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玉棠撇过头去,冷哼道:“关我什么事,要杀要剐随便。”

如此,满朝文武总算勉强可以分两派了,外加一个不倒翁霍启明。

退朝后,聂玉棠却是专程去谢了刘子乾。

当然,没有旁的人知道,也不能让旁的人知道。

为此,聂玉棠还特地出大价钱包起了整个醉仙居宴请群臣,有真心想来凑热闹的,也有怕惹祸上身,企图明哲保身的,但都不打紧,聂玉棠仗义疏财,只为求这些人棍即便不帮云逸之,也别急着墙倒众人推。

云逸之的情形本来就不是特别恶劣,而有了聂玉棠的疏通,就好像明明被绑上了绞刑柱,但铡刀始终没能落的下来。而最终能不能将他从铡刀下救出来,说到底还是在李朝钺的善恶一念间。

众人渐入酩酊时,刘子乾终于得以和聂玉棠说上话。

两人站到窗前,聂玉棠拱一拱手,诚恳道:“今次真要多谢刘大人出手相助。”

“嗳,哪里的话。”刘子乾一改往日胆小怕事的模样,坦白道:“老夫不过是举手之劳,说白了,也是云大人往日里积的福报,老夫可以相帮的,总是会帮的。”

聂玉棠酣然一笑,果然么,他早就说了,姜还是老的辣。

刘子乾一直装的好色又贪财,记仇又小气,可聂玉棠觉得,官场里混的,谁也不知道谁的真面目,谁也不会是真的傻子,暴露出弱点的人,那些弱点又怎会是真的?!他当时留了个心眼,在琼林宴的第二天,御书房议事时,与云逸之联手明着踩刘子乾,实则帮了他一个小忙,这个恩惠放到今日便派上了用场。

聂玉棠白天一直端得事不关己,其实是急出了一身的冷汗,商议云逸之的罪名时,若群臣皆抗议李朝钺独断专行,只怕李朝钺会借机发难,呵责众人,难不成你们是要逼宫吗?究竟朕是一国之君,还是你们?由此,云逸之就是不死也要死了。

而刘子乾肯跳出来装傻充愣的坏了李朝钺的计划,事先聂玉棠并不知情。所以刘子乾说的也真是一点儿不错,那是云逸之往日里积的福报。

夜色黑的像一团墨,浓的化不开,聂玉棠凭栏而立,看着十里长街,只觉前路茫茫,心下十分怅然。刘子乾见状,捋着胡须诚恳道:“聂大人,老夫规劝你一句,皇上的性子老夫这些年也算摸了个大概,希望你凡事量力而行,眼前吃亏不要紧,忍一时之气,日后方能安枕无忧啊!”

聂玉棠点点头:

“谢刘大人提点,我记住了。”

这之后,聂玉棠便不再那么勤奋,日日跑去看云逸之了,而是隔三差五的,想起来了才去。

市井里流言纷纷,有说聂玉棠是皇上男宠的,也有说事情的真相其实是聂玉棠一直假装倾慕云大人,暗地里却在搜集罪证,而后一状告到御前,将云逸之踩到脚下。

聂玉棠听了一笑置之,娱乐活动继续照常不误。不过喝酒是与霍启明一起喝,听戏是只听秦水香的戏。霍启明是用来监视朝中众人的动向的,秦水香则是比以前平易近人的多,与诸多京城的达官贵人厮混在一起,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聂玉棠这个总指挥,当的一点也不轻松。

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聂玉棠明白偷天换日这件事压根躲不过李朝钺的耳目,那不如就死个彻底吧,死在众人眼皮底下,死在仵作都觉得没有诈尸的可能了,他才能把云逸之运出去。

假死的药也不难搞到,聂玉棠已经问聂家的大哥拿来了,待各个环节都落实的差不多,聂玉棠才动身去看云逸之。

孰料入了牢房,先前已经好了许多的云逸之,并非如往常一般坐着,而是斜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形如枯槁。聂玉棠大惊,一个箭步上前,怎么一夕之间竟虚弱成这样?

聂玉棠的心就像被针扎了一下,手忙脚乱的差人去叫御医,老头子们闻讯赶来,拿出一颗又一颗奇形怪状的丹药往云逸之嘴里塞,总算叫云逸之缓过来一口气来,能将趴在地上这个姿势换成仰躺着一动不动。

云逸之止不住低声咳嗽两下,见到聂玉棠一脸愁容,便苦苦压抑着,喘上一口气后才勉强道:“我没事。”

御医们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云大人其实并无大碍,只是体虚而已,好好调养便是了。”说完,匆匆忙忙离去,聂玉棠拦都拦不住。却有一个小童子,大约是其中一个老太医的学徒,走到门边快要出天牢时突然道:“啊呀,师父,徒儿落了一卷弦脉宝典在里头…”说着,可怜巴巴垂着脑袋,唯恐师父责罚的模样。

老御医恨铁不成刚的睨了他一眼,叱道:“还不快去!”

