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弘道所练六相全功中的目相里有一样本事,叫做夜眼,修成之后,视黑夜如同白昼,可明察秋毫之末,水下能开目,风沙不能侵,烟雾不能迷,因此陈弘道并不怕雾气,只是怕雾气里有毒,眼见王麒放出大雾来,连忙招呼陈弘德退开。

陈弘道这一退,正是简兰芬等人心中所期盼!

只听“吱呀”一声响,殿门大开,自简兰芬以下,连带卢巧和苗珍,男男女女,全都逃了进去,然后那殿门又“砰”的一声关上了。

连带着绑在柱子上的金科也被简兰芬给救进殿里去了。

众人在殿中呼呼喘气,心有余悸,王麒道:“师娘,没想到陈弘道这么厉害,咱们怎么办?”

简兰芬道:“少废话,快换装!拿道具!这么多人,还怕一个?!”

“是!”

众人连忙装扮起来。

第四十二章 三百六十行,行行有道

外面,陈弘道和陈弘德正商量着要不要硬攻进殿中,忽然听见“砰”的一声响,殿门洞开,竟跳出来一个赤脚蓝衣、青面獠牙、披头散发的鬼,手里提着一根杖头,喉中“嗬嗬”的笑,怪叫道:“陈弘道,纳命来!”

陈弘德被吓了一大跳,叫一声:“娘啊!”连忙往陈弘道身后躲。

陈弘道也没想到娘娘殿里会突然出来这么个东西,也吃了一惊。但很快,便又听见那“鬼”的呼吸喘气声,又嗅到那“鬼”身上有脂粉味,陈弘道便心中冷笑,知道这“鬼”必是人装扮的。

眼见那赤脚鬼左一扭,右一跳,身法古怪滑稽,却又暗含章法,极尽巧妙,纵然是陈弘道见多识广,也从未在别处见过,不禁暗暗称奇。

却说那赤脚鬼跳上来,举起杖头,朝陈弘道劈面就打,陈弘道伸手一擎,当即拦住,喝了一声:“少装神弄鬼!”

那赤脚鬼见陈弘道抓住了他的杖头,连忙去拽,可一拽之下,竟纹丝不动,陈弘道的力气仿佛无穷无尽一样,那赤脚鬼又惊又怒又怕,忽听陈弘道冷笑一声,抬膝一脚,正踢在自己的小腹,赤脚鬼顿觉痛彻心扉,“唔”的一声闷叫,弯腰就倒,陈弘道把那杖头往地上一丢,冷笑道:“鬼也怕疼?”

陈弘道正要上前去抓那赤脚鬼起来,却见两道影子飘动,殿门里闪出来两个青衣女子,都穿着绣鞋,个个脸色惨白如纸,长发披在脑后,双手成钩,指甲尖尖,喉中呜咽有声,忽而上前,忽而又退后,绕着陈弘道往来游走吟唱,那声调凄惨悲切,听得陈弘道浑身发毛。

陈弘道心中暗想:“刚才是个赤脚鬼,现在是两个女鬼,还真是来演聊斋了。”

耳听得两个青衣哭的心烦,陈弘道大吼一声:“嗷!”

这一声喊,乃是陈弘道生平的绝技之一,六相全功口相中的龙吟功力,施展出来,如舌绽春雷,等闲之人,哪能禁得住?

那两个青衣同时捂着耳朵跌倒在了地上。

就在此时,殿里又有两个身影奔将出来,都是身披红袍,脚蹬长靴,一个手持铁枝,一个手持托辊,闪转身形,朝陈弘道打来。

陈弘道瞧着这二人拿的家伙,又想起来第一个出来的赤脚鬼,第二次出来的两个穿着绣鞋的青衣,再加上之前简兰芬手指弹动间玩弄的细线,陈弘道才猛然醒悟,想起来一个行当——傀儡戏!

