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甪里烟桥睁开眼,已日上三竿了。他在陌生的床帏上眨了眨眼,才想起昨夜的事,总觉得有些不对。他皱眉拥被坐了起来,思前想后了一番,忽然惊了一跳,人因并未坐稳,便从床上一头栽了下去。

知云送了安神的药进来,瞧见的正是他从床上栽下的情景。知云闷笑了声,忙将药碗搁在桌上,把连连呼痛的甪里烟桥给扶回床上坐好,口中不忘揶揄:"甪里大人小心。"

甪里烟桥涨红了脸,但也因为见到知云,又想起了一事,"啊!知云公公,现在几时了?"

知云朝他瞅了眼,"回大人话,现在刚过巳半,早朝已过了,皇上让知云来瞧瞧大人起了没有。"

"死罪死罪!"他口里嘟囔着,穿了鞋子就想出门,却被知云拦住。

"大人莫急,皇上说了,请大人午后去安元殿一趟。"知云招呼了侍从备了梳洗之物进来。

嗯?午后才去?甪里烟桥有些愣住,继而想从知云这里探听一下。他用青盐漱了口,又抹完脸,正想拿梳子,却早有宫娥上前替他整理。甪里烟桥也就随了她。"知云公公,皇上没有怪罪我吧?"

这话问得可一语双关哪!知云笑笑,觉得这位碧落的度支郎中冷静下来时亦是聪明剔透的。"皇上......皇上并无怪罪大人的言语。"

并 无言语,那可能就有怪罪之意了。甪里烟桥心中闷闷的,想到了自己昨夜惊惶之下的行径,有些后怕起来,"呃......"他瞧了眼站在一侧的知云,心中又犹疑了几 分,知云为何只待在这儿呢?是防着他什么么?甪里烟桥揉着眉头想了又想,终于还是站了起来,朝知云讨好地笑道:"公公身领安元殿总管,一定很忙吧?"

知云不动声色地一笑,"皇上差遣,岂敢言忙?"

果然是女皇派他来的。甪里烟桥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支吾着说,"呃,呃,既然皇上要午后才召见我,那......那要不我先回去?"

知 云清如山泉的目光朝他掠了眼,这才微微正色道:"甪里大人,皇上昨日已命你入住禁宫了。"这是明令,虽是保他命的上好法子,但往后的麻烦却也不少,女皇仍 居闺中,而甪里烟桥也并非皇夫之选,只怕流言四起,到时有人会......唉!这种事他们做奴才的是说不上什么了,只苦了眼前这位了。

"真......真的,真的入,入......"甪里烟桥顿感头皮发麻,这外臣入住禁宫可是非同寻常的事啊!到时他要怎么解释才交待得清呢?

知云一笑,朝门外一招手,宫娥立时捧了食盒进来。"大人请慢用,知云先告退了。"他见话已经说完,便准备复命去了。

"呃,公公请便。"

知云转出庭院,正巧碰上长光,便叫住了一同走。长光朝他出来的那儿望了几眼,"皇上到底是怎么个意思?"现在倒好,摄政王要娶妻,女皇倒来了个邀外臣入住禁宫,这闹得!

"皇上不是会意气用事的人,这么做应该还有安排吧。"知云抿了抿唇,与长光一同深思起来。

喜雨捧着一摞牒子从安元殿里出来,才下台阶,却见着二人站在一棵柳树下说话,便上前招呼了声,"聊什么呢?噫,长光,今儿那么早便从'巫策天'回来了?"

"唔,今儿有事要禀。"长光清清爽爽的一袭单袍,浅浅的云祥如意绣襟,很是随意。虽比不得喜雨与知云的宫服贵重,倒也清灵飘逸。

"哦。待会再进去吧。皇上这会儿正召见楚正廉楚大人呢!他的律令已修定好,正呈上御览。"喜雨关照了声,将二人引到一角凉亭里,把牒子往石桌上一放,闲坐了下来,机灵的宫女早殷勤地送了三盏明前茶过来。"哎!刚刚在说什么呢?个个都眉目深沉的。"

"噢,说着那位的事呢!"知云将手一指甪里烟桥住的方向,呷了口茶。"还不是怕两人闹出什么别扭来。"

