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啊。”青汐蓦地注意到华遥手臂上有好几处伤口还在渗血,心中的愧疚感更甚,她适才要是肯早点出手,也不会弄到如此地步。“你得去包扎…”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华遥的面色倏地沉静如水地望着她道:“你中毒了?”

中毒?怎么会中毒呢?她心中一阵疑惑,刚要答话,一口鲜血就毫无预兆地喷了出来。

“受死吧!”紧接着一个黑衣人仿佛从天而降,双手握着大刀便朝华遥狠狠砍去。

青汐立即眼疾手快地推了华遥一把,并反手给了黑衣人胸口一掌,他立即被弹到了几丈之外。而她自己却因为用力过度,猛地被震退了好几步,刚踩滑要落入万丈深渊的瞬间,华遥倏地攫住了她的手。

华遥手臂本已受伤,身后也没有任何藤蔓或是树枝借力,再加上那黑衣人一直步步紧逼,雪亮的刀锋不停地高高拿起又狠狠砸来。华遥一边要拉着她,一边还要躲避黑衣人的攻击,有好几次都差点被一刀毙命。

若是在平常,从半空一跃而起对青汐而言并不困难,但她此刻中了毒。“你放手,不用管我!”

华遥一边靠着本能躲避黑衣人的大刀,一边还从容淡定地道:“我在贤弟心中,就是这样抛下同伴独自逃命的人么?”

“不是…”青汐说着说着口中又呕出一口黑血,吃力地抬眸道,“你放开我的手,我可以保证,以我的武功绝不会摔死。一会儿等我在山崖下逼出体内的毒,再乘乘凉喝口水,休息休息就飞上来了。我…是说真的,你放开我,不然我们都得死!”

当然,她要华遥放手还有一个非常关键的原因。他要避开黑衣的大刀,必须要靠着动作利落的一个又一个的翻身才能躲开,但是他又硬拽着她不肯放手,这就意味着他每翻一次身,她的胃被悬崖上凸起的石头撞击一次。

她甚至觉得小小的毒|药都能把她弄成这样,多半是胃部的不适引起的晕眩感造成的,不过考虑到要是说出来,说不定会打击华遥救死扶伤的热情,万一他就此一蹶不振,从此走上了冷血无情见死不救的道路,她岂不是罪过很大。

青汐憋住不断翻腾上涌的气血,特别真诚地道:“你看你流了这么多血,再这样下去,你也撑不了多久的,快放手吧!”

说话的瞬间,他的手臂上又多出了几道不断沽血的伤口。青汐的心微微一沉,抬起空出的那只手去够另一只袖中的匕首,却始终差那么一点。

华遥的眼梢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眼中还噙着些许似笑非笑,“我记得贤弟曾邀我与你一同跳崖,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如何?”

青汐抽匕首的动作猛地一顿:“你说什么?”

那黑衣人便被华遥一脚踢到几丈之外,随即青汐感到头顶上的白袍一闪,她的身体倏地坠落下沉,耳边是悉悉索索的风声,而她上方的月白长袍亦跟着落下来。片刻后,他们忽然停在了半空中,青汐仰首向头顶处看去,但因为逆着光,她看不清华遥的表情,只看得到他一手抓住藤蔓,另一只手则紧紧地拽着她。

“贤弟可还好?还挺得住吗?”华遥垂首,眉头微蹙。

青汐其实全身都疼得厉害,不过还是咬牙撑住了,她看向头顶上方道:“我没事,你呢?”

其实她有些不理解华遥为什么要跳下来,难道他不知道对他一介普通人而言,冒险跳下来失败的可能性实在比成功的可能性大么?

