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遥瞥向她,唇角挑起一抹上挑的弧度:“你刚才想要说什么,等我将眼前的麻烦解决完再告诉我,如何?”

华遥转过头,看向那棵巨树扬声道:“你说我在一炷香内找到她,我做到了,而你现在这样生气,是想耍赖么?”

听到这句话后,原本还肆意破坏的藤蔓动静小了许多,稚嫩的童声有些生气地响起,“我没耍赖!”

华遥缓缓地道:“在我看来,不遵守约定之人就是耍赖。你这样,你觉得会有人喜欢和你玩么?”

此话一出,藤蔓迅速地往回收,那棵大得几乎通天的巨树瞬间缩小成正常的高度,原本狂暴肆虐的冷风也骤然停止了,四周一下恢复了一开始的静谧平静。

片刻后,红色的人影倏地出现,她坐在树中央粗壮的枝桠上,双手托着下巴,斗篷的帽檐依旧遮住了她大半边脸,只能看到她的唇角微微扬起,透着一种近乎邪恶的天真。“哥哥,我不耍赖,你们继续和我玩好么?”

青汐打量了那个小小的身影一眼,这么小的鬼魅居然能将他们困在梦境中,能力果然非同一般。

倏地,一个想法划过青汐的脑海,她隐约有种感觉,也许…这只鬼魅才是找到通灵玉的关键!

周旋

此时的苍穹虽然不复之前的的电闪雷鸣,但天上地下依然是灰蒙蒙的一片,他们就好像身处于一口巨大的炼炉之中,闷得让人觉得快要透不过气来。

暗红的小小身影蹲坐在树枝上,她的身后是无边无尽的黑,头顶上是一轮荒寒孤月,看起来给人一种既诡谲又寂寞的感觉。

青汐再细细打量了她片刻,这孩童看起来只不过七、八岁的年纪,为什么会在这个阵法之中呢?忽然一个念头窜入她的脑海,难道…这里之所以布下这个阵法,就是为了困住她?

“你还想玩捉迷藏么?”华遥双臂抱于胸前,挑眉看向那鬼魅缓缓道,“我以为玩过一次,就不好玩了。”

“那哥哥,我们玩什么呢?”鬼魅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困惑,似乎真的在烦恼这个问题。

华遥微微一笑,定定地注视着她道:“你玩过骰子吗?”

鬼魅倏地从树上消失不见,出现在离他们两、三丈的位置处。与她同时出现的,还有一颗巨大的骰子,静静地漂浮在半空中。“你说的是这个吗?”

“没错,你会玩么?”

鬼魅微微一滞,似乎在思考什么,随后点了点头:“会。”

“我们就玩这个如何?”华遥看了她一眼,“就比大小吧。若是你赢了,我们继续陪你玩;若是你输了,就要…”

华遥还没说完,天色骤然一变,数道惊雷从天而下,随后就听到那鬼魅生气地大声道:“输了你们也要留下来陪我玩,休想我放你们走!”

华遥慢悠悠地道:“谁要你放我们走了?”

“嗯?”青汐惊诧地看向他,难不他真想留下来陪这鬼魅玩吧?

华遥勾笑着瞥向她,传心音解释道:“这小姑娘已不是一般的鬼魅了,她的意识能操纵这里的一切,是这世间难得一见的恶灵,这个阵法大约就是为了困住她,所以和她硬碰硬并非明智之举。”

他所说的和她的想法不谋而合,这世间再厉害的上古之术也无法冲破鬼魅布下的意识结界,但是这恶灵不肯放他们走,那他们该怎么办呢?在她过去的人生经验中,遇到妖魔的次数远远大于鬼魅,导致她对这种品类实在不是很在行。

华遥接着道:“你现在看到的只是她带着怨气的灵体,而她的真身只是一个小姑娘,我看未必会坏到哪里去。”

“你的意思是…”青汐思索了片刻,道,“想唤醒她的真身么?”

“嗯,或可一试。”

他的面容淡然而从容,甚至带着一贯的笑意,似乎一切皆在他的掌控之中。青汐望着他的侧容,忍不住想,难道他在她的心中本就是这么厉害的存在,所以连意识中的他都如此强大?难道她一直觉得他可以保护她,所以连在这么危险的时刻都想到他么?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同时也由衷地感到羞愧。她自小受的教导就是做一个顶天立地之人,她对顶天立地的理解是:上能顶天下能立地,武能强国文能兴邦,偶尔还能救救死扶扶伤。而她一直以来,觉得自己还算对得起自己对“顶天立地”四个字,可是为什么现在自己忽然变了呢?总是需要别人对她救死扶伤也就罢了,毕竟还能找借口说这个身体终归不是自己的,用起来不太顺遂也是正常,但是她的意识也跟着这具躯体一起堕落腐朽到如斯境地,又该如何理解?

