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枪舌战

人皆有好奇之心,其实这个问题符苓早就想问了,但是师父说泽虚国已经灭国,前尘往事已如过眼云烟,师姐不愿说就不要多问。

她时刻谨记着师父的训导,所以从未问过师姐和齐帝滕煜这一段到底怎么回事,也未问过师姐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地去找四方神器。

不过眼下看师姐的模样,似乎并不是那么触目伤情,也许师姐和齐帝滕煜这一段都是戏折子里胡诌的呢。

青汐此刻正凝神地注视着戏台,脑海中蓦地窜出几幅杂乱的画面:在杳无人烟的树林中,一只猛虎倏地张开尖利的爪牙扑向一个小姑娘,这时一位戴着面具的男子似从天而降,一剑将猛虎刺死了…

青汐微微蹙了蹙眉头,显然画面中的小姑娘就是长安,而这个带着面具的人…莫非就是齐帝滕煜?可是为什么会觉得那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呢?可是在哪里见过呢?

青汐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只得作罢道:“这个有些复杂,大概是认识吧。”

符苓见师姐并没有避讳,很受鼓舞,又再接再厉道:“那师姐,你真的喜欢滕煜吗?”

青汐觉得这个问题不大好回答,就她而言,与这位一国之君素未谋面,没有喜欢不喜欢之说,但是一听到他的名字,心底又会隐隐生出些忧伤的感觉。

这种忧伤的感觉应该是长安的神思所感,她想长安是喜欢他的。

青汐抬手端起茶盏,客观地回答:“以前是喜欢的吧。”

符苓眼中顿时浮出一丝洞悉世事的神色,不禁暗暗地想,师姐果然还有些情伤啊,她还是不要问了,免得徒增师姐伤怀。

符苓正打算说点别的什么,忽然听一旁的景阳有些倨傲地议论道:“真搞不懂世人为何把那长安公主捧得那么高,带过兵打过仗又如何,不过一个亡国的公主罢了,何值一提?”

符苓想着这个黄毛丫头真够讨厌的,昨日诋毁汐殿下,今日又跑来诋毁师姐,忍不住道:“昔日齐梁国挥兵十万攻打泽虚国,长安公主临危受命,仅以五万兵力迎战于房淮,将才之能连齐帝都钦佩不已。古往今来,除了长安公主,没有一个国家的公主亲自征战沙场,保家卫国,她凭什么不能得到世人敬仰?”

景阳立即不甘示弱反驳道:“谁说女子就应该征战沙场了,连女子都征战沙场了,还要男儿做什么?再说身为一国公主,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为什么非要把自己搞得男不男女不女的,最后还不是逃不了被灭国的命运么?”

符苓眼睛都快喷火了,盯着景阳冷冷道:“恕我提醒一下,你口中这位男不男女不女的长安公主,六国皆知她容貌绝色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放眼六国又有几个公主能赶得上?你景阳公主能赶上么?”

青汐觉得有些头疼,思虑着她们再这么吵下去,这场戏也不用看了。

她仔细掂量了一下,觉得还是息事宁人得好。毕竟她是男是女旁人说了也不算,她自己最清楚了吧。况且这两位公主和华遥有些交情,冲着他的面子,也不好闹翻了不是?先前在背后议论他大约已经让他有些不快了,现在再得罪这两位公主岂不更火上浇油么?

想到这里,她暗暗扯了扯符苓的衣袖,不过符苓此刻正在气头上,完全没有觉察到。

青汐琢磨了下,给一旁的临枫使了个眼色。临枫自然看到了青汐的暗示,不过觉得小圆子被激得象只斗鸡般的表情真是可爱,他看得正兴起呢,不大想她们这么快就鸣金收兵。

青汐看他没什么反应,不动声色地踩了他一脚,疼得临枫瞬间脸都僵了一僵,不得不插话打断她们,义正言辞地道:“其实依我看,灭不灭国是泽虚国国君的问题,是臣子的问题,是社稷的问题,唯独不是长安公主的问题。所以就算长安公主再能耐,一个国家内里羸弱腐朽,她也无力回天。但是身为一国公主能保家卫国,征战沙场,在我看来,是真正的巾帼英雄,连七尺男儿都比不上。”说完又风流倜傥地瞥向华遥,“华相,不妨说说你的见解。”