小童便急忙飞奔回来,一把拽住聂玉棠的手臂,附耳低声道:“云大人体质特殊,之前受了许多折磨,如今筋脉俱损,当时积攒在体内的那些毒药迷烟通通蓄势待发,要一点一点反噬他,只怕…”小童的脸上闪过一丝痛心疾首,咬了咬牙坦白道,“只怕是不行了。”

什么?

聂玉棠整个人都呆住了,傻傻站在那里,一时间脑中熙熙攘攘,像一盆煮沸的水,

随时炸开锅。他摇摇晃晃的,好不容易勉强定住心神,知道小童若长时间不回去必定惹疑,霎那间灵台又恢复清明,看着小童,双手向天拱了拱,张口却没有声音。

小童不明白他的意思,聂玉棠又做了一遍,小童机灵过人,看懂了聂玉棠的哑语,意思是问,云逸之的病情可会如实向皇上禀报?小童老实的点了点头。

聂玉棠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接着从袖子里抽出一摞银票塞到小童手里:“多谢你。”

小童纳闷的接过,转身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咳,作者很无耻的来打个广告,脸红...那啥,桃之夭夭上连载的一个文在经过与出版社艰苦卓绝的谈判后,总算将名字定了(其实我已经不在乎叫什么名字了,只要出了就行。鉴于2-9大,据说抢劫两字要和谐,二字什么也要和谐等等,一大堆规定,这文应该在明年1月就要上市了,叫《天下最渣》,我觉得这简直是对作者人生的高度精粹和提炼啊,预告老子可能会在尚书令上渣一把,嘻嘻)

下图是封面,黑禁画滴,嘻嘻,萌不萌~~~

☆、温柔一杀

三日后,大理寺传来了云逸之暴毙的消息。

李朝钺彼时正在殿中批阅奏折,听到这事眉头一皱,似乎有几分不可置信:“死了?”

高扬点头,他是从大理寺急急忙忙奔来的,一边喘气,一边道:“千真万确,死在牢里的,微臣已仔细查验过,确实断气了,太医,仵作也都确认了。”

李朝钺不冷不热的说:“可是据朕所知,江湖上有一种药,叫做闭气丹。”

高扬道:“皇上,微臣虽然不懂江湖上的事,但却也是听闻过的。只不过云大人不单单是断气这么简单,他是暴毙,七孔流血那种……”顺便提醒道,“太医们前两日来的时候就确定云逸之已是沉疴入骨,回天乏术,要不然…”高扬抬了抬眼皮,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李朝钺的神色,“要不然,请皇上亲自去瞧瞧……”

李朝钺合上奏折,‘嗯’了一声。

随后,除聂玉棠外的所有相关人员都聚集在大理寺的肃瑞堂内。

仵作,太医,甚至李朝钺的暗卫红鹤都一一在列。

云逸之躺在一张竹榻上,纹丝不动,黑色的血从他的鼻孔里,嘴巴里溢出来,散发出一股诱人的成熟水果的芳香。李朝钺知道,越是霸道的毒,气味越是甜腻。

他使了个眼色,高扬便叫来两个人将云逸之清洗干净,完毕后,李朝钺才踱过去,隔着丝绢一手放在云逸之的心上,没有心跳;接着太医拨开云逸之的眼皮,瞳孔散大;然后是仵作,以一根金针刺入云逸之的筋脉,证实是中毒而死。同时又刺了他的指尖,以观察云逸之的手会否下意识的微微跳动,来判断他是否假死。但云逸之始终毫无反应。以上,皆可以作为死亡的证据。李朝钺看完,沉吟良久,吩咐高扬让人搬来四个火盆置于堂内东南西北角。

一般来说,入土为安之前,未免尸体腐化出现异味,都会采用尽量降低室温的方法来保存,但李朝钺偏要反其道而行,说来说去,还是怕云逸之使诈,事后来个金蝉脱壳。当金色的焰苗自火盆里窜起,李朝钺吩咐道:“人先放在这里,明日朕再来查看,届时再行定夺。”