青汐越想越觉得无地自容,她想有些事待她重返现世后,需好好理一理了。

华遥继续对鬼魅道:“你输了我们也继续留下来陪你玩,但是我问你什么,你必须答什么。”顿了顿就以意念驱动飘在半空中的骰子,骰子在空中转动起来,华遥笑了笑道,“唯一的前提是,不能用任何念力控制点数的大小,你做得到吗?”

她猜想华遥要问的问题大约和她生前之事有关,知道得越多,越有机会让她的真身的意识觉醒。

鬼魅高兴地拍手道:“好,我们现在就开始玩吧。”

大约是兴奋过了头,鬼魅披风的帽檐掉落下来,露出一张精致秀美的面容,不过两只眼睛漆黑如洞,没有一丝眼白,看起来阴诡而森冷。

青汐觉得华遥说得确实没错,这鬼魅虽然法力极强且不按理出牌,但终究是个小姑娘,心思极为简单。华遥说她赢了就和她继续玩,其实不管是输是赢,他们在没找到法子出去之前,都只能留下来陪她玩,所以怎么看都是对他们更为有利。果然啊,对付狡猾又喜欢耍赖之人,只有找个比他们更狡猾更会耍赖之人。

华遥掷出骰子的瞬间,瞥了青汐一眼:“在想什么?”

青汐当然不会如实交代,讪笑了下,道:“我在想…你真是太有智慧了。”

华遥瞥向她,赞赏地点了点头:“你一向这么都有眼光么?”

青汐:“…”

“青汐,你会念梵兰经吗?”华遥忽然道。

青汐怔了一下,他说的是化解冤魂厉鬼身上戾气梵兰经吧?

“会。”五百年前他们行军至乱葬岗遇到百鬼夜行,她还用此经超度过那些游魂野鬼。

华遥脸上浮起一丝笑,“甚好。”

骰子在空中转了半晌,然后落在地面,是四点。轮到鬼魅掷时,是六点。

她高兴地跳了起来,道:“我赢了我赢了,哥哥你继续陪我玩!”

到第二轮时,鬼魅只掷出个一点,显然是华遥赢。

他大约心中早已想好问什么,不紧不慢地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答道:“宴菲。”说罢,又掷出一个三点,轮到华遥时,他掷出一个五点。

华遥脸上浮起一丝清浅的笑,却如同是湖中赫然绽开的涟漪,抬眸看向她的表情有些许打量之色:“两百年前的南燕国,王族皆姓宴氏,你是公主么?”

青汐记得之前在史书上看到过有关南燕国的记载,上面说两百年多年前的齐梁国只是一个小国,名叫北贤国,先后兼并了三个相邻的小国,才有了现在的疆域领土。而兼并的其中一个小国中,就有南燕国。

“是。”

接着几局都是华遥赢,他继续问:“你最喜欢和谁玩?”

宴菲毫不犹豫地道:“我的哥哥。”

“你的母妃呢?”

宴菲没有说话,良久,才道:“我没有母妃。”

“那你的哥哥在哪里?”

华遥刚说完,天地之间又响起数道惊雷,宴菲忽地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邪恶的微笑。“他死了,被坏人害死的。”

华遥眸色微沉,传心音给青汐:“是时候了,诵梵兰经吧。”

青汐也察觉到宴菲身上的戾气倏地加重了许多,立即在口中默诵梵兰经,宴菲脸上即刻露出无比痛苦的神情,再然后那个娇小的暗红身影忽地消失,一位比她身形略大一些的小姑娘蓦地出现,大约十二、三岁的模样,她身上穿的是一身素白衣裙,阖着眼立在那里,面容清甜而沉静。虽是一模一样的容貌,但却是完全不一样的观感,她应该就是宴菲的真身吧?

青汐正想着,暗红的身影再次出现,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怒道:“你们都喜欢她!好,那我成全你们!去陪她吧!”

说罢,那暗红的身影彻底消失,宴菲的真身漂浮在半空中,整个人如同沉睡过去一般。而此刻,天上的黑云惊慌地急剧浮动,大地亦跟着猛烈地颤动起来,青汐的心顿时一惊,这是…倏地,天地瞬间变成了如泼墨似的浓黑,伸手不见五指。

青汐本能地伸手想去拉华遥的衣袖,可以伸出去的手什么都没抓到,身边空荡荡的,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子瞻?”

