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卿点头,有点羞愧的头也不抬,“喏。”

“是在清远府城的时候吗?”方熙锦突然道。

“对,清远官学的藏书室有些书是我没有的,便会借回去誊抄。”盗别人的心血,她会被天打雷劈的,就她这点水平,哪有可能创造独一无二的字体啊。

他这么一说,反倒让人无话可说,因为他们都听恒休说过两人相识的原因。

屋子里静默了好一会,倒是那与禅确是率性之人,看其他人都不说话,摇晃着步子走过来,把柳卿推坐到一边,再把柳卿刚才写的关雎放到前边,自己铺了一册空白竹简,照着那卷草书就临摹起来。

要他们写小篆或者隶书都是信手拈来,各有各的造诣,可正因为习惯了一笔一划正正经经的写字,像这种横不平竖不直,撇在飘捺在扭的草书反而把他给难住了,硬生生的把自己的横扭曲了,竖斜着来,实在是怎么看怎么别扭。

柳卿悄悄的别过头,不忍看那个男人的窘状,后世的人不用练就能把字写得弯弯扭扭,这里的人却是想歪都难歪起来,稍一比较,柳卿在心里自顾自的乐呵起来。

“看样子最近不用愁会无聊了,希及,这卷竹简我拿走了。”与禅放下笔,也不觉得把字写成那样丢脸,很是自觉的把竹简卷起来交给自己的书童,显然,这话不是商量,只是告知一声。

就近的几人暗地里咬牙,果然脸皮厚的人就是占便宜,明明他们也想要的,就是开不了那个口。

“你们就这么相信这字体真是他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独创出来的?”声音有点尖锐,像是在预告这人的来者不善,柳卿抬头看了一眼说话之人,却半句话都不回。

有什么可回的,相信她的人不用她解释也已经信了,毕竟她都已经当面写出来了,以前他们也从不曾见过这样一种字体,而不相信她的人,就算她辩解得再多,人家依然不信,还不如什么都不说,他们怎么说怎么是就是了。

方熙锦微微皱眉,人是他带来的自然有着护短的心理,只是这说话之人在他们这个圈子里一直是个说话尖锐的人,不是说人有多坏,而是天性如此,对什么都抱着怀疑的态度,有时候就算他们说了什么,他也会质疑。

这样一来,他便不好说话了,只是轻咳一声,撇过头,明白的表示自己的不悦。

长须老人向来是和事佬,看这情形便笑道:“怀文就这性格,不是针对谁,恒休你又不是不知道,倒是希及别吓到才好,怀文没有恶意。”

柳卿微微倾身行了一礼,顺便让自己快跪麻了的膝盖移了移位置,“先生严重了。”

与禅撑着头转开了话题,把屋里稍显凝滞的气氛给缓和了,“希及,和你介绍一下,长胡子老头叫秦柏春,刚才说话的是魏南庆,其他人依次是厉若友,贺清永,韩靖之,郑秋凌,单泽钰,郭昱羽,我姓徐名长州,字与禅,你按照我们的姓氏叫人就行。”

“喏,”话音顿了一顿,柳卿接着道:“希及有自知之明,学问一道需要时间的浸yin,所以一直都只是守在自己的府里,不在外头多事,这字体能被先生看重,也是因为不曾见过,其实仔细看来,这字体并不能算是一种字体,登不得大雅之堂。”

徐长州看了低垂着头喝酒的恒休一眼,似笑非笑的道:“你倒是真有自知之明。”

柳卿微微躬了一躬,颇为认同,她就是因为有自知之明才会避己之短,从不在世家子面前用记得的卓绝诗句来让自己出尽风头。

长须老头秦柏春顺了顺自己的胡子,看了还是不太认同的魏南庆,“希及,在我们这些人面前就不用藏着揶着了,让我们看看你究竟有几分本事。”