"呵 呵"喜雨淡笑了声,"皇上用意可深着呢!这女皇亲命外臣入住禁宫,是亦家亦国的事,会在朝堂上激起多大的风浪啊!"他翻折着袖沿,见二人略有不解地朝他看 着,便接着道,"皇上是想借这个事堵孙家的口呢!孙家连着箫钟想借皇上来个指婚,皇上是两处都不能答应,晾着也不行,那么就只有让他们开不了口了。再 者......皇上把人接入禁宫,对于闻家是怎么个存在?不管当初想干什么,从今往后,行事上总带有三分顾忌,这便是保定了人,不管往后搬不搬出去。"

知云与长光对视一眼,已是全然明白,只是......"不过这传扬出去总归不好吧!而且......有人可能并不会这么想吧。"

"是不好,所以根本不会长住,大概就是这几天罢了。"喜雨将盏里的茶一饮而净,便站起了身,"好啦!我手头还有事,先走一步。"

"长光参见皇上。"

"起来起来。"妫语正忙着查看一宗宗的案卷,头也没抬,只把手一挥示意长光上前奏报。"巫弋有事?"

"回皇上,不是祭司大人那边的事,长光今早碰上了个人,他有个口信想捎给皇上。"长光依旧是清清淡淡的口气,低垂着眉目,一脸无波无绪。

"哦?"妫语微抬起了脸,什么人会找长光托口信?"他说什么?"

"海战需船,战船需炮,价钱合理,民商可售。"长光平静地转述着足以令朝中震动的消息。

"啪"一声,妫语猛地合拢了手中的折本,站了起来,"那人会在天都呆多久?"

"三日。"

三 日?真是够胆!做生意都做到她头上来了,还放长线钓大鱼,先是送《海寇志》让她熟识海战,再利用选购战马打开商机,现在是直接找生意上门了!妫语抿着唇在 案前来回踱着步子沉吟。碧落所有的兵制里唯一不缺的就是水军,但是仍是连年皆败,少有胜绩,以至海寇、水匪肆虐,海商不通。备舰配船,她也不是没动过这个 意思,只是觅不得好的工匠,如果他们真的有......"长光,你回去告诉他们,得先试用,方可议价。"

"是。"

妫语看着长光退出殿 外,心中着实对那个'三季司幽'好奇起来。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所在,竟然集结了这么一批能人,无所不能?她低头,缓缓拉高左臂上,缀着青线精绣五爪金龙的 绫袖,那条漫过手肘的赤线的色泽已不若以往的深暗,嫣红而稀淡,已是轻了许多了。她,或者也是可以救治的吧。

用过午膳,妫语喝了药,才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便招来知云,"传甪里烟桥吧。"

"是。"

不一刻,甪里烟桥被带到了安元殿里。他瞧着这个端严的殿堂,妫语正坐在案前翻阅着奏章,清淡安神的龙涎香,似乎还混着某些草药的芬芳,让人嗅着特别舒心。这里是女皇办公的地方,他暗暗想道,心便跟着定了许多。

"小臣参见皇上,吾皇万......"

"行了,坐吧。"妫语摆手示意他坐。

"谢皇上。"甪里烟桥在一角坐下,心中总有些惴惴,不明白皇上心到底是什么意图。

"烟桥啊,今儿睡得可好?"妫语抿了口芙蓉汤,瞥了他一眼。

"谢皇上垂询,小臣睡得很好。"甪里烟桥说到这里,便往地上一跪,"小臣今日一睡不醒,误了朝会,臣有罪,请皇上......"

"要是怪罪你,早拿了你到刑部了,何至于拖到现在?"妫语语气含笑,仍让他坐了,才正眼问他,"你为什么会甘愿冒着欺君之罪的身份来入试?"碧落并无女子不得入试的规矩,先皇时也颇出过几个女官,只是这甪里烟桥为何要隐瞒了身份呢?

出乎意料地,甪里烟桥并没有因为女皇识破了她而显得惊慌,只是有些支吾地道:"回,回皇上,小臣......小臣家中,家中......"

妫语看出她的为难,便道:"也罢,朕不问你缘故。但是你怎么这般笃定朕不会治你的欺君之罪?"

甪里烟桥浅浅地一笑,"皇上要是想办我,那次安元殿面圣时就办我了,哪里还会启用我?"

