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苓经过一番周密地勘察后,发现醉仙居四周都有护卫把守,于是将青汐拉到一处狗洞前,道:“师姐,我看就这守卫最薄弱了,我们从这里进去吧。”

“这…”青汐刚要说话,视线倏地触及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她心中正疑惑着,他已经随着人群进去了。

茯苓看青汐一脸沉思的表情,觉得她大约是有些顾虑,便劝说道:“师姐,虽然钻狗洞不是什么体面事,但是非常时候得用非常手段。”

“可是…”

茯苓纤手一挥,便大义凛然道:“没什么可是的,师姐。”顿了顿又道,“我看师姐是不好意思吧,那我来给你示范一下啊。”

“师妹,其实我…”

青汐还没说完,茯苓已经一溜烟钻过去了,速度快得令人望尘莫及。

“师姐,你看!我这不是过来了么,你快来吧!”茯苓倏地顿了顿,又道,“喔,对了,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青汐蹲在地上,望着狗洞那头一脸喜庆的茯苓,微微一笑道:“没什么,就是想说其实我想到一个办法,可以不用钻狗洞就能进去。”

茯苓:“…”

青汐最后选择了用碧灵催眠了守卫,再翻墙过去。进入大厅时,“古玩会友”大会已经开始,里面人声沸腾,好不热闹。青汐环顾了大厅一周,带符苓走到一位浑身金光闪闪、土财主打扮的年轻男子旁边,笑了笑道:“兄台,可否加个座?我们今日出门忘了带钱。”

土财主笑眯眯地道:“相逢就是有缘,小二,给这两位赶紧加个座。”说罢,潇洒地掏出二十片金叶递给一旁的店小二,店小二立即热情地搬来两张凳子。

紧接着,五位丫鬟端上来十个物件摆在最中央的琉璃台面上,都是红布盖着的,掌柜先打开第一件,再轮流打开第二件,第三件…

那土财主忽地凑到青汐耳边道:“小兄弟,哥哥看你是个识货的,你看得出这些货的来历不?给哥哥说说。”说罢,还不忘向茯苓跑了个媚眼,“小美人,陪你哥哥来见见世面的?”

茯苓瞄了他一眼,不搭理他。

青汐刚要说什么,就见他冲她眨了眨眼睛,便心领神会地着看向台面上,道:“第一件西海定神珠,此珠五百年前归孟国孟侯所有,后几经辗转,不知所踪。这颗不过是赝品罢了,充其量只能算一颗质地上乘的夜明珠,价值不会多于五千金叶。第二件海水旋纹双系耳罐,传说是周武王用过的,模样是做的挺象西周的,但那是唬外行人的,细细一观便知这是一件做旧的赝品,不过虽是赝品,迄今也有一百五十年到两百年的历史了。第三件嘛,凤凰纹青铜鼎,传闻是周成王送给其母祝寿的贺礼,这倒真的是商代的铜器,不过叫价五千金有点贵了,我看最多值一百金,这第四件…”

此时掌柜已经介绍完第三件,将搁在第四件古董上的红布揭开,一件珠光璀璨的嫁衣骤然呈现在众人面前。

土财主喝了一口茶,探究地看向青汐:“怎么弄件嫁衣上来了?这是古董么?”

青汐定定地望着那件嫁衣许久,才缓缓开口:“嗯,这是五百年前的古董,姜氏一族的族长姜青汐的嫁衣。”

土财主眼中掠过一丝疑惑:“真的是你…”

青汐垂首喝了一口茶,接口道:“我还会骗你么?”

掌柜大约是听到青汐的话,极为赞赏地瞅了她一眼,摸着胡须道:“这位客官好眼力,这确实是传说中姜氏一族的族长姜青汐的嫁衣,距今已经五百年了。”

掌柜话音刚落,下面瞬间就像炸开了锅,开始议论纷纷,连符苓眼睛中都闪过一道亮光,自言自语道:“莫非真的是汐殿下的嫁衣?”