她都已经这么说了,还是不放过她啊,柳卿看到方熙锦也向她点头示意不由得苦笑,到底,还是得盗后人的智慧。

做不来摇头晃脑的念读,老老实实的拿起毛笔蘸了墨,在竹简上一气呵气。

徐长州又晃了过来,逐字逐句的念道:“明日歌: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

诧异的看了柳卿一眼,徐长州看向同是面有异色的其他几人,点评道:“确实不错,既是善意的劝诫,又没有诲涩感,压韵上面…倒是有点不一样,明明不算齐整,却又让人觉得就该如此,希及,你真是把整个京城人都蒙在鼓内了,在京城两年,居然没漏出一星半点,外人说你名不符实你也能忍下,换做是我只怕早就丢出一首诗去让他们惊艳去了。”

能流传下来数百年,不好才是怪了,柳卿在内心合了合十,希望老天这会什么都看不到,可以选择的绝好的诗句有很多,她选了这首不是特别出采,但是带着劝慰味道的明日歌,也只是不想太出风头罢了,“只是觉得,没有必要罢了,除了做学问,可以玩的事情有很多,不是非得和他们死磕着分庭抗礼才叫本事。”

“说得好,你这酒我是真看上了,若是再出了更好,记得给我送上几坛过来,这里便是我府上,把路记熟了,有时间了常过来。”

这是认同了吗?一首诗而已,柳卿低声应了喏,对这个从一开始便对她散发着善意的男人,她有着感激,看他和方熙锦的互动,两人应该是关系不错,所以才这么轻易就接纳了她吧。

其他几人传阅着竹简,仿佛对两人的对话充耳不闻,就算是心里仍然带着审视的魏南庆也不得不承认,这首诗真是挑不出毛病来,他都不肯定自己能做出这种水平的诗,更何况是在柳希及那个年纪。

“希及,你这首诗…是不是还有后文。”一直没有说话的韩靖之反复思量了一会,道。

柳卿有些意外的抬头,这确实只是上半阙,但是下半阙和前边的格式不一样,她只是想顺着他们的意意思意思而已。

看柳卿的表情,其他人也明了了,方熙锦眼睛一瞪,“把后面的写出来,真是好大的胆子,还唬弄到我们面前来了。”

说完他自己也有些想笑,换做其他人面对他们,要么是战战兢兢,要么就是拼命表现自己,他这个学生倒反过来了,藏着揶着,好像生怕表现得太好让人吃了似的。

没法,柳卿只好又提起笔,在那四句下面接着写道:“世人皆被明日累,明日无穷老将至。晨昏滚滚水东流,今古悠悠日西坠。百年明日能几何?请君听我明日歌。”

又是一阵沉默的传阅,几人的眼光时不时的落在低垂着眉眼跪坐着,看似恭顺的柳卿身上,就算接触不多,在京城这样一个地方,早就修练成精的他们哪会看不出这人真的就只是表面的恭顺而已。

柳卿提心吊胆的竖起耳朵,就担心这些人又问出什么她不想回答的问题来,有明日,便有今日和昨日,这些人精千万别想到这上头来才好…

“既然有了明日歌,那是不是还有今日歌和昨日歌?”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柳卿无奈的看向提问的徐长州,这人的脑子太活了。“先生若是有兴趣,可以自己写。”

徐长州大笑,“看你这样子就是有的,快快写来。”

柳卿看向方熙锦,眼里带着些求救的意思,不过这会方熙锦也对这个学生是不是真有昨日歌和今日歌感兴趣,非常自然的无视掉了她的求救,还在一边附和道:“若是有就一并写来,这又不是丢脸的事。”

“学生写得不好,就这一首明日歌能拿得出手。”柳卿垂死挣扎着,她是需要攒自保的资本没错,可是也不用出这风头,总得留点东西好下次发挥不是,盗得多了心里真会发虚。

“哈哈哈,没事,若是你首首都有这么精彩,我们才要吃惊了,希及啊,你就当是拿出来让我们一起检验检验,若是真有不好的地方,我们这么多人,总能给你提点提点。”

