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医生,你能最后送送我吗?

“当然可以。”韦明站起身,绕到了她的轮椅背后。书俏看到他仓促地抹去了眼角的眼泪,将轮椅推转了个方向。

板夹和水笔从宁欢欢的膝头滑落到了地上。书俏含泪捡起,目送着韦明推着宁欢欢离去的背影。

韦明回来后,见到书俏仍然站在他的办公室门外,尴尬地道:“林院长,我把宁欢欢送上了车。”

她忽然不想指责他什么,只觉得心里有些地方堵住了,没有任何方式可以发泄出来。

她不是没有理智的人,她很清楚,自己无权要求他人去接纳一个残障女孩的爱情。韦明固然算不上可爱,可也并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的坏人。对于韦明身为复健师却不能做到对残障人士发自内心尊重的言行,她或许可以轻飘飘地站在道德的高地上大加鞭挞,可那又怎么样?她心底明白,在对待残障人群的态度上,韦明并不比大多数人更恶劣、更可憎,他所代表的,恰恰是普通人对于身心障碍者的态度。不是没有心软、不是没有体恤,只是更放不下一把世俗的尺子,用自己的标准来丈量那些不同于常人的人生,评判着所谓活着的意义、复健的价值甚至爱人的权利。

“知道了。”她脱力般地应答道,放弃了责备任何人。模模糊糊间,她不由自主地联想起另一个沉静忧伤的身影——哦,江淮!那个同样充满灵气、却被残障的身体囚住的江淮!那个不再能弹奏任何音乐的音乐人江淮!书俏闭上眼,手指不自觉地微动,仿佛再一次触到那晚在他背脊上摸到的凸起的伤疤。她的心脏忽然一阵紧缩,她攥紧了双手,痛得说不出话来。

“林院长,我并无意伤害宁欢欢。”韦明垂下脸,一副泄气而遗憾的模样,“她跟我说,她不会回来复健了。”

书俏惊痛地看着他,屏住眼泪道:“现在探讨有意还是无意,对宁欢欢来说都没有意义,伤害已经以最真实的面貌呈现了出来。你觉得良心有所不安?所以急于澄清自己是在完全不知道会造成伤害的情况下才言行失当的,是吗?韦明,你无须和我解释什么,你并没有伤害到我。而欢欢,她不需要解释,她什么都明白。”

“可我能怎么办?我不能出于同情就欺骗她啊!我不可能接受一个这样的女孩子,这是现实!”韦明的语气也很委屈。

“没有人会逼你接受她。欢欢也没有。难道你看不出来,她从不敢奢望你的回应。”书俏道,“你以为你今天对欢欢造成的伤害只是因为你拒绝回应她对你的好感吗?你还记不记得你说过的那些冷酷的话?你是在全盘否定她生存的意义!现实对她这样的一个女孩来说已经很残酷了,你甚至还要剥夺她做梦的权利!——不,她小心翼翼到连梦都不敢做,而是远远观望着,幸福离她本来就已经够远了,就像我们抬头看天上的云一样远,可是,你今天让她觉得,自己连抬头看天的资格都没有了!”眼泪从书俏的眼角扑簌簌地滑落,她抬手才一擦干,泪水却又再一次地湿润了眼眶。

韦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圈也红了,他半张开嘴良久,最终却紧紧闭上了,什么也没有说便转身回了办公室。

蓦然间,书俏听见办公室里传来闷闷的一记捶打桌面的声音。她下意识地望进去,看见韦明的手指插入发中,把脸埋入了自己的臂弯中,发出懊恼的低哼。

她做了个深长的呼吸,转身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一下班,书俏便驱车往江家赶。她在江家用餐已经不是头一次,也并不想虚伪的客套。因此,当莲姐嘱咐她下班直接过来吃饭时,她一口就答应了。坦白说,她的父母常年在国外交流,很早她就习惯了独立生活,可是,这不表示她内心底不向往一家人团团圆圆围桌吃饭的家庭温暖。在她而言,这并不是时常能享受到的气氛。同江家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她虽是客,却恍恍惚惚体验到了类似的温馨感觉。

然而今晚,江家的饭桌旁只坐着江母方孝龄一人,显得格外冷清。

事实上,打书俏刚才进门起就没有看到江淮的身影。起初她只当他一时有什么事绊住了,还没太在意,直到莲姐开始上菜,且只字未提自家先生,书俏才隐约觉得有些异常。不止江淮,培安也没现身。

“莲姐,”她忍不住问,“江淮呢?他不跟我们一起吃饭吗?”

