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

“嗯。”常羊季守一脸的平静,“他面无人色地回到家中,一直喃喃自语,我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二哥说大哥大概是剑法上遇到了困难无法突破。当时我的功夫和见识都浅得很,大哥二哥的剑术没学到三两成,并不很懂得二哥所说的话。那晚大哥待在二哥的房间里,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一直到四更的时候,嗯,也就是差不多现在这个时候,二哥的房间里传来一阵骚动,跟着二哥顶破门板飞了出来,浑身是血。然后我们就看见了大哥拿着一柄沾满鲜血的剑走了出来。”

羿令符道:“你大哥伤了你二哥?”

“不是伤了,是杀了。”夜很静,常羊季守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当时我们都惊呆了,但大哥脸上却一点表情都没有,提起他的剑,一个个杀过来。先是我们的老父亲,然后是母亲,然后是…是大哥他、他的亲生儿子。最后,他在我面前杀了她。”

尽管声音中带着微微的颤抖,但常羊季守的腔调仍显得很平静,仿佛在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羿令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突然一仰头,喝了一大口酒。

常羊季守摸出一块晶莹剔透的饰物来:“这叫雪魄冰心,据说是长在千丈玄冰中的一种植物,也有人说是一种石头。很漂亮,是不是?”

“嗯。”

“我在天山碰巧找到的,又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做成了一个镇发(古代用来压住头发的首饰,功能类似于发簪)。”

“手工不错,看得出你做得很用心。”羿令符道,“要送给女孩子的么?”

常羊季守点了点头:“嗯,要送给我大嫂的。可惜来不及。有一次我偷偷在做的时候,被她发现了,她问我:‘要送给哪个女孩子的呀?’我当时脸上热热的,没回答她。她可没想到我是要做给她的。嘿!我本来想给她一个惊喜的。”

羿令符道:“你喜欢她?”

“我不知道。”常羊季守说,“当时我才十七岁,从小又是很笨很笨的一个人。”

羿令符道:“你大哥发疯的那个晚上,为什么唯独放过了你?”

“谁说他放过我了?”常羊季守道,“当时他的剑已经很快了,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的剑已经刺穿了我的心脏。”

如果是别人,听到这话非惊诧莫名甚至怀疑说话的常羊季守是个疯子,但羿令符却一点都不诧异,只是淡淡地道:

“嗯,后来呢?”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没死。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火化了家人,在灰烬中找到背着的这柄破剑,开始寻找常羊伯寇那个疯子。”

“找到了吗?”

“找到了,但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第一次找到他的时候,我被他一剑砍倒。过了几天我又爬了起来,再去找他,再次被他刺倒。我总是赢不了他,但他也总是杀不死我。这样十来次以后,他要再刺中我已经没那么容易了,他的剑法越来越高,但我能抵挡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现在他已经很难伤到我了。”

如果有第三个人听到常羊季守所说的话,一定会问他:“为什么你被刺穿心脏却没有死?为什么你每次被打倒后都能站起来?”

但羿令符却没有问,他突然站起来,道:“他来了。”

第四章 常羊山的传说

“来了!”有莘不破轻喝一声,按紧鬼王刀。

“妈的,居然敢大摇大摆来闯辕门!”芈压大声骂道,“太瞧不起人了!”

黑暗中走出一个人来,身上束着紧身的皮草,脸上嵌着一双死人般的眼睛。

“常羊伯寇?”

“你们知道我的名字?”这个人的声音,给人一种一脚踏中毒蛇的感觉,“又是那多管闲事的小狗告诉你们的么?”

有莘不破冷笑道:“不再学老鼠一样偷袭了么?”

“哼哼哼哼…”常羊伯寇一点也没被激怒,“你们几个是我的大餐,特别是那个射箭的家伙…在啃硬骨头之前,我习惯先把杂碎清理干净,那样才能尽情地享受。可惜你们把软柿子都藏得严严实实的,我只好出来一个一个地先把硬的捏了。”

有莘不破冷笑道:“看看谁捏谁!”说着就要上前,芈压已经冲了出去:“不破哥哥你可别上来碍手碍脚!”

有莘不破没想到会给芈压抢先出手,现在插手会让这小子觉得自己不受尊重,因此顿住脚步,高声叫道:“小心点!他的剑很快的!”

