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华遥不一样,开陇一战早就让他的威名在六国传开,所以一到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满朝文武自然一致认为军师的人选一定非他莫属。

薛太后原本就想置华遥于死地,被这样一搅合,心头的火气自然不小。她先是把这些上奏的大臣们挨个骂了个遍,才徐徐抬眼看她:“姑母记得上次陈氏造反之时,你表现得很是不错。”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后,继续道,“若是这次派你做主帅,不要华遥,你意下如何?”

“保家卫国是侄儿的本分,自当义不容辞,不过侄儿缺乏实战的经验,若是没有人在一旁指点,恐怕…”她佯装心虚地瞟了薛太后一眼,看薛太后也正眯着眼打量着她,只得故作为难地把剩下半截话咽进嘴里,改口道,“…侄儿定当竭尽全力。”

薛太后从她身上收回目光,揉了揉太阳穴,满脸头疼的神情。“那你告诉本宫,没有华遥,你有几分把握让怀楚国退兵?”

“侄儿…”青汐佯装低头沉思了片刻,然后才抬眸看向薛太后,眼神端正而真诚地道,“说实话,侄儿其实…一分把握都没有。”

薛太后闻言,不禁颤了颤,一副快要晕厥的样子。可想而知,薛太后当晚就派公公去大牢中宣旨了。

由于青汐不在宫中,此事后续所闻也都是道听途说来的。据说当晚薛太后虽客气地派人去了大牢请华遥出来,但他似乎并不领情,说除非薛太后亲自去牢中一趟。听到回传的消息后,薛太后当场就把寝宫的能摔的东西都摔了个遍。

可是现在已是千钧一发之际,薛太后除此以外也别无他法,第二日一大早就亲自去了一趟大牢。出来时,华遥是一脸的淡然自若,薛太后则一张脸都是铁青的,据说她刚回到寝宫便立即召了太医来看诊,此后几日都是在卧榻上度过的,据说是肝气郁结气息受阻所致。

莺燕高飞,晴空万里。

青汐任主帅,华遥兼军师之职,带领三万驻守在城郊的地方军向南境之地出发。

他们一路快马兼程,终于在三日后,赶到南境之地。而此刻,萧清国已经连失了两城,速度之快,完全出乎人的意料。原来戍守在边境的驻兵,只能从晖城撤到了熙良城。而熙良城是南境的最后一道屏障,要是再失守,萧清国就真的岌岌可危了。

他们刚下马,韩远和一行老将便如同见到救星般,快步迎上来。

韩远刚要跪下,青汐便扶他起来:“韩将军,战况紧急,我们进去说。”

原来的县府被用作临时的军事办公点,进出都是士兵,戒备森严。

进正厅后,韩远对战情做了简要的叙述后,有些感慨道:“我自少年时便跟随镇国公驰骋沙场,戎马一生,不敢说精于用兵之道,也算是经验老道了,但这次怀楚国连夺我三座城池,就好像不费吹灰之力,我们的任何战术在他们面前,都如同孩童耍的把戏般不值一提。”他连连摇头,有些丧气地道,“唉,末将也是没辙了。”

青汐问:“他们这次带兵的主帅是谁?其余将领又有哪些?可有随行的军师?”

韩远将怀楚国这次派来的所有将军的名字都说了一遍,最后叹气地说:“倒没听说有带军师,不过他们的主帅邹义,几年前因为边境之争我曾和他交过一次锋,那时他还是我的手下败将。没想过没过几年,他用兵竟如此令人刮目相看,可能真的是…末将老了吧。”

青汐的目光掠过韩远那半头花白的头发,怜悯之心油然而生。自从开陇一战后,萧清国的武将本就凋敝了许多。稍微有些能力的武官又多是外姓,在朝中受尽薛氏和陈氏两派的打压排挤,不得重用。没有能力的武官大都是在朝堂上混成精了的,反而大肆得到擢升提拔,混得风生水起。所以戍守边关的重任只能落到像韩远老将军这种忠心卫国的老将身上,其实他们早该回家颐养天年了。

华遥从地形图上移开目光,看向韩远,淡淡一笑道:“我曾听闻十五年前怀楚来犯,当时我国以三万兵力迎战怀楚六万大军,韩将军于千军万马中斩下怀楚卫将军首级,令怀楚闻风丧胆,不消半月便鸣金收兵,从此六国皆知韩将军勇猛过人。如今连韩将军都如此萎靡不振,我军士气从何而来?”