莲姐端菜的手势一个停滞,有些紧张地笑了笑说:“先生今天晚饭吃得早,已经用过了。现在在复健室锻炼。”

“才吃过了饭就锻炼?”书俏看着莲姐古古怪怪的神情,不免狐疑。

“哦,不是,先生吃了有一会儿了。而且他刚才吃得不多,等他锻炼完了,我会给他准备夜宵。”莲姐掀开汤锅的盖子,热气冒了上来,让她的脸变得有些模糊,“先生平时也不一定每天下楼吃饭的,林小姐不必见怪。”

她承认她有些多心,但接下来的整顿饭时间,她的脑子里一直都在转着一个念头:

江淮好像是在有意避开她!

第24章

书俏心不在焉地吃完了晚饭,依旧不见江淮现身。她因为还有正事未了,强迫自己收了杂念,投入工作。直到对江母结束了这一疗程的语言训练、出了江母的房门后,她才忍不住叫住走廊上的莲姐,打探江淮的情况。她知道,自己这么做其实有些失礼,可她就是按捺不住这股冲动,定要把江淮的心思弄个明白。

莲姐支支吾吾,显然是在回避什么。书俏更急了,干脆不绕弯子地直言相问道:“莲姐,江淮是在故意躲我是不是?”

“怎么会呢!”莲姐错开视线道,“先生真是在锻炼,这不,我算了算时间,可能刚结束,所以才给他送点水果去!”她的手上的确端着一个果盘。

“怎么我以前来的时候,他不是这个时段复健的?偏偏这次改了?”

“哎呀,这…”莲姐强辩道,“这复健的时间,还不是随先生的意,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嘛!哪有我多嘴的份?”

书俏咬咬牙,轻笑点头道:“就是那句‘随他的意’,我倒很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莲姐看她要往江淮的房间走,便拦了一把,赔笑道:“林小姐,你也别固执了,先生这个人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好钻牛角尖…”她蓦然住了口,意识到自己说溜了嘴。

书俏见她紧张兮兮的模样,不由缓和了语气:“莲姐,我不想为难你,只是你知道,江淮的脾气爱钻牛角尖,难道我们就眼巴巴任由他他这样下去?虽然我不完全清楚到底是为什么,可我想,既然他避开的人是我,那么起因也必然是我了,我又怎么可以不管不问呢?你放心,我会好好和他谈的。”

莲姐似乎在犹豫,却听见培安从走廊那头走出来,高声道:“就让林小姐去吧。”

“培安!”突然冒出一个“同盟军”,让书俏很欣喜。“你怎么不陪着他?”

“我一直陪着的,正巧江先生复健快结束了,我想出来给他弄点饮料水果,顺便放洗澡水。哦,他现在不在卧室,在三楼的复健室里。我带你去!”

莲姐把果盘递给了书俏,嘀咕道:“也好也好,我就知道这么避着也不是个事儿。林小姐,你可得好好和先生谈谈,他心里苦,要是说话不中听,你别怨他!”

书俏说:“我是不会一味忍让惯着他的,不过,你们不要担心,不要小看了江淮,他并不是个一摔就碎的瓷娃娃,是不是?说不定,他比我们所有人都坚强呢。”

说着,她让培安带他坐电梯到了三楼。培安指着门说:“就是这里了,复健师还在里面,不过我出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快结束了。”

书俏问:“你不进去了?”

培安笑道:“我觉得,还是林小姐你一个人去的好,先生脸皮薄,有些话,有外人在,他倒不好说了。”

书俏一怔,总觉得这句话哪里透着古怪,只是一时间没有心思细想。培安下楼后,她敲了敲复健室大门,正好此时房间里响起了手机音乐声,有人接起了电话。她没有得到回应,倒是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她才要推开门,里面便有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走了出来,把她吓了一跳。对方好像是在讲什么要紧的电话,虽然脸上对于她这个不速之客露出一丝惊讶神情,却也没有问她什么。只瞥了她一眼,便自顾自讲电话去了。

书俏走进了复健室里,只见江淮戴着耳机,戴着腰托坐在一台康复电动脚踏车上,双脚被足托固定在踏板上进行被动练习。他似乎对于她的到来毫无意识。

直到她走得离他很近,他才抬起眼皮,发现了她的存在,眼中有一些慌乱,就在此时,电动脚踏车忽然速度变慢,而他嘴里发出“咝”地抽痛声。

书俏起先准备的台词全都忘了,她在那台脚踏车前半蹲下来,着急地问:“是腿痉挛了是不是?她的康复院里有类似型号的设备,因此她知道,这个脚踏车在感应到病人肌肉痉挛时,运转速度会自动变慢乃至停止,然后反向运动,帮助病人缓解痉挛。“经过了昨天的不适,或许今天你根本不该做太过激烈的康复运动!”