掌柜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继续将这件嫁衣的由来道来:“传说五百年前姜氏一族的族长姜青汐受命辅佐当时的孟侯黎夙,承上一任族长接替孟国神宫宫主一职,成为孟国历史最年轻的神宫宫主。孟国神宫在孟国百姓心中历来便有着崇高的地位,宫主之位在孟国更是孟国仅次于孟侯,相当于现在各国都有的丞相一职,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据说当年姜青汐承接神宫宫主之位,在册封大典时还出现了凤舞九天,百鸟来朝的盛况,这在孟国的历史上甚至在西封大陆的历史上都是头一遭,后来姜青汐一举拿下十个诸侯国,其势更是锐不可当…”

底下这时候有人嗤笑了一下:“姜氏一族的故事早就听闻过,都把她传得神乎其神,依我看,她要真有这么厉害,那多半长得和男人差不多,她的嫁衣有什么了不起的。”

符苓眼中闪过一道火光,当即将口中的瓜子壳一吐,直直凛了说话之人一眼,冷声哼道:“黄毛丫头一个,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地妄言我族汐殿…”“下”字还未出口,她就瞥见土财主正在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看,她郁郁地瞥了他一眼后,抓了一把葵瓜子全部放进嘴里。

青汐看向适才说话之人,那确实是位小姑娘,不过穿着却是男儿打扮,大约十五、六岁,一头长发以白云头冠束起,秀致的脸上有些倨傲的神情。她身边的美人就更明显了,虽然还是穿了一身男装,但是面胜桃花的容颜含羞带怯。

青汐想只要眼睛不瞎的,都能看出她们是女儿身。原来…女扮男装这么容易被拆穿啊。

想到此青汐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于是附耳符苓道:“师妹依你看,师姐现在的扮相是更像男子还是像女子?”

“当然是象男子了,”符苓将一嘴瓜子壳吐出来,就事论事道,“师姐俊俏雅致,萧清国的世家小姐们除了仰慕华相的以外,还是有不少是仰慕师姐的。上次我去十里坊买糕点时,廷尉府的二小姐和太常府的七小姐还向我打听师姐的爱好呢。”

“真的?”

“当然。”符苓见她似乎还有些不放心的样子,继续道,“萧清国男子身材大多文弱瘦削,以俊秀而不以粗犷为美,师姐这一型的其实不在少数。就说那柳大夫的次子柳承雅吧,长得来…虽然比师姐是差了一截,但那也算是十足的秀色可餐吧,那副身娇体柔易推倒的样子真让人想好好保护他呢,听说那些世家小姐中也有一些是倾慕他的。”

茯苓又丢了一把瓜子进嘴里,总结道:“说到底,萧清国的百姓品味就是如此,他们就好这一口。”

按理说,符苓这么说,她也该放心了,不过…

青汐啜了一口茶,正色地望向符苓道:“师妹啊,你老实告诉师姐,你研制的改变声音的丹药…喔,对,还有突出喉结的药丸…服用多了,有没有可能最后的结果就是变成男的了呢?”

符苓含在嘴中的葵瓜子顿时向土财主迎面扑来,土财主的脸顿时有些绿了…

此刻,掌柜笑眯眯地看向说话的那位小姑娘:“姑娘这可不能胡说,正史上有记载,五百年前这姜氏一族的族长姜清汐其貌倾城,当年亦有‘西封第一美人’之称,若不是后来姜氏一族离奇消失,她便是孟国的王后,二十诸侯国的历史说不定也会因此而改写。”

那位小姑娘听到掌柜喊她“姑娘”,鹅蛋小脸唰地一下就恼红了,本想再说什么,却被一旁的女子眼神制止住,悻悻然地闭上了嘴。

趁土财主去净脸的空档,符苓有些容光焕发地继续道:“其实说到底还是师姐底子好,身上有种亦男亦女的罕有气质,不然换做其他女子要扮男装,完全就是不自量力嘛,你看那两个小丫头就知道了。”顿了顿又说,“至于我研制的药丸,药理是绝对正确的。药丸最重要的是什么?当然就是药理啊,师姐大可放心!”

