上俊美得耀眼的男子。

“能进黄金笼格斗战奴,都是万中挑一的格斗之神。而黄金笼中的获胜者,不仅能到自由,运气好的,还会被黄金城主看中,收为义子义女,协助城主管理黄金城,永享富贵。礁石本是在黄金城土生土长的富家子弟,五年前家族衰败,他自己卖身到格斗场做了战奴,战无不胜,去年两次在黄金笼中获胜。”

“这样说来,他已经自由了?”夏侯安不解。

颜知秋笑着点点头:“他已经是这个城市的新贵了,可是有些人天生就属于格斗场,他可以自由选择站在那个擂台或者退隐。”

夏侯安,“很明显,他选择了前者。”

颜知秋,“在黄金城,格斗场是一个很不错的职业,这里每一杯水都是要花钱的,生活不易,我们在这里招募的雇佣兵,都是最劲锐的一支,毫不夸张的讲,他们的战斗力,六合之地没有一支军队是他们的对手。”

话到此时,酒馆老板再次敲响铜锣:“阖上黄金笼!”

轰隆一声,机括响动,众人皆仰首看天,夏侯安也将视线抬了抬,只见四楼楼顶处的一块暗红色的绒布像窗帘般被拉开,露出金光灿灿的黄金笼!

黄金笼缓缓而下,众人赞叹唏嘘,无数根婴儿手脚般粗细的黄金棍组成了巨大黄金笼罩向格斗场,传说黄金棍的尺寸是按照当初下令铸造此笼的城主的老二粗细来的——此话明显有些夸张了,这无非是城主为了表现自己的权威和财富而故意制造的谣言而已。

轰!千斤重的黄金笼和擂台重合,震得地面都抖动起来,扬起了灰尘无数,早有侍者递过一副浸了水的棉帕给夏侯安遮住口鼻避开尘土,四层的酒楼如烧开的油锅溅进了水,立刻沸腾炸开了,热烈的气氛激荡着每个人的心脏,脸庞激动得发红,双拳时握时松,无数双抓着金币的手伸向记账的店小二,押注要酒。

夏侯安也按捺不住要下注,请教颜知秋:“那个礁石确实厉害,这个时候了,还能靠在黄金笼边上旁若无人的擦拭刀剑,这次格斗,颜小姐打算押给谁?”

颜知秋看着黄金笼靠着火把的一角,“登上黄金笼格斗场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胜负难料啊,礁石获胜可能性很大,不过,这次我押新人闲游,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是很看好她。”

“我相信颜小姐的眼光。”夏侯安示意手下押注一百枚金币,“黄金笼已近合上了,为什么还没看到他的对手闲游?”

“这个?都怪我没说清楚。”颜知秋笑了,指着远处火把的一角,“她一直就在那里。”

“那里?”夏侯安远望过去,只见到黄金笼角落边蜷着一只瞌睡的狼狗,“闲游是条狗?这——。”

这时,远处的狼狗像是初醒般抖了抖身体,一只皎洁如月光,赤/裸裸的胳膊从狼腹里伸出来,接下来,是一双细滑匀称、仿佛抹过蜂蜜的小腿,精致秀美的脚踝令人疯狂的去想轻轻咬一咬会是什么样的味道?

酒楼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皆屏住呼吸打量着这个从狼腹出来的女人——一定是个女人!

夏侯安惊讶脱口而出:“原来她披着整张的狼皮!连头带着尾巴!”

黄金城的能工巧匠居然能够制作如此精细的毛皮,这张狼皮毫无瑕疵,连鼻尖的毛皮都不见磨损,难怪众人都觉得的只是一只狼犬酣睡在格斗场之上,没想到里面居然就是这次黄金笼格斗的另一个主角——闲游!

夏侯安赞叹道:“还是颜小姐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出来了。”

颜知秋摇摇头,“若那张狼皮不是我亲手送给她的,我自己肯定也无法分辨的。”

披着狼皮的少女坐起身来,百无聊奈般伸了个懒腰,随即扶着黄金笼的圆形金条站起,狼皮从少女窈窕的身体上滑落。

那一刻,所有人都觉得有些窒息,齐耳黑色短发的少女赤/裸着双臂,上身裹着一件背心般的白绸里衣,柔软贴身的皮甲勾勒出她流畅秀美的身型,皮甲一直延续到膝盖,同样不着一物光滑细腻的双腿和皮甲的厚实形成鲜明对比;浓密的黑色短发调皮的在脸颊上弯成迷人的弧线,更显得她纤细的脖子楚楚动人,花朵般轻轻一掐,就能折断似的。

少女就这样站在黄金笼的边缘,黄金衬得火把太过耀眼,夏侯安看不清她的表情,不过但看身影,她就像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情窦初开的少女——根本就不像生死之战的战士嘛。