“哈哈!”芈压高声笑道,“他碰不到我的!”一层火焰从他脚下燃起,把他全身裹了个全。“天狼,有种你别逃!”两道火焰左右包抄,把天狼所在十丈方圆密密围住。

“逃?就这点火苗,拿回家烧饭去吧!”他的人就像剑光般一闪,突然进入芈压三丈之内。芈压脸色一变,张口一吐,吐出七八个火球向他撞去,但眼前的人影倏忽不见,却听一个声音在左边响起:“太慢了!太慢了!”

芈压大惊,还来不及回头,脖子一疼,忙向右一冲,逃离了天狼剑的剑锋。

常羊伯寇收回了剑。刚才他闪进芈压的侧面,那一剑本来势在必得,谁知道就在刺入的那一瞬,天狼剑几乎被笼罩芈压全身的那层薄薄的火焰烧熔!

常羊伯寇轻轻一摸从烈焰中及时收回的剑锋,一股残余的热量竟然烫焦了他的食指。“重黎之火么?嘿!居然连我的皮肤都受不了这余热。啊!妙啊!妙啊!我听见我的血液在血管中流动的声音了!不行,我太兴奋了!不行,不能一下子把这兴奋花光。”

那边有莘不破高叫道:“芈压,你怎么样?快回来!让我来对付他!你跟不上他的速度!”

“开什么玩笑!我都还没输!”那一剑刺得并不深,但如果再深入一寸,芈压的喉管就要被割断,幸好现在只是让芈压感到疼痛而已,血流得也不多。“不破哥哥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对付他了!”突然脚下一点,倒退十步。

常羊伯寇冷笑道:“学乖了啊。要远程进攻么?”他突然抓住了天狼剑,剑上的余热把他的左手烤出一股焦味,他的手被天狼剑的锋锐割破,鲜血流在剑上,天狼剑冷却下来,一股血腥慢慢荡漾开去,整个空间充满了一种令人厌恶的怨念。

“讨厌的家伙!”芈压叫道,“让你试试我的四方火兽!”四头巨大的火龙、火鹤、火蛇、火鸦斜斜向常羊伯寇的方向包抄飞去,眼见离常羊伯寇不到五步,四头火兽突然加速,一起撞向常羊伯寇。

“剑旋!”天狼剑螺旋式的剑气发出,把四头火兽割裂成数十块,剑气越来越盛,把被分尸的火兽冲出一丈开外。

芈压朝天一指,四散的火团在常羊伯寇头顶的半空中聚拢,片刻间火势大了十倍!“天火焚城”压了下来,把以常羊伯寇为圆心的数十丈方圆烧成一片火海。“看你怎么逃!”

“小弟,你的力量很了不起。”芈压听到这个声音不由得大吃一惊,火海中一个人影从沙下钻了出来,“可是你的攻击力虽然很强,但不够集中,这样是伤不了我的。更何况,你的速度和反应也太差了。”

“芈压——”惊叫声中有莘不破冲了过来,常羊伯寇的剑还在芈压数尺之外,但芈压只觉额前一痛,就不省人事了。

芈压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铜车“松抱”上了,头枕着雒灵的膝,额贴着雒灵的手。再一看,有莘不破也在身边。

“雒灵姐姐,”芈压说,“你对我这么亲密,难道就不怕不破哥哥吃醋吗?”

有莘不破哈哈一笑:“会说笑话,看来你这条命是没有大碍了。”

“我受了很重的伤吗?那剑明明没到,为什么我会受伤?而且那感觉,又不像是被剑气刺伤。”

车外一个声音道:“那是剑示。”

“剑示?”说了两句话,芈压已经完全清醒过来,听出外边说话的人是常羊季守。

“嗯。是一种以念运剑,以剑发念的高深剑法。”常羊季守在窗外道,“中了剑示的人,身上不会有任何伤痕。但精神却会受到深浅不一的破坏。最糟的情况就是灵魂整个儿被消灭,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芈压大吃一惊,摸了摸额头,果然没有半点伤痕。“有莘哥哥,雒灵姐姐…我,我的伤要不要紧?”

有莘不破微笑道:“常羊季守说你至少要躺个三五天,醒来后只怕会丧失部分记忆。不过雒灵用手摸了摸你的额头,没一会就醒了。”

芈压道:“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雒灵微笑着摇了摇头。

芈压大喜道:“雒灵姐姐说没事,那一定就没事了。”他跳起身来,果然全身上下除了脖子有点疼之外,都没有什么不妥。

芈压打开车门,天还没亮,借着有穷车城中心篝火的火光,才看见常羊季守坐在轼木上,用他那顶帽子遮住大半个脸。芈压把他的帽子扯下来,朝他做了一个鬼脸,再把帽子给他盖上,转身道:“不破哥哥,是你救了我吧?”