没有回音!

他不在了?青汐焦急地道:“子瞻,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别怕。”远处倏地出现一点亮光,她看到华遥手中握着一个火折子,淡淡的光芒笼罩着他月白的身躯,就像周身都披了一层银泽的月色,一步步缓缓向她走来。

青汐终于松了口气:“你怎么…”

转眼间,华遥已走到她的面前,道:“我取火折子时地正摇晃得厉害,被甩出去了好远,我刚才就是去将它捡回来。”

青汐微微皱眉道:“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呢?我还以为…”

华遥倏地笑了笑:“以为我回不来了?”

青汐点了点头,又立即看向他手中的火折子,脸上露出神奇的表情:“这么黑,你是怎么找到的?”

华遥瞟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直觉。”

青汐:“…”

顷刻,泼墨似的暗色一点点褪去,原本阴霾诡谲的景色消失得干干净净,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座恢弘壮观的宫殿,许多宫人在挂灯摆吃食,似乎在张罗着什么庆典,热闹非凡,忽然一个孩童从桌下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衣着十分破烂,脸上也沾了好多尘土。

青汐眼中掠过一道迷思,随即讶道:“宴菲?”

华遥打量了四周一眼,目光最后落在那个孩童身上,略略颔了颔首道:“这里应该是她真身的意识世界。”

青汐抚了抚额道:“我们真的绕不出去了么?”

华遥沉思了片刻,笑了笑道:“未必。”看青汐脸上露出茫然的神情,他解释道,“恶灵有极重的怨气,所以是很难觉醒的,但是真身不一样。我们若是在这里看到她生前之事,了却她的心结,唤醒她的意识,也许就能让她打开通往现世之路。”顿了顿,又道,“就算都不行,我也有其他法子,不过要冒冒险。”

“什么法子?”

华遥噙着笑道:“暂且用不上,等真的需要时,再告诉你。”

青汐的脸色蓦地变得有些探究:“子瞻,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华遥摊了摊手,微笑着注视着她道:“你不是说我是你想象出来的么?你都不知道,我又如何会知道?”

“…”青汐蓦地移开眼,这个回答,她竟无言以对。

华遥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轻声询问道:“青汐,之前你要告诉我什么?”

青汐回想他说的“之前”,猜想应该是他适才表露心迹之后。她抬眸望着他沉澈带笑的黑眸,尽管她知道该说什么,但是…那些该说的话依然卡在喉咙中,说不出口,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轻叹了口气,罢了,既然是在意识中,骗骗他又何妨呢。

青汐抬眸瞥向他,道:“你说过的话,我会好好想想的。”

华遥眼中掠过一道光芒,刚要开口,不远处忽地传来一声夹杂着怒气的惊呼,“哪个奴才这么大胆子,竟敢跑到凤晨宫来偷吃!快,抓住她,拖出去杖毙了!”

宴菲一边躲避他们的追打,一边大声道:“谁说我是奴才,我是公主!”

一众宫人先是一怔,紧接着讥讽的哄笑声响彻整个大堂,一个公主的尊严就这样被践踏得一文不值。

青汐望着宴菲挂着泪珠的脸庞,不禁喟叹道:“原来,她以前是这样一位公主。”

世间传奇故事无数,但在她的眼中只分两种而已,一种是以悲剧收场,一种是以团圆结局。倘若按照这个标准来判断,宴菲的故事无疑是第一种。

而这一切悲剧的起源,始于两百多年前的南燕国。

由来

东离王朝九十二年,南燕国后宫已经人才济济,光是后宫有位份的妃嫔都有四五十人,可以想象皇子公主们的数量自然不会少。除了那几个最得宠的妃嫔们的子嗣,可能连南燕国的皇帝自己都弄不清其他皇子公主们的长相和名字,宴菲就是其中之一。

她的生母本是异族人,后被家人卖入宫中当宫女,有一次南燕国的皇帝酒醉后看上了她,临幸了一夜后便有了宴菲。

自古以来,长得貌美点的宫女被皇帝临幸常有的事,但能不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就要看运气了。