"哦?你如何知道朕看穿了你?"

"那天皇上朝我看了七次,笑了三次。"

"呵呵呵,你倒是仔细。看来朕没挑错人。"妫语明朗地笑了,朝她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接着道,"这次让你住到宫里头来是有事要你办,你毋须担忧,朝堂上有什么话,你不必理会。"

"皇上......"甪里烟桥有些为难,这可不是说不理会就能不理会的。

妫语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但却不想多说,只道:"国库里还有多少?"

"若除去各地仓粮所积,单算国库的钱,约有三千九百二十七万九千七百一十三两黄金。"

妫语微微一怔,"不少哇!"

"是,只积不用。"甪里烟桥难得说得凝重。

妫语朝她看了眼,又沉思了会,"朕要你不动声色地调五十万两黄金出来,准备海战。"

五十万两黄金......"够么?"市面上通行的黄白兑率是一倍十,只五百万两银子只怕有些紧。甪里烟桥虽不明白海战具体的战备,但据她所知,一艘普通的大轮市价就需三万两银子,即便是旧轮也要近一万。光是战舰就这样了,再论上军饷,这点军费着实寒怆。

妫语抿了抿唇,"烟桥,你是平州汀台人,你说你那儿有多少富商?"

"呃,这个么,整个平州有大小商号三百七十多家,其中出挑的当属'泰隆商号',还有'许记'。"

"有多少商号经销海外?"

"呃,很少。海寇肆行,一般商号都冒不起这个风险。"甪里烟桥直觉地回答,但话才出口,她似乎隐隐觉察到了什么,有些惊异地瞧着妫语,"皇上是想让他们出资?"

噙了抹笑,妫语赞许地点点头,"烟桥啊,这事办得仔细些,也愈快愈好。还有,"她语声顿了顿,眉色略沉,似乎正下着什么决断,"你好好算计算计,朕想加赋,多少范围内是合适的,你给呈一个数目上来。"

"皇上!"甪里烟桥一惊,加赋?!为什么?不是方才还说到国库充裕么?

"钱还远远不够哪!"妫语叹了声,正欲再说,却听得知云入殿禀报:"启禀皇上,摄政王爷有要事求见。"

妫语眉微挑,神情略有一丝古怪,却只是淡淡朝甪里烟桥看了眼。甪里烟桥马上告退而出,见到一身齐整朝服的孙预,她连忙行礼,"王爷。"

孙预朝她瞥了眼,剑眉不易察觉地动了动,"甪里大人。"这平州富家公子一身弱不禁风的,却能得许不穿官服便在禁宫里大摇大摆地来去自如!淡明的丝绫,百花朝阳的精绣,分明就是出自宫中手笔。孙预别开头,朝安元殿的匾额狠狠瞪了眼,袍袖一拂,便直走了进去。

甪里烟桥有些愣住,不知为何,浑身感到有些凉嗖嗖的。她甩甩头,转身欲走,却听得背后传来知云的声音,"大人慢走,大人慢走!"她连忙回身,"啊,公公还有何事?"

知云冲她古怪地一笑,拱起了双手,"没什么,只是想同大人一同走走罢了,大人不会介意吧?"

"呃,公公请。"

知云看着颇不自然的甪里烟桥,笑了笑,"大人此是先回府宅收拾旧物呢?还是去政务堂办事哪?"

"先去政务堂。"皇上交待下来的事可怠慢不得。

"哦。"知云点点头,"大人准备好了么?"

"嗯?准备什么?还请公公明示。"甪里烟桥有些摸不着头脑。

"今日早朝时,司仪官报大人未到。皇上出面替你开了口,说你正在禁宫的偏殿里呢。"

啊?不会吧?甪里烟桥把人给站直了,像根木头一般杵在那里。她怎么也没想到女皇居然就这么坦直地说了,她以为至少应该婉转些。现在可好!让她怎么面对朝官的非议呢?

知云在旁看戏似的乐着,想着安元殿里的两人,不知会吵成什么样子呢!幸好,方才他出来时便已把闲人都给打发得远远的了。

妫语静静地看着站在面前的孙预,没有任何言语,只是安静地对视,直到孙预先忍不住,"为什么要把甪里烟桥放到宫里?"她难道不知道这件事在天都已传得沸沸扬扬了么?