“不是。由始至终我都没出过手。是你把他击退的。”

“啊!我把他击退的?怎么会?”

有莘不破笑道:“他用剑示击倒你的那一刹那,突然出现一只好大的火鸟,不但替你挡住他,还把他烧伤了。在我冲上去之前,他已经狼狈逃走了。”

芈压兴奋道:“火鸟?什么样子的?”

有莘不破道:“就是在祝融边界上你老爹骑着来找我们晦气的那头独脚火鸟。”

“毕方!”芈压兴奋地说,“那么危急的情况下,我居然还能把毕方叫出来!哈哈,不破哥哥,看来我也蛮有战斗天分的嘛。”

破晓之后,有穷商队再次起程。芈压伤了常羊伯寇,确实是出乎众人意料。然而有莘不破暗中决定:绝不让芈压单独面对那个天狼!那天的战果虽然是两败俱伤,但常羊伯寇的情况远没有有莘不破形容的那么糟糕。如果当时有莘不破不在场,被毕方灼伤之后的常羊伯寇仍有机会再给芈压以致命的一击。常羊伯寇从容退去以后,有莘不破无论如何运功输送真气也救不醒晕死的芈压,如果不是伙伴中刚好有一位心宗嫡系传人,常羊伯寇的那一记剑示只怕会给芈压留下永久性的伤害。

不知为何,羿令符居然主动邀请常羊季守上铜车“鹰眼”作客。苍长老不敢说什么,却屡屡向有莘不破使眼色,希望有莘不破能劝阻这件事情,因为在他看来,无论是身份、行为还是意向,常羊季守都是一个很可疑的人物。然而有莘不破却对苍长老的暗示装糊涂,令这位商队元老郁闷了老半天。

常羊季守指着前方道:“再过三天,我们就会到达那个地方。”

“那个地方?”有莘不破不解地问道。

“嗯。整个剑道最大的坟场。”

“坟场?”

“昔日的战场,今日的坟场。”

“我懂了,就是发生战斗最多的地方。”

“对。”常羊季守解释道,“那里原来是个绿洲,沙漠里景观最美丽、水源最丰富的绿洲之一。但现在…唉,那里已经成为一个鬼绿洲。只剩下尸骨、怨灵和常羊伯寇。”

“什么?”有莘不破道,“那家伙也在那里?”

“那可算得上是他的大本营!在那里,他的剑示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连我也不敢轻易靠近那个地方,都是等他离开了那里才去找他晦气。”常羊季守说,“那天你见过他使用剑示的,应该知道为什么。”

有莘不破沉吟道:“莫非是利用那个地方所盘踞的强大怨念?”

“没错。”常羊季守道,“昨晚我们所在的那个地方,本来也有相当强大的灵场,因为那里聚集了一百个高手的怨魂。幸好先一步被雒灵小姐超度了,要不然,嘿嘿,辕门外那一战只怕就没那么轻松了。而我们将要到达的那个鬼绿洲,嘿嘿!却聚集了数以万计的怨魂!”

“数以万计?没那么多吧?”

“说数万还是少的,也许有上十万!”常羊季守道,“那里是历史最悠久的战场,据说连血剑宗都曾在那里杀过人。我第一次到那里的时候,原住居民已经死得一个不剩了。当时外来的每天至少都有上千人的流量,常住的接近一万。每天都有人被杀,每年那里的常住人口至少会减少一半以上。三年前,我那个疯掉了的哥哥在绿洲大发狂性,杀了三天三夜。从那以后,整个绿洲就废掉了。只有鬼,没有人。”

有莘不破道:“照你这样说,如果天狼能利用这上万的怨灵来发出他的剑示,那岂不是很可怕?”

“嗯,不过我们也有另一张王牌。”

“王牌?”

