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看到面前突然多出来的一道黑衣身影,立即齐齐拱手行礼。

“上面交代让你们弄晕她便可,你们却偏偏摆出一副要弄死人家的阵仗。”他将青汐从车撵中抱了出来,瞟了掉落在地的孔雀针一眼,斥责道,“我要是再来晚一步,你们说不定反被她弄死了!真是一群废物!”

他刚训斥完这群黑衣人,一辆车撵便停在他们面前,车撵的帘布被车夫撩开,玲珑扶着秦甄从容地走下来,众人立即跪地行礼。

秦甄瞄向为首的黑衣人,目光停留在他手中抱着的人身上,精致的面容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办得好。”

为首的黑衣人道:“小姐,我们下一步如何做?”

秦甄道:“陛下不是一直派有暗卫在四处找她吗?此刻只要放出风,让他们寻到她,将她带到陛下面前即可。”

“是。”

秦甄转身上了车撵,玲珑立即问:“小姐,我们这是去?”

“当然是回昆仑境。”秦甄缓缓道,“我们若是不辞而别,师兄和师弟岂不都会起疑?”

玲珑立即探出头和车夫交代了一声,随即又道:“小姐,玲珑有一事不明,那女子有长安公主的容貌,而且陛下对之一直念念不忘,为何小姐还把她亲自送给陛下?若是此女得宠,那小姐岂不是更…”

秦甄不甚在意地笑了笑,道:“你以为我现在还会对恩宠、对权力有所眷念吗?”

玲珑望着秦甄,神色有些心痛地道:“小姐你…”

“他当年对我步步算计,无半点真心,现在却对这这女子如此上心,可惜这女子非同寻常,他想要的,这女子必定给不了他。”秦甄冷笑了一声,道,“呵呵,当年那个一心装着滕煜的秦甄早就死了,我也要让他尝尝求而不得的滋味是什么样的。”

玲珑担忧地道:“那要是这女子真的喜欢上陛下怎么办?”

秦甄浅浅地笑了笑:“喜欢上了就更好办了,最好带进宫,如果不能‘求而不得’,那就试试‘阴阳相隔’好了。”

翌日大早,卜易子便看到长真端药去寇衡倚的寝殿,看到他的瞬间神色立即变得惊慌起来,问话也答得吞吞吐吐的样子。

长真自小跟在寇衡倚身边,是个十分单纯稚嫩的少年,这番动静不免让卜易子生疑,便将他拦下来细细盘问。

长真本就是老实人,三两下便将实情招了。

卜易子得知实情的来龙去脉后,当即就大发雷霆,疾步朝寇衡倚的寝殿而去。那寝殿原本有寇衡倚亲自设下的结界,按理说他是进不去的,但寇衡倚此番中毒,身体和精神极度耗损,那结界本又是由他的精神力设下的,现在自然就失去了作用。

卜易子走到寇衡倚卧居,远远地看到他正靠着枕头,手中握着一卷书,脸色却异常苍白,时不时还在咳嗽,心中的气愤更甚。

这妖女,竟将他师弟伤成这样,当时真该一剑刺死她!

卜易子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原本是想厉声训斥他几句,但是看到他这般模样,终究是说不出口,只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师弟当日若听我的杀死那妖女,你又何至于此啊!”

寇衡倚刚要回话,又一下子咳嗽了起来。

卜易子看了他一眼,突然神情惊骇道:“师弟,你不会是喜欢上那妖女了吧?”

寇衡倚下意识地否认道:“我没有。”

“没有?”卜易子简直气得想跳脚了,“你如果不是喜欢她,你一向不喜和人肢体接触,怎么会把她抱回来?你如果不是喜欢她,为什么不管我怎么劝,你都不肯杀了她?你如果不是喜欢她,为何被她弄成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竟还放她走?师弟你真是糊涂啊,你喜欢谁不好,偏偏去喜欢一个逆天而行的妖女!”

寇衡倚默然地望着手中的书,许久后才抬眸,道:“师兄,她不是妖女。”

卜易子愤愤地道:“都把你迷得五迷三道的,还不是妖女是什么!哼!”

说完,便拂袖而去。

寇衡倚放下书,定定地望着窗外的梧桐,神情怅然若失。

青汐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偌大的卧房之中。

她没有死?为什么?那些人不是去杀她的?

她细细打量了下,发现屋内金碧辉煌,摆设陈列样样讲究,布局则似乎有些像宫殿。

“夫人,你终于醒了!”