韩远惊诧地望了华遥半晌,没想到这么多年前的事,他竟然…知晓。

“末将汗颜,”他惭愧地垂下头道:“末将…再也不说这种丧气话了。”

“韩将军老当益壮,确实不该妄自菲薄。”华遥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后,对一边的陵远交代道,“去让所有三品以上武官到这里来。”

华遥和青汐都认为不能一味地守城,而是要将失去的两座城夺过来,所以当务之急是要重新部署防守,整编军队。华遥将自己初步部署说与将领们听,这些将领中有一些是在当年开拢之战中与华遥一起抗过敌的,都十分信服他,所以他一讲完,他们便迫不及待地要去完成任务了,面容也重新变得容光焕发起来,就像很快就能痛痛快快地打一场胜仗一样。

屋内瞬间只剩下华遥、青汐和陵远三个人,华遥对陵远交代了几句后,陵远也转身出去办事了。

青汐手支着头,兴致勃勃地问华遥:“军师,本帅要做什么呢?”

她原来觉得既然答应了薛太后领兵御敌,便是将几万将士的性命系于一身,容不得有半点差错,所以她确实想打赢这场仗。但是对华遥,她其实并没有什么把握,她一直觉得他来萧清国有他自己的目的,不管目的达没达到,都没有一定要帮萧清国躲过灭国之祸的理由,但今日看来,他似乎是…真心要帮萧清国么?

华遥睇了她一眼,示意她过来。

华遥坐在安放地形图的木架旁边,面前有一张茶几。青汐几步走到他的侧边坐下,双手支着下巴,一双清澈的美眸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我以为有军师在,主帅便可以高枕无忧了。”他轻轻一笑,抬手捋过她额前的碎发,又凝视了她半晌后,突然开口道:“为什么没有走?你明明可以一走了之的。”

他的话一字一字地敲在她的心上,猝不及防。

对啊,她为什么要留下来呢?是为了几万将士的性命?或者为了长安的遗愿?又或者是为了…但这些真的是理由吗?

哑然了良久,她才道:“不是你让我留下来的吗?”

“所以,你是为了我才留下来的吗?”

青汐敛下双眸,默然无声。

“回答我,青汐。”

“不是,我…”

“你想好了再说,”华遥又很有耐心地补充了一句,“我不喜欢爱说谎的姑娘。”

青汐下意识地脱口道:“那你为什么说喜欢我?”她明明说过很多谎话。

华遥上身微微前倾,挑眉笑道:“所以你自己也承认你是个爱说谎的姑娘?那你刚才说‘不是’自然也是谎话了,对吗?”

青汐这才察觉自己上当了,立即一本正经地反驳道:“那是真话,我不是为了你才回…”

话还没说完,华遥的唇忽地落下。半晌过后,他离开她绯红的唇,一抹得逞的笑意掠过他的眼底,表情却是十足的无辜且淡定的样子。“我说过,让你想好再说的。”

华遥话音刚落,就被一声浑厚又突兀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我什么都没看到,我现在就出去,立即出去…”

青汐转过头,正好看到脸色微红的陵远尴尬地背过身,一跐溜儿地疾步跑了。

被陵远这么一打岔,青汐立即站起来退后两步,再佯作冷静地抬起双眸,心平气和地道:“子瞻,其实世间并非只有男女之情,我们…就不能做一辈子的至交好友吗?”

“你说至交好友?”华遥放下手中的茶盏,缓缓抬眸看向她。

青汐很诚恳地点了点头。

华遥唇角勾起一抹上扬的弧度,双手悠然地托着下颌,一双黑眸直勾勾地望着她道:“可是和至交好友比起来,我对男女之情更感兴趣些,你说…该如何是好?”