“我也无碍,你抓紧我的手,陵远他们应该就快到了,你再忍片刻,一会儿上去就没事了。”从头顶传来的声音温和而有力,带着一丝不慌不忙的从容和淡定,仿佛他们此刻不是被挂在悬崖上命悬一线,而只是在后院悠然地闲庭漫步而已。

青汐不得不承认,华遥此刻的声音有种抚慰人心的力量,起码她现在不像之前那样难受了。等她渐渐沉下心来,她认真地看了一下周遭,蓦地发现他们上方不远处其实有个洞穴。

她心中略略一喜,对华遥道:“你愿意相信我么?你放开我的手,我带你去上面的那个洞穴去。”

华遥瞟了一眼不远处的洞穴,大约也觉得她的想法可行,又瞥向她道:“你确定你可以?不要逞强。”

“嗯。”她此刻的功力虽不能支撑她飞到崖上,但是那个洞穴就近在咫尺,她若提着一口气应是没问题的。

“小心!”华遥话音刚落,便放开了她。

青汐猛地提起内力,往上一腾,便揽着华遥的腰凌空飞向洞穴。待他们停稳后,她倏地喷出一口血,脚下蓦地一软。华遥及时扶住了她,然后迅速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取出两粒后喂进她的嘴里。

青汐服下药后便盘腿调理内息,半柱香后,渐渐感觉到体内的气息顺畅了许多。她睁开眼,看向华遥:“这是什么药?药效竟如此之好。”

华遥此刻正在包扎伤口,脸色看起来亦比先前好了许多。

“药王谷的灵丹妙药,可解百毒。”他顿了顿,又疑惑看向她,“不过,你怎么会中毒呢?”

青汐原先也有些奇怪为什么她会忽然中毒,事后回想才蓦地记起适才在追马车时,那个黑衣人忽然朝她扔过来一包白色粉末状的东西。她当时一心想追上他们,也没个防备,于是那包白色粉末顺理成章地砸了她一脸。她当时嗅了嗅,无色无味,心中还有些不解地想,这刺客没事带一包面粉在身上干嘛,哪知道…

青汐脸庞蓦地掠过一丝尴尬,想她堂堂高手竟然会中这样低劣的暗算,说出去简直是丢了他们姜氏一族的脸不说,那些五百年前死在她手上的妖魔鬼妖要是地下有知,恐怕也得从坟地里爬出来先呕个一两公升血再死回去…

青汐肃了肃面容,佯作正经地道:“其实那驾马车的刺客是个高手,真正的绝顶高手啊!暗器也非同一般,百年难得一见啊,所以连我这样的高手也防不胜防啊!唉,惭愧!”顿了顿,迅速地转移话题道,“对了,我不是让你放手么?你跟着我跳下来做什么?”

华遥原本包扎伤口的手蓦地一顿,缓缓抬眸看向她,狭长明亮的眼眸透着几许似笑非笑,半晌才道:“依贤弟看,我为什么要跟着你跳下来呢?”他的语速较平素更为缓慢,声音也较平时更为低磁,透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妖娆魅惑。

青汐垂头思索了好一会儿后,才道:“该不会是你看出来我是个绝世高手,一定不会让我们送命,所以打算下来陪我聊会天,好打发打发时辰吧?”

青汐觉得以华遥的聪慧,应该完全可以预见到冒险跳下来,失败的风险比成功的可能性要高。除非他对她很有信心,认定她能在千钧一发之际,保住他们两人性命安全无虞。但仔细想想,这个假设本身也是个相当大的悖论啊。如果他真的对她这么有信心,那他就完全没必要跳下来啊,等她自己一会儿休息够了飞上去就是了,除非…他真的只是纯粹地想陪她聊一会儿天而已。

华遥定定地凝视着她,本就微挑的眼梢稍稍扬起,那种似笑非笑亦正亦妖的感觉更甚。忽然一阵衣袍撕裂的声音倏地传来,青汐瞥见一截衣袂已被华遥握在手中。

只见他一边包扎伤口,一边淡淡道:“你是这样理解的?”

她当然不完全是这样理解的,其实按照她一贯思考问题的风格,她依然觉得他可能是在暗恋她,才会这么奋不顾身地跳下来。但是脸皮再厚的人也不好在别人说自己有了心上人后,还自作多情地做出这个厚颜无耻的推论吧。硬是要强迫一个不是断袖之人承认自己是断袖,她再丧心病狂也不能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吧?