“我们有深不可测的雒灵小姐啊。”常羊季守笑道,“有雒灵小姐在,我想一定会有奇迹发生的。”

有莘不破呵呵几声,不接他的话。不知为什么他不大愿意和常羊季守谈论雒灵。他有种奇怪的念头:常羊季守对雒灵似乎有种与众不同的情感。自从昨晚看见常羊季守被雒灵的巫舞所吸引,有莘不破就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这小子不会是喜欢上了她吧?咦,我怎么这么在乎?难道我在吃醋?”他心想自己因为雒灵而吃醋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但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于是就转换了个话题,道:“天狗老兄,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呵呵,”常羊季守笑道,“你的问题还真不少,说说吧。”

有莘不破道:“你是不是总站在那个沙漠边缘,遇到有人踏上剑道就劝人回去?劝阻不了就一路跟来?”

常羊季守笑了笑,却不说话。

有莘不破一拍大腿,道:“原来你是这剑道的守护神啊!”

“守护神?”常羊季守苦笑道,“我要真是守护神,那个地方的一百个剑客就不用死了。”

“一百个?”有莘不破道,“怎么我们只挖出九十九具尸骨?难道还有一具没挖出来?”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在我记忆中这三年确实有一百个人先后死在那个地方。”

“那一百个人大概都不怎么相信你吧。要是每次被人问起来历,你都说你是天狼的弟弟,只怕那些来闯剑道的家伙没半个会相信你的话。”有莘不破瞥了一眼常羊季守背上的那把破剑,道,“再说,要保护别人可比战胜敌人难得多,这一点我深有体会。”

到达常羊季守所说的“鬼绿洲”的时候,有穷商队的食水几乎用尽。他们本希望能在这个绿洲上得到补给,但真的来到这个地方之后却个个倒吸一口冷气:还没踏入绿洲,就远远看见绿洲上方盘绕着一股黑气。那股黑气甚至连阿三这样的肉眼凡胎也能清楚看到。

不过,这确实曾是一个绿洲,从遍地枯死的植物和层层叠叠的房屋来看,这个绿洲当初的规模还不小,有很繁荣的人类活动迹象。

“啊!找到水源了。”下属前来报告。然而取水过来一看:竟然全是黑的,哪里用得着尝,扑面就是一阵腥味!

“原来如此,”苍长老叹息说,“水源变成这个样子,怪不得这个绿洲会废掉。这样的水谁喝了都要被毒死。”

“不,不是这样的。”常羊季守说,“不是水源污染了这个绿洲,毒死了人群,而是那无数黑色怨灵污染了绿洲的水源!三年前某个晚上,当绿洲达到它繁荣顶端的时候,一场大屠杀让整个绿洲染满了怨毒的腥血!”

有莘不破道:“是天狼一个人做的?”

“应该是。”常羊季守说,“我在远处看到火光,中途又受到一些阻碍,来到这里已是三天之后。我到达这里时,正看到他拿起剑刺入最后一个活人的咽喉。唉,这里可能是你们能达到的最西边的地方了。”

芈压奇道:“为什么?”

常羊季守道:“本来,我在天山山麓的老家还远在这绿洲的西面,但自从三年前绿洲变成这个样子以后,我就再也走不过去了。无论怎么走都会回到这个布满鬼魂的绿洲。”

有莘不破道:“你走不过去,很可能也是这个绿洲搞的鬼。这么说来要想继续西行,还是得把这鬼绿洲的秘密勘破。”

苍长老道:“台侯,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别进去了。有龙爪秃鹰在,我们未必会迷路。我宁可脱光了衣服在沙漠里睡觉,也不愿进去沾染那股黑气!”

旻长老道:“可是我们的水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再不补充,过不了三四天商队至少有一半的人都得倒下!”

苍长老道:“你看看这地方,这样的地方找出来的水能喝吗?你再看看,看看盘绕在天上的那黑气,现在还是白天啊!是未时,太阳底下都这样阴森,我都不敢想象入夜以后会怎么样。”

其他几位长老一齐叹了口气,知道苍长老说得有理。苍长老向有莘不破禀道:“台侯,下令商队离开这个地方吧。找个避风的场所,布开车城,再请巴国的朋友寻找干净的水源。”

有莘不破正要点头,雒灵突然下车,赤着双足,踩在滚烫的黄沙上。有莘不破还没反应过来,她早已向绿洲走去。

有莘不破叫道:“雒灵!你干吗去?快回来!”只一句话的工夫,雒灵已经走进了鬼绿洲。

有莘不破呆了一呆,下令道:“全都上车,进去!”

苍长老惊惶道:“上哪里去?”

“进绿洲!”