青汐望去,说话的是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女,她身着一身淡紫衣裙,看起来…似乎有些像齐梁国皇宫中的宫女穿的。

她眉头微微皱了皱,可是这里…并不像是齐梁国的皇宫啊。

“你是谁?我在哪里?”青汐坐起身,嘶哑着嗓子问出口。

那宫女立即端来一杯清水喂她喝下,恭敬道:“禀夫人,奴婢叫蓉儿,这里是齐梁国东郊行宫。”

齐梁国东郊行宫?她怎么会在这里?

青汐仔细回想一下,可惜记忆仅仅停留在荒郊野外遇到一群黑衣人那里,后面便什么都不记得了,等等…她刚才叫她什么?她何时变成什么…夫人了?

青汐抬眸道:“你叫我什么?”

那宫女吓得立即跪下,颤抖道:“奴婢该死!陛下将您抱回行宫,让奴婢仔细着照顾您,却没说该如何称呼您,所以奴婢斗胆猜测…”

陛下?青汐眉头微微蹙了蹙,脱口而出道,“你是说滕煜?”

难道…那群黑衣人是滕煜派来的?

那宫女瞬间抬起双眸,看她的眼神极为震惊,但很快又垂下头,不敢说话。

“醒了?”

青汐猛地抬眸,看到身着玄色锦袍的滕煜缓步朝她走来,后面跟着那位一直伺候君侧的韩公公。

转机

“好些了么?”

滕煜走到卧榻边坐下,伸手要探向青汐的额头,她本能地闪开了。

滕煜直直地看向她,抬起的手倏地僵在半空中。

他的面色骤然变得冷郁,对身后的侍从们下命令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

顷刻间,卧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青汐尽量扯出一抹笑道:“陛下不解释一下,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滕煜脸色终于转好了些,道:“太后大寿后,你离开得突然,所以朕一直在派人探听你的下落。前不久听闻你在萧清国抵抗怀楚来犯的大军,后来又不知去向了。前不久我派出的人说你出现在我齐梁国的境内,朕担心你有个万一,便派人在国境内寻找你的下落。结果他们在一处客栈里发现了你,那时你已昏迷,所以他们便将你带了回来。”

青汐微微怔了怔,照这样说,迷晕她的那帮黑衣人并不是滕煜的人,莫非…是昆仑境的人?刚想到此,她就立即否决了这个念头,若真是卜易子发现她逃脱了,派出昆仑境之人追杀她,又岂会是迷晕她这么简单?

青汐皱眉思忖了半晌,算了,先不想这么多了,先从这里离开才是最要紧的。

青汐抬眸看向他,唇角含笑道:“看来陛下一直派人在跟踪我,我到过什么地方,陛下大概比我自己还清楚。”

滕煜并未否认,反而目色深深地盯着她道:“朕的心意,你早就知道,不是吗?告诉朕,上次你为何要不告而别?”

“太后大寿事毕,各国使节都先后离开,我自然也没有留下来的道理。”

滕煜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抚向她的脸颊道:“你瘦了。”

青汐这次并未避开,其实本也是避无可避了。

也许是还在受无相环的影响,她依然觉得全身乏力,浑身酸痛,若是此刻滕煜真要对她做什么,她也没力气逃脱了。她深知现在情况对她不利,激怒滕煜对自己也并没什么好处,不如先应付着他,等再过几日她身体恢复了,再离开此处不迟。

“大约是晕了几日没吃好吧,”青汐微微一笑道,“陛下可否弄点吃的来?我正好饿了。”

滕煜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俊美的面容上竟微微一怔,好半晌后才道:“韩融。”

门外的人听到传唤,立即进来跪下道:“老奴在。”

滕煜道:“让厨房做些拿手的膳食,快些端过来。”

“是。”

韩公公快步向厨房走去,在心中暗自轻叹道,陛下这两日一直守在卧榻边上,这份心思…只怕最终还是会付诸东流啊。

青汐后来从宫女蓉儿口中得知,这处东郊行宫十分大,是早年先皇在世时修建的,滕煜每年入秋后,都会来此住一段时日。

青汐在这东郊行宫休息了几日,按理说她的身体该慢慢恢复了,但奇怪的是,她虽能走动了,但内力完全提不上来,更不要说催动上古之术了。

她记得寇衡倚说至多几日,她便可以恢复如初,到底是那个环节出了问题呢?青汐想来想去,觉得最有可能做手脚的便是滕煜。

想及此,她再也沉不住气,一路走到滕煜的书房,推开房门才发现里面根本没有人。

青汐沿着原路返回,途中经过一片海棠花海,触目所及,嫣红似火,滕煜便从那一大片紫色的花海中走来。

韩公公看到她后,便自动退了下去。

滕煜来到她的面前,脸上带着淡淡笑意,刚要开口,青汐便直截了当地问:“滕煜,你是不是在我的膳食中下了药,所以我才会内力全无?”