青汐摇头道:“这个…其实我也不敢肯定,作为一个高深又智慧之人,我感觉你的高度非我等俗辈可能企及。”犹豫了片刻后,又道,“该不会那崖底有可以称霸天下的武林秘籍,或者富可敌国的绝世宝藏吧?”

一阵衣袍“呲”地撕裂的声音倏地再次响起,华遥低头包扎了一会儿伤口后,抬眸看向她,浸在阴影中半边容颜有些晦暗不明,而另一边露在阳光下的侧颜则浮现出一个摄人心魄的笑。“作为一个高深又智慧之人,也许只是想试试从这个高度掉下去,到底是会摔死还是会摔残呢?”

青汐:“…”

交心

大约体力虚耗过度所致,青汐觉得眼皮越来越沉,不一会儿便靠着洞壁睡着了。

等她醒来之时,天边已呈现出有些灰暗的深蓝,似乎昭示着夜幕即将降临。而她身旁不远处的火堆烧得正旺,华遥正坐在火堆边上,一手随意地搭在腿上,另一只手则以树枝拨弄着柴火。华遥身上有种天生的华贵之气,所以即便是做这样寻常的动作,都十分令人赏心悦目,但青汐看着看着心中却倏地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为何她会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就好像…

正想着,青汐的心脏猛地抽痛了一下,随即脑海中骤然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那仿佛也是在一个山洞中,一位戴着面具的白衣男子和一位小姑娘坐在火堆旁烤着火,两人似乎在说着什么。

“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跑到深山老林里来?而且这里还是怀楚国的的皇家围场。”

“我也不知道,我大概是迷路了…”

“不要怕,我想你应该是饿了吧?来,吃点东西吧。”

“哥哥,你真好…”

脑海中的画面又如风般骤然逝去,青汐的眉心微微蹙了蹙,那个小姑娘似乎是…长安?

“你醒了么?”

青汐回过神,正好看到华遥正静静地凝视着自己,眼中有关切之色。

她缓缓放下抚住胸口的手,揉了揉隐隐作疼的太阳穴:“嗯,我好像睡了很久?”刚才脑海中浮现的莫非是长安的记忆么?那画面中的男子又是谁呢?

青汐又回想了一下适才脑海中的画面,但依然十分模糊。也罢,反正和她无关,何苦为难自己。

“大约有两个时辰吧,”华遥顿了顿,解释道,“因为你服下的药除了可解百毒外,还有凝神助眠的功效,所以你适才才会睡着,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好多了?”

青汐运了运气,发现体内的余毒似乎都清干净了,周身骤然舒爽了许多。

她高兴地道:“嗯,好多了,我想以我现在的体力,可以带你回到崖上了,我们走吧。”

青汐刚站起身,便被华遥叫住。

她不明所以地看向华遥:“什么事?”

华遥轻柔低磁的嗓音响起在她的耳际:“你过来。”

青汐刚移步到他身旁,便被华遥拉到他身旁坐下,只见他抬起她的左手臂,然后缓缓抬眸瞥了她一眼,语气柔和道:“贤弟都没发现自己受伤了么?”

青汐垂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鲜血透过一截包扎好的白布渗出来,显出一大团刺目的暗红。

她顿时意会过来,原来他在暗示适才已经帮她包扎过伤口了啊。

青汐抬眸看向华遥,觉得他此刻的神情应该…在等她道谢吧?“你帮我包扎过了?嗯,包扎得相当不错,感谢啊。”

“你从哪里看出包扎得不错呢?”华遥从衣袍上又撕下一截衣袂,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你觉得我说这个,是在向你邀功么?”