黄金笼二十步开外的礁石继续擦拭着刀刃,此时酒楼里的女人们炽热的目光似乎能融化他的弯刀,这是个过分俊美的男子,弯曲的暗褐色卷发胡乱用牛皮筋束在脑后,气质逼人却有种异常的温柔,听闻礁石从来不缺各色女人陪伴,许多富甲之家的女人暗暗思慕,不惜重金追随他每一场格斗,每次格斗结束之后,礁石休憩的小椅上都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手帕首饰,还有情信。

他远远的看着少女,目光凝滞不动,但又仿佛并没看她,良久,他将左手中的弯刀抛成一道弧线,右手单握着另一柄一模一样的弯刀。

少女伸出右手接住,在手中随意的颠了颠,蓦地双手并握,大喝一声冲向礁石!心有灵犀般,礁石几乎同时挥着弯刀扑向少女!。

乒!

两柄弯刀在黄金笼中央狭路相逢!迸发火花无数,随即分开,再次劈斩!

情杀

弯刀带动着青色弧光闪过,每一刀都凛冽出深邃的杀机,礁石反手劈斩,青光过后,一缕短发无声落下,少女凌空翻身避过这一击,赤/裸的胳膊渗出一线血丝,她舔了舔前臂的伤口,再次挥刀,礁石的刀锋也已近切到少女前胸。

两道青色的弧光均轮空,杀气大盛,不闻兵器硬碰硬的脆响,跳跃的火把映着黄金笼的奢华,几乎要闪灭人的眼睛,只见黄金笼子里人影和刀影交叠,数不清他们出了多少刀。

垛!

少女手中弯刀脱落,直入土石铺就的地面。她单膝跪地,喘着粗气盯着礁石手中的刀。

众人哗然,莫非闲游要输?毕竟是女子,刀术虽精,到体力不如礁石,百个回合下来,手中还是脱力,失了兵器。

“稍安勿躁,她不一定会输的,格斗场的变数多着呢。”颜知秋给夏侯安倒满了酒,葡萄美酒盛进透明的水晶杯里,血般的颜色。

礁石看着地缝里的弯刀,笑了,同时将自己的弯刀抛开,弯刀在空中翻滚,和少女的弯刀并排插/进地缝。

哗哗!

酒楼里掌声、嘘声、骂娘声、叫好声在酒精里蒸发。

少女微微一愣,礁石放弃兵刃,两人赤手空拳相对。

两只恶狼般的战士围着黄金笼试探的转了半圈,均大喝一声冲向对方,拳拳到肉,声声闷响似乎是心脏跳动的声音,少女露在空气中的胳膊和腿净是一片青紫。,一个踉跄栽倒,礁石像拾起一片风中落叶般轻松的将她提起来,砸向黄金笼。

血光飞溅,少女口鼻迸出了鲜血。她像喝醉酒般晃晃悠悠的扶着黄金管站起来,场上被鲜血刺激得亢奋的看客挥起拳头大声嚎叫:杀!杀!杀!

“这样打下去她会死的。”颜知秋有些担心的看着场上再次被砸向黄金笼的少女。

夏侯安问:“她不能认输叫停吗?”

颜知秋暗指着对面纹丝不动,平静的看着格斗场的老人说道:“只有城主才能决定战斗什么时候停止,他不竖起大拇指,战斗就不能结束,黄金笼里,死亡是常有的事情。”

夏侯安有点惋惜,不是为了押注的一百枚金币,而是觉得这样的女子死在格斗场上太不值了。

礁石将少女第四次举起,这次,他没有直接砸向黄金杆,而是将她平举过头顶,风车般旋转着,一旦脱手,她会撞得粉身碎骨!

一道黑色的线绳从少女手中发出,毒蛇般缠上黄金笼子的最顶端!礁石下意思的仰头看去,脖子却被马鞭般的物事套牢了!脖子受困,手脚顿时无力,少女从空中跳下,鞭子在右手手腕中绕了一个圈,礁石被高高吊起,脚绷得笔直,但是离地面还是差三尺的距离!

少女也是约凌空三尺,右手牢牢握着鞭子的木柄,和吊在空中的礁石平视,礁石的双手胡乱挥舞几下,随即抓住缠住自己喉咙的鞭子,这鞭子尾端是个死结,越是挣扎,勒得就越紧,无法逃脱。

夏侯安抓紧椅子才避免自己跳起来:“她——她什么时候多了一条鞭子?”

颜知秋也不甚了解,目光落在黄金笼边缘处的狼皮,“那条鞭子应该是闲游事先藏在狼皮里,刚才礁石把她砸向那个角落时,她滚到狼皮上偷偷取出鞭子,乘礁石把她举到头顶时缠在黄金笼顶,皮鞭一响,礁石抬头,脖子就套进打好结的尾端。”

夏侯安问,“格斗场上容许用暗器么?”