“…”青汐终于无语凝噎了。

计谋

怀楚国先前在极短的时日内,就连夺萧清国束城和晖城两座边关要城。不过也许是连日的进攻使得兵马疲乏,他们那边并没有再继续趁胜追击,这对萧清国来说无疑是捡了一个大便宜。原本他们就头疼要是怀楚国继续穷追猛打,他们就没有充足的时日来重新整编军队,现在怀楚国一放松,反而给了他们喘气的机会。

品级高点的将领都从华遥那里领到了任务,相继忙碌了起来。唯有青汐什么任务都没接到,因为华遥说她需要多休养。所以除了在他们偶尔探讨军情时充个人数外,她大多是安静地呆在主营帐中喝喝茶看看书。有时看大家都在忙碌地做着自己的事,青汐甚至都有些怀疑自己就是来这里蹭吃蹭喝的。

不过就算她真的只是来蹭吃蹭喝,她也相信华遥有能力帮萧清国夺回失去的两座要城,只是他…她正拿着书胡思乱想着,眼前忽地一晃,她抬起头,看见原本握在手中的书已经到了华遥手中。

“在想什么呢?”华遥将书放下,把药碗端到她面前,“来,趁热喝了。”

每日饭后一炷香,华遥都会准时将药端过来,时间掐得再准不过。

青汐接过药碗道:“我早就好了,倒是你先前的伤好了吗?”

华遥姿态悠闲地坐在一旁的藤椅上,杵着额看她:“我的是皮外伤,愈合得快,不用担心我。而你的是内伤,需要静养调息,没有那么快好。”顿了顿后,又像哄小孩一样,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轻声催促道,“听话,快喝了它。”

青汐抬眼望着他,没有说话。五百年前她生过两次病,那时泽阙守在她的床前,也是这样的神情,说着这样的话…

良久后她将碗中的汤药一口饮尽,终于忍不住说:“华遥,你能不能…不要对我这么好?”

华遥蓦地一怔,随即又微微一笑,望着她缓缓地吐出三个字:“为什么?”

“因为我不习惯别人对我好,而且…”青汐目光移向别处,声音低沉了许多,“这世上有许多人是因我而死,我不是什么好姑娘,没什么值得你对我好的。”

她的世界里只有无休止的打打杀杀,随便一个普通姑娘都比她好得多吧。她有时想想,会觉得过去的自己其实也挺可笑的,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自信竟敢向泽阙表白。仔细想想,他确实也没有什么理由一定要喜欢一个只懂得领兵打仗却对女红厨艺一窍不通的姑娘吧,难怪后来…

“值不值得不是应该由我来作判断吗?”华遥凝视着她,有些失笑道,“你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没自信了?”

青汐疑惑地道:“我平时看起来很有自信?”

华遥点了点头:“我记得有一次你不是还问过我是不是暗恋你,这还不够有信心么?”

“…”青汐想起了,那次华遥要她帮忙应付安禾公主,她好像是这么说的,“那是…玩笑话而已,我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华遥望着她微红的脸半晌后,道:“青汐,我知道有些事你依然无法释怀,但我也说过,你现在不必回答我什么,也不用承诺我什么,我想对你好只是我的事而已,你又为何一定要把我推得远远的呢?如果连我都不介意,你又介意什么呢?”

青汐哑口无言,好像就算是掰歪理,华遥也总有办法赢过她啊…

见她有些郁卒地垂下头,他便打算说点让她感兴趣的事。“你之前问我是不是和薛太后达成了什么协议,还想知道吗?”

青汐果然来了兴致,立即点头。

华遥笑了笑道:“你其实也已经猜到了吧?”

她就说他没理由对萧清国的事这么上心嘛,毕竟他和薛太后已经完全撕破脸了。

青汐确实已经猜到了一二,薛太后肯放了他,无非就是想借华遥的将才让怀楚国知难而退,并归还被他们攻下的两座边城。而华遥肯帮忙也肯定是提了同等筹码的条件,她估计是他要薛太后放了那些与他走得近的武官们,并妥善安置他们的家眷。不过如果只是这样,薛太后为何会气到大病一场呢?肯定是华遥还做了其他什么趁火打劫的事吧?毕竟他本就不是那种任由别人欺辱,还会以德报怨之人啊。起码…她不相信,他可是比狐狸还狡猾!

于是她很好奇道:“你到底还提了什么条件?”

华遥随手翻了翻她刚才在看的书,轻描淡写地道:“也没什么,就是让她将桑丘家族铸剑术的抄录本赠给我而已。”

“…”青汐咋舌,这也叫没什么!