“帮我先把耳机拿下来。”江淮低声说。“我听不清你在说什么。”

她起身帮他取下耳机。果然,脚踏车的踏板开始反向运动,而江淮的脸色也好了些。

“谢谢。”江淮说,“让你看笑话了。”

书俏气结:“你以为我特地跑上来,难道是为了看你笑话的?”

汗珠从江淮的额头滚落,他轻轻喘息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更不是!”书俏突然觉得自己好委屈,“好吧,江淮,我们停止互相猜测好吗?我就是想来搞明白,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不懂你的话…”

书俏豁出去了,她可受不了打哑谜:“自从你离开我家之后,就一直避开我是不是?电话也是不接,人到了也不见!你是我欠我钱了吗?这么躲着我是为什么?”

“可不可以帮我把脚踏车停下来。”江淮说。

他柔软的语气缓和了她的激烈情绪,她替他关了那台脚踏车,心一软又忍不住关心他:“现在怎么样?腿还难受吗?”

他的腿很安静,已经没有了痉挛的迹象。“你觉不觉得,我痉挛时候的四肢,有一个词可以很好得形容…”他的语气格外平静,“像不像‘诈尸’?”

书俏正在替他把足托卸下来,一听他的话,便是一愣。她难以置信地抬眼看他,他的嘴角甚至带着自嘲的笑。

“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好像你看不到我说的是事实似的。”他说,“你很清楚,它们本来就是死去的一部分。只有某些特定的时刻,才会让人感觉到一点生机,宣告它们还没有完全死去。”

“你的重点是什么?”在她没有意识到的瞬间,她的眼泪淌了下来。

“我和你的人生是彻底不同的。”江淮说,“我不想你走进我的生活,那是没有必要的。”

“倒不如说是你不想涉入我的生活吧?”

“你要这么说,也可以。”

“我真不敢相信,前个晚上,我们还是那么…那么亲密的关系,你现在却说要两不相涉!”他的态度激怒了她,她开始口不择言,“呵,江淮!你的名字里有六点水,怪不得能这么冷冰冰的!是因为你的身体死去太久了,所以那些原本流淌的水都结成冰了吧!”

“对!”他的眼睛通红,说不出是因为激动还是泪意,“经年累月忍受没有一丝康复希望的残废身体,已经让我变成了一个不讲道理、不懂人情的怪人了!不管我是冰块还是石头又或者是钢板,你都随我去好吗?你为什么要试图充当救世主呢?你为什么能忍受这么一副恶心的身体?你为什么要画那些该死的画?你知不知道,你会让所有人产生误解,误解你的善良是因为别的…别的什么…可那根本不是、不可能是!”

书俏只觉得心里有一阵风吹过,带动一片树叶翩然地落到她的眼前,她伸手抓住了那片叶子,摸到了那被太阳炙烤过的温度,她甚至触摸到那叶子背面写着什么奥妙的文字,可是,她没有急于将它翻转过来,而是下意思地了一句:“你口中的‘所有人’里,包不包括你?”

江淮阖上了眼睛,半晌没有答话。

那片隐形的树叶从她的指缝间滑落,被风吹远不见。

书俏突然振作了一下精神,用一种夸张的轻松语气说:“既然是误解,我们就更没有必要逃避了,对不对?”