华遥垂眸拨了拨茶碗面上的浮叶,道:“西封大陆的历史上,出过两位征战沙场的女子。一位是五百年前姜氏一族的族长姜青汐,一位是被灭国的泽虚国长安公主。传说姜青汐之所以辅佐当时的孟侯,与他们姜氏一族先祖曾立下永世为孟国王室效忠的盟约有关。简而言之,就是不得已而为之。长安公主亦然,若是泽虚国有堪当大任的将帅之才,她又何必亲上战场,以性命保家卫国?”

青汐转眸看向华遥,没想到他竟真正明了她的心思,一时间有些感概万千。

她记得很小的时候长老就告诉她,她作为姜氏一族的族长,将来要辅佐孟国的小孟侯实现一统江山的宏图大业。所以她自幼被长老教授各种课业,从文史到兵法再到上古之术,她那时就想未来的孟侯要是能在他们姜氏一族的协助下实现大一统,也算是彻底报了当年孟国王室长公子黎桓助他们渡劫之恩,他们姜氏一族便可以安心地功成身退,避世而居了。

她一直觉得,“月盈则亏”这个道理亘古不变,若是他们上古族群过分干预尘世之事,恐怕会遭来更大的灾祸。他们老祖先虽是一腔热血,为了报恩不惜插手尘世,可惜不大为子孙后代思量。也亏了遇上她这么个懂事的子孙,想着尽量在她这一代把这个恩情还完,以后的子孙后代就可以真正潇洒度日了。

这是她内心最深处的念想,因为有了这个念想,不管她有多厌恶杀戮,多讨厌鲜血,她还是踩着脚下的枯骨一步步地走过来了。渐渐的,她们姜氏一族的名号甚至比孟侯还要响亮,当时在民间流传一句话叫“烽烟起,群雄争,非看诸侯,但看姜氏。”她这才幡然醒悟,有一句话叫“过犹不及”。

一日,黎夙把她召进宫,与她月下小酌。

几杯酒后,黎夙提着酒壶,为她斟了一杯,目光灼灼地望着她道:“青汐,今日顾太傅向孤参了你们姜氏一本,说你功高震主,把持朝政,恐日后时机成熟后,取孤而代之。”

她心倏地一沉,面上却微微笑道:“喔,竟有这等事?以陛下看,臣会这样做吗?”

黎夙一饮而尽后,如墨般浓稠的黑眸紧紧注视着她的双眸,似乎要看到她的心里去。

他沉声道:“青汐,你亲口告诉孤,你想要孤的江山吗?”

她在心中苦笑,万里江山听起来很诱惑,可谁知道她抛头颅洒热血,不过是想让他的王位更加稳固,日后一统万里山河后,好安安心心地退隐山林?她的一腔热血,反倒成了众臣眼中的别有用心。

她静默了片刻,道:“臣之心,可昭日月。”

黎夙又凝视了她半晌,忽地展颜一笑:“孤怎么可能不信你?记住,你是孤最相信的人,就算全天下都弃孤而去,孤都相信,你会永远留在孤的身边。”

听他如是说,她的心更沉了一分,不知道她心中的那点念想,黎夙要是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黎夙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原本微笑的脸瞬间有些冷酷:“顾太傅仗着从前帮我重新夺得世子之位的陈年旧事,近来越发的恃宠而骄了,现在竟敢挑拨你和孤的关系。你莫要生气,孤已经为你出气,命人将他五马分尸了。”随即又笑了笑道,“孤顺道把他的党羽,还有参奏过你的人全部抓起来,凌迟处死了。告诉孤,你高不高兴?”