世上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门道。

想要在江湖上混迹,不说要精熟各行的门道,但总要知道些。

陈弘道听自己父亲说过,傀儡戏中操纵傀儡有诸般手法,以此也分的有许多戏种,比如说最常见的提线木偶,就像简兰芬玩弄的,又如铁枝木偶,还有托辊木偶,那便是后面那两个穿红衣,蹬长靴的人玩弄的。

傀儡戏和京剧、豫剧等戏种一样,也分角色,譬如旦、赤、靴。

“旦”是指女性角色,多半脚穿绣鞋,被陈弘道用龙吟功力震退的两个青衣女子就是穿着绣鞋的;“赤”是指男性角色,顾名思义乃是赤脚汉子,那便代指穷人,最早出来的赤脚鬼便是如此;“靴”也是指男性角色,但代指的是富贵人物,眼下跳出来的两个红袍,便都是穿着长靴的。

这些点,都与傀儡戏的特征相暗合,而且这些人都是借着傀儡戏的种种门道,加以发挥的,虽然说是在装神弄鬼,可也是亲自上阵。

陈弘道心中暗暗诧异,不知道是那个傀儡术的门派,在这娘娘殿里设了一个窝点作恶。

但是这一伙人的本事之高,确实罕见!

陈弘道不想再和这一群人拖延时间,眼见那两个“靴”攻上来,也迎了上去,双手分击,左手拍出一记“悬空掌”,右手打出一记“提千斤”中的“隔空取物”,只一个照面,便把那铁枝给劈飞,托辊也给摄在手中!

那两个“靴”各自大惊,齐声呼喝,都跳了起来,一人伸出一脚,分打左右,朝陈弘道胸前踢来。

陈弘道瞥见他们的靴底大的异乎寻常,怕是藏着什么机关,便不硬接,一闪身,挪到了他们的身后。

果然听见“砰”、“砰”两声,那两只靴子都飞了出去,砸在地上,竟砸出了两个坑来!

原来这靴底暗藏铁块!

陈弘道冷笑一声,顺手掉转托辊,在那两人的脚底迅速敲打,两人几乎同时惨呼一声,捧着脚都坐在了地上。

人虽然是用脚走路,看似耐磨,但是脚底板打着却极痛,陈弘道又用了力,一时半会儿,那两人怕是起不来了。

陈弘道上前把两人的红袍扯去,假发拽了,露出脸来,却是金科和高全。

正在此时,殿门处又闪出来一个人,戴着毡帽,迎着陈弘道,双手一轮,是个扁担当头打来!

陈弘道心中一乐,暗忖道:“看来是把挑家当的家伙也搬出来了!”

原来,在许多地方,傀儡戏又叫做扁担戏,原因便是艺人用一根扁担就能把傀儡、乐器、行头、被褥等都装得下,可以到处走街串巷,下台子。

陈弘道顺手拿着托辊迎上一击,只用了三成力道,当即震得拿扁担那人闷哼一声,扁担拿捏不住,脱手而去,陈弘道伸手摘了他的毡帽一看,却是刘双。

陈弘道顺手戳了他的穴道。

如此一来,那第一个跑出来的赤脚鬼便是王麒了。

那两个青衣定然是卢巧和苗珍装扮的。

而简兰芬,到现在还没有露面。

陈弘道迟疑了片刻,踏步往殿里进,陈弘德忽然叫道:“哥,小心啊!”

陈弘道刚“嗯”了一声,忽然听见一阵“咿咿呀呀”的叫声,又听见地上一片窸窸窣窣的怪音,低头一瞧,不禁吓了一大跳,原来地上蹦蹦跳跳着几十个四五寸高的婴儿,都叫唤着,朝他脚下涌来。

陈弘道赶紧后退,唯恐踩踏到了他们。

但是退出殿以后,陈弘道又不禁哑然失笑,暗骂自己也太蠢了——那些婴儿哪里会是真正的婴儿,它们都是些提线木偶,被简兰芬所操纵的提线木偶!