青汐略略点了点头,双眸慢悠悠地转向台面上,那掌柜还在继续介绍嫁衣的来历。

“传闻这件嫁衣就是当时的孟侯为迎娶姜清汐而命人准备的,各位客官请看,这不是一件普通的嫁衣,这件嫁衣上所有的刺绣全是以金线缝制,上面同时镶嵌了九百九十九颗上等南海珍珠,九百九十九颗番邦五色宝石,九百九十九颗…”

那件嫁衣是黎夙送给她的,却并非是为迎娶她而送的。

青汐凝神地望着那件珠光璀璨的大红嫁衣,一些远去的岁月似乎被从时光的长河中捞了起来,拼成一帧一帧的画幕,从她眼前一一掠过。

她记得黎夙将这件嫁衣送给她那日,是一个阳光柔和的午后。那日,她承召进宫,跟着一个小太监从弯弯曲曲的回廊一路走到后花园。

远远的,她看到黎夙半躺在琉璃椅上,端着酒樽,正在独酌,面容之上的表情有些深沉,有些寂寞,有些冷傲,更有些不可侵犯的王者之气。

她蓦地发觉,这个总是跟在她身后叫着“汐姐姐,你去哪儿,带上我好么?”的乖巧孩童,已经在岁月磨砺中渐渐蜕变成了一位高高在上的王侯。

她那时还记得的是第一次见他时,他正在湖边看《周易》。那年他五岁,她七岁。在湖光中,他偏着头看她走来,前一任孟侯笑着对他说,她是下一任神宫宫主,将来要辅佐他的人,以后有什么事需多请教她。他面上十分恭敬地应答了一声,待孟侯走后,他便立即变脸,倨傲着神色看她:“既然是下一任神宫宫主,你把《文言》背给我听听。”

她想着世子大概不大相信她的能力,把《文言》背完后,又客气地问了一声要不要把《彖传》也一并背了?她已不记得当时黎夙是怎么说的,但从此以后他每每见到她总会恭敬地喊她一声“汐姐姐”。一直到他十三岁即位,在神宫宫主的册封大典上,他一双明亮的眼睛直直凝视着她,说了一句“青汐,跟孤来。”直到临死前一刻她才知道,在当日的册封大典上,因着这声“青汐”,她想的是“君臣终究有别”,而他想的是“来日你必为我后”。

斑驳的日光中,他放下酒樽,抬眼望她,唇角扬了扬道:“青汐,为何站那么远?到孤跟前来。”

她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他点了点桌面镶着宝石的紫檀盒道:“你猜,孤给你准备了什么?”

她抬眸看他:“臣猜不到。”

“嫁衣。”他冷硬的脸部线条微微柔和,静静地凝视了她少顷,“孤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要辞去神宫宫主一职,离孤而去?”顿了顿,抬眸道,“你真的要嫁给月国的公子泽阙,然后退隐山林,从此再不涉朝政?”

他看着她,脸上渐渐浮起一丝笑,青汐看着,却并不觉得他在笑。那是她第一次觉得,这个总跟在她后面跑的少年褪去青涩后,竟如此陌生。

“是的,陛下。”

他凝睇了一眼那刺眼的鲜红,半晌后,他的脸上掠过一丝她看不懂笑:“好,那孤将这嫁衣赏给你。”

蓦然回首,其实有许多事当时便已露出端倪,黎夙一反常态地将这件嫁衣送给了她,大约就是为以后的狠绝埋下的伏笔。

猜测

喧闹的声音灌入青汐的耳里,她骤然从恍惚中回到了现实中。此刻符苓正容光焕发地凑到她耳边,一脸打算与她密谋什么的样子。

“师姐,你刚才走神了吧?这暴发户问你哪件宝物值得买,我看你就告诉他那件嫁衣最值钱吧。等他买下来了我们正好打劫他,好拿去换点金叶,就当是劫富济贫了。”

“好见解。”青汐嘴唇勾了一丝笑,在土财主旁边耳语了一句,“还打算继续逗我师妹么?不怕穿帮?”

这样都看得出来?土财主的脸色先是变了变,随即眼中掠过一丝狡黠的笑,“再撑一会儿。”顿了顿又道,“嫁衣是真货么?要不选这件?”