"为什么?我也想问问为什么?为什么我不得不把她放到宫里来?"她平淡的语气里微微有些冷,让孙预听得皱眉。

"我从来就没打算要娶别的什么人!"自己的两个叔叔打着什么主意他心里清楚,但他已在着手处理,根本无须动用这样的手段。

"恐怕这么想的只有你一个人吧!"妫语索性别开了脸,气息微浮,让她胸臆间于添一股烦乱。

"你也不信我?"孙预不容许她闪开,三步跨上前,就扳住她的双肩,直直看着她,"你把我孙预当什么人了!见异思迁?还是卑鄙懦弱?还是像甪里烟桥一样的那种文弱公子哥?"他有些激切,双手都不自觉的加了力道。

妫语仰起脸与他直视,清晰地看到孙预眼底所映出坚决的自己,"孙预你听好了!我从来就没要过你什么承诺,是你自己给的。但是你既然已许了那些话给我,我就不容许你出尔反尔。"

"不用你不许,我根本就不会出尔反尔!"

"那你现在算什么?才说过的话,没几天甩出个麻烦给我看?还要我来替你处理么?"妫语觉得胸口涌上一股气,像是沉积了许久的憋火都给吐了出来,心口顿时一松。

但孙预却越听越是光火,本来还有些克制的脾气也被挑了上来,脸色微微涨红,"我从来就没想过让你替我解决,为什么你总是信不过我?我孙预哪点看上去这么懦弱?!"

"就凭你姓孙,就凭你身后站着孙氏一门,就凭你是碧落一国的摄政王!"不知为何,明明是气话,但说出来时却令妫语心口发痛。他们之间横着这样一道沟啊,怎么跨越?

"在你面前,我从来都只是孙预,没有孙氏,没有头衔,我只是孙预。"他看着她目中流露出来的凄凉,心中又是气恼又是心疼,只觉得似有烈火炙烤着,却又像是冰锥扎着,又疼又辣。他揽过她,靠上自己的胸膛,"我们不要吵好么?"

妫语忽来一阵心酸,只把脸埋入他的胸前,"我不想吵,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吵......"

"相信我,琴笺从来就不是谁,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谁能插进来......我已经跟族里的人都说明白了,如果让我娶琴笺,我就入赘他们家。"

"入赘?"妫语有些惊愕地抬起头,既而失笑,"怎么也这般孩子气了?"

"还不是把我逼急了?"他瞪了她一眼,伸指轻轻刮去她脸上的泪痕,搂紧了她,"姓孙不算什么,我不是贪恋功名富贵的人。"

妫语偎着他,心底有些甜甜蜜蜜的情愫涌动着翻滚上来,柔和得一如这暮春的风,让人沉醉不愿醒。"我只是想让甪里烟桥能够安全地办事而已。"

"怎么?有人察觉到了?"孙预的头埋在她的长发里,轻轻地问。

"嗯,闻家在她这儿打听一些事儿。她能干,却也怕死。"妫语想起那晚的甪里烟桥,不觉有些好笑,便把事情都一一告诉了孙预,当然这中隐去了甪里烟桥的真实身份。

孙预听了也大笑连连,"嗯,碧落难得有这么一个率真坦白的臣子,能忠君,亦能保身。"

"是啊,所以我想重用她。"妫语微抬起脸,在斜照的余辉里,她狭长的凤目映出琉璃般彩虹的色泽,"肃海防,战匈奴。"她说得极轻,仿佛不着意,但却带着让人不容忽视的决断,孙预瞧着这样的她,浓浓地笑了,"助通商,靖四边。"他补完了她未出口的话。

窗外趴在那里偷听的小秋至此才吁出一口气,不吵了,真好!她拍了拍胸口,跳下矮树,虽欣喜于二人的和好,但同时又不免嘀咕,这两人,说着说着就会说上国事,一点情趣都没有!前一段还好好地情话绵绵,下一句就是海防啊,匈奴啊的来了!唉!不懂!小秋摇摇头走开了。