假,笑得真假,这个长胡子老头就是个笑面虎,从她进来开始他就是笑眯眯的,眼睛都成一条缝了,把那情绪掩得死死的,这里面他年纪最大,估计也是最不好唬弄的一个。

“先生…”看方熙锦的表情,柳卿就知道她是避不开了,也就不再矫情,重新铺开一个空白竹简就要落笔。

“等等。”徐长州扬手制止了,“把竹简换成丝帛,希及,用你自己的字体。”

好吧,这里她最小,只需听从就可以了,任书童换好丝帛,重新提起笔把今日歌和昨日歌写了上去,中间没一点停顿。

她无比庆幸自己几十年的书没有白读,也记住了些东西。

“昨日歌:昨日兮昨日,昨日何其好昨日过去了,今日徒烦恼。世人但知悔昨日,不觉今日又过了。水去汩汩流,花落日日少。万事立业在今日,莫待明朝悔今朝”

“今日歌:今日复今日,今日何其少今日又不为,此事何时了?人生百年几今日,今日不为真可惜若言姑待明朝至,明朝又有明朝事。为君聊赋今日诗,努力请从今日始”

任人拿走去传阅,柳卿端起杯子轻抿了几口茶,若是你们能挑出毛病,那也是你们本事,这不算真正意义上的五言七言,你们若要从这上面找毛病,那她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不过这些人既然都是真有学问的人,应该就不是这样的人。

“你们觉得如何?”听得秦柏春说话,柳卿竖起耳朵,带上点洗耳恭听的神情,看得方熙锦只想笑,这哪里还可以挑出毛病来,还说写得不好,这都叫不好,让他们情何以堪,身为人师,他都不见得能写出这种水平的诗句来。

其他几人有志一同的摇头,再同时把眼光落在那个始终只是低垂下眉眼,头却没有下落一分的年轻人,连最尖锐的魏南庆都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大才,却能不理会那些虚名,被人怎么传都能把自己的本事藏着,不露分毫,今天要不是被这么一逼,大概也把他们给蒙过去了。

“恒休,我都有点嫉妒你了,随手捡个学生都有这水平,不过,你有没有觉得很有压力?哈哈哈。”徐长州的大笑声很快就把略显凝滞的气氛给带开了,其他几人也转移了视线,带着调笑看向方熙锦。

方熙锦摇头晃脑了一番,“这样的学生再来个十个八个我也不嫌多啊。”

“你倒想得美,希及这样的能再出一个我都愿意去自荐为师,你还想十个八个,贪了点吧。”

“哈哈哈。”

柳卿悄悄松了口气,她是有点担心的,方熙锦既然带她来肯定是希望她能有好的表现没错,但是很少有哪个先生能容忍得了学生完全盖过自己,出尽风头,好在,这方熙锦好像很是心胸宽广。

下意识的拿出扇子扇了扇,旋即想到这里不是那些世家子面前,这套风流把戏还是收起来为好,不过既然拿出来了马上收回去反而显然失了从容,干脆再扇了一会,然后顺手放到一边,端起杯子喝了口茶。

接下来的时间,话题没有再围绕着柳卿转,虽然那眼光还时不时的会落到她身上,不过相比较前面,她已经非常适应了。

晚膳时间,柳卿敬陪末坐,食不知味的吃了些东西,直到他们尽兴了才跟着大家一起起身告辞。

第一零八章又丢一把扇子

“希及,有时间就过来,这徐府随时欢迎你。”徐长州醉意吟吟的看着柳卿,眼里满是喜悦,不止是因为今天的朋友聚会,也因为这个满腹才华的年轻人。

柳卿恭顺的俯身施了一礼,“喏,只要徐先生不嫌希及,以后定当常来叨扰。”

“哈哈,好,好,好。”连着三个好字,足够表达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其他几人也习惯了他率性而为的样子,纷纷摇头失笑,互相拱了拱手便钻上了自家的马车。

柳卿辈份最小,在一旁送别了其他人才能上自己的马车,好在她今晚喝得不算多,还保持着足够的清醒。

秦府的马车停到柳卿面前,秦柏春掀开窗帘,露出胡子飘飘的笑模样,“有时间来秦府看看我这老东西,顺便带点孝敬,你那个家具店里的椅子挺不错。”

“…喏。”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她哪能不明白,还不能厚此薄彼,总不能只送这一人,而不理会其他几人,这不是自找不自在吗?