江淮睁开了眼睛,却不与她直视。

“像今天这样才让人起疑呢!刚才和伯母吃晚饭的时候,我看她老人家也挺不安神的,连之后我给她做训练的时候,她的状态都不太好呢。莲姐和培安肯定也以为我们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你不是最怕这个吗?”书俏的语速很快,似乎是怕他中途插话打断自己。“还有啊,你别那么老土好不好。那晚的事根本没什么大不了,我说过吧,这是‘治疗’。其实,国外早就有类似的‘治疗’了!你一定要明白,关于…那些方面的需要,没有什么好羞愧的,你并不会为了自己需要吃饭、睡觉感到羞愧是不是?那个…也是一样的,是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需求。”

“书俏,可我是不同的,普通人不会为了吃饭、睡觉感到羞愧,我却不一样。”江淮的脑袋和声音一起,越来越放低,“…我会。”

书俏不是不明白他的意思,她的心乱成一团,总觉得自己刚才说了一大通,其实根本没抓到真实的重点,可是她已经没有精力再去细细分析了。她只想尽快说服江淮,不管用的是道理还是歪理,总好过被他推之门外:“江淮,如果你不习惯,我保证我不会再给你做那晚那样的治疗,这样你总该放心了吧?”书俏一说完,脸都红了,总觉得自己说得好像是有意“侵犯”他人身体的“采花贼”,真是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第25章

江淮的眼神复杂:“书俏,你让我害怕…”

“你在怕什么?”她的某根神经被挑动了,不觉追问起来。

他的声音轻到几乎听不清楚:“不明所以的害怕,才更心慌。”

书俏还来不及反应,江淮的复健师从房门外边走了进来。

书俏对于这位复健师心里颇有些意见,尤其是她亲眼目睹在他接电话期间,江淮腿部发生痉挛的事之后,她便更加窝火。刚要发作,只听江淮关切地询问道:“小程,你父亲的病怎么样了?”

书俏这才发觉,那个姓程的复健师双眼通红,似乎很伤悲。

“江先生,我很抱歉,我得回老家一趟,我妈说,医院方面已经下了两次病危通知,估计…就这几天的事了。我不想赶不及送我爸最后一面…”

江淮道:“也怪我想得不周到,我早知道你父亲这段时间情况不好,前天就该通知你今天不用来我这里了。只是这两天我自己身体也闹了点状况,就疏忽了。这样吧,我让司机今晚就开车送你回去,免得你在这着急。”

小程道:“不用不用!我明天再买票走也一样的。”

“你老家离这里不过两小时左右的车程,现在还不算太晚,并不会很麻烦的。”江淮说,“小程,别在这种时候再和我客套,别给自己留遗憾。”

小程已哽咽:“谢谢江先生。”

“你需要回家整理些东西吧,我这就让人备车送你。”

小程谢了又谢,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江先生,我这一去也不知会待几天,你这期间的复健…”

“都什么时候了,还替我担心这些没所谓的…”江淮苦涩一笑,“已经那么久了,偶尔中断一下复健,我也并不会着急得从轮椅上跳起来,对不对?”

书俏觉得他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我说,江先生,”她眉头一锁,“你这是在嘲讽我们复健师的工作价值吗?”

江淮看上去似乎对她的质问认了真,语速也有些急:“我不是这个意思,书俏,我是说,反正我已经习惯了…”

书俏刚想反驳,却因想到不要妨碍小程的正事儿耽搁时间。她打算等他走了,再和江淮探讨他们之间的问题。于是她说:“程先生是吗?你不用担心江淮,你不在的日子,由我顶替做他的复健师。”

“书俏!”江淮低嚷了一声。

“有什么问题我们等下再交换意见,好吗?”书俏抓住他喜欢急人所急的“弱点”,道“你看看程先生急的,你先替他安排车子吧。”

果然,江淮没有对她要求担当自己复健师的事再行反驳。“小程,麻烦你帮我拨一下号。”江淮扭头对小程礼貌地说。

小程拿起无绳电话,按照江淮报的号,拨通了司机的号码后,把话筒拿到江淮的耳畔。

江淮对电话那头吩咐了一下之后,让小程下楼去了。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书俏和江淮两人。

“你认真的?”江淮一脸无奈地看着她。

“我对待工作一向认真,”她说,“我可不像某些人,可以拿这件事开玩笑。”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你的意思比这个更糟糕!”书俏一面假装咬牙切齿,一面却已经心软了,“你瞧,我有多粗心,一直光顾着说话,你在复健车上坐很久了吧?我帮你回轮椅。”

“把转移机推过来。”他说,“这样会省力多了。”

书俏点头,把转移机推进,用束缚带固定好江淮后,启动了程序,将他缓缓吊起,移动到了轮椅上。

书俏边帮他摆好腿位,边因为想到了一些事,不自觉地微微笑了一下。

“想到什么开心的事了?”江淮问。

她这才惊觉自己的表现如此明显,便也不隐瞒:“其实,你刚才要我帮你做转移的时候,我还挺高兴的。”

他疑惑不解地看着她帮自己套好拖鞋:“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书俏抬起脸,眼睛亮亮的:“我喜欢你让我为你‘服务’啊。”

他的疑惑在眼中弥漫得更开了。“你真的是个奇怪的女孩。”他感叹道,“为我这样麻烦的人服务,不以为苦,反以为乐吗?”

