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在旁边得意道:“那翠蓉算什么东西,管家才不跟她一块玩。”

“嘘。”阿卯轻嘘她一声,“羞。”

“才不羞。”桃花可是替两人复合高兴的,同屋的人都看得出来管家和阿卯的感情更好了,可为什么偏是翠蓉看不出来,还总是冷嘲热讽的。

不过算了,她可懒得想这么多。

阿卯身上基本都是刮伤的伤口,走路倒没什么问题。她特地回了房里,让别人知道今晚谢放是要跟她待在一起的,如此一来,翠蓉出事,别人就不会怀疑到他的头上。

“好了,我也出门了。”阿卯又问姐妹们,“你们想吃些什么?”

“想吃的东西多着呢,可单是望南巷子那烤鸭店的一只鸭子,就得用你一个月的工钱了,我们可不敢说。”

阿卯笑了笑,低声:“我让管家给钱。”

众人一听,立刻来了精神,可又不好意思说,阿卯又道:“你们说吧,也是该让他请我的姐妹们吃一顿了,虽然那一顿正式的还没这么快。”

这话满溢幸福,众人都羞着笑着,这才不客气地说了自己喜欢吃的。阿卯一一记下,再看看天色,露了焦急之色:“好了,已经到了时辰,我不和你们说了。”

众人哄笑:“快去吧快去吧,天这么冷,别让管家等太久。”

阿卯羞赧笑着,这才出门。等出了门,她才看那已经开始飘雪的天,雪如银花,纷纷扬扬,铺得地面像镀了一层银。她默默看了一会,心想,希望计划能够顺顺利利。

雪越下越大,翠蓉没想到竟然下雪了,她暗暗骂了一声,觉得老天爷在跟她作对。她走到街口那,手指都凉了。可竟然不见谢放的人影,唯有一辆马车停在那。她以为谢放在马车后头,就过去瞧,但没有看见人。

她心生怨气,这谢放,难道是在戏耍她?在替阿卯戏耍她?

“翠蓉。”

马车上有人探出头来,喊了她一声。翠蓉微惊,抬脸看去,见是谢放,这才不恨,又见他是从马车出来的,便问:“这是管家叫的马车?”

“对,天寒地冻,怕你冷。”谢放下了马车,说道,“上去吧,我给你备了暖手的炉子,车里暖和。”

饶是任何一个姑娘,都喜欢这种贴心的男子,更何况谢放的这张脸,实在是太让人喜欢,翠蓉也不例外。而且这马车十分宽大的模样,里头一定很舒服,她从小到大,都还没有坐过这种马车。

她一脚踩上马凳,就要自己上去,忽然想起了什么,微微眯眼看向谢放。谢放笑了笑,朝她伸手。翠蓉便抓着他的手借力上去,男子的手很温暖,肯定是在车里待了很久,等她许久吧。

翠蓉的虚荣心再一次得到了满足。

谢放也上了车,坐在车厢外面拿起缰绳,悠悠赶着马车,又对后面车厢里的人说道:“里面还备有热茶小酒,你喜欢喝什么,自己斟,喝了暖暖身子。”

翠蓉一进来就瞧见了,她抱着谢放特地为自己准备的小暖炉,又看看那酒和茶,都在另一个火炉上热着。而火炉旁边,还有个三层食盒,她打开偷看了几眼,里面都是些糕点。

这谢放,当真是在认真对她的。

翠蓉心下欢喜,她怕喝酒坏事,就倒了点热茶喝。茶香在嘴里散开,香得她都不知道是真的茶好喝还是自己太高兴。

她只希望谢放是真心待她,那她也会死心塌地喜欢他,跟着他。长得好看又是韩府的管家,她往后的日子,总不会太难过,至少不会再是个丫鬟,而是管家夫人。

到时候欺负过她的那些下人,通通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尤其是阿卯,还有桃花,别想过了。

翠蓉冷冷一笑,又喝了两口暖茶。

这一路她都在想着以后的事,满心愉悦,觉得世上再没有这么快活的事了。也不知道马车走了多久,一直慢慢悠悠,像是永远到不了要去的地方。茶已经快喝完了,翠蓉有些困,她撩起帘子问外头的人:“管家,我们还有多久…”

赶车的人背影壮硕,佝偻似鬼,根本不是谢放。她愕然惊叫,那人缓缓回头,只见他五官扭曲,状如恶鬼,吓得翠蓉失声尖叫起来。那“恶鬼”狞笑着,猛地一扯缰绳,那马儿受惊,当即疾奔。