桑丘家族的铸剑术向来驰名六国,就算后来桑丘家族彻底覆灭,他们家族的铸剑秘谱也是早就献给了萧帝的。萧清国士兵所用兵器几乎都是由自桑丘家族的秘谱所制,所以他们的武器也明显比其他几国更为精良,这也是萧清国能苟延残喘到现在还没亡国的原因之一。现在华遥向薛太后要了这本铸剑秘谱的抄录本,简直就相当于拿走了萧清国仅存的优势,怎叫薛太后不气到想吐血呢?而且薛太后也不能不答应,现在萧清国本就岌岌可危,她若是不肯忍痛割爱,恐怕届时局势更不好收拾。

青汐忽然察觉,华遥从回国入狱到现在领兵出征,这一整件事便如同一盘精妙的棋局,其实每一步都是环环相扣的,或者说每一步都是在他的掌控之中。

首先,怀楚国醉翁之意不在酒之事他大概早就查到了些眉目,知道怀楚国终究会把这把火烧到萧清国的边境上来。然后他便借此天赐良机酝酿了这盘大棋,明知道薛太后早就想除掉他却仍然选择返回萧清国受这一场牢狱之灾。这么说来,他真正的目的其实就是这本桑丘家族的铸剑谱?他要用这本铸剑谱拿来做什么呢?青汐转念一想,这本铸剑谱确实可以有很多用处。假如他是个商人,可以将这本铸剑谱卖给任意一国,对其他君王而言,这简直是价值连城。假如他想继续仕途,有铸剑谱在手,去任何一国都可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你怎么不问我要这铸剑谱做什么?”

青汐立即坚决摇头:“古往今来的史实都告诉我们,知道太多之人都没有好下场!你千万要保密,不要告诉我!”

华遥向前倾身,引诱她道:“你真的不想知道?”

“你真的想说也可以,反正我…”青汐蓦地捂住耳朵,心如止水的模样道,“听不到。”

华遥:“…”

熙良城是南境之地的最后一道屏障,萧清国知道它的重要性,怀楚国自然也清楚它的重要性,所以十日后,邹义亲率八万大军由百里外的晖城向熙良城急速进发。

青汐用完早膳后,便随陵远到了熙良城的城楼顶。青汐以为陵远一早就来带她过来,是因为华遥要和她商谈驻兵部署之事,没想到看到的是他坐在木桌边,桌面前摆着一盘棋、一壶酒、还有两个晶莹剔透的白玉杯,一脸悠然的模样,丝毫不见任何军情告急的凝重感。

他将两只酒杯斟满后,一只递与她道:“熙良城的梅子酒名扬四海,酒香浓郁甘甜,试试。”

看来…他并不把邹义放在眼里嘛。

她抬手接过后,放在鼻尖嗅了嗅后,道:“嗯,果然是难得的好酒。”

他也轻掇了一口,勾唇笑了笑。一旁的陵远默默地垂眸,脑海中骤然回想起这坛酒的来历。

昨夜他们刚从军营回来,就看到秦县令侯在门外,旁边还站着着一位娇羞的美人,怀中抱着一坛酒。看到他们的身影后,秦县令脸上立即堆满笑迎了上来,行了个礼。

“华相不远万里从皇城来到我们这偏僻之地,救我们熙良城百姓于水火,等同我们熙良城百姓的再生父母,下官苦思良久也没想到有什么好款待的,幸好拙荆提醒我,府中杨柳树下还埋了一坛子二十年的梅子酒陈酿,”说罢瞄了一旁的美人一眼,继续道,“这位倾城姑娘尤擅歌舞,下官想光是有酒,没有歌舞也是扫兴,所以就…”

华遥双眸转向美人,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道:“你叫倾城?”

美人大概是被他突如其来之举吓着了,红着脸不敢说话。

秦县令却以为这美人十之八九怕是被贵人给看上了,立即帮她接话道:“回禀华相,她叫倾城,是我们…”

秦县令还没说完,华遥就道:“留下吧。”

秦县令一听顿时喜出望外,刚要和美人交代几句,华遥便轻飘飘地留下一句:“本相是说酒留下,人可以走了,秦县令明日自己去衙门领罚吧。”

秦县令当场就愣住了,这是怎么个意思?

华遥回过身来:“如今国难当前,秦县令却深夜造访,又送美人又送美酒的,本相难道不该罚一罚么?”