事已至此,有些事终归是要说明白,再绕弯子亦是无用了。

滕煜并不避讳,看向她道:“看来你察觉出来了。”

自上次青汐离开后,他便冲安插在她身边的探子发了好大一顿脾气。不过他也知道她并不是一般人,普通人根本不可能看得住她,所以他当即就派人去六国寻找能让人失去内力的奇药。这次既然找回了她,他自然不会让她有机会像上次那样突然不告而别,所以命人在每日的膳食中加入了这种奇药。

青汐早已料到是这样的缘由,所以听到滕煜亲口承认,倒也不觉得吃惊。

她转眸望向他道:

“滕煜,五百年前的姜氏一族你可听说过?”

“我就是姜氏一族的族长——姜青汐。”

“一个五百年前就死去的人,现在为何出现在这里?你就不觉得奇怪吗?我借用长安的身体,为的是完成五百年前未完成之事。既然是借用,那便早晚都要还的,我这样说你现在可明白了?”

滕煜心蓦地一颤,道:“你是说…”

没等他说完,青汐便接口道:“没错,我会死,而且用不了多久。”

滕煜眸光中掠过一道冷冽之色:“你在骗我,你只是想离开这里,是吗?”

青汐轻笑了一下,道:“我每次告诉你实情之时,你为何总是不相信?”

滕煜沉默了片刻后,忽然道:“留在我身边,我定会找到办法救你的。”

青汐伸手折下头顶处的一支海棠,放在手中把玩着,声音听不出情绪,“滕煜,这些年坐在帝位之上,就这么无趣吗?”

滕煜目光阴沉地望着她:“什么意思?”

“不然你为何非要与我耗着?”青汐抬起头,浓黑的瞳仁中映出大片大片的海棠,兀自一笑,“你这算是找点新鲜事来做?亦或是为着这张和长安一模一样的脸?”

滕煜望着她道:“在我齐梁国的皇宫时,我曾说过‘假如我并没有把你当做长安呢?’,你还记得吗?”

青汐缓缓抬眼,对上他灼黑的双眸,唇角勾笑道:“那敢问陛下可记得,我是如何回答你的?”

滕煜握住她的手越来越加用力,甚至可以看见手背上爆出的青筋。

青汐却依然面不改色地望着他,唇角还微微扬起,淡淡地笑了笑道:“陛下若不记得,我帮你回忆下,如何?”

风刮过海棠,掀起一阵阵浪涛。

青汐的声音响起在这静谧的园林中:“滕煜,我不喜欢你,你又何必…”

她的话还没说完,滕煜狭长的双眸便涌起暴戾之色,似携着风雨之势,猛地一下吻住了她的唇。

青汐拼尽全身的力气挣开他,一巴掌猛地扇在他俊美的容颜上,即刻留下一个鲜红的五指印。

滕煜缓缓转过头看她,眼中明明有滔天的火光,却不怒反笑道:“你竟敢打朕!”

青汐面上仍很镇定,但心中其实也有些后悔,倒不为别的,而是怕把滕煜激怒了,他要是…

“姜青汐,你可知道,朕对你的容忍已到了极致?”滕煜微微眯起眼,单手将她两只手牢牢地扣在了身后,另一只手握住她的下巴,“你既然这么不知好歹,朕又何必要顾忌你的感受,今夜就由你侍寝吧。”

青汐心猛地一颤,抬眸惊愕地看向他。

“来人!”

滕煜话音刚落,高公公和两个侍卫便面色紧张地小跑过来,跪下道:“奴才在。”

滕煜阴沉着脸道:“将她锁在幽兰殿,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准放她出来!她若有个差池,朕便灭了你们九族!”

青汐终于从适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看向滕煜冷然地道:“滕煜,你要是敢动我分毫,我定会杀了你,你信不信!”

滕煜松开手,两个侍卫立即就将她扣住,让她完全动弹不得。

滕煜斜睨向她,冷笑了一声:“你现在连个普通的侍卫都打不过,你想杀了朕,不是痴心妄想么?”