青汐喝了一口茶,点头道:“嗯,真货。”

台面上的珍宝进去竞买阶段,他们三人一直边喝茶边看热闹,直到轮到第四件,土财主终于迫不及待地举起了牌。

这个“古玩会友”大会原本的竞价规则是每举一次牌价钱增加一百金叶,但由于嫁衣的起价就很高,不得不改为每举一次牌价钱增加一万金叶,所以到真正举牌时敢出价的买家都是真正家财万贯的,否则谁也不敢这么挥霍。土财主在这个时刻举牌,立即让众人刮目相看,但这个风头没持续多久,就被女扮男装的那位姑娘给夺去了。

符苓边磕着葵瓜子边在一旁煽风点火道:“那位姑娘一看就是位出得起价的,要不让给她得了。”

土财主瞅向符苓,笑眯眯地道:“小美人使的是激将法么?”

“嗯,是激将法,你愿意上当么?”

“当然愿意。”土财主眼神荡漾地看了茯苓一眼,又将牌举起。

青汐看了他一眼,提醒道:“再荡漾就穿帮了。”

土财主尴尬地咳了两声,又举起牌,此刻在座的已是一片哗然,哪知此刻那位姑娘又举起了牌。土财主老神悠哉地再举起牌,那位姑娘不服气地又要举牌,却被一旁的美人拉了拉衣袖制止,她不甘心地瞥了土财主一眼,只好放下。

土财主忽地“嘿嘿”一笑,脱口而出道:“斗不过本少了吧?”

符苓蓦地抬眸,以探究的眼神看向他,他立即移开目光,端正地坐着。符苓又看了他一眼,忽地趁其不备,猛地扯了扯他的脸皮:“临枫,真的是你!”

符苓想自己真是瞎了,不然以他这么粗制滥造的易容术,怎么蒙得过她的眼睛。

临枫见被拆穿也懒得装了,回手捏了捏她的脸,露出和之前那副“老子是暴发户”截然不同的风流雅致表情,看向她道:“小圆子,没有为兄在旁监督,果然圆润了不少啊。”

“你怎么来了?没收到我的回信么?”

“自然是收到师妹的回信,感受到师妹短短六个字中蕴含着对为兄深刻的情谊与信任,为兄这才快马兼程地赶来…”看着符苓露出一副“你不要脸”的愤然神情,临枫立即掏出当时符苓发给他的飞鸽传书摆在桌面上,笑眯眯地道,“师妹这模样分明想赖账啊,幸好为兄把证据留着的。”

青汐瞟了一眼字条,上面赫然写着“汝滚,迅速,勿回”几个大字,笔力强劲得几乎把纸戳穿。

临枫看向茯苓道:“虽然你平日不爱读书,语句写得有些不通,但幸好为兄学富五车见识广博,再加上我们多年的默契,一眼就看明白你想表达的是‘时间紧迫,别回信了,迅速滚来。’”,顿了顿,将字条叠好收起,语重心长地道,“师妹啊,不要怪为兄说你,你有空少吃点东西多读读书多好,你看你写的这个…得亏了为兄文化造诣深厚,上通天文下达地理,不然换个资质平庸点的人还不得理解成‘你赶快滚’的意思么?”

“…”符苓内心狂躁地想,我就是这个意思好么?但她不敢说,只得以求救的眼神望向青汐。

青汐虽然很想替茯苓伸张正义,但是这一声张正义就暴露了她资质平庸的本质,牺牲着实太大,权衡之下只得将话题转到一边去了:“临枫,嫁衣被包厢的神秘客人举牌了,要不我们收拾收拾回去吧。”

“本少还忘了有这么一出,”临枫立即举起牌,笑眯眯地对青汐小声道,“不急,既然这是你的遗物,本少怎么也要把它买回来物归原主呀。”

临枫是除了芜辛之外,唯一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不过,“遗物”这个词儿…青汐觉得乍听还是有些让人起鸡皮疙瘩的。

这时包厢传话的丫鬟从二楼下来,在掌柜耳旁说了几句,他立即露出一脸惊恐又夹杂着兴奋的神色,说话时带着抖音道:“楼上的贵客表示,无论这位爷出多少,他愿意比你多出一万金叶。”