她原本握住筷子的手蓦地一抖,落到了地上。

她不知道黎夙何时开始变得这样残暴,她想这大概和当年废立世子有关。

黎夙幼时仁义善良,聪颖好学,但是到了老孟侯缠绵病榻的最后三年,孟国皇宫骤然风雨飘摇,争权夺嫡的斗争日趋激烈。黎夙从自小便承世子之位到后来被废,再到重新夺回世子之位,其中经历了种种不为人知的磨难。

他们姜氏一族只能辅佐孟国名正言顺的君主,却无权干预老孟侯选谁继承王位,这是祖辈就定下的规矩,所以那三年中,她不曾再见过黎夙。

三年后,再见到他时,他已不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那时他初承王位,行事作风虽有些狠戾,但她想为帝王者多少要些杀伐果断,不该大惊小怪。只是越到了后来,他偏执弑杀的行事作风就越加明显。渐渐的,她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中,她帮他打来江山,却不知道到底是对还是错。假如错了,她该怎么办?姜氏一族又该怎么办?

大厅内依旧人声鼎沸,一直没有发表想法的藻羽此刻得体地插了一句:“景阳一向不大喜欢喜欢舞枪弄棍的姑娘,所以对长安公主的评价略微有些偏颇,但我想这也代表部分世人对她的看法。既然是看法,难免罗卜青菜,各有所爱,本也无所谓对错,大家不要伤了和气。”

景阳似乎还不甘心,望着华遥脱口而出道:“华哥哥,象姜青汐和长安公主这样的,华哥哥你会喜欢吗?”

青汐原本拎着茶壶倒水的手微微一顿,说实在的,她有些好奇华遥会怎么答。

景阳说出后才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脸微微有些红,但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也收不回来了,只能硬着头皮再诺诺地补充一句:“我是说象…这样整日打打杀杀的姑娘,你们男子会喜欢吗?”

景阳说话的时候,华遥正摇着折扇,专注地拨着水上面的浮叶,等她说完,终于缓缓抬眸,望着青汐笑了笑道:“贤弟,你怎么看?”

青汐没想到华遥会四两拨千斤地拨到她身上来,一时有些没准备,但华遥既然问了,她也不好不答。“这样的姑娘,往大处说,算得上对得起苍天对得起百姓,不过要说到娶妻生子…这种姑娘的性子大约就太过于棱角分明了,一般柔和点的姑娘更宜室宜家些吧,”顿了顿又补充道,“我想世间男儿多是这么看的。”

景阳似乎很满意她的答案,给了她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符苓也瞟了她一眼,不过眼神中却充斥着十足十“朽木不可雕也”的意味。

“倒没想到贤弟的品味如此随大流。”华遥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唇边勾起一丝笑,“这点看来,我与你不大相同。”

青汐微微怔了怔,意思是…

华遥眉目轻轻挑起,扫向青汐,眼中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相比之下,我更喜欢这种与众不同的姑娘。”

景阳眼中露出几许失望之色,藻羽一贯矜持的面容上也骤然闪过一丝淡淡的落寞。

青汐垂眸缓缓端起茶盏,虽然他不知道她本尊就坐在这里,但是这也算是在变相地夸她吧?

这样一想,她忽然觉得脸有些莫名的燥热。

认识 VS 不认识?

看完戏,已至晌午。

华遥点了一桌子珍馐美味,符苓自然是吃得高兴,以秋风扫落叶的姿态将桌上大部分的美味装入胃囊;相形之下景阳则没有夹几筷子菜,神色有些委屈有些不快,完全不复之前神采飞扬。

青汐看得出这位景阳公主对华遥很有几分爱慕,包括她的姐姐藻羽公主,虽然表现得含蓄了些,但是少女心思,一目了然。

青汐觉得她都能看出来,华遥更能看出来了,只不过他已有心上人了,也不大可能表示什么,看来又是一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

这顿饭吃得各怀心思,但好歹是要吃完了,临枫约她下午下棋小酌,她觉得这个安排很好,遂爽快地答应了。

结果大家刚要散场之时,四位年轻男子骤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为首的男子扫视了他们一圈,恭敬道:“敢问哪位是华遥华公子?”

华遥放下筷子,从容抬眸道:“我是,敢问有何贵干?”

为首的男子立即向左边之人使了一个眼色,那人立即将一个金丝楠木方盒恭敬地呈到华遥面前。

华遥微微挑眉道:“这是?”

为首的男子回答道:“我家公子昨日得一珍宝,特送予华公子,我家公子还命在下传一句话给华公子,望华公子不要忘了你们的约定。”

华遥敛眉,接过方盒,打开,景阳凑过去,倏地脱口而出道:“咦,怎么会是昨日‘古玩会友’的那件嫁衣!”