苍长老惊道:“台侯!不可!”可是看见有莘不破那不容改变的神色,再看看羿令符没有半分阻拦的意思,苍长老知道自己还是没法子阻止这几个年轻人的任性。无奈之下,只得发出号令。

进了鬼绿洲之后,雒灵就放慢了脚步,后发的商队铜车很快就跟了上来,一直跟着她,辗过断壁残垣,来到绿洲的中心。芈压放一把火,烧出一片开阔的空地来,三十六辆铜车首尾连接,布下车城。

羿令符放出子母悬珠,挟带着自己的英气升上半空,驱散了车城上空的鬼气。雒灵取来刀竹,画下一个简单的图形,写下珍珠、玳瑁、翡翠、天青石等十八种珍宝,以及布帛、五谷、三牲等物事,示意苍长老照办。商人最重巫祀,苍长老一看就明白雒灵要做什么,于是就安排人手,于黄昏之前在车城中心搭起一座祭台。

有莘不破和常羊季守一直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常羊季守忽然道:“黄昏了。我猜今晚天狼一定会到!”

有莘不破道:“我的功力已经恢复了七成!单打独斗绝不怕他。但这家伙要是向有穷的弟兄动手可就麻烦了。”

芈压道:“那我们还是像上次那样,分头守住四个方位。”

有莘不破道:“雒灵不是要你帮忙吗?”

芈压一怔,有莘不破又道:“上次你已经和他斗过一次了,两败俱伤,算是打了个平手。这次说什么也得让别人显显身手,总不能老是看你芈少城主唱独角戏啊!”

“那好吧。”芈压一副委屈的样子。

有莘不破道:“我守前,羿老大守后,还是像上次那样,把桑谷隽的蚕茧埋在左边的地底,右边嘛…天狗兄,能麻烦你一次么?”

常羊季守微笑道:“您信得过我?”

有莘不破笑道:“你若背叛,我事后杀了你,让这鬼绿洲再添一个鬼魂就是了。”

常羊季守哈哈大笑,按了按头上那顶破皮帽,向车城右方走去。

第五章 十万怨灵

绿洲的上空没有星也没有月。一团篝火冲天而起,给阴冷的沙漠之夜带来少许温暖。

入夜以后,怨灵的活动更加猖獗了,不断向车城的上空冲去,聚集在子母悬珠的周围,似乎要把羿令符凝结在宝珠上的英气吞噬掉。

有莘不破倚着辕门,稍稍为雒灵担心。常羊季守说得没错,这个荒废的绿洲只怕有十万以上的怨魂,雒灵明知如此却还要闯进来,而且排开了那样的阵势,她到底要干什么?

二更了,子母悬珠周围已经聚集了五万以上的怨灵,数目这样庞大的怨灵拥挤在车城上空的狭小空间里,力量大得可怕。有穷商队里功力较弱的人已经开始抵挡不住了,要好几个人抱团才能勉强抵挡住从半空中直透下来的阴寒。那股阴寒不同于普通的寒冷,似乎它不仅要带走活人的热量,还要带走活人的生命。像老不死这样的弱者即使靠在几个勇士旁边也不停地发抖,无论怎么拼命,也没法把互相碰撞的牙齿咬住。

三更了,绿洲所有的死灵都已经聚集在车城周围,整个车城都被这股鬼气所困。除了几个首领和四位长老,有穷商队所有人都丧失了行动能力。苍长老知道,现在有穷商队再想撤出绿洲也已经来不及了。整个车城还活动着的,只有巫舞中的雒灵。

“说实在的,我还真有点搞不懂你们这群人。”沙漠上最凶残的屠夫,天狼常羊伯寇走出黑暗,出现在有莘不破的视线中,“如果说你们是误闯绿洲,那么困死在这里也是活该。可你们中间分明有高人在,居然还自己进来送死!”

他抽出了他的剑,在剑上抹上了自己的血。

“你终于来了。”有莘不破道,“我玩厌捉迷藏了,敢不敢和我来一场堂堂正正的决斗!”