不过,实在是这些婴儿造的太逼真了,任何人猛然一看,都不会当做是假的,要不是陈弘道夜眼如炬,瞧见这些个木偶背上都有一根纤细至极的线,也当真了!

简兰芬也当真厉害,一双手,不知道捻着多少根丝线,竟然都操纵得了这许多偶人!

陈弘道往后退时,那些假婴儿个个怪叫,都飞了起来,迎面当胸扑来!

陈弘道暗暗佩服简兰芬的手段,手起一记“太虚掌”,隔空打在最前面的两个假婴儿上,只听“呜哇”、“呜哇”两声啼哭,真如婴儿一般,吓得陈弘道手一软,顿时变了脸色!

但是,那两个假婴儿被陈弘道的掌风扫中,化成碎片,都是木块和布头,散落一地。

陈弘道这才心中稍安,想起来精通傀儡戏的行家,多半都会口技,能用一张嘴来模仿各种声音。刚才那两声婴儿啼叫,定然是那简兰芬自己用口技模仿出来的,倒也吓人!

又有假婴儿扑上来,陈弘道便伸手扯住,想去拽那细线,不料触手时,感觉有古怪,立时便放了手!

果然,“嚓、嚓”两声响,那两个假婴儿身上瞬间遍布刃刺——原来其中内藏触发机关,只要一碰,那些刃刺就会凸出来。

陈弘道“哼”了一声,便后撤一步,挥动双手,连连催发掌力,或“塌山手”,或“悬空掌”,或“太虚掌”,并不挨着它们,顷刻间,便打落了一地的碎片,铁丝、钢片、弹簧、木头、布头……满满当当。

只剩最后一个,陈弘道还没有打,它身上的牵线突然自己断了,然后自行往地上跌落。

陈弘道暗觉不妙,立时腾空跃起,翻身跳入娘娘殿中,只听得身后“嘭”的一声巨响,震得整个娘娘殿都簌簌的响,尘屑乱落。

陈弘道惊怒交加!

原来那最后一个假婴儿体内竟然藏着炸药,落地爆破!

陈弘道咬牙切齿,料想那女庙祝操纵傀儡婴儿,必定人在高处,便仰面一看,果然见她坐在梁上,冷笑一声,道:“如此恶毒,今天我定要废了你的一对爪子!”

简兰芬也笑了一声,道:“武极圣人真是好本事,名不虚传!”

她伸手扒着大梁,往下轻飘飘的落。

陈弘道赶上去,伸手抓她肩头。

简兰芬猛的一转身,把手一举,竟托着个婴儿迎了上来,那婴儿小嘴一张,“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陈弘道一惊,眼看自己再不住手,就要抓住那个婴儿的脑袋了,连忙缩了回来。

简兰芬趁隙抽身,拔足便往外跑。

陈弘道愣了愣,陡然起疑,暗忖道:“这女庙祝刚才抱的到底是真婴儿还是假婴儿,我一时心急,也没有仔细看看清楚。”

转念又一想,婴儿哪有哭一声就停住的,肯定是假的!

眼见简兰芬跳出殿门,陈弘道忙纵身追了出去,喝道:“哪里走?!”

简兰芬只管跑,冲出殿外。

第四十三章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陈弘德正在数落王麒、高全等人,猛然见那女庙祝冲出来,吓了一跳,也不骂人了,慌忙起身乱窜。

简兰芬见有便宜可占,柿子捡软的捏,转向就去追陈弘德。

陈弘德急叫道:“哥,打她!”

简兰芬把手一抖,早有引线迸出,缠着陈弘德的脚踝,陈弘德扑地跌了一跤,简兰芬狞笑着就要去抓。

陈弘道觑的真切,朝简兰芬背影隔空一掌挥出,“悬空掌”使出七成力道,掌风扫处,简兰芬闷哼一声,脚下踉跄,连连蹭蹬了好几步,终究还是一跤坐倒在地,面上血气翻滚,连声咳嗽!