宴菲的生母虽然长得秀致清雅,但并没有令人过目不忘的美貌,再加上南燕国的皇帝是个喜新厌旧之人,宠幸了一段时日后,便将她忘得干干净净了。

所以宴菲的生母在宫中并不受宠,还常常遭到别的妃嫔的嘲笑奚落,到宴菲两岁时就郁郁而终。

按理说宴菲的生母病逝后,该将她交由后宫某个无所出的妃嫔带养,可惜宴菲出生之时南燕国和邻国打仗大败的消息也正好传回宫中,所以宴菲一出生就背负了扫把星的罪名,无妃嫔愿意领养她,只能仍由她待在冷宫偏殿中由奶娘看顾带大。

宴菲四岁时,太子大病,怎么医治都不见好转,皇后心急如焚找来巫术师占卜,巫术师说宫中有妖孽为祸,且在宫中正西方。皇后找人一问,才蓦然记起正西角的宫殿正好住的是宴菲。皇后大怒,便要将宴菲赐死,幸好太子及时醒来,她才侥幸活了下来。

但宴菲却从此更遭皇后厌弃,所过的生活甚至连仆人都比不上,常常饱一顿饿一顿的,全靠着自幼照顾她的奶娘把自己省下来的吃食给她,才活了下来。

春去秋来,几个寒暑不过弹指一挥间。宴菲慢慢长大,奶娘时常叮嘱她不许跑出偏殿,但宴菲还是常常趁奶娘不备,偷偷跑到花园去,躲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静静地看皇子公主们玩耍。她有一次鼓足勇气走上前去,想和他们一起玩捉迷藏游戏,却被他们讥诮她身份低下,不配与她玩耍。

她当时很生气,大声地告诉他们她也是公主,凭什么不能和他们玩。此话一出,却遭来他们一顿辱骂奚落,她忍不住生气地大声还嘴,却惹得他们大怒,对她一顿拳打脚踢。

“住手!你们在做什么!”众人寻声望去,看到一位眉目俊朗的少年立在那里,神情冷峻,不威而露。

众人纷纷行礼道:“见过太子!”

少年走近,看到宴菲身上有好几处伤口不仅破了皮,甚至还流了血,立即将打骂她的皇子公主们斥责了一番,随后即刻将带她去了太医院,让太医为她包扎了伤口。

六岁的宴菲睁着一对大眼睛望着眼前这位眉目微皱的少年,说的第一句话是:“他们叫你太子,你真的是太子哥哥?”

少年微微一怔,眼中有一闪而逝的愕然,半晌后倏地微微一笑:“怎么,你不信?”

宴菲认真地打量了他良久,终于摇了摇头:“你不是太子哥哥。”

少年大约是觉得有趣,屏退了一旁的侍从和太医,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温和地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不是太子哥哥?”

“因为你是好人,”宴菲一双灵活的大眼睛倏地泛起几许怒意,补充道,“但太子哥哥不是好人。”

宴菲永远不会忘记有一次她偷跑到御花园的果树上去摘果子,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凄凉的求饶声。她顺着声音走过去,一排射击靶子倏地闯入眼帘,靶子下面则立着一排不断发抖求饶的宫女和侍从。而他们对面则站着一位穿着杏黄色蟒袍的少年,他拉开弓,手中的箭对着其中一个靶子,面容冷酷而凶狠。

当他手中的箭无情地射出时,宴菲看到一位宫女蓦地垂下了头,那根血淋淋的箭就插在她的胸口上面。她刚想站出来阻止他,奶娘忽然从后面捂住了她的嘴,将她带了回去。奶娘告诉她,那个人是太子殿下,以后见到他就要远远躲起来,绝对不可以出现在他面前。

宴菲年纪虽小但十分聪明,她打量了少年半晌,忽地道:“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宴楼哥哥吧?”

宴楼与与宴重其实是一对孪生兄弟,宴重偶尔心血来潮想出宫玩乐,便会让宴楼假扮成自己呆在宫中。他们两兄弟虽长得一模一样,但脾气秉性完全不同,宴重冷酷张扬不喜笑,宫女侍从们都十分惧怕他,宴楼的脸上则常年挂着令人如沐春风般的微笑,从无架子。

宫女侍从们私底下时常感叹,为何这么好的皇子却不得皇后的喜爱。宫中人都知道,太子和宴楼虽都是皇后所出,但她对他们的态度却截然不同。她对太子可以说是百般宠爱,却对宴楼十分冷淡,甚至说是厌恶也不为过。不然她也不会自宴楼出生起,就以自己照顾不过来两位皇子为由,将宴楼交由一位多年无所出的妃嫔抚养。除了必要的场合,她几乎从来不召见宴楼。

宴菲冲宴楼粲然一笑,拉起他的手道:“宴楼哥哥,等我好了,你可以和我一起玩么?”