青汐怔了怔,那不然…

华遥将原本包扎在她手臂上的白布有条不紊地解开,“适才看你睡得正熟,怕把你惊醒了,所以只粗略地帮你包扎了一下。现在还在继续渗血,可见伤口很深,最好上点药,重新包扎一下,不然…”

华遥刚要将她的袖口挽起,青汐倏地一下缩回手,讪笑地道:“那适才劳烦你了,这个其实不要紧的,不如我们先上去吧,回去再好好上药也不迟。”

青汐当然不能在他面前上药,倒不是觉得矜持什么的,而是只要她手臂一露,就什么都露馅了。

华遥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道:“那就先包扎一下吧,把手伸过来。”

他的语气虽轻,但携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味道,青汐觉得若是自己执意不肯反而惹人怀疑,于是缓缓伸出手,说:“你就这样稍微包扎一下就好,回去我会让茯苓帮我仔细处理下伤口。”顿了顿又道,“其实这点小伤完全不打紧,想当年我…”

“不疼么?”华遥忽然道。

“啊?”青汐被他打断了思路,脑子倏地有些懵,眼神茫然地望着他。

华遥一边帮她包扎伤口,一边微微抬起狭长的双眸,继续道:“我好像从来没有看到过你叫疼,就连刚才毒发之时,你也没叫出过一个字,你不觉得疼么?”

华遥的声音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柔和,就像一块细屑的碎石投到一片静谧平静的湖水中,在上面荡漾起一圈圈细密的涟漪。青汐抬起双眸,在他深湖一般的双瞳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她倏地微微一笑:“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吧?我记得上次你断骨时不是也一声都没吭,现在为什么会好奇我呢?”

“这不一样。”华遥深深瞥了她一眼,然后垂下头继续帮她包扎。

青汐原本很想问他哪里不一样,但想了想,又觉得实在多此一问。有些人看待自己和看待别人的标准本就是不一样的,正如华遥和她自己,只是她并不是自小就这样认为。对她而言,从觉得“自己和别人没什么两样”到觉得“自己本就和他人不同”,其实是经历了一个十分漫长的过程。

记得小时候,她的上古之术修得并不好,有一次在以碧灵吹奏上古之术时,本应该奏出降水令以解山林干旱之急,但因降水令的调子与三味真火调极其相似,她一个不留神就吹错了,自九重天上立即降下无数道三味真火,以铺天盖地之势袭来,瞬间将整片树林烧了个精光。大长老知道此事后雷霆大怒,把她带到那片烧焦的树林后,便罚她跪在那里念经超度树林中的生灵。整整三日三夜,她就跪在那里,没有东西可吃,没有水可喝。

三日后,大长老来到她的面前,问:“你在这里跪了三日三夜,可想明白了自己错在哪里?”

她想了半晌,点了点头:“青汐明白了。”

“说说看。”

“错在没有好好修炼碧灵,错在不该因为自己的失误,毁了树林中的飞禽走兽和花草树木。”

大长老脸色终于缓和了些,道:“起来吧。”

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抬眸看向大长老,认真道:“大长老,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我要修上古之术,而云袖就不用?”

云袖是她幼时的陪读,她每日只需陪她念念书,就可以和其他人去玩了。她那时一直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云袖可以去玩,而她就只能没日没夜地修上古之术,修治国之道。

大长老叹了一口气,脸色慈爱地看向她:“青汐,大长老告诉过你,你以后会是姜氏一族的族长。既然天意选择了你,那么你的宿命就是守护姜氏一族,你与她们任何人都是不同的,你可明白?”

她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道:“大长老,我明白了。”

虽然她口头上说明白,但其实她还是不明白。直到后来慢慢长大,她才真正明白了大长老的话中之意。也许一般的姑娘可以绣绣花,扑扑蝶,如果肯上进点,再习点琴棋书画就已经很好了。但是她不一样,她是姜氏一族族长,她的身上肩负的是姜氏一族的未来,所以她必须学会如何治国用人、如何排兵布阵、如何修炼上古之术。渐渐的,她理所当然地觉得别的姑娘本应该那样活着,而她本应该这样活着,也只能这样活着。