陈弘德跑到远处,冲简兰芬“哈哈”大笑,道:“让你猖狂!还想打你二爷,摔死你都不亏!”

陈弘道兔起鹘落,跃到了简兰芬的身后,施展起“行云拂”,骈指戳去,眼看要制住她,冷不防简兰芬坐地翻身,突然把怀中的婴儿抛了出来!

陈弘道欲待不接,又担心真是个婴儿,摔死了,倒是他的罪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也顾不得多想,忙伸手接住。

但是,陈弘道一接在手里,便知道分量轻重,立时分辨出那绝非是真的婴儿!

“嘿嘿!”简兰芬起身大笑了起来:“陈弘道,行走江湖,人心太善可不好!”

陈弘道情知有古怪,忙要把手中的假婴儿抛出去,但听“噗”的一声响,那假婴儿的后背突然爆开,里面飞出团团细线,只一瞬,便把陈弘道的两只胳膊缠的结结实实!

陈弘道吃了一惊,正待挣开,简兰芬喝道:“慢!”

陈弘道便愣住,看向简兰芬。

简兰芬道:“那线有一百三十二根,根根细如牛毫,坚韧异常,两根并拢,常人就挣扎不动,就算是你武极圣人,力能扛鼎,能扯得断,但也禁不住那细线锋利!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你要是使劲挣扎时,把你的两条胳膊都切的粉碎!”

陈弘道本要立时挣断那些线的,但是转念又暗忖道:“能告诉我这细线的厉害,倒也算是你好心,那我便暂且按捺住不动,看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简兰芬不知道陈弘道身上穿着一件宝甲,刀枪不入,根本不怕她的细线。

她缓步走近,冷冷的看着陈弘道,说:“陈弘道,你是麻衣世家,我是傀儡世家,姓简的未必见得比你姓陈的差!玄门江湖,北七南六十三派傀儡术,尽出我简家门!我不惹你,你偏要来撩拨我,吃些亏,也怪不得谁!”

陈弘道听见她说出这番话来,心头不禁一震,思及自己父亲讲过的玄门典故,立时想起一家人物来,脱口而出道:“你是漳州偶王简松年的什么人?”

简兰芬道:“我如你一样,也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简兰芬便是我,漳州偶王乃是家父!”

“怪不得你的傀儡术远在刀族、柳族之上。”陈弘道点了点头,又冷冷说道:“素闻简松年前辈为人谦逊和睦,几十年来行走江湖,极少与人结仇,多年前又散尽家财,接济百姓,与人为善,更不曾作奸犯科,弄出祸害人间的事儿来,你既然是他的女儿,不思量着传承家风,反而变善为恶,为非作歹,你惭不惭愧?!”

“呵呵……”简兰芬冷笑道:“传闻说武极圣人讷于言敏于心,今夜一见,却是口齿伶俐的厉害,与传闻分外不符!”

陈弘道说:“你听传闻中我的样子更是不符。”

简兰芬道:“想必是与蒋大小姐成家后,得了她的真传吧?怎么,武极圣人跋山涉水来此地求子,难不成是成家这些年来,蒋大小姐都没能生育?”

陈弘道见简兰芬满脸讥讽,不禁心中有气,道:“生儿育女从无强求的,只是时候未到。现在我们夫妻纵然是没有生育,也恩爱如初见。刚才听见你的弟子叫你师娘,却不知道他们的师父何在?”

陈弘道刚才听见那刘双提到“师父”二字时,简兰芬勃然大怒,可见是他们的夫妻关系十分不睦,所以,简兰芬出言讥讽他不能生育,他便也揭简兰芬伤疤。

果然,听见陈弘道这么一说,简兰芬一张脸立时气得通红,喝道:“陈弘道,我手下留情,你倒自己找不自在,看来,我也不给你们麻衣陈家留情面了!我非割了你的舌头不可!”

陈弘道冷笑道:“你有什么能耐,敢大言不惭说手下留情?我用得着你手下留情吗?”