宴楼眼中掠过一丝柔色:“当然可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宴菲。”她刚说着,肚子忽然传来一阵咕咕声,她摸了摸肚子,一对漂亮的大眼睛看向宴楼,可怜兮兮地道,“哥哥,我好饿。”

宴楼摸了摸她的头,将她抱起,低头问她:“你想吃什么?皇兄让人给你做。”

宴菲眼神晶亮道:“可以吃肉么?我好久都没吃肉了,上一次吃肉还是去年我过生辰时。”

宴楼直到那时才知道,他还有一个妹妹过着这样的生活,所食所用不要说和公主们比,甚至连一般的宫人都比不上。

宴楼第一次为了宴菲去求见皇后,却被皇后拒之门外。他平日里会将自己的膳食分一半出来,每日让侍从带去给宴菲,稍微得空就会去偏殿教宴菲读书习字,习武练剑,看她闷了,还会带她出宫骑马打猎或是去集市里玩。

在宴菲心中,宴楼是她唯一的亲人,也是她最爱的哥哥。

时光飞逝,一转眼就到了宴菲十二岁生辰,那夜漫天的繁星洒在浩瀚的苍穹,浓稠的月色显得格外地迷人。

宴楼在宴菲的宫殿中庆祝完生辰,转眸看她,眸色温和:“菲儿,想看星星么?”

宴菲抬头,望向星空疑惑道:“不就在我们头上么?”

宴楼抱住她,倏地腾空而起,宴菲只觉得阵阵凉风拂面而过,待她反应过来时,他们已在最高一座宫殿的楼檐之上了。头顶不再是一方狭小的天空,而是一整片点缀着无数星光的苍穹,就如同置身于广阔无垠的旷野之上。

宴菲到底是小姑娘,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夜空,立即高兴地跳起来,激动地道:“哥哥,这里好漂亮啊。”

宴楼伸手扶了她一把,有些担忧道:“小心,要是掉下去怎么办?”

宴菲继续蹦蹦跳跳地道:“不会掉下去的,因为哥哥在啊。”

宴楼俊秀的脸上挂着宠溺的笑容,无奈地道:“那如果哥哥有一天不在你的身边,你…”

宴菲跑过来紧紧地抱着他的胳膊,固执地道:“哥哥怎么会不在我的身边,哥哥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宴楼摸了摸她的头,看向天边,良久后道:“菲儿,你愿不愿意和哥哥离开皇宫?”

宴菲闻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倏地一沉,仰头问:“是他们逼哥哥离开的么?他们逼哥哥这样做的对不对?”

宴菲年纪虽小但自幼聪慧,加上宴楼常对她授以朝堂之事,所以她对世事的洞察比同龄姑娘要敏锐很多,她心里很清楚此事定和皇后等人脱不了干系。这些年太子宴重飞扬跋扈,不思进取,朝中大臣早有人对他不满,而同为皇后所出的宴楼无论是能力还是学识都好过太子太多,甚至有大臣私下觐见圣上,提出改立宴楼为太子的主张。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据说此事传到皇后耳中,她连夜觐见圣上,劝说圣上打消这个念头。

宴菲一直不懂为何哥哥明明是皇后所出,但却不喜欢哥哥到如斯地步。在她眼中,甚至在所有人眼中,明明哥哥比太子更适合做南燕国未来的国君。退一步讲,如果哥哥真想得到太子之位,凭他的聪明才智有许多办法,但她知道哥哥是这世上最善良温和的男子,他绝对不会去和太子争储君之位。

宴菲猜想,即便是这样,皇后等人大约还是不放心,非要逼哥哥离开才能安心。

“就算母后不劝说我离开,我也早晚会离开。”宴楼言辞温和,没有一丝责怪和怨怼之意,似乎从来没觉得自己受到过任何不公的对待。宴菲常常觉得,哥哥他对任何人都好,唯独对自己不好。

她的眼圈红了红,眼泪不知不觉地掉了下来,搂紧宴楼的胳膊道:“不管哥哥去哪里,菲儿都会永远跟着你,永远不会离开你。”

宴楼替她擦了擦眼泪,道:“好,那你就跟哥哥一起走吧。”

一个皇子突然消失,这于情于理显然都是说不通的,但皇后既然能提出这个计划定有一套周密计划,果然,待宴楼同意后不多久,他便对外宣称二皇子宴楼忽患怪病,久治不愈,卒之。消息虽来得有些猝不及防,但丧事办得有模有样,此后再无人提改立太子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