翠蓉被颠得滚回车厢,车内的酒水和火炉全都因这冲劲而翻滚开来。炉子里的炭火烧得正红,打在翠蓉身上脸上,烫得她嘶声痛叫。

酒水四溢车厢,挥鞭赶车的谢放闻得酒味,微微屏气。

酒水茶水,都下了药。

他可不能多闻,否则,要发疯的。

马车一路向南,驶向那没有人烟的深山之中。

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戌时的时候翠蓉还未出门, 那苏得金早早就按照约定的时辰到了约定的地方,天很冷,他跺着脚搓着手耐心等谢放过来。

等了好一会, 都过了戌时, 谢放还没有到。他没有发火,继续等。因下午那酒席一事, 他对谢放所说的话深信不疑。他总不可能为了让他挨冻受苦一会,就用百两银子来做诱饵吧。

那他就该说谢放傻, 而不是他中计傻。

但谢放看起来的确不是笨蛋, 所以他很安心地等着。

约莫过了两刻, 那一直停在对面街道的马车突然传来动静。他意外地往那看,原本以为只是停在雪天里的一座空车,没想到还有人。

难道是谢放?

他没有过去, 守在原地往那看。车上走下个不算高个的男子,有些瘦,似乎是很冷,他用布包着脸, 只露出一双眼睛,头上还戴着一个破旧帽子,身上穿的衣服是洗得发白的棉袄, 手上正拿着一根长鞭,缓步朝他走来。

苏得金心生警惕,贴墙站着,时而瞧他, 怕他突然冲上来抢他东西,不过所幸他没带一个铜板出来,所以根本不怕别人抢他。

“喂。”那人声音还尚且稚嫩,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苏得金是吧?”

苏得金见他竟然能喊出自己的名字,狐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

“嘁,真蠢。”少年说道,“能在这里等着你,又能喊出你名字的,你说我是怎么知道的?”

苏得金倒也不是真蠢,恍然:“你是谢放叫来的车夫?”

“对,虽然我不知道管家叫我来这里做什么,又为什么要送你走,可谁让他是管家,哼!王八蛋。”秦游骂完最后一句,心里竟然有点小开心。

原来骂那个打压他多年、总被他爹拿来对比的人,是这样开心的事呀。

秦游说完,又追骂了一句:“对,混蛋,王八蛋。”

“…”苏得金见他骂得起劲,看来谢放平时在韩府里没少支使他做事,这样天寒地冻的日子还喊他出来等人,也难怪这车夫不痛快了。所以啊…才故意让他等多两刻。

不是谢放不遵守承诺,是这车夫怨气太重,将气撒在他身上。

“那你们管家呢?”

“临出门的时候被老爷喊走了,他让我过来说一声,说你要去呢,我就送你去,明早他再去找你。你不要去呢,就等以后他得空了再一起去。”秦游故意问道,“诶,管家找你去那做什么呢?这大半夜的还要我送你去。”

苏得金当然不会说,他掂量了下,如果今晚自己先去,虽然谢放不会立刻赶到,可是至少可以保证他明天会到。可这一拖,说什么“得空了”,这多半是没下文的。

夜长梦多,阿卯知道这件事后,指不定要跟谢放说些什么,断他发财的路。

“喂,问你话呢,到底去不去,不去我要回家睡觉了,该死的管家,就知道使唤人,冷死了啊!”

秦游的确是要冷死了,可他开心极了,骂了谢放三句,整整三句,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打喷嚏。

啧啧啧,要珍惜骂人的机会才行。

“去!”苏得金一口应道,“当然去,我们约好了去买一件东西,他要献给韩老爷做新年贺礼的,当然要去。”

他可不管以后会有什么风声传到韩老爷耳朵里,他只想给这车夫一个合理的解释,让他对他此行的目的没有怀疑就好。

“去就上车,事儿多。”

秦游走到车边,一跃跳了上去。苏得金见他没给自己拿凳子,忍了忍没问他,自己爬了上去,这人还没坐稳,就听见抽鞭子的声音,颠得他差点滚下座位。

苏得金暗暗骂了一声,忍住没骂出口。这车夫,真是狗眼看人低,要是他穿得富贵,他定不敢这么对他。

等他拿到了谢家的钱,他一定要设计让人把这车夫买到他苏家做车夫,然后每天骂他。

让你狗眼看人低!

苏得金想得得意,做起美梦来。钱呐,只要有钱,他就可以不要家里的黄脸婆,成为人上人,再不用做苦活,每天去赌场也不愁没钱了。

马车赶得很快,似乎是外面风雪太大,越来越冷。不过戌时过半,街上已经没有行人。

苏得金不认得去那的路,所以打开车窗往外看时,也没有发现这条路早就变了。

下午的时候谢放就说了,来回要三个时辰,所以苏得金打算睡上一个时辰,等他醒来,就到了目的地。

不过到了那,该有客栈吧,谢放应该安排了吧。不过他身上没钱呀,万一谢放没安排,他非得冻死在外头,天这么冷,还下雪了。

他想了想,打算问问那车夫,谢放有没有给他准备住客栈的钱。还没等他撩帘子,晃动的马车忽然开始要停下来的模样,他怕这暴躁车夫一个急停将他飞甩出去,忙扶住车厢稳住身体。

一会马车停了下来,外面悄无声息。他皱了皱眉头往外面探头,却不见那车夫了。

“喂?韩府的车夫你在吗?小少年,你在不在?”