滕煜随即对那两个侍卫下命令道:“带她回幽香殿。”

花影重重,人影渐渐远去,滕煜站在盛到极致的海棠树下,脑海中骤然闪过无数次梦到过的一个场景:冷清的大殿,满地的血污,还有那个永远看不清面容的女子…

滕煜的脸色变得越来越沉郁,突然猛地一拳砸在了粗大的树干上,手背上瞬间沽出鲜红的血。

高公公见状,猛地一下跪在了地上,声音带着沉重的哀叹道:“陛下,龙体要紧啊,您这是何苦呢。”

侍寝

月色如水般冰凉,高悬的宫灯随风摇曳。

屋檐旁的迷迭香大片大片地盛开在月色下,青汐倚在窗口望着天空中的明月出神。

一片深沉如墨的暮色中,滕煜颀长的身影倏地出现,银白的光洒落在他周身上,使他整个人变得不真切起来。

青汐转头看向他,却因为隔得太远,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直到他走近,青汐才看清,他其实并没有什么表情。

他坐到桌边,为自己斟了一杯茶,默然不语。

青汐走到他对面坐下,手肘撑在桌面上,挑起纤长的食指,在烛台上跳动的火焰上来回晃动,道:“滕煜,今晚你真的想要我侍寝吗?”

滕煜端着茶盏的手蓦地一僵,狭长的双眸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道:“假如我说是呢?”

青汐瞥了他一眼,将放在火焰上撩动的食指收了回来道:“好。”

滕煜双眸掠过一道惊愕之色:“你…”

青汐笑了笑,望了一眼窗外的明月道,“这具躯体本来就是长安的,我不过是借来用用而已,你若是对我这具躯体感兴趣,我给你便是。”

滕煜眸色微沉地望着她。

青汐走到他身边,将他带起来,细腻纤长的手指放在他玄色外袍的腰带上,柔顺一笑道:“让我为陛下宽衣吧。”

床帏慢慢放下,幔帐上的倒影映出渐渐交叠的两个人。

滕煜平躺在卧榻之上,外袍的上襟已经被解开,青汐则跨坐在滕煜的腰上,一头青丝如瀑般散落在肩头,她的衣衫虽还工整地穿在身上,但两人却已是极尽缠绵的姿态。

青汐单手轻轻划过滕煜的眉眼,上半身轻轻往前倾,直到快要贴近滕煜的唇,青汐的头猛地抬起,雪亮的刀刃倏地划过,在昏暗的烛灯下闪过一道慑人的亮光。

滕煜似乎早有预见,眼中掠过一道寒光,立即推开她,翻身避开。青汐现在即便没有丝毫内力,但出手却是一贯的干净利落,一刀没有刺中他,举手便是第二刀。他们此刻是在狭小的卧榻之上,滕煜纵使也是个用武高手,却一下施展不开,适才那一刀已将他逼到墙角边上,他早已无路可退。

这一刀来得太过迅猛,他唯有伸手握住向他袭来的锋利刀刃,浓稠的血液顺着他的手一滴滴落在素色的棉被上,就像是在冰天雪地间绽放的红梅,鲜红而刺目。

滕煜眼中一片冰冷,望着她半晌后道:“你就这么想杀了我吗?”

青汐亦冷然地回视他道:“没错,我说过假如你敢动我分毫,我便会杀了你。”

青汐原本也试着说服自己,清白不过是身外物,倘若滕煜得到他想要的,或许就能放她走。可是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她想让自己洒脱一些,可是她终归还是做不到。既然如此,除了杀了他再无它法,可惜还是没有做到,她终究是低看了滕煜的警觉,也太高看了自己毫无内力的身体。说到底,她现在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罢了。

滕煜猛地一个发力,便将刀夺了过来,比在了青汐白皙的脖颈上,声音冷酷如溪涧中的数丈寒冰:“姜青汐,你太得寸进尺了!你是仗着朕喜欢你所以才如此肆意妄为?”

“你喜欢我?”青汐轻笑出声,斜瞥向他,“你不觉得这个说法很好笑吗?因为喜欢我才把我像囚徒一样囚禁在这里?因为喜欢我才强迫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

青汐渐渐敛起笑意,看向滕煜一字一顿地道:“如果这就是喜欢,那恐怕这天下的女子,没有几个能够接受陛下的心意。”

她说罢,忽地握住滕煜贴在她脖颈上的刀刃,猛地向自己的脖颈挥去。滕煜察觉到她的动作,心中骤然一惊,立即将刀刃猛地用力抽回,但刀剑无眼,她白皙的脖颈上还是被划出一长条血口,几可见骨,血不断往外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