底下霎时传来一阵倒吸气的声音。

临枫唇角挑起一抹讥诮的笑,显然火气被楼上的神秘客人给激起来了,马上又要叫价,却被青汐拦住了:“原本的价钱还算公道,现在被人抬到了天价,再买就真是冤大头了。”

临枫听青汐这么说也就作罢了,最后收了一对上千年的古玉酒樽和一个诸侯小国的玉玺。临枫本就对古玩有些痴迷,只是道行浅了些,这下淘到了好货色,笑得愈加风流了,可惜配上这样一身金光闪闪的行头,整张脸上只剩下“猥琐”两个字了。当然他本人毫无自觉,直到青汐和符苓把他带回客栈,才终于扯下人|皮|面具,恢复了他本来的面目。

临枫本就生得一双勾人的凤眼,如今换上一身金线绣牡丹暗红长袍,浑身越发地散发出一种世家公子的风流气质,连店小二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心中直感叹,他们店是修了什么福,居然一下子来了三位相貌冠绝又气质迥异的绝色美男。

眼看着就到了正午,青汐本要叫上华遥一起用膳,却被小二告知华遥和他的护卫们一早就出去了。

有临枫在,她们自然是吃了一顿好的。饭间,青汐问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醉仙居?”

“我怀楚国此次派我来贺赵太后寿辰,我又凑巧打探到你们也到了凉城,所以我一路快马加鞭今晨赶到,却听本地人说醉仙居有古玩在竞卖,我想先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好货再去找你们不迟,没想到你们也去了。”

符苓倒不奇怪他为什么出现在醉仙居,反而奇怪…“那你去就去了,为什么做这么奇怪的打扮呢?”

临枫掏出一方丝质锦帕,动作优雅地拭了拭嘴唇后,伸出手弹了弹符苓的额头:“为兄这几日马不停蹄地赶夜路,要是遇到个胆儿肥的女山贼劫了为兄的色怎么办?我自然要防备着点了。”

符苓回想起他之前的土财主形象,实话道:“你那身恨不得把所有金子都挂身上的派头,就算逃过劫色,逃得过劫财么?我要是山贼,先劫了你的财,再劫了你的色,人财两得多好。”

临枫明亮的眼睛闪了闪,作出大惊失色的表情道:“小圆子,为兄竟不知道,你原来不仅肖想我的财,还肖想我的色!”说罢,又一脸风流倜傥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道,“好吧,为兄牺牲一下,来吧,任君随意采撷。”

符苓满嘴的饭菜一下子没控制住,又一口喷到了临枫的脸上…

临枫抹了一把脸后,蓦地抬眸望着符苓阴测测地笑了,语气轻柔道:“小圆子,你今天第二次喷了为兄一脸,你忘了为兄有洁癖暂且算了,但这么浪费粮食可要不得。”随即慢条斯理地下结论道,“为兄看你今晚就别用膳了,另外零嘴也一律没收。”

茯苓:“…”

此地虽名为凉城,但夏日的凉城也凉不到哪里去,一大早明晃晃的太阳就急不可耐地钻出来普照大地了,连空气中都氤氲着一丝燥热之气。

青汐、符苓和临枫用早饭时,依旧没有看到华遥和他的护卫们,据小二说,他们昨夜并没有回来。

符苓听后,用笃定的语气对青汐道:“师兄,要不要和我打赌,华相昨夜肯定夜宿于凉城最有名的花影楼了。”

符苓机敏的时候总是特别机敏,自从她给了她新设定后,但凡是涉及到隔墙有耳可能性的地方,她总是不忘唤她一声“师兄”。她琢磨着,这次带符苓去齐梁国皇宫,兴许能帮上她不少忙。

青汐敛下心神,夹着红枣糕的竹筷微微一顿,半晌后道:“有可能,不过我们还是不要背后议论别人隐私,不大好。”

临枫忽然插了一句:“你说的华相是萧清国的国相大人华遥?”

符苓也夹了一块红枣糕,边吃边点头道:“嗯,这次和我们一起来齐梁国的。”顿了顿又道,“你不会是认识吧?”