流年faye 2007-03-29 19:17

第二部 庙堂篇 第三十二章 强弓不发回头箭

王随在收到了长光的口信后,"呵呵"笑了,把身后两位同伴瞧得有此奇怪。

"哎,我说,这要怎么试啊?难道先送一艘过去让他们打打看?"莫乘雷喝了口酒,朝身侧的一身轻便女子装扮的沈磕仪瞅了眼,便只瞧着王随。

王 随优哉游哉地剥着花生,直到扔了两颗到嘴里嚼上了,才懒懒地答道:"朝廷里的名目还会少?官府一纸公文,各家各号想露脸的就有的是机会一试身手了。嗯...... 到底是身居高位的人,一点也不含糊,同类相竞之下,势必可以压抬物价。这下子,咱们的利润可少赚许多啊!"市面上,他的战舰可估到五万两一艘的价面,舱 大,船固,不但多出寻常大轮三成的长度,还设有四面炮台,船头船尾两架活动炮台。对于海战,一定是他的船更适用。但如果由官府召集各家船商来了个什么赛船 大会,他就不是唯一的卖家了。到时朝廷可以不选 最好的,但可以选最适价的。这就意味着他得往下压价,让官府觉得能够忍受才成。唉!看来朝廷的钱也并不好 赚哪!

沈磕仪努着嘴想了半天,忽然冒出一个主意,"哎!不如就应朝廷的意思来个赛龙舟啊!我们可以先拿小型的战舰出来比试,以轻便灵巧取胜。到时可以民商助官、共肃海防的名目捐出十艘小型战舰。这样名声有了,官府的态度一定也一面倒了,那要谈大舰的生意就能成了。"

"哎!这个主意不错,可以一试。"王随点点头。

"嗯, 我算算,小型的战舰约是两万两银子的本钱,十艘也不过就是二十万两,但若是大舰,能成交一艘就是近三万的利润。而朝廷要打海仗肯定不只一艘,我估量着大概 需要三百艘,就是一千五百万两,那'季幽商行'可以净赚九百万两。再加上各方疏通,大抵也可到手八百万两的。"莫乘雷连忙拿出随身的算盘"吡叭吡叭"地算 起来,算到后来,两眼都不禁发出光来。"哈哈,怪不得军火生意总是那么赚钱了!"

"好,就这么办!你在天都的消息灵通点,一有动静,我立刻派人在沿海各州出资办个赛舟大会起来。大商号就要有大商号的气派,不劳本地官员出钱,他们自然待见咱们。"王随一拍桌子,三人把事情定下,便发出消息通知各州的分号去了。

承建七年五月,女皇下诏从民间选购良舰,以备海战。各州各府悉挑良号,几乎无一例外地,都办了个龙舟会。众船商纷纷各施身手,以求商机,当地官员选出头三名者送入天都户部,由度支郎中筛选,再呈女皇御定。

妫语看了看名册,嘴角隐了抹笑,"烟桥,你对'季幽商行'知道多少?"

甪里烟桥想了想,"信誉第一,物件也优,只是并不便宜。"虽然看了各方条件都以他这一家最好,但那笔数目总觉得开销不起。也之所以,她并列了另三家上来,由女皇自己裁决。

"东西是最好的,还大手笔地捐了十艘给朝廷?他还真是财大气粗啊!"妫语细着眼,这群人太会赚钱了!能送出十艘,必定是有数倍于十艘小舰的利润在那里,搞不好就是十数倍,百倍也没个准!

其实商家赚钱,无可厚非。但她现在根本不想动用这么多钱在这上面,她还有往后的仗要打。

"皇上,要不强征?"甪里烟桥话一出口,心中就悔。

"馊主意!"妫语扫她一眼,"朝廷以后还要不要管制他了?强征?理亏在先,万事就落了把柄了!"她在窗前来回走了几圈,忽然抬起头道,"看来得狗嘴里拔几要根象牙出来了。"

"皇上的意思是......"甪里烟桥隐约想到了这个意思,但这话女皇说得,她就说不得了。

"知云,把中书舍人木飞羽给叫来。"

"是。"

不一刻,木飞羽便已站在大殿上候旨。

"传旨,让各州府把所辖入选商号的战舰都给运到天都来,朕要亲自看看!"妫语两手负在身后,唇际却是笑意隐然。君王携朝臣同看,到时就收些观赏费吧!