说话间,陈弘道使劲把两臂一挣,简兰芬忙止步叫道:“我提醒过你那细线——”

话音未落,只听得“哔哔啵啵”的响,那一百三十二根细线已经被陈弘道撑得根根爆断,散落一地。

陈弘道的袖子也确实被割成了碎片,纷纷飘落,穿在里面的软甲便露了出来。

简兰芬大惊失色,喃喃道:“你,你居然不怕——”忽然醒悟,惊道:“你穿的有宝甲!”

“嘿!”陈弘道说:“即便是这双胳膊不用,让你两只手,我也胜得过你!”

说罢,陈弘道大踏步朝着简兰芬走去,简兰芬往后缓退,口中道:“陈弘道,你太狂妄!”

陈弘道忽的腾地而起,半空中“七星步”连蹬三脚,第一脚、第二脚蹬的简兰芬躲得步法都乱了,最后一脚,简兰芬终究没有避开,后背被点,“啊”的一声,扑倒在地。

陈弘道落将下来,说:“还要打吗?”

简兰芬匍匐着,半天不起,蓦地里跳起转身,十指齐弹,袖子里无数条线射出来,经由简兰芬的手一拨,登时冲向四面八方,半空中就像是张开了一方大网,朝陈弘道迎面裹来!

陈弘道冲着那千丝万缕大喝一声:“破!”

口相龙吟功破风之法吼出一腔罡气来,那些丝丝线线登时散了开来,反倒卷了回去,软面条似的糊了简芬兰一身。

简芬兰慌忙去扯,却缠的浑身更乱,几乎把衣服都拽下来,分外狼狈。

陈弘德在旁边“哈哈”大笑。

陈弘道赶过去,两脚轮踢,脚尖戳中了简芬兰左右腿上的“血海穴”、“三阴交穴”,简芬兰登时瘫倒在了地上。

陈弘道这才把双手摊出来,道:“如何?”

简兰芬咬牙切齿,怒视着陈弘道不语。

此时,她方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自己和陈弘道比起来,简直是微不足道!

陈弘道问简兰芬道:“你到底为什么做这勾当,说说吧?”

简兰芬不吭声。

陈弘德说:“哥,你跟她废什么话,直接绑了下山。”

陈弘道“嗯”了一声,料想以现在简兰芬的态度,多半也不会说实话,便道:“咱们先进殿里找找看,那些婴儿都藏在哪里。”

话音未落,突然听见山下脚步声响动,正急速而来,既快且轻,功力似乎还在简兰芬之上,陈弘道心中一动,暗忖道:“莫非是简兰芬的同伙来了?”

刚这么一想,便听见几声乐音传上来,密如敲锣,细听却又不似锣声,紧如骤雨,偏偏又浑厚大气,粗犷豪迈,顷刻间响彻山巅,开人心胸。

陈弘道听得甚是入耳,不禁暗暗的赞了一声:“好!”

也不知道那声音是用什么乐器奏出来的,陈弘道回头向简兰芬问道:“这是你的同伙到了吧?”

简兰芬的脸色却在这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猛然抬头对他说道:“陈弘道,你解了我的穴道吧!”

陈弘道摇了摇头:“那怎么可能?不把你的同伙全抓住完,不把那些被你们抓来的婴儿全解救走,我怎么能放了你?”

简兰芬道:“你快快解了我的穴道,我带你去找那些被我们抓来的婴儿!”

陈弘道十分固执:“那也得等你的同伙都被我擒住以后再说!”

简兰芬急道:“我已经没有同伙了!我就只有这六名弟子跟着,再也没有别的帮手!”

陈弘道说:“我耳听着山下正有人要上来,你没听见乐声吗?有人已经快要到峰顶了,那难道不是你的同伙吗?”

“不是!”简兰芬斩钉截铁道:“我不知道是什么人要夤夜上山,总归是跟我没有关系的!武极圣人,我求求你了,快解了我的穴道吧!”