临枫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沉思之色,随即果断地摇了摇头。

茯苓继续对青汐道:“不是我要议论他的隐私,而是上次在芙蓉水阁的事…师兄你忘了么?要不是你及时救他一命,他已经被那九尾狐妖给喝血吃肉了啊。现在肯定是好了伤疤肯定又忘了疼了吧?你想要是他这次又去逛青楼,又碰到一只妖的话,那肯定就没命回来了啊。”

青汐斟酌了下道:“逛青楼是有可能,但也不一定那么倒霉又遇到妖了吧?”

“怎么没可能啊,妖就喜欢长得好看的啊,不然上次那九尾狐妖怎么会挑他下手呢?”

青汐忽然觉得符苓的担忧很实际,思索了下道:“师妹说得也有道理,依你看,他这次会遇到个什么妖?”

符苓皱了皱眉,望天道:“这个没准儿,现在的西封大陆看似风平浪静,结果上次一蹦出来,就是一只厉害的九尾狐妖。这次啊,不定是什么妖呢,或者是蜘蛛精?再或者,白骨精也是有可能的。”

临枫倏地咳了一声,夹了一筷子鲜笋到符苓碗里:“师妹,吃菜啊。”

符苓想着自己白吃白喝了人家那么久,心倏地一软道:“师兄,我觉得这次华相和我们一起来齐梁国,我们也不好让他被妖弄死了是不是?”

临枫又捂着嘴咳了两声,蓦地又夹了一个包子到青汐碗里:“师弟啊,来,吃包子。”

青汐在心里琢磨了一下,符苓说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叹了一声道:“依师妹这么说,华遥昨晚一夜未归,八成已经遇害了,我们就算去找,估计也只能是收尸了,遇到凶残点的,连尸都不用收了。”

“师兄说得好像也有道理…”蓦地,符苓似被一口白粥呛到了,咳得脸都快要红了。

青汐一边帮符苓拍背顺气,一边继续发表自己的看法,“师妹说他在花影楼,我看未必一定在花影楼,毕竟凉城的青楼也不在少数,要是他的口味特别些,在哪个生僻点的青楼也不是没可能,我们总不能一间一间去找吧?依我看,至多到今晚,他要是还没回来,十有八九被妖给…唉,这事说来虽有些伤怀,但…”

临枫倏地将一杯茶盏推到她的面前,咳了几声后,打断她道:“师弟,喝茶吧喝茶。”

青汐终于不再说话,瞥向临枫打量了片刻道:“你刚才一直在咳嗽,要不要去请个大夫看看?”

“啊,有吗?”临枫干笑了两声,又道,“那个师弟啊…”

青汐倏地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打断临枫道:“也不知道华遥把住宿费和伙食费结清了没有?要是没有,剩下的你把它结一结吧,我们白吃白喝了他这么久,这一点是我们应该做的。”

青汐将茶盏放下,看着碗里的白粥已喝完,盯着临枫夹的那一个包子也没有什么胃口了,便站起身来要回房。

结果刚转过身来,就看到华遥和一众护卫们站在那里,除了华遥眼中攒着一丝带着令人读不懂的似笑非笑外,刀疤脸和其余八个护卫们已有些目瞪口呆了,剩下两个脸生点的…青汐略微打量了两眼,觉察出这是昨日他们在醉仙居遇到的那两位女扮男装的姑娘。她们此刻也在目光炯炯地打量着她,不过表情有些变幻莫测。

青汐顿时觉得有些尴尬,现在回想临枫适才突然的一声“师弟”…唉,当时不觉察,其实临枫给了她一个很大的提醒,华遥起码那个时候已经在她身后了。

华遥依旧站在那里含笑看她,只是笑容让人有些瘆的慌,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手心上,看样子似乎在等她说点什么。

青汐被他看得不太自然了,也确实打算先厚着脸色说点什么,这时一旁的小姑娘率先开口了:“喂,你是昨天那个和我争姜氏一族那件古董嫁衣的人吧?”