目送着秦府的马车走远,方熙锦才踱步过来,明明一步一步走得有点飘,却又稳得很。

“今天表现不错,呵呵,岂止不错,好得出乎我意料,希及,我也没想到你藏着这么多好东西。”

柳卿笑语晏晏的扬起眉,“先生,我可就这么点存货,被今天这一逼就什么都没存下了。”

“信你才怪,回吧,有些事自己要处理好。”语毕,扶着书童的手上了马车,今天喝得有点多了。

“对了,酒出来了送几坛来我府上,味道不错。”

“喏。”

看着瞬间就空了的徐府门口,柳卿轻吁出一口气,这一天总算是完了,真像是战斗了一场。

“回吧。”

“喏。”旁观了大半天的颜青也知道自家公子累了,扶着柳卿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徐府中,徐长州闭着眼睛任使女按摩头部,今天确实喝得有点多了,脑子里都混浊了。

“启禀大公子,柳公子落下了东西。”

“哦?”徐长州睁开眼,看着管家手里的扇子,这东西京城最近好像是人手一把,不管有没有柳卿那风韵,派头是出来了。

要是没记错的话,第一个使用扇子的好像就是柳卿。

还真是个尽摆弄新鲜玩意的人,徐长州接了过来,随意打开看了看,打算明天派个人送到柳府去。

可是…

“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你爱,或者不爱我,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你跟,或者不跟我,我的手就在你手里,不舍不弃;来我的怀里,或者,让我住进你的心里。默然,相爱;寂静,欢喜。”

大概是因为字数过多,字写得较小,很明显是柳卿的字迹,一笔连一笔,缠绵得像是这诗里泄露的感情,究竟得是怎样的痴才能写出这样的诗?这个柳卿表露在他们面前的,恐怕只是冰山一角,远远不是她的底限。

默然,相爱,寂静,欢喜,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脑子泛晕,竟然隐隐的被带入了这诗的情境里。

“明天你亲自去趟柳府,就说这扇子,我留下了,他要是不舍得割爱…那就拿把新的来换,要题了诗的,新诗。”

“喏。”这分明是逼着人家再写一首新诗,管家心里腹诽,今天他在一旁从头伺候到尾,自然见识到了这名满京城的柳公子的才华,外面时有人说柳公子名不符实,哪里知道人家只是根本不屑与他们争辩罢了。

第二天一早,柳卿就知道自己把扇子落下了,就一把扇子她倒是没有什么舍不得,不过那上面的诗有问题啊,那是她很喜欢的一首,不记得是在哪里看到的了,不管是句式还是其他方面都和古诗有着很大的区别,但是挡不住她喜欢啊,以后一定要戒了这毛病,喜欢的诗就往自己的扇面上提,一丢扇子就连同上面的诗也要曝光。

打起精神上了半天课,等待饭菜上来的时间,柳全禀报道:“公子,徐府管家上午来过,说是您的扇子落在那里了,徐府长公子说您若是想要拿回来,就拿把新的去换,并且…要上面题了新诗的。”

一听这要求,饥肠辘辘的感觉都不见了,她是想拿回那扇子没错,不过是在没人发现上面的诗之前,现在既然都已经被徐长州发现了,她再去换才叫傻子。

“暂时先别理会了,过两天新酒出来若是味道好就送几坛过去,这扇子…干脆别提了。”

“喏。”不知道公子在烦恼什么,全婶摆上饭菜,把筷子递给公子,“公子,您先用膳。”

“恩。”

柳家

古朴的深宅大院很有厚重感,年年的精心维护让这宅子看起来虽然古朴却并不显得旧,这是柳家祖辈代代留传下来的,不管是盛世还是乱世,这里都是柳家的根之所在,因为是根,所以藏得深,藏得远,不是柳家的人根本找不到进来的路。