没有人应答,外面甚至很冷。

苏得金心觉不对,下车将车子周围查看一番,仍不见那车夫。他咽了咽口水,人呢?

不过一会,那少年会飞不成,怎么就突然不见了?

他心有余悸,觉得这儿阴冷无比,似乎比刚才在街上等人的时候更冷。仔细一听,寒风呼啸,风中夹着草木气味,他回过神来,猜出这儿分明是在山里。

“戏弄我?”苏得金已经觉得不对,那谢放该不会这样舍得本钱,放这么贵重的鱼饵来引诱他到这,就为了冻冻他吧?

可无论如何,这儿是不能留了,否则他非得冻死。他转身要回马车,打算赶车回去,突然那没人的马车惊叫一声,踏着四蹄疯跑起来。他一见急了,想去追马车,可他怎么跑得过马,眼见马车越来越远,他更是焦急,又加快脚步。

忽然脚下不知道踢到了什么,将他绊倒在地,摔得整个人都扑在地上,下巴都破了个洞。他捂着下巴坐起身,这儿太黑,半丈外的东西都瞧不见。他气恼地去抓那绊倒他的东西,想扔得远远的。可抓在手上后,却觉得手感怪异。

他拿起来贴脸瞧,东西近在眼前,看得一清二楚。只见眼前的东西有两个黑漆漆的洞,看不见底,再稍稍拿开一些,他立刻惊出一身冷汗,怪叫着将东西扔远。

那竟是个骷髅头!

他用力吸气、吐气,脸色苍白如雪。他哆哆嗦嗦站起身,想离开这,但脚下的触感,似乎与刚才的感觉一模一样。他颤颤低头往脚下看,竟全是骷髅头!

他惊恐地大喊,想往外面逃,但这里漆黑无比,根本看不见路。

苏得金终于意识到他来的是什么地方了,这儿分明是个乱葬岗!

“谢放!”苏得金气急败坏地骂骂咧咧,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后,反而不那么惊怕了。反正这里没人,都是死人,他怕什么?怕什么?他可从来没怕过死人!

“你去死吧!”

不知哪里传来女人乖戾的叫声,朝他背上扑来。苏得金心头一凉,以为是女鬼来了,吓得一时没来得及转过身。随后背就被狠狠地一戳,那尖锐利器直接戳进他的肩头,刺得他两腿一软,倒在地上。

翠蓉手握珠钗,见那鬼怪倒地,放声大笑起来:“连我你也敢欺负,你算什么东西,去死吧,通通去死吧!”

苏得金明白这是个疯子,还是个女疯子,既然不是鬼,还是个女的,那他怕什么。他立刻起身,想抓住她的手,可天色太黑,根本看不见,只能借助微弱的白雪光泽,看见一抹银光在夜空中挥舞。

翠蓉刺得凶,整个人因药物迷幻,看见的东西全都变成了妖魔鬼怪。她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她不杀它们,它们就会杀了她!所以她要杀了它们,杀了这些鬼怪。

苏得金到底是个男的,在混乱中终于抓住她的手,狠狠地朝她脸的位置拍去,想把她打开。

可翠蓉个子比一般姑娘高一些,这一巴掌没打在她的脸上上,而是直接打了她的脑袋。

脑袋受到重击的翠蓉立刻有些晕乎,瘫软在地。苏得金见一招制敌,倒有些放松警惕。他俯身去查看她是不是死了,刚靠近,突然就见她睁开眼,抬手拿了一个骷髅头往他脑袋上砸。

两人都听见“咚”的一声骨碎,骷髅头碎成了渣,苏得金的脑袋也破了,溅出血来。他痛得大叫,翠蓉趁机起身,又拔下头上另一支珠钗,朝他身上刺。

“这是要给我喜欢的男人看的,都是你,都是你缠着我,你去死吧,杀了你,我还要去见他,我还要去见他的!”