“决斗?”常羊伯寇仿佛看到了一个愚蠢透顶的人作出了一项愚蠢透顶的决定,“难道你还没发现自己的状况很糟糕吗?在这个地方,你只怕连平时三成的功力都发挥不出来。”

常羊伯寇说得没错。聚集在车城里外的鬼气不断地散发出各种幻象和阴寒。要避免被幻象迷惑,有莘不破必须无时无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而要抵抗阴寒的侵袭,则更要无休止地运真气环走全身。而这件事情不但严重耗费他的精神和内息,而且还牵制着他的活动能力。

“可是,我和你却恰恰相反!”常羊伯寇道,“这些怨灵,一个个都是我力量的来源!在这个鬼绿洲里,我的力量是无穷无尽的!就算是血剑宗来到这里,也不是我的对手!”

“你吹牛!”说话的不是有莘不破。那声音来自有莘不破的背后,一个衣裳褴褛的男子坐在一辆铜车的顶上,玩弄着他的小皮帽。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有莘不破不回头,眼睛仍盯着常羊伯寇,问的却是本应该在车城右方守卫的天狗常羊季守。

“我感应到他来了。”常羊季守说,“我们之所以要面面俱到地防守,是因为不知道这家伙会从哪里过来偷袭。现在他已经出现了,我自然没必要再待在右方。”他眼光直逼常羊伯寇:“我有个预感,明天太阳升起之后,就再也没有天狼剑了。”

“哈哈哈哈…”常羊伯寇狂笑起来,“你这只讨人厌的小狗!缠了我这么多年,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老是死不了。不过你的运气总有用尽的时候!看!看看你的周围!三年了,我从没见过这个绿洲的鬼物这么兴奋过,这里聚集了超过十万个鬼魂!十万个鬼魂啊!此时此地,就算是那个号称不死之身的血祖都雄魁,我也有把握送他下地狱!”

“呸!”有莘不破吐了一口口水,但那口水还没落地就被怨灵把其中的阳气蚕食得干干净净。

“台侯阁下。”常羊季守道,“在这个战场,你的活动似乎不是非常灵便啊。能否让我来试试?”

“我不灵便,难道你就灵便了?”

“我不一样。”常羊季守似乎笑了,“无论这个地方聚集了多少鬼魂,都不会对我造成影响的。”

“为什么?”

常羊季守笑道:“这一点我也不知道。就像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老是死不了一样。”

一语未毕,一道剑气破空而来,袭击有莘不破。有莘不破一跃跳开,只听常羊伯寇冷笑道:“我来这里不是听你们聊天来着,受死吧!”

那剑气的速度与威力,有莘不破本能地避开了。但千钧一发之际总差那么一点,似乎手脚被一些什么东西扯住,于是他被数道剑气划破皮裘,伤及皮肉。

天狼剑血色光芒大涨,连续三剑,劈出来的不是剑气,而是声音。

常羊季守叫道:“小心!是剑鸣!”但他的声音早被一声刺耳的金属震动所掩盖,声音传了出去,引发数万鬼魂哭号,令整个绿洲上的生命如入噩梦!有莘不破被那剑鸣突破防线,竟尔心神微散,被周围的鬼气侵入经脉。有莘不破体内的先天真气发动自我疗复,但常羊伯寇哪里容得他有这个空暇?天狼剑上鬼气大盛,直指有莘不破眉心。

“剑示!”有莘不破心中一惊,芈压就是败在这一招上面,危急间一条人影闪过,人剑合一,挡在有莘不破身前。

“常羊季守!走开,冲我来的我自己对付!”

“别坚持这种无聊的固执了,台侯阁下。”常羊季守道,“在这个环境中,根本就没有公平决斗这回事!”

常羊伯寇笑道:“小狗,你说得没错!我背后有十万鬼魂做后盾呢!你们还是一起上的好!把那个射箭的家伙,还有那个喷火的小孩一起叫出来,大家一起来听听我天狼剑所发出的死神判决!”

“我不认为你有资格让我和别人联手。”声音凌厉得像北溟鲲鹏(北溟,即北海,或即今天的北冰洋。鲲,神话传说中一种长达数千里的大鱼,能够化成巨鸟,变化成的鸟即为鹏)抟起的巨风,箭穿日月,眼如秃鹰,羿令符来了!

“是你!”常羊伯寇沾满他自己鲜血的剑变成暗红色,“再次见到你太好了。从来没有人能在我剑下救人,你是第一个。听听,我的天狼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喝你的血了。”

“哼!是吗?”羿令符背负双手站在辕门上,一点战意杀气都没发出来,但十万鬼魂对他却个个退避于数丈之外。“那为何那天晚上你不敢来找我?我可是整整等了你一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