可是这一刻,柳家的议事堂上却没有了平时的安宁,女子的啜泣声让听者心酸。

“爹,那是我的孩子,没有养育她长大便已经让我愧疚十几年,夫君说是为了柳家,我便忍了,我是柳家妇,为柳家计原本就应当,想得再厉害我也咬牙忍了,可是,可是…柏儿的信您也看了,您让我怎么还等得下去,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她已经把自己当成是没家的人了,她在怨,您看到了吗?她在怨,让她小小年纪便远离家族,所以她也不会为家族牺牲,她宁愿放空身上的血,也不愿意被家族牵制,这就是我们酿造的果,柏儿那么心高气傲的孩子,说起妹妹来都是恨不得向全天下宣告才好,卿儿这得是要多优秀才能得到柏儿的这般承认,还不够吗?卿儿做得还不够吗?承受的还不够吗?那是我的孩子,为什么我想要呆在她身边都不行,我想要见上一面都是百般艰难,爹,您怎么可以这么狠心,那也是您的孙啊”

柳松君闭着眼睛,藏在袖子里的手却紧握成拳,那一字一句如同敲在他的心上,只能一遍一遍的说服自己,这是为了家族,为了家族,身为柳氏族长,首先要考虑的便是族里的传承,而不能让私情凌驾于大局之上,就因为卿儿是他的孙,他更应该狠心做到。

“语菲,你先起来…”柳逸时忍着心疼,想把跪在地上,憔悴不堪的妻扶起来。

文语菲摇头,满脸疲惫,“我等不下去了,我的女儿都快要不认我了,我要怎么办,每天晚上都做梦,梦里面卿儿总是问我,娘,你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不见我,她说她不要娘了,她一个人可以活得很好,她谁都不要了,夫君,女儿不要我们了,怎么办,那是我们的孩子,是我们十七年没见的孩子,十七年啊,我们还有什么脸去见她。”

柳逸时跪到妻子身边,也不顾在场的长辈,把人揽到怀里轻声安抚,“卿儿那么懂事,会理解我们的,语菲,你身体会受不住的,不要再哭了。”

“不,卿儿不会原谅我们的,是啊,凭什么要原谅,换成是我,我也不原谅,不管多大的理由,受苦受罪的都是卿儿,夫君,卿儿不会原谅我们的。”

轻拍着哭得快崩溃的妻子,柳逸时微微抬起头,把眼里的泪死命眨回去,可是泛红的眼眶早就出卖了他,看着柏儿送回来的那些信,他都心里发颤,更何况是内心要更脆弱的妻子。

“语菲,逸时,你们先回屋,我知道你们伤心,可是,我不能让卿儿这些年受的苦白受了,老三,你受点累再占一卦。”柳松君狠下心,十七年都过来了,不能毁在最后。

“我这就去。”柳松智声音低沉,他们也是为人父为人爷爷的人,怎么会不理解那种噬心的血脉亲情。

柳松君什么都不再说,转身离开了,一个家族的传承压在他身上,再多的难受他也只能承受下来。

二长老柳松善叹了口气,“逸时,逸时媳妇,不要怪你爹,他的难受不比你们少,你们还能表现出来,他却不能,一个家族的担子,不好背啊,他已经好长时间没好好睡一觉了,对那个孩子他比任何人都要记挂,现在族里什么准备都做好了,只要时间一到你们马上便可以去京城,再给族长一点时间,相信我,不需要多久了。”

柳逸时苦笑,“二叔,这些我们都明白,不然这么多年也忍不下来,可是语菲这段时间一直做恶梦,再加上柏儿传回来的那些话,她哪里还受得了。”

走近拍了拍他肩膀,柳松善状似轻松的道:“你们趁着这段时间收拾东西吧,想想有什么要带给卿丫头的,逸时媳妇不是一手好绣活吗?多给卿丫头做几身衣衫,她会喜欢的。”

情绪缓和了很多的文语菲露出个苦涩的笑,“已经准备了很多了,从内到外,连鞋子都准备了好几双,一针一线全是我自己新手来的,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送到她手上。”

“哦?你是准备的女装还是男装?”