秦县令终于领悟过来出大事,腿一抖猛地跪在地上,哭天抢地为自己辩解起来。

华遥抬眸打量了秦县令一眼:“经秦县令这么一说,本相才骤然发觉都是本相的错了。谁叫怀楚国突然侵犯我国领土,让本相没来得及备好美酒美人同行,这才让秦县令不惜下血本贿赂本相。啧啧,秦县令如此体恤本相,真不知该罚你还是该奖你了。”

华遥极少说重话,就算教训起人来也是语气淡淡的样子,但他天生有种令人难以忽视的存在感和压迫感,秦县令此刻哪里还敢领功,整个人都抖得跟个筛糠似的。“下官一时糊涂,铸下大错,哪敢领功,只求华相念在下官一片好心,轻罚下官吧。”秦县令请简直悔不当初啊,他本来真的只是想讨好一下这位朝堂中的大红人啊,让他多舛的仕途顺一顺,没想到弄巧成拙了,唉,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华遥瞟了他一眼,“明天自己去县衙领五十大板吧。”

秦县令自然一句都不敢多说了,立即磕头叩恩。

华遥刚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对一旁还在发抖的美人微微笑道:“倾城是个好名字,不过不适合你。”

陵远扯回神,看到主上和薛太尉面前的棋已经下了小半局了,心中暗自叹道,在主上心中,能当得“倾城”二字的大约只有薛太尉了。

青汐执起一枚白子,徐徐落下后,抬眸冲华遥狡黠一笑:“军师可知轻敌乃兵家大忌?”

陵远被青汐这一笑晃了下神,为什么薛太尉乍一看,也有点像…女子?陵远轻轻摇了摇头,刚才肯定是他眼花了,肯定是!

华遥站起身将披风披在她肩上,再坐回原位道:“何以见得是我轻敌?为什么不是我为了诱敌深入,故意使的招数?”

“故意的?”青汐落下一子后,宁神思索了一会儿后道,“所以你才明知今日邹义亲率八万大军来犯,才仅仅布了五千士兵戍守城门?”

华遥嘴角抿出笑意,看向她:“明明在下棋,怎么说到军事部署上去了?你还是想知道我是怎么谋划和怀楚国这场仗的?”

“嗯。”说实在话,青汐确实想知道。

除了前几日华遥召集将领们还会象征性地叫上她,后来部署进攻和防守之类的要事就再也没再叫上她了,让她彻彻底底坐实了“空头主帅”这个头衔。

不过其他将领们对她这个主帅不过问军情也并不感到意外,他们大概都以为薛太后让她这个毫无实战经验的毛头小子挂个主帅头衔,不过是为了万一打了胜仗好顺利领走头功,所以在萧清国边关的将领们心中,唯有华遥才是真正来拯救他们萧清国的,都对他格外敬重。

“之前不让你听,是不想让你费心思,你本该多休养,如今大势已定,告诉你也无妨。”

按照华遥的分析,他们当日带了三万大军增援边境军,除去原先战死和受伤的老弱病残外,他们目前共有五万士兵可用,与怀楚的八万大军虽有些悬殊,但也不至于毫无胜算。

华遥落下一子后,继续道:“邹义此人早年从最底层的士兵做起,一直做到如今的大将军一职,也很有点才干。他的优点是熟读兵法,勇猛果决,治军严明;缺点是自视甚高,容易与人不睦,所以他的几个得力属下其实对他早就颇有微词。十日前,他们攻下束城后,他的其中一个下属奋威校尉袁栋,不仅纵容起手下抢了几家钱庄,还公然掳走了几十个少女供自己和手下将士yin乐,这事传到了邹义耳中,顿时勃然大怒,不仅在三军将士前当众斩杀了此人,还罚了管束下属不力的骠骑将军陶策,当众打了他八十大板。”

华遥说到这里,略微停顿了一下,道:“这陶策是何许人也,你可知道?”

骠骑将军陶策?

青汐眉头微蹙着落下一枚白子,想了想后,抬眸问:“就是那个怀帝如今最宠爱的梓夫人的亲弟弟吗?”

论策

在政事上前庭和后宫看似在并无关系,实则息息相关。

撇开后宫是否干政不说,就算后宫不干政,许多皇帝也会给自己的宠妃一些殊荣,比如将自己宠妃娘家的血亲提拔任用,或者对自己宠妃娘家之人委以要职等…这种事情,古来有之,往主观点说叫情之所至,往客观点说叫做色令智昏。

青汐觉得梓夫人的胞弟如此年轻就能做到骠骑将军一职 ,不管其人是不是真有本事,多多少少还是沾了点他姐姐的光的。

“正是他。”华遥握着酒杯,勾了勾笑继续说,“试想一下,一个年轻气盛、正沐盛宠的世家子弟,能受得了在三军将士面前被当众打八十大板吗?”