在场的群臣皆垂首应了,大气也不敢一喘。

自然,也没有人敢提前告诉聂玉棠。

但这并不代表聂玉棠不知情。

事实上,云逸之的死,聂玉棠筹谋已久。

或许本来还要再等上一段时间,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好,完全看不出破绽了才动手,但聂玉棠唯恐云逸之的身体随时会有异变,遂不得不将计划提前,兵行险招。

那些黑色的血,的确是有毒没错。却不是谁给云逸之喂下去的毒,而是属于云逸之本身体内的。多亏了太医的学徒小童,年纪虽小,经验尚浅,但胜在艺高人胆大。他告诉聂玉棠

,云大人体内的毒是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早已深入五脏六腑,寻常的解毒根本起不了作用。就算用以毒攻毒的方法,也只会被云逸之的身体自行吸收,令病情越来越糟。好在,云逸之还有最后一线生机,就是李朝钺切断了他的筋脉,使得剧毒无法运转流畅,出现停滞的状态,小童家三代行医,最擅长的是针灸。在高扬给云逸之喂下闭气丹之后,小童便赶忙用银针将毒囊刺穿,使毒血顺云逸之的七孔流下,一次清个干净。

那种场面,真叫人毕生难忘。

整个过程中,高扬和小童都是胆战心惊的,直到大功告成才松了口气,一起颤颤巍巍的出了牢房。只是小童可以功臣身退,高扬却还有一场戏要演。

尤其是李朝钺要以高温火盆来试探云逸之的体温,届时若云逸之的尸体若没有腐烂,假死之事必然会穿帮。高扬便不得不在翌日一早,就冲进皇宫,扑通一声跪在李朝钺跟前,哽咽道:“皇上,臣有一事相求,皇上就是怪罪,臣也要说。”

“哦?”李朝钺扬眉。

“云大人的尸首已经开始发青了,皇上,求您下旨将他葬了吧。”说完,重重磕了个响头。“人是死在我大理寺的,究竟是个什么事,臣不说皇上也明白。同袍数载,臣心中有愧,愿意用项上人头担保,云大人是真的死了,千真万确。”

李朝钺长出一口气道:“起来吧,去通知那个人。”

高扬点头称是,迅速去报信。

聂玉棠呆在宫里的梅鹤园里已有大半个月了,李朝钺很少来招惹他,他也不会主动去招惹李朝钺,两不相干。

为了等待这一天的来临,聂玉棠前夜一整晚都没有睡着,反复揣摩着李朝钺在场时,他该要如何反应才是最正常,最具有说服力。一会儿怕演的太过,一会儿又怕演的不逼真,他一辈子都不曾这样焦虑过。然而当高扬真的将他带到云逸之陈尸的地方,聂玉棠明知这一切都是假的,他还是站不稳了,一脚跨进门槛时,踉跄的跌到地上。

火炉都熄灭了,堂内有一种淡淡的烟味,竟是类似于死亡的味道。云逸之躺在竹床上,脸色灰白,青色从皮肤深处透出来,浮在表面,好看的五官像霎那被抹掉了一般,只剩下颧骨微微凸出,他再不是聂玉棠初次见到的模样——唇红齿白,腼腆寡言,长长的睫毛掩映下,有一双小鹿般湿漉漉的眸子。

聂玉棠即使是揣摩了千百遍,也不会料到自己会有这种灭顶窒息的感觉。好像…好像,云逸之是真的死了。

可怎么会呢…

他强撑着身体一步步走近,俯身细细端详他的脸,眼泪不由自主,滴滴落到云逸之的脸上。有人试图将他拉开,但聂玉棠失了神智一般,扑到云逸之身前,一遍又一

遍亲吻那熟悉的眉,眼,唇……

殿中的人都被清走了,聂玉棠跪在地上静静的哭,却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李朝钺陪在旁边,眼看过了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终于忍不住道:“朕会将他风光大葬。”言辞里抚慰的痕迹比比皆是,就是没有丁点儿的愧意。

李朝钺此人竟可以冷酷成这样?

聂玉棠心中的情绪已不是用愤怒就可以形容,而更像是一片汪洋的大海,表面上风平浪静,内底里却是积攒着可以翻天覆地的磅礴气势,他一改往日的冲动,比什么时候都要冷静,冷静的连自己都觉得可怕。慢慢的转过头来,看着李朝钺,眼底涌上来的雾气如同山涧流淌过的一抹清泉,直流到了李朝钺的心底,声音也像断了线的珍珠:“我以后…就只有你了。”

李朝钺揽住他的双臂,将他拉到自己跟前,心中闪过一丝失而复得的喜悦。

聂玉棠仰起头:“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没有?”

李朝钺摇了摇头:“没有。”说着,手指轻轻摩挲着聂玉棠的下颚,继而微微一挑,使得那双好看的眸子径直对着自己,李朝钺反问道:“那你呢?”