华遥淡淡地瞥了一眼那件珠光闪耀的嫁衣,抬眸问:“可否告知你家公子姓名?”

“这…我家公子没交代,恕我不便告知。”顿了顿,他又看了华遥一眼,随即脸色有些不大自然地微红道,“另外,我家公子让我转告,他对你的亏欠,日后定会竭力补偿,这件嫁衣…就当做是聘、聘礼如何?”

刚说完,符苓含在口中的饭菜又直直朝临枫喷去。

等茯苓反应过来,拔腿就要开溜,却被临枫一把扣住双手,一双凤眼勾着渗人的火光:“小圆子,听过有一句话叫做事不过三么?嗯?”说罢扫了一眼众人,快速道,“在下和师妹有些私事需解决,先走一步了,各位慢用。”

“师兄,救我!”

青汐刚要说什么,临枫就拖着符苓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速度快得令人措手不及。青汐从远处收回怜悯的目光,正巧看到景阳忽然哭着跑了出去,藻羽有些不可置信地望了华遥一眼,也跟着追了出去。

青汐骤然发现,满桌人瞬间只剩下他们两人了,这样的场合…是不是有点太尴尬了?她应该要回避下吧?

她刚打算起身悄无声息地离开,华遥倏地扣住她搭在桌上的手。“想必你也没什么要紧事,先坐着吧,待我处理完此事,与我一道回客栈。”

她原本腾空的臀部只得坐了回去,微微一笑道:“不碍事,你先处理私事罢,我原本就闲来无事,等你片刻无碍,也好打发打发时辰。”

青汐说的并非实在话,她其实更想回去和临枫下下棋,压压惊。是的,她也需要压压惊。

之前华遥告诉她有心上人时,她还料想对方定是位绝世美人,不曾想…竟还有这么隐秘且微妙的原因,这么说…她以前也不算是完全猜错了嘛。

想到这里,她又打量了一眼华遥,目光较之平常更深了一些。

“我不记得和哪位公子或小姐曾有这样的约定,这礼你拿回去吧。”华遥面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从容地将木盒递还给他们。

“还望华公子收下,不然小的无颜回去复命。我家公子说,把这嫁衣交给一位叫华遥的公子,既然公子已承认自己叫华遥,那在下定然不会找错。”为首之人语气坚决地继续道,“华公子若真不愿意收,到时候见到我家公子,再还回来也不迟,小的们也好回去复命。”

青汐一直在垂眸沉思,已大致理清了此事的来龙去脉,她琢磨应该是这样的:这位出手阔绰的富家公子与华遥曾经大约有过这么一段,但这位公子年少气盛时不知珍惜,终究是还负了他。华遥情伤很深,未免触景生情,不得不远走他乡,去到了人生地不熟的萧清国,一路青云直上,官拜国相之职。这位富家公子在他离开后才忽然浪子回头,幡然醒悟,于是四处打探他的下落,终于在前不久查探到他的行踪,不惜花数万金叶买来这件古董嫁衣,希望挽回他的心…

她越想越觉得那位富家公子挺让人动容的,于是插了一句道:“不如你先收下吧,若是中间当真有什么误会,到时候再归还送礼之人也不迟。”

华遥瞧了她一眼,随即对一旁站着的刀疤脸微微颔了颔首。

那几人终于松了口气,放心离开了。

华遥瞥了一眼红彤彤的木盒,缓缓道:“古董嫁衣中唯有姜氏一族族长姜青汐的那件较为出名,是那一件么?”

青汐赞许地点头道:“华相好眼力,我看确实是那一件。”

华遥转手便将此嫁衣送给她,他已交代人将之送回她在客栈的房中。

青汐原本是要拒绝的,但考虑到他现在对那位富家公子约莫还在气头上吧,不然怎么会装作不认识呢?料想他一时半会儿大约不会接受对方之物,不如先替他保管保管吧?于是也没有再推辞了。

华遥徐徐抬筷夹起一块马蹄糕,忽地道:“刚才之事,贤弟怎么看?”