青汐抬眸,看到一群乌雀从微暗的幕色中飞过,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她的目色渐渐融入深沉的目色中,不由自主地说出心中真实所想:“你刚才问我不觉得疼么?其实怎么会不疼呢?不过忍忍就过去了,时日一久,总会忘记。但是一旦叫出来声来,那种钻心之痛就会被牢牢记住,再也忘不掉了。”顿了顿,又道,“我一直觉得,每个人都有叫疼的因由,却不是每个人都有叫疼的权利。”起码她就没有这样的权利吧,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自嘲的笑。

青汐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道浓密的阴影,她缓缓转过双眸,正好看到华遥的目光定在她的脸上。她刚才是不是有点…

青汐倏地不自在地收回目光,“符苓和你的护卫们定在四处找我们,我们赶紧上去吧。”

华遥没有动作,好半晌才笑了笑,“贤弟和我说刚才那番话,是终于相信我了么?”

青汐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眸看向他:“你呢?你相信我么?”

华遥看向她,一向深不可测的黑眸中浮出一丝难得的认真和不可言说的落寞:“我从来都相信贤弟,只是你一直不相信我罢了。”

青汐心中掠过一丝愧疚,“其实我…也是相信你的,不然我为什么要来救你呢?”

她觉得这话与其说是讲给他听的,其实更像是讲给自己听的。她想她会去救他,大约说明她多少还是相信他的吧。

“喔?”一抹流光在华遥灼黑的双眸一闪而逝,“这样说,贤弟已经把我当做至交好友了,是么?”

至交好友么?青汐凝神思索了一下,好像也没至于到这种程度吧…

华遥缓缓抬眸,定定地望着远方,语气中带着些许虚空和缥缈:“我自幼便是一个人,后来步入官场又是尔虞我诈,所以我素来没什么可以谈心的至交好友,但我对贤弟向来是一片真心相交,却没想到…”

青汐心蓦地一软,倏地握住他的手道:“其实我早已把你当做至交好友了,不然我真没必要冒着危险来救你,你说是吧?”说罢,又怜悯地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我看这样,以后你若是遇到什么烦心事,只管来找我就是,千万别客气啊,我定为你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华遥此刻已站起身,一袭长身迎风而立,就像寒冬腊月赫然绽放的红梅般风姿卓绝。他的脸上缓缓绽出一丝笑:“贤弟今日之话,我记住了。”

青汐垂眸,蓦地发现自己还握着别人的手,立即不动声色地抽了回来,然后抬眸望向渺远的远方开口道:“如果我遇到什么烦心事,想必你也会为我解决的,对吧?”

华遥挑了挑好看的双眉,看向她道:“贤弟这话,似乎已经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确实。”

“喔?说来听听。”

青汐从远处收回目光,看向华遥郑重地道,“此去齐梁国路途遥远,我感觉我带的盘缠不够,你看把我和我师妹的伙食住宿费包了,怎样?”

华遥:“…”

经历了这场刺杀后,他们终于在月上中天时抵达雒城。而此刻的齐梁国太极殿中灯火通明,睡在龙榻上的齐帝滕煜额头上布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好像睡得极不安稳的样子。

半晌后,他倏地叫了一声“不要”,便猛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陛下,”在一旁伺候的韩公公立即呈上一杯温水,轻叹了一口气道,“您又作噩梦了?”

滕煜一动不动地躺着,好一会儿才从适才的梦境中回过神来。只见他缓缓坐起身,接过瓷杯抿了一小口,素来俊逸冷漠的容颜上掠过一丝疲惫之色:“嗯,朕又做噩梦了。”

韩公公恭敬地接过瓷杯,又呈上了一张锦帕,抬眸道:“陛下又梦到了长安公主么?”