青汐移眸看向小姑娘,今日她没有着男装打扮,小小的脸蛋,尖尖的下巴,弯弯的黛眉下一双大眼睛虽有些骄纵之气,但衬着一身粉嫩绣荷花轻纱长裙,少女的娇憨之态十足。站在旁边的美人看起来比她略大一些,一袭芙蓉绣花淡黄丝绸长裙,齿如瓠犀,螓首蛾眉,比之昨日更添了几分柔美雅贵的神韵。昨日没仔细看,今日一留意,青汐倏地觉得这两位八成是哪国的世家小姐。

青汐抿唇一笑,撇得干净:“姑娘认错了吧,昨日在‘古玩会友’会上,在下是坐在一位财大气粗的财主旁,不过也就是帮他参谋参谋,要买嫁衣的是他,要和姑娘竞价的也是他。”反正再不会有什么土财主了,这个账她最好是不认了罢,免得小姑娘记恨她。

小姑娘听她这么说,似乎确实没有继续纠结那件嫁衣的意思了,反而偏着头看向华遥,双眸亮闪闪地说到一边去了。“华哥哥,你见过九尾狐妖?是真的么?”

万幸,这位小姑娘自己把话题岔开了,不然这么尴尬的场面,她也只能和华遥低个头,毕竟进皇宫还要指着他呢。

“是有那么回事,幸好薛太尉出手,才能让本相化险为夷。” 华遥语调慵懒地回了一句,随即又似笑非笑地看了青汐一眼。

他这一眼看得青汐额上的青筋突地一跳,她刚要开口,华遥便继续道:“看来你们已经打过照面了?我再介绍你们认识下。”说罢,便一一介绍了一下各自身份。

青汐没有猜错,这两位姑娘确实大有来头,年纪稍长一点的是褚允国的七公主藻羽,偏小点的是褚允国的九公主景阳。她们会出现在齐梁国,毫无疑问,也是受邀来贺赵太后的生辰,不过堂堂一国公主,却没带半个侍卫,猜想应该是为了寻求刺激,甩开了他们。

看样子,她们和华遥应该是旧识,不过这一点,华遥便没有多说了。青汐介绍临枫时原本只说了他是她的同门师兄,而后又想起他这次也是为赵太后贺寿而来,便将他是怀楚国御史大夫之子的身份也和盘托出了。

俗话说四海之内皆兄弟,况且都是大有来头的人,免不了一起看个戏用下膳以增进了解。于是华遥做东,请他们一起去醉仙居看戏,计划是看完戏就可以顺道用个午膳,其中最高兴的当然莫过于符苓。

当他们到达醉仙居时包厢已经被订满,小二表示只有前厅还有坐。景阳有些不高兴了,毕竟是一国公主,昨日的“古玩会友”就没弄到包厢,今日继续没弄到,难免有些气性。倒是藻羽颇识大体,哄了她几句,终于将她哄好。

符苓有些感慨地在青汐耳边道:“我原以为公主都是象师姐这样的,看来我错得离谱啊。”

“喔,我是什么样的?”

“当然是带得了兵受得了伤,杀得了人降得住妖啊。”

青汐经由符苓这么一说,才蓦地察觉到长安大概是这一帮公主们中命最苦的,那么大一个泽虚国却连一个上阵挂帅的将才都找不到,最后要堂堂一位公主亲自挂帅迎战,最后只能战死在苍茫的战场上。芜辛找了五百年才找个一具可用于她还魂的身体,她想大概是因为除了长安外,普通女子中根本找不到和她命数相似的吧。

这个时辰,吃中饭太早,客人大多都是来看戏的。不巧的是,今天上演的折子戏,讲的正是泽虚国破前在房淮这一战所发生的事。当年长安亲自带兵迎战,最后死在齐帝剑下这一段早已被编成许多不同版本,流传于西封六国的茶楼酒肆之中,成为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所以这里有这么一出戏并无奇怪。

青汐对长安的事其实只知道个大概,所以对今日这场戏也颇有兴致。

倒是符苓有些担忧她,时不时瞄两眼她的反应,最后见她实在也没什么反应,才开始大着胆子试探性地问她:“师姐,你和齐帝滕煜真的如戏折子里说的,以前就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