刚才之事?

青汐微微怔了一下,他是指送嫁衣之事吗?这有什么怎么看的,这不摆明了富家公子想破镜重圆,他还暂时在气头上么?连三岁小儿都看得明明白白的,他却故意这么问,难道…是想她开导开导他?

青汐忽然想起上次他们掉下悬崖时,她曾承诺过若有烦心事,只管来找她就是。嗯,现在是为他排忧解难的时候了。

她斟酌了片刻后,清了清喉咙道:“其实刚才之事我是这么看的,虽然这位公子大约是负了你,勾起了你些许情伤,但我觉得吧,人孰能无过呢?最重要的是…”

华遥打断她道:“我刚才说我并不认识他,你没听明白么?”

“听明白了啊,”青汐了然地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现在不认识,不代表以前不认识,也不代表以后不认识。你现在觉得不认识,主要还是因为你此刻仍在气头上,等你哪天气消了,自然就认识了不是?其实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我的意思就是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就看在他幡然悔悟的份上,你是不是应该考虑…”

“小二,结账。”华遥忽然站起身,又淡淡地补了一句,“这位公子付。”

“…”青汐怔了半晌,她说错什么了么?

小二立即热情地道:“客官,一共两片金叶。”

“啊?”青汐终于反应过来,冲着他的背影大声道,“喂,华遥你别走啊,不是你做东么,我没带钱啊…”

湖水潋滟,夏风拂荷,青汐和临枫坐在客栈后院的亭子里下棋,桌上备了一坛陈年老酿,两只青花瓷杯。

三盘棋过后,已快至日暮,临枫端起酒杯饮了一口,再看了看棋盘,叹息了一声道:“本少又被你逼上绝路了。”

青汐手中的一颗黑子落下,抬眸笑了笑道:“那你试试看,能否置之死地而后生。”

临枫思量了一下,另起了一个话题:“关于皓月珠,本少派出去的人已有些线索了,约莫过段时日就会有确切的消息了。”

青汐双眸骤然一亮:“当真?那我在此先谢过了。”

上古族群大多有自己世代相传的至宝神器,他们姜氏一族历代相传的神器是碧灵。而临渊一族世代相传的神器则是浩月珠,也是她此次要寻找的四方神器之一。

说到临渊一族,他们算是上古族群中较为特别的。一般的上古族群天生就有些异能,有异能就免不了有天劫,为躲避天劫,族人大多都聚集在一起,避世而居。

临渊一族虽也承了上古族群的血统,却天生没有异能,不用躲天劫,自然也不用避世而居,所以他们一向在尘世生活,族人大多散落在世间各处,或为官或经商,除了有一个族长外,其他的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临枫执起一颗白子落下后,颇为风流倜傥地笑了笑:“谢什么,我真是料不到这么一颗破珠子还会失窃,不然早拿来给你了。再说,我要是找来赠给你,真是了却了我族临羲先祖的遗憾,说不定还会托梦来感激我。话说回来,当年你要是从了我族临羲先祖,说不定也就没有后来的事了。”

青汐看着他的模样,似乎看到了当年临渊一族的族长临羲的影子,唇角微微向上扬了一分,落下棋子道:“造化弄人吧。”

青汐想,只能归咎于造化弄人。

当年她与临羲虽算不上十分熟识,一年总能打几次照面,但几乎每次照面之时,他无一例外地都是搂着美人风流调笑,而且回回搂的还都不同。一般是这次搂的美艳的,下次必定搂的清纯的;这次搂的穿红衣的,下回必定搂个穿绿衣的。

那年,她满十七岁,临羲忽然正经地携着皓月珠上门提亲,她有些没弄明白他是个什么用意。后来仔细想了想,她终于有些明白了,他们两族都是颇有些威望的上古族群,家世背景相当。她想,他上门提亲多半是觉得他们很门当户对,另外再看到她每次对他怀中搂的美人都没什么反应,可能觉得她这样的很识大体,值得娶进门。

不过他确实有些高估了她,她那时虽不太思考情爱之事,满心满念想着的是怎么帮黎夙一统二十诸侯国,但也没觉得未来的夫君应该是个风流倜傥的浪荡公子啊,所以最终还是没有答应这门亲事。

而后,她也是借由临枫的口,才知道临羲当年留下一本札记,大概是记录一些自己较为得意的诗词之作和一些或悲伤或开怀的风月□□,其中有很大一部分诗词都是写给她的,主要表达的是对他们不能结成连理的遗憾伤怀。至于那颗皓月珠,据说他后来虽成了亲,却再没有想过要送给夫人。

这件事,虽隔了五百年,但青汐听过之后还是难免吃惊,而最吃惊的是为什么他对她有这般情谊,每次还要搂着个美人来见她?