聂玉棠眨着一双类似核桃的眼,还没来得及回答,门外突然有人来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皇上。”

李朝钺似有不悦,低声说了一句:“朕知道了。”便将聂玉棠拉起来,柔声嘱咐道:“丧仪的事交由别人去办吧。”一边揉了揉他的脑袋,“朕让太医来瞧瞧你。”

“嗯。”聂玉棠随口应了,失魂落魄的独自回梅鹤园去。

临走前,偷偷瞧了一眼云逸之。

出殡的那天,阴风和着细雨。

整个京华城都沉浸在一种压抑肃穆的氛围中。

云逸之的丧事由霍启明来操办,聂玉棠一直在旁边看着,看专人替他化妆,替他穿衣服,他忐忑的两手交握,险些连自己的手指都要捏断了,就怕有人不小心磕着他,碰着他。直到云逸之的人被放进棺木,被抬出了大理寺,在京华城诸多百姓的簇拥下,往城郊去,聂玉棠才稍感安慰。

一路尾随着浩浩荡荡的人群,穿过九厢十二坊,穿过御街与牌楼,聂玉棠不禁又红了眼眶,似乎面前的这一场离别是真的,其实自回到京华城以来,真的与假的他早已分不清了。可他聂玉棠是个男人,若有生之年,谁还会用生命来爱他,那那个人除了云逸之,不会是其他人了。所以他不能怯懦,不能退缩,两只手紧紧握成拳,告诉自己要忍,忍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

天空中薄薄的雨丝使每个人的心情都隐约成灰,不知是谁,竟在这样的时刻,跳出来大骂一句:“王八蛋!”随后朝聂玉棠的方向丢来一只鸡蛋,‘啪’的一声,磕在了聂玉棠的脑门上,黄黄

的汁水顺着他的额头流下来,聂玉棠用手一摸,腥臭腥臭的。

那人还接着骂,“要不是你真是王八蛋,我还舍不得用鸡蛋丢你呢。”

伴随着这句恶言,又有一只狼桃打中了聂玉棠的下巴:“畜生,祝你断子绝孙!”

聂玉棠浑身都是瓜果蔬菜,狼狈至极,他拿出一块帕子擦了擦额头,轻轻一叹。霍启明身边的一个小太监赶到聂玉棠身边,拉住他的袖子低声说:“侯爷,早些回宫吧,皇上还在等着。”

聂玉棠依依不舍的看着远去的送葬队伍,无奈点头应了。

在小太监的护送下,聂玉棠来到安贞门。

平时这道宫门只出不入,但今日由于聂玉棠参加过白事,便不能从安顺门进,只能走这里,刚好,便与出宫来的陆世安撞见了。

陆世安见着聂玉棠,不由心中一紧,往事纷至沓来,情不自禁顿住了步子,身旁与他讲话的官员也颇有几分眼色,速速道了别,赶忙离开,走过聂玉棠身边时,微一点头。

聂玉棠也怔了一下,他很久没见到陆世安了,皆因他许久不曾上朝,就算是上朝了,也不太管事,管事了也不见得会和陆世安说话。于是细细一算,从陆世安进京来,琼林宴后,聂玉棠就没有和陆世安说过一句话。

满朝文武中,确实是极为罕见的。

聂玉棠如今心中既然再无芥蒂,便大方的朝他和气一笑,走过去随意招呼一声道:“陆大人。”

“侯爷。”陆世安谦逊的行了个礼。

两人站到安贞门的一处屋檐下躲雨,小太监在不远处候着。

“说起来,我还没有恭喜陆大人。”聂玉棠由衷道。

事实上,自聂玉棠被封为许安侯以后,朝中便再没有哪个可以说的上话得大官儿了,颇有几分散沙乱象,李朝钺斟酌良久,决定授予陆世安紫薇令,行右相之职。

那是除去李朝钺,撇开聂玉棠,整个朝廷目前具有实权的角色。且李朝钺放着小舅子郭定礼不用,放着高扬霍启明不提拔,竟然用了名不见经传的陆世安,实在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可以说,消息一出,举朝震惊。

陆世安愣了一愣,明白过来聂玉棠在恭喜他什么之后,脸上泛起一抹苦笑,淡淡道:“谢侯爷。”

聂玉棠便再没什么可以客套的了,捋了把乱蓬蓬的头发:“皇上还在等着我,先走一步,再见。”说完,不等陆世安反应便径直冲入雨中,朝未央宫奔去。

陆世安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百转千回,倘若今日聂玉棠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再原谅他了吧?