听简兰芬这么一说,陈弘道陡然起疑,暗想:“大半夜的跑上山来,听着脚步声轻快,明显是江湖中人,怎么会跟简兰芬无关?”又想道:“这简兰芬连见都没有见,就说不是自己的同伙,而且刚才连理都不理我,这片刻间,又求着我去解她的穴道,难道是……”

思忖片刻,陈弘道猛然醒悟,问道:“是不是你的丈夫来了?”

“胡说!”简兰芬恼怒道:“我早就没有丈夫了!”

她这么一说,察言观色,陈弘道心中反倒更加笃定,来人必定是简兰芬的丈夫!

陈弘道说:“既然来人你不认识,那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了,你就暂且忍耐,当个看客。我得先瞧瞧是什么人再说。”

“你!”简兰芬焦躁无比,道:“我不要见这人!我不爱见生人!你要不解我的穴道,就把我杀了!”

陈弘道笑道:“我是从来都不杀人的。”

说话间,那乐声突然止住,峰顶顷刻寂寥一片,但紧接着便是一声唱:

“满棚傀儡木雕成,半是神形半鬼形。

歌鼓歇时天未晓,尚余寒月挂疏棂。”

刚才那乐声粗犷大气,好似北方大汉弹奏一般,偏偏唱出这首诗来的腔调,又轻飘,又扭捏,又古怪,倒像是女人捏着嗓子挤出来的音。

陈弘德忍不住说道:“哥啊,你小心,又有人来装神弄鬼了。”

陈弘道“嗯”了一声,听着那首诗,他已经知道来人必定也是傀儡门中人,但是刚才想着是简兰芬的丈夫,可现在再听这唱腔,又分不出男女来,且看他上来是要耍什么把戏的。

歌声落时,一道影子“霍”的跃了上来,又往这边跳了几步,然后轻轻的落在地上,正与陈弘道面对面立着,隔着四丈多地。

月光下,陈弘道瞧着那影子,不禁吃了一惊,来人身披一件黑袍,自肩膀以下,胳膊、腿、脚都隐在黑袍之中,偏偏肩膀上扛着三个脑袋!

那三个脑袋,一个是蓝靛脸,一个是红面长髯,一个是黑容黑须,形貌都极为不善,个个都似恶鬼一般。

三个脑袋,三双眼睛,都有光泽,也都盯着陈弘道看,一动不动。

陈弘道冷笑了一声,说:“你们这帮玩傀儡戏的人也真有意思,都喜欢扮鬼,不喜欢做人,这次,又装作是三头鬼了吗?”

“你是何人?!”

“好大胆子!”

“报上名来!”

陈弘道的话音刚落,那黑袍人的三颗脑袋上的三张嘴同时张开,同时说话,三个声音同时传出来,嗓音各不相同,偏偏又都能听得清楚。

陈弘道心中暗暗吃惊,忖道:“这三颗脑袋,总有两颗是假的,能同时张开嘴来说话,也必定是这黑袍人用傀儡术操控嘴巴一张一合,又用口技模拟人声,但将口技练到这种地步,也算天下一绝,厉害至极了。”

陈弘道拱拱手,道:“麻衣陈弘道,请教!”

“麻衣陈家少族长!”

“武极圣人陈弘道!”

“久仰!在下陈根楼。”

又是三张嘴一起开口说话,三个声音一同传了出来。

陈弘道点了点头,道:“原来你也姓陈。”

那黑袍人正是陈根楼假扮的,他说道:

“天下陈姓出颍川!”

“太丘家声义门灯!”

“五百年前是一家!”

许昌在古时候乃是颍川郡所在地,陈姓源自许昌,最大的堂口便是颖川堂,公认的陈姓始祖之一便是颍川的陈寔,陈太丘公。所以,历来许多陈姓祠堂都悬有两句话,那便是“颍川世泽,太丘家声”,也有“天下陈姓出颍川”这一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