“你以前没遇到过我这样的女孩吗?”她随口问道。

他的眼里有些阴影掠过。她发现了这一点,却在明明意识到自己不该多嘴的情况下仍然忍不住追问道:“我并不是唯一的一个,对不对?”

他说:“的确有过这样的女孩,可她…和你不同。”

“女朋友?”她问完才觉得自己的好奇心是在“作死到底”。

“不是。”他斩钉截铁地回道。

书俏这回终于忍住了自己澎湃的好奇心,只因她看到江淮的脸色越来越沉重。恐怕,他口中的这个女孩,比女朋友的身份更复杂,分量却不轻。也许,江淮为她受过伤,挨过打击,她不想再继续揭人疮疤。

“好了,江淮,”她站起身,十指交叉背在身后来回踱步,“我不管其他人是怎样,反正我就是很高兴你能请我帮你忙,你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最让我讨厌吗?我最讨厌你明明很需要帮助却拒人千里的时候!除此之外,你简直是个最完美的好朋友!瞧——”,她在他的轮椅前停下步子,“你何不彻底改掉这个小小的缺点,做一个更可爱的江淮呢?”

“更可爱的江淮?最完美的好朋友?”江淮喃喃道,“‘可爱’和‘完美’,感觉都是离我很遥远的词汇呢。真是美好的词,让人忍不住憧憬…”

“才不远!”书俏抓住他的几根手指,像撒娇的孩子一般轻晃了两下,“我知道你又要陷入那些自轻自贬的念头了对不对?拜托你别用那些陈词滥调来对付我行不行啊?”

他的右手拇指在她的手里抽动了两下,却不知是力道不足还是他主动放弃了摆脱她的掌控,终究还是停在了她的掌心,他像是鼓足了勇气,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清亮无比:“书俏,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能成为你口中完美的好友、可爱的江淮,可是,我收回之前想疏远你的决定,因为…你实在是我眼中完美的好友、最可爱的书俏。书俏,我只希望不会有那么一天,与我的友情,会成为你的负累,到那时候…”

“真有那时候再说呗。”她仍抓着他的手,很轻松地回道。

江淮无声地笑了笑。“可以请你帮个忙吗?”

“很荣幸。”

“我有些渴了,能喂我吃些水果吗?”

书俏放开了他的手,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竟握住他的手那么久。她眼神仓促地转向自己刚才拿进来放在茶几上的果盘,拿起一瓣橙子喂到他的嘴边。

“不要这个,”江淮皱眉,“吃橙子很容易会弄到身上。”

“你平时也吃的吧?”书俏才不理他,“要是你平常就不爱吃的东西,相信莲姐也不会准备。怎么?是因为喂你吃橙的人是我,所以不好意思啦?”

江淮默认。

“橙子补充维c,你应该多吃点。这个比喝橙汁更健康。”她做了个张口的口型,在她的“压力”下,江淮终于咬了下去。

“好甜。”江淮露出一个浅浅的笑道,“

书俏笑了笑:“是吗?我也吃一瓣。”说着,也给自己拿了瓣橙。

莲姐准备的水果品种很丰富,从苹果、提子、橙子到香蕉都有。本就是远远超过两人份的量,书俏和江淮竟然你一口我一口的把它们消灭个干净。吃完水果,书俏用湿纸巾擦了手,又替江淮抹了抹嘴唇周围的水果汁液,江淮难得地没有就此向她道谢。

“你的胃口不错嘛。”书俏这会儿倒有些后悔让他吃了那么多,“我是不是喂你吃太多了,你晚上不会胃痛吧?”

“我对饿和饱没有太深的感觉。”他说,“我今天本来也没吃多少,你不要担心,我想没事的。”

她警觉地猜到了什么:“江淮,你老实说,你今天是不是根本没吃晚饭?”

他低头:“我原本是想等你走了再吃,反正我也不太知道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