今日,她终于将这个疑惑说与临枫听,临枫抬眼看她:“你就没想过,我们临羲先祖大概就是想刺激刺激你,好让你吃吃醋?或者他是想间接告诉你,他虽每次搂的美人都不大相同,但你却是唯一不变的吗?”

青汐哑然,若真是这样,临羲追求姑娘的手法真算是千古一绝啊。

临枫叹了口气,神情很有些怅然地又道:“我们临渊一族的男子向来用情很深,都是值得托付终生的好男儿啊,就是不知道心爱的姑娘为什么总是意会不来。”

青汐把玩着盒中黑子的手骤然一顿,说来她是临枫先祖辈的故交,临枫算是她的后孙辈了,他的情路走得不顺,她也于心不忍。再说,以他们的交情,她不好好点拨他一下也说不过去。

“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符苓?”

临枫凤目微微眨了眨:“你看出来了?”

“很难看不出来。”

“连你都看出来了,那小圆子没道理看不出来啊。”临枫琢磨了下,又道,“你说,她是不是不大喜欢本少这样的?”

青汐斟酌了片刻后,说:“可能是。”

临枫的心忽地咯噔一跳,有些急切地问:“那本少怎么办?”

“你也别着急,凡事都要慢慢来是不是?不过,我看你要做些改变。”青汐打量了他一下,又摇了摇头,提点他道,“你看你这身打扮,着实有些招蜂引蝶,依我看,小姑娘一般喜欢低调沉稳点的。”

临枫皱眉看了自己这身金线绣牡丹暗红长袍一眼,觉得是有些招摇了,立即道:“好,本少明天就换一身清爽点的,白袍或者青衫如何?”

临枫想了一下,忽然察觉自己的衣袍大多是这类的,而且以大红、嫩黄、嫩紫居多,看来一会得吩咐小二去帮他买几件朴素些的。

“嗯,可以改变下,”青汐想了想,继续出谋划策,“另外,你虽然与我们符苓十分相配,但是你们临渊一族的气质有些过于风流倜傥了些,当然有小姑娘喜欢,自然就有不大喜欢的。依我看符苓就不一定喜欢,或者你可以先改改?”

临枫眉头又是一紧,求教道:“怎么个改法?”

青汐思索了会儿,气质一时半会儿是改不了的,不如…“先从说话的风格上入手吧。”

临枫想了想,觉得是个好主意,但是…

他试探着问:“以你看,她喜欢什么个风格的?”

青汐蹙眉想了想,暂时拿不定主意,道:“要不你先试几种风格,我帮你琢磨琢磨符苓大概会喜欢哪种。”

临枫眼睛骤然一亮,猛地拍了拍大腿道:“我正好琢磨着找个机会去和小圆子表白一下,师妹你…喔,不,先祖前辈你…帮我合计合计如何?”

困觉 VS 不困觉

临枫既然提出来了,青汐自然是爽快答应了,毕竟提点一下小辈也没什么好推却的。

“咳咳,那进入正题了啊。”

青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看到临枫眼神骤然一变,深情款款地凝视着她道:“小圆子,为兄有件事搁在心中很久了,其实,早在为兄第一眼见到你,你就深深烙印在了我心中。为兄…”

“不行,浮夸了些。”青汐想,以符苓的性格,大概还没听完人就跑得不见踪影了。

“嗯,有道理,那这个不要。”临枫垂眸沉思了片刻,再抬起头时,已换上了一副霸气外露的形容,语调低沉而抑扬顿挫地道,“芸芸众生中,本少独独看上了你,是你天大的福气,你别妄想逃出本少的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