“你这个疯子,疯子!”苏得金被刺得没有还手之力,天太黑了,要是能看见,他非得打死这疯女人不可。

“我没疯,你竟然说我是疯子。”

翠蓉狰狞地大笑,在她大笑之际,苏得金又跟她扭打起来,连连挥了几记重拳,打得翠蓉真快晕了过去。如果不是有迷药的药效在,她早就倒下了。

但如今挨了几拳,脑袋是有些晕,可身体没有。她又嘶吼着冲上去要刺他,苏得金实在是被纠缠得累了,怕一不小心死在这疯子手里,干脆抱头逃走。

他跑得很快,但后头追的人也很快。

一个逃得狼狈,摔了好几次;一个追得凶狠,也摔了好几次。一来一回,两人之间的距离倒也没差多少。

苏得金跑得都快要累死了,一身衣服因打斗破烂不堪,他都无暇去恨谢放给他下套,只想着他发财的美梦破碎,做不成苏老爷了。

他心中沮丧,恨不得回头去打死那个疯子。可他不敢,只好一直往前跑。

许是老天眷顾他,他竟在途中看见前面有灯火,在树林外晃来晃去。他也不管是鬼火还是灯笼,哪怕是见了鬼,也比这女疯子强。

他拖着疲累不堪的身体继续跑,跑得他都快虚脱,但离那灯火越来越近,他也不觉得累了。

快跑到那灯火附近,他忽然听见有人说话。他心中大喜,原来那是人,他立刻大呼救命。

很快那里就有人过来,人似乎来了不少,有七八个。

苏得金感动得几乎要哭出来。

没有性命之忧的他终于有空想谢放这人了,等他得救后,他就去韩府,找谢放算账!他要将他做的丑事,通通说出来,让韩老爷看看他的管家是如何小肚鸡肠又阴险的人。

那几个往这跑的人跑得很快,苏得金已经借着灯笼火光看见了他们的脸,还看见了他们的衣裳,竟是衙役。他顾不得想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几乎耗尽力气的他猛地摔倒在地,再也没力气起来,放声大哭,哭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

一会翠蓉追了出来,看见火光和那一排的怪物,心有畏惧,怔怔看着它们,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了。她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哭了起来。

她不想死,她不要被鬼怪吃了,她还想做管家夫人啊。

她这一停下,刚才歇斯底里的疲累全都涌上脑袋,冲击着她混乱的思绪。哭着哭着,她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衙役看清楚形势,说道:“哟呵,这里果然有人在杀人啊。”

苏得金拼命点头:“有人杀人,有人要杀人。”

“抓起来。”

苏得金刚刚安心,突然见两个衙役冲上来,将他踹倒在地,压住了他。他一愣,大喊:“是她要杀我,那个女疯子要杀我!”

衙役呸了他一声,说道:“你就编吧,有人来衙门报案,说看见有人挟持了个姑娘进乱葬岗,不知道是要谋财还是害命还是…那什么,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会大晚上的来这?我们不怕冷啊,瞎晃啊?”

苏得金又哭了起来:“真的是她要杀我,报案的是不是个年轻男人,他陷害我,他在陷害我啊。”

“编啊,你继续编,报案的是个老翁,什么年轻男子。”衙役又重重呸了他一口,他瞧瞧那衣衫褴褛的可怜姑娘,又踹了苏得金一脚,骂道,“禽丨兽!去大牢里哭吧!”

第六十章

第六十章

苏得金被送到了大牢, 被他烦得不行的衙役出来喘口气,瞧见有辆马车停在那,他一眼就认出那是谁的马车, 小跑到车前问道:“秦员外您要不要下来喝口茶?”

“不必了, 你们还在当差,耽误了你们做事不好。”车里的人没有露脸, 问道,“案子是因我而起, 所以想问问那姑娘怎么样了?”

“那姑娘已经送回韩家去了, 秦老爷您眼尖, 没瞧错,那汉子是挟持了那姑娘,您是没见那姑娘…可惨了…”

“唉。”秦老爷叹道, “也是我当时没带下人出门,否则我们跟过去,那姑娘也不至于这样惨。”

“那汉子精壮,您老没跟着去是对的, 也是亏得那姑娘厉害,否则也没命了。只是…”衙役略有迟疑,说道, “那汉子一直喊着是一个叫谢放的人陷害他,我想去查查。”

“恶人害人,自己不敢承认,便去拉别人下水, 这个道理你怎么还不懂?”

衙役顿了顿,也觉得有道理,但仍有怀疑。秦老爷又道:“六子,这事你就不要追究了。”

言下之意,似乎已经证明这件事的确跟一个叫谢放的人有关。六子略有迟疑,可最后还是点点头:“听您老的。”

这秦老爷,于他有恩,帮扶了他全家,供他进学堂十载,后来实在是他不爱念书,又喜欢舞刀弄剑,以为要愧对他,谁想秦老爷二话不说,助他进衙门。

这份恩情,他得报。

更何况,他相信秦老爷是良善之人,不会让他帮着做伤天害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