“…”文语菲吃惊的张大嘴,她压根忘了她的女儿现在是男儿身,做这么多女装有什么用,哪有机会穿…

柳松善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大笑起来,“看吧看吧,够你忙活的了,短时间内卿丫头只怕还得着男装,重做吧,等你做好了,时间估计就差不多了。”

文语菲慌忙起身,总算是露出了个笑意,“喏,谢二伯提醒,我这就去准备。”

挥了挥手,当没看到柳逸时投来的感激眼神,真要说起来,是柳家愧对这分开十七年的一家子,当年逸时媳妇因为伤心差点连命都丢了,后来虽然是好了,但是到底是伤了神,身体已经是比不上之前,这些,他们又何尝不记得,只是…不得已啊。

“红玉,动作快点。”

看着无论如何也要做第一个尝酒的人,红玉有些无奈,相处越久,越觉得这柳公子有时候就跟个孩子似的。

捧着酒蛊递过去,柳卿迫不及待的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恩,酒味浓了点,小抿了一口,柳卿皱起眉,味道还是太淡了啊,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公子,卫公子来了。”

还在琢磨问题的柳卿没把卫孚当一回事,他来不稀奇,要是长时间不来才叫奇怪,好像自从京城局势起变化后,他便闲了很多,果然是给皇帝办事的。

“怎么皱着眉头,出什么问题了吗?”看惯了希及的笑脸,也爱看他的笑脸,看他脸上出现别的表情还真不习惯,也不喜欢。

柳卿也不回他,直接吩咐红玉,“给卫公子接一蛊来。”

“喏。”

卫孚看他们一个吩咐得自然,一个听令得自然,不由得失笑,“这红玉都被你当成贴身丫头使唤了。”

“红玉要是愿意,我倒也挺乐意的。”柳卿望向端着酒蛊过来的红玉问道:“红玉,你愿意吗?”

“那是红玉天大的福份,自然是求之不得的。”红玉回得极其认真,这样的日子,她真是愿意的,虽然不能和弟弟在一起,但是只要弟弟安全,能平安和乐的过一世,没了牵挂,这柳府是她最好的归宿,成亲她早就没了奢望,也不愿意被人收去做妾,宠一阵后便是永远的暗无天日,这柳府,她呆得很安心。

柳卿得意的瞟了卫孚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怎么样,本公子说得没错吧。”

卫孚似笑非笑的接过酒蛊尝了一口,眉头也皱了起来,“比上次要稍微好一点,但还是太淡了。”

“可不是,得找出原因才行,这酒已经好几人预定了。”

“方熙锦?”

把空了的酒蛊递还给红玉,“对,还有徐长州,但是送了徐长州的话,其他几人也少不了,厚此薄比的话我讨不了好。”

卫孚听到徐长州的名字,感兴趣的扬了扬眉,“还见了哪些人?”

第一零九章细说

把那天见过的人都说了一遍,柳卿想起那欠下的债不由得吐苦水,“我还欠着他们每人一把椅子,也不知道家具铺那边做好没。”

“别人想要这讨好的机会还讨不来呢,你就嫌吧。”

确实是机会,柳卿自己也明白的很,可是,她真有种被打了土豪的感觉,京城中谁不知道那家具铺是他的,又有谁不知道那铺子生意好得都可以排到明年去了,啧。

眼睛一抬,看到卫孚身后跟着的侍从手里抬的东西,脑子里灵光一闪,马上想到问题出在哪了,“送来得真是时候,快,小米,准备一下,把这个再架起来,再把今儿出的酒拿这个重新蒸。”

“喏。”小米非常机灵,柳卿的吩咐声才落,那边已经动作起来了,也怪不得柳卿总是喜欢使唤他。

卫孚示意两个侍卫抬着东西过去听从小米的安排,他站在一边看着希及挥舞着扇子在那里指挥,后来干脆把扇子插回扇袋,挽起袖子就要上去帮忙。

全婶眼疾手快的把这祖宗的衣袖扯下来,低声叫道:“公子…”

啊,她是女人…柳卿终于记起来了,面色讪讪的退回到一边,她怎么就忘了这茬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