他发现聂玉棠走路的样子,再不似少年时天真烂漫,反而是亦步亦趋,随时随地要被压垮了似的。

陆世安很心疼,他觉得即便从此以后聂玉棠再也

不属于自己了,但起码他们有过曾经,他希望这份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感情以后也能一直好好保存在心底,希望留在聂玉棠心里的自己的样子,依旧是他的世安哥哥,而不是一个残忍的侩子手。得不到他又有什么要紧?陆世安想,能像现在这样近距离的看看他,知道他平安,他已经很满足。爱一个人不该是固执的令他留在自己身边,而罔顾他可能会受到的伤害。聂玉棠与李朝钺在一起的这些年早已是殚精竭虑,身心俱疲,陆世安不想给聂玉棠更多的伤害,尤其那份伤害还是出自己之手,无论如何,他办不到。

既然下定决心,陆世安便不顾一切的冲聂玉棠的背影放声高喊:“玉棠——!”

安贞门的广场上寥寥数名宫人,十分之空旷。

聂玉棠一下子便听到陆世安在叫自己,他回过头,看到陆世安一脸的焦急,拼命喊着自己的名字,似乎是用尽了一辈子的勇气。

聂玉棠很了解陆世安,他知道陆世安一定是有很重要的话要对自己说,遂又赶忙往回走去,赶到陆世安的身边。

“快!你现在去还来的及!”陆世安慌乱道。

聂玉棠不明白:“去哪里?”

“东郊!”陆世安斩钉截铁道。

“东郊?”聂玉棠狐疑,随即脑中一番电光火石,心脏猛烈的跳动,不好的预感霎那爬满了全身:“东郊?不是西郊吗?西郊啊!”

照李朝钺的安排,霍启明的交待,云逸之是要被送去西郊的陵园安葬的。

聂玉棠不可置信的后退半步:“我亲自送他的出的城门,是往西郊去的啊!”

陆世安着急的将他往外推,将自己坐骑的缰绳塞到他手心,解释道:“东郊麓山,云逸之应该会在大慈恩寺山脚下被处决。”

天上一道惊雷适时落下,击中京城的一间平房,顿时火光冲天,百姓高呼道:“失火啦,救火啊——!来人呐!”

十里长街,有雨,有烟,有火,乱作一团,聂玉棠二话不说,翻身上马,两腿猛力一夹马腹,喝道:“驾!”

穿过这许许多多的纷扰,绝尘而去。

☆、温柔一杀

这一路上,雷声鼓噪,银色的闪电一道接着一道自天上打下来,木制的沿街民居跟着起火,受灾的百姓纷纷涌到街上来,将十里长街挤得水泄不通。聂玉棠无法径直穿过,情急之下,便也顾不得讲道理,急切的挥鞭,一边高声喊道:“让开!”横冲直撞,端得一身匪气。

马蹄扬起尘烟,穿越漫天的火光,穿越鳞次栉比的楼房,一跃到了城外。

天幕似乎裂开一个大口子,开始下起倾盆大雨,沉甸甸的雨珠前赴后继的落下,像是要将地上砸出几个窟窿。着火的地方,火苗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河流暴涨,直接淹没农田,毁坏庄稼。

聂玉棠没有去时间再去关心这些了,他一心一意的朝目的地奔赴,尤其是沿路一直不断地看到尸体,密密麻麻,约有十数人之多,聂玉棠认得,那些都是之前替云逸之扶灵的人,因此愈加确信,陆世安没有骗自己,云逸之的确被人转移到了东郊。

他心急如焚,纵马在麓山山脚下四顾筹措,不断呼喊着云逸之的名字,但声音在疾风骤雨中听来这样破碎,渺小,微弱……

忽然,他发现山脚下临河的地方有一处渡口,泊在岸边的三两小舟已被风雨击沉,碎裂的木板漂浮在河面上。紧接着,冲入他眼帘的便是霍启明的尸首了,正悬在一棵树上,被风吹的摇摇晃晃。

聂玉棠终于明白,他是被霍启明给出卖了。

其实聂玉棠这一次已经非常小心,隐而不发,谋定后动,甚至不惜对李朝钺虚情假意来转移他的注意力,但真的,说道草蛇灰线,运筹帷幄的能力,聂玉棠终归是不如李朝钺来的老谋深算。

既然高扬可以被买通,刘子乾可以被打动,那么霍启明自然也可以随时随地的倒戈。且在李朝钺看来,良心手段比起威逼利诱,或许还是后者更有用一些。当然,他到底是一国之君,使用起威逼利诱的手段时还是很含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