青汐五百年前辅佐黎夙时也见过不少世家子弟,他们中当然也有资质十分不错且为人正直上进的,但那毕竟是极少数,大部分的世家公子都是目中无人且跋扈高傲的。陶策此人她没见过,不敢说他属于哪一类,但是他治下的奋威校尉袁栋竟能做出烧杀抢掠之事,他却对此事却不闻不问,可见不大可能属于为人正直上进那类型的。若从身世背景来看,陶策他作为陶相之子,梓夫人之弟,从小大概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次却在邹义这里吃了这么大一个闷亏,若不寻个机会报复回来,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呢。但问题是邹义怎么说也是一军统帅,就算陶策再不服,官位也是居于邹义之下吧,还能兴起什么风浪来呢?

看青汐杵着腮帮子凝神沉思,华遥唇角弯了弯,提点道:“如果恰逢怀楚国的粮草正好需要补给呢?”

粮草补给?青汐蓦地想通,难怪先前邹义并没有带领怀楚国的军队趁胜追击呢。她起初还以为是连续作战使得他们兵马疲乏,所以他们不得不停下来修养生息,原来竟是因为粮草不足的缘故。

如此看来,华遥在敌方安插得有间谍几乎是肯定的了,不然不可能提前就知道了怀楚国的粮草出了问题。陶策在军中的官衔没有邹义大,他若想让邹义吃吃苦头几乎无门,所以…他就在粮草上动起了歪脑筋吗?

青汐刚要发问,华遥眼梢微微扬起,赞赏地瞥向她道:“没错,他确实在粮草上动了手脚。”

青汐不禁皱了皱眉头,这些世家子弟为了个人的脸面,果真什么都做得出来啊,连牵扯到数万将士性命的正事都可以先放在一边。

华遥道:“你再猜猜看,陶策如果要在粮草上动歪脑筋,会如何下手?”

青汐凝神思索了半晌,才开口道:“陶策虽说要报复邹义,但也不会真的傻到让三军断了粮草吧?否则其人真是愚不可及。我想他顶多是想拖上几日,让邹义尝尝急火攻心的感觉罢了。不过两军开战是大事,朝廷必定是准时发粮的,要在这上面拖延时日并不容易,所以如果我是陶策,便会在粮草押运的过程中动手脚…”

连青汐自己都不知道,她在认真分析一件事时,眼神格外专注而明亮,就好像里面盛着星光。华遥一向很喜欢看她这样的神情,狡黠而美丽。

青汐没注意到华遥的表情,继续道:“…最好的办法嘛,是派人扮作我们萧清国的士兵,自己劫了自己的粮草,然后藏在某个妥当之处,待到邹义急得快吐血之时,再假装偷袭我军成功,将粮草顺利运了回来。这样做的目的嘛,自然是可以一石二鸟。一来可以让邹义尝到了担惊受怕的滋味,就算他日后凯旋回朝也难免被人参上一本,落下口实;二来粮草最终回到了陶策手中,怎么也是要被记上一大功的,这就完全洗清了他在三军面前当众丢脸之辱了,他是这么做的么?”

青汐一直觉得在战场上,除了善用兵法谋略外,还要多站在对方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就好像下一盘棋,要是能掌握对方的思路并以此来布局,往往事半功倍。

陵远在一旁听着,面上渐渐露出惊讶的表情,薛太尉竟…全料中了!

看华遥微微含笑的神情,她知道自己是猜对了,心里不免有些许的高兴。不知道为什么,她以前不太在意别人怎么看她,但她现在发现她其实颇有些在意华遥的想法。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难道…

华遥出声道:“那如果你是我,遇到这种情况,你会如何做呢?”

别整日胡思乱想。

青汐摇晃了下脑袋,努力收敛起心神,端着酒杯站起身来,后背靠在厚实的城墙上,摇晃着杯中陈年老酿道:“我要是你,肯定让这场监守自盗的戏码最终变成假戏真做。陶策劫走粮草后,我们再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轻轻松松地劫走粮草,你就是这么做的对吗?”

华遥但笑不语,青汐更觉得自己猜对了,顺着刚才的思路说下去,“怀楚国这五日来按兵不动,其实就是在等新补给的粮草吧?所以我们才有机会重新调整战略,整顿军马。”

青汐现在分析起来好像并不难,但她也知道要做到这些并不容易,这意味着这其中每一步都不能走错,一旦估算错了一步,就是全盘皆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