“当然不行,但是皮鞭肯定不是暗器,更何况——。”颜知秋望着场上弃用的弯刀,“两柄弯刀都是礁石带入场的,闲游藏在狼皮里的皮鞭是她唯一的武器,不算违规。”

礁石若提线木偶般做无谓的挣扎,少女咬破了下嘴唇,胸膛剧烈起伏着,她的右手坚定的攥紧鞭子,祈求的眼神看着夏侯安对面的老城主。

老人依旧面无波澜,始终没有动过他的大拇指。

一阵剧烈的抽搐,少女猛地转头望着礁石,和她面对面的男人似乎是在笑,终于解脱了,眼神归于平静,垂下脑袋,灵魂脱离肉体,只留下僵直的身体。

“闲游获胜!”

酒楼老板敲响了铜锣,宣布结果,他嘴里还喃喃的说些什么,但是已经被酒客们的喧哗压住了,礁石已经成为过去,这里只推崇胜者。

两滴晶莹的泪水从颊边滑过,少女轻轻放下礁石,阖上他的眼睛,黄金笼缓缓升起,一个喜极而泣的少年和一个抱着烤羊腿狂啃、吃相可怖、但是相貌秀丽得令人不饮自醉的少女一同捡过地上的狼皮披在闲游身上。

啃羊腿少女嬉笑道:“我就知道你死不了,那招请君上吊真是太绝了!”

闲游面无表情:“蔷薇,你再偷偷把油脂抹在我衣服上,我就把你卖了换酒喝。”

秀气的少年抹着眼泪哭诉:“吓死我了,那家伙当你是手抛饼到处乱扔,我求干爹停止比赛,他不理我,呜呜。”

蔷薇挥舞着羊腿,“杨憧你就是个怂包,你不拿剑架住他的脖子,他当然不会听你的。”

闲游不语,脱下狼皮细细盖住礁石。

杨憧只好接下自己的白袍披在闲游身上,好歹遮住她满身的伤痕:“这里我来处理,干爹叫你过去呢,肯定是要收你做干女儿,熬到今日,算是出头了。”

隔着偌大的格斗场,夏侯安看见闲游在老人面前单膝跪下,老人取下手中的戒指,套在幽闲拇指上。

二年后,在尹国帝都的夏侯安听闻黄金城几乎是一夜之间消失在大漠里,老城主的尸体挂在城门成了人干,黄金城水脉突然枯竭,全城的居民被迫离开这个城市,寻找新的落脚之处。

传说,老城主的干儿子干女儿们一同叛变,城主一家被灭门,积累数十代的财富被抢劫一空。

传说,叛变者的首领是前年城主新收的干女儿,她的名字叫做闲游。

传说,闲游是魔鬼,她毁灭了黄金城。

三年后,北焰国,姜府。

“我可能此生都会对他身怀歉疚。”幽闲猛灌一口烈酒,呛得她直咳嗽。

这已经是第三坛了,顾念久没有阻止,反而给她倒上酒,“你不杀他,他也会杀了你。”

“不是,不是的。”幽闲倒在地毯上,蜷缩在顾念久脚下,“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到了格斗场,看见他擦拭着那两柄弯刀,我就明白了,他那晚没打算活下去。”

顾念久,“为什么?”

幽闲拍着地毯边哭边笑,“他以前对我说过,如果他死了,一定要把双刀陪葬。所以他从来都不曾背着两柄刀上格斗场,那晚,他就是打算死在我手里。”

“路不易说,他所在的城市也有唱戏的,有句名言叫做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个问题,我曾经取笑他这算是个什么问题?当然是要活下去,可是礁石选择了死亡。”

“而我,从头到尾都是想着怎么活下去,哪怕活下去的代价,是杀了他。”

刚刚被卖到格斗场时,其中的残酷远远超过的幽闲当初的想象,她想过逃走,可是没有钱,不识方向,不认水源,连一匹老骆驼都买不起,必定会死在沙漠里。

她在阴暗的地下格斗场挥动着兵刃,和眼睛里同样是对生的充满渴望的战奴们生死格斗,有一天,她侥幸捡了一条命回到破帐篷,路上遇到一个俊美的男子,他向她招手,“过来,倔强的小野猫,刀不是这样使的,杀人不同于杀猪,如果你技艺再没有长进,不到半年就会横尸格斗场。”

她没有理会,因为刚刚结识的朋友杨憧偷偷买了骆驼和水,帮她离开黄金城。

半个月后,她逃离黄金城,理所当然的再次迷失方向,再次晕倒在沙漠里,昏厥之时,她看到牵着骆驼的礁石朝她喷了口凉水。醒来时,自己已近躺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了,他喂给她清水,笑道:“小野猫,你以为自己逃了多远?走了三天,其实都是围着黄金城转圈。”

沙漠的夜晚很冷,幽闲的意志和信仰都濒临崩溃,她蜷在礁石的怀抱里。礁石不是坐怀不乱的君子,他渴望得到幽闲。于是那晚,她成了他的情人。

心结

腊月二十九,姜府,不散居。

“男子汉大丈夫,想哭你就哭吧,说,这次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