流年faye 2007-03-29 19:17

第二部 庙堂篇 第三十三章 万里浮云晴且阴

"嘭",书房的案几上发出一声闷响,案头纸页随之一震,纸页洁白的一角微斜,浸在墨黑的砚墨里,黑色便渐渐渗透开来。一侧奉茶的侍女吓得浑身一抖,在看到曾霜挥手示意退下时,立刻便飞奔而去,不敢再呆在这里招主子晦气。

曾霜目送心怯的侍女慌慌张张地跑出去后,才渐渐转回身朝怒火勃发的闻君祥看了眼。才五十万两银子就能使他怒形于色,记恨心头,这样的人终难成大事。他在心头微微一叹,但也正是这样优柔寡断的心性,才适宜存在他的位置。

"闻 公,小不忍则乱大谋。五十万两不多,但却换得一个号令群臣的清名以及忠心。"曾霜话一顿,等着闻君祥朝他看过来时,他又继续往下说,"今日之后,天下当知 闻公慷慨忠义,以天下为重,是肃清海寇的第一助力,这一个名可不是区区五十万两白银就能买得的。可以这么说,五十万两是多大一笔数目,闻公在天下的威望就 有多重!"

闻君祥心中稍慰,但仍有不甘,"可是......可是她......"

曾霜及时拦住闻君祥欲要出口的话,"闻公!不管是多亲,皇上 毕竟是皇上,她所要求的是每一个臣子的赤胆忠心,其中不能掺有一丝一毫的杂质。当今皇上王道有为,不是一般人,闻公近年来的所作所为也并非不在皇上眼中。 所以......"他忽然拖长了语调,神色在瞬间变得有些凝重深沉,甚至还带了许破釜沉舟的断腕之情。"闻公可以开始部署了。"

闻君祥听得这一句吐字极轻却很是清楚的话,人顿时一惊,仿佛有一样一直冀望,却又渴盼不到的事突然降临到头上。"你,你是说......"他语出都有些轻颤。

曾 霜此时却是回复镇定了,语气淡然,"时至而行,则能极人臣之位;得机而动,则能成绝代之功。闻公,皇上未必不知我辈的打算。观皇上这几年的做为,无非就是 抓了一样东西在手,那就是权。而这权字里又以军为重。闻公啊,这军一字上,还得从长计议,但这权字却需争一争了。到时的事我辈容不得皇上,皇上也容不得我 们。谁抢先机,谁就赢了。而输了的人,是无法存活下来的。"他点得极透,像是要将闻君祥脑中哪怕一丝的侥幸都给抹去。胜则成王成侯,败则万劫不复!他要他 看清!

闻君祥努力吸了几口气,额上俱是汗,瞧不出是热的,还是冷的。他怔怔地坐了会,才仿佛下定决心似的问,"那,那如何争呢?"

曾 霜见他定下,面上便绽出一笑,"闻公麾下也多能人。熟谙吏事有王修远、水扬波,消息便通有乔映日、华炔,才气超拔有萧水天,专掌礼部有方文,兵部军情有令 婿,闻左丞更不必说,就是中书舍人也有马承谒,学生不才,也颇可凑个数。"他稳稳当当地笑道,"闻公若能妥善加以任用,何愁大事不成?"

闻君祥原本有些忧惧的心在听了曾霜这几句话后不知怎地便放宽了许多,心中腾起一股信心,觉得自己已握有相当实力,连带的,将那五十万两的恼火也抛之脑后。"嗯,嗯。"他边想边不住点头。

"但是闻公,诸多能人中还缺了两人的助益。"曾霜凑过头去,"车之所以能转千里者,以其要在三寸之辖。闻公以为当今碧落谁是朝廷最重要的人?"

闻君祥一愣,随即思索着道:"孙预是一个......"

"摄政王历代俱重,然此朝却已居下。"

"那......仆射谌匡、项平?还是台谏院的'何铁锤'?"

"谌匡是老臣,虽久在军机,但亦是借了他有压重的份量才当的仆射。而何秉何大人刚正耿直,眼中容不得一粒沙子,对于台谏院可说是称职之位,并无特别优容。"曾霜虽是助了闻君祥,但对于身正耿介的何秉却一直敬重。

"那......就是项平?"闻君祥继而点了点头,"不错,他一路上来仕途顺畅,她的权力几乎有半数交予了他。"

"闻公高见!项平正是皇上在驾驭碧落这辆千里之车的三寸之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