“嗯,是长安…”滕煜擦了擦额上的汗,眉头倏地微微皱起,像是在回忆什么,容色有些幽深地道,“又好像不是长安,她有着和长安一模一样的容貌…朕光是看着她,就觉得很亲近,但是她很冷漠又很怜悯地看着朕,就好像在看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朕一点都不喜欢她看朕的表情。”

滕煜说这话的时候,冷峻的容颜上透着一股平时很少见的孩子气,看得韩公公捂着嘴噗呲一笑,道:“陛下,只是做梦而已,怎能当真呢。”顿了顿,又看了看滕煜的脸色,“况且长安公主已经…”

滕煜倏地抬眸瞥了他一眼,韩公公立即惊慌地跪下道:“老奴多嘴,老奴越矩了。”

滕煜没有说话,许久才从浓黑的夜色中转过眸道:“朕不是告诉过你,朕上次在萧清国看到过她么?你不相信朕的话?”

韩公公刚想说“老奴不敢”,便听到滕煜自言自语般道:“她救了朕,在一个妖魔的幻境中,她没有死。”

韩公公斟酌了一下,道:“此事老奴听李固说过。”

滕煜将锦帕递给了韩公公,又自顾自地道:“她装作不认识朕,朕知道她想报复朕,她还恨朕。”

韩公公接过锦帕道:“陛下邀请了她来太后生辰,听说她已经快到雒城了,再过几日应该就到我国边境凉城了。”

“嗯。”滕煜躺下,闭上眼睛淡淡道,“明日把要紧的政务处理一下,朕要去凉城一趟。”

“是,陛下。”

青汐和华遥一行人抵达雒城后便把马牵到驿站,就近择了一家叫运来的客栈投宿,主要是取这个客栈名字的好彩头。这家客栈也果然没有令他们失望,晚上再没有刺客继续搞刺杀,他们都睡了一个安生的好觉。

此后几天也很太平,所以当他们到达齐梁国的边境凉城时,竟比预想的行程快了两日。时日尚早,他们决定在此逗留两日再向皇城出发。

这日,符苓起了个一大早,吃完早饭后就拉着青汐逛集市去了。

凉城与泽虚国、怀楚国接壤,边境贸易尤其发达,而其中尤其以古玩生意做得最风生水起。今日她们赶得巧,碰上凉城一年一度的“古玩会友”在城中最出名的醉仙居举行。所谓古玩会友,就是将古玩器具放在桌台上,底下的人可以出价竞拍,意思有点象青楼的头牌头夜拍卖,下面的客官可以任意叫价,最后价高者得。

青汐陪符苓在小食铺吃煎饼时,正好听到邻桌的人正在津津有味地谈论此事,便对符苓道:“师妹,想去看看吗?”

符苓一边吃煎饼一边使劲摇头。

青汐看了符苓一眼:“我们的盘缠也差不多被你吃光了,这一路住宿费和伙食费都是华遥付的,我还想着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生财之道,既然师妹不想去,我肯定不能勉强是不是?”

说完,青汐取出身上为数不多的铜钱放在桌上,感慨地道:“就这么多了,我们吃完回去睡个回笼觉,我想顶多睡两天吧,后天就可以出发了。”

符苓将煎饼一扔,抹了一把油腻腻的嘴唇,就道:“师姐,我们赶紧去吧,总让华相付住宿费和伙食费,显得我们多像白吃白喝的啊。”

青汐:“…”

路上,符苓忽然疑惑地望着青汐道:“不对师姐,弄盘缠不是该去赌坊吗?为什么要去什么卖古玩的地方呢?”

青汐停住脚步,惊喜道:“师妹以前进赌坊赢过么?”

“呃,没有。”

符苓幽幽地垂下了脑袋,果然有些话说出来就是自取其辱啊。

青汐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不要觉得羞耻,师姐也没赢过。”

茯苓:“…”

嫁衣

醉仙居开在在凉城在繁华的街市上,是此地最有名的酒楼,历年的“古玩会友”会都在此酒楼举行。

青汐和符苓来了之后,才发现并非人人都能参加这古玩会友会。想要进去首先要到正门处交五片金叶,才有资格进去站着一观。若是想坐着,则要交十片金叶,想要一间包厢则要交三十片金叶,可谓天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