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费?”

“嗯,这些年来,我一直不知道该不该向你开口,因为总想找到我们想找的东西,或者离开这个世界以后再提,可现在…也许等不到我们找到我们要的东西,我们就已经老了。也许要到死我们才能离开这个世界,所以…所以我…”

燕其羽知道桑谷隽想说什么。一直以来她都避免自己去考虑这个问题,可也知道这一天终究会来。她不想桑谷隽说出口,因为她不知自己该如何抉择,也不知自己会如何抉择——然而她却没法让桑谷隽不开口。

“燕姑娘…我,我们…我想,假如我们这辈子什么都没找到,既找不到那快被我们忘记的东西,也没法摆脱这个世界,那我们是不是应该把握好身边的一些…一些我们能够抓住的东西?”

燕其羽不说话。

桑谷隽结结巴巴地说:“燕姑娘,你…我…”

燕其羽一闭眼,一股狂风卷起,把她垂直吹起,直向天心!

桑谷隽在下面叫道:“燕姑娘!你干什么?”

燕其羽咬牙道:“我突然想明白了!这些年来我们东西南北、山川海岳都闯过了,就只剩下一个地方没试过,那就是天顶!出口一定是在那里的!一定!”她也不知道桑谷隽是否能够听见,只是催发自己所有的力量,调动天地间的灵力不断地向上飞去。桑谷隽的幻蝶能达到的高度比她矮得多,可即使是最强烈的罡风也有极限在!燕其羽渐渐觉得呼吸不畅,周围似乎连风也没法搅动了,她还在努力着:“坚持!坚持!也许再进一步就成功突破了!”

然而到了最后,她再用功也没法前进,她甚至发现自己的身体不是在往上升,而是在往下掉!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失败了么?”她的意识开始模糊,连撑开眼皮的力量都没有了,“就这么往下掉,是走向死亡,掉下地狱么?死了以后,是否就能离开这个世界?还是仍然是附属于这个世界的一个幽魂?可就算真的能离开这个世界,又怎么样?”她终于完全不省人事。

在黑暗中睡了不知多久,久得像没有尽头,她睁开眼,还没看清楚眼前的东西,耳朵先听见一声欢呼!桑谷隽!是他!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最终陪在自己身边的还是这个男人,这个自己宁肯追逐死亡也不愿面对他表白的男人。

燕其羽看明白了周遭的一切:这分明是桑谷隽为她营造的一个温馨的地方——全部用天蚕丝织成,不像一个房子,而像一个窝,或者说一个巢,更确切一点说,这是一个超级大蚕蛹。蚕蛹里面,只剩下自己和眼前这个男人。

“你终于醒了!”

燕其羽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眼前的桑谷隽明显老多了,眼角竟然有了皱纹,两鬓的白发多了几倍。

“你那天吓死我了!还好我接住了你,你太乱来了。”

“对不起。”

“没什么啦。”桑谷隽说,“不过你要答应我,以后别再干这么冲动的事情了。我…我宁可一辈子不出去,就在这里陪着你。”

燕其羽心中一阵感动,说不出话来。

“其实这个地方也没什么不好的。”桑谷隽说,“就我们俩,虽然寂寞了些,不过,有一个人陪着,不就够了么?外面那个世界,虽然人多得像河里的泥沙,但大多数人连找到一个让自己不孤独的人都不能够!”

“桑…”燕其羽一阵哽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这样接受他吗?也没什么不好的。两个人一起老去,就算最后没活出点什么东西来,也胜于一个人一生孤独。

“燕姑娘…我…”桑谷隽鼓起勇气,“答应我,好吗?”

燕其羽还没有开口,可她那默许的眼神却让桑谷隽两眼放光。不知为什么,燕其羽很能理解眼前这个男人的狂喜之情。她心中一阵安慰:毕竟,能遇见这么一个因自己一个眼神而如此狂喜的男人,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了。“我还能苛求什么呢?”

她张了张口,桑谷隽很激动地等着她的答案,因为两个人都知道,这句话一出口,就能定下关乎两人一生的大事。

“我…我答…”

突然,外面一声鹰鸣,燕其羽脸色一变,脑子还没想清楚,人已经奔了出去——晴空万里,只有远处的一个黑点!是他!一定是他!

她奔回天蚕蛹,想拉桑谷隽出来:“桑谷隽!他…”突然整个人呆住了:蚕蛹中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对面一道裂缝,破裂的丝绸被漏进来的风吹得啪啪作响。一种揪心的痛把燕其羽整个人笼罩住了。那道裂缝让她仿佛看见了刚才那片刻间桑谷隽脸上的抽搐。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她想呼叫,可却叫不出来。何况,真的不是那样的吗?

第六章 爱如浮云

不知在什么时候,不知在什么地方,雒灵无声地叹息了一声:“第一个。”

羿令符一进到这个地方就知道周围充满了幻象——姬庆节说过,这里是个乱石岗,而不是眼前所见的莽莽荒原。不过,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想起了什么。

是了,大荒原,有穷南部的那个大荒原!那是他少年时驰骋田猎的乐园,也是埋下一生遗恨的伤心地。

“是为了勾起我的回忆么?嘿!果然是心宗的手段啊!”

前后左右都没有见到人。先他一步进来的桑谷隽和有莘不破都没见到,但羿令符反而心安。因为他清楚,如果现在见到同伴的话,实在很难说见到的人是不是真的。

然而自己该怎么样出去呢?他取出一支箭,朝天虚发,久久不见那箭落下,心道:“难道连时空都被扭曲了?不对,心宗没这本事。除了聚集四门精要的昆仑,不可能有这样的地方。难道这整个世界都是心幻么?那可就麻烦了,无论做什么都是白搭!”

“在想什么?”

羿令符一回头,看见了江离。他怔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这个江离不是本人,而是存在于自己心里的那个江离。

“嘿!出现的人居然会是你。”

“或许是因为在你心里,我是最好的商量对象吧。”

羿令符承认。其实,和这个江离说话,与自言自语没什么区别。

“雒灵在就好了。”江离说,“我们对这阵法却完全没有着手处。”

“何必事事依赖别人?”羿令符淡淡道,“只要保持镇定,心田不乱,对方也奈何不了我们。那大祭师要同时困住我们四个,只怕精神的损耗也很严重吧。”

“只怕也没那么简单。”江离说,“一般来说这种心幻都会制造许多妖魔鬼怪的幻象来打击人,让人恐惧、愤怒、绝望…可这里却没有。”

“只要守得灵台清明,就没什么可怕的。”

“灵台清明?”江离道,“就算你的修为高深,但你的感情呢?”

羿令符心中突然一痛。

江离道:“你还是有破绽的。大概接下来出现的,就是你最不想面对的事情吧。”

羿令符突然怒吼道:“走!”

江离叹道:“我只是稍微提起往事,你就沉不住气了?”

羿令符冷笑道:“我叫你滚,是因为你现在所说的全是诱人入魔的话。”说着他拿起弓箭,对准了江离。

“死灵诀么?”江离道,“那确实能杀死我——无论我是真实的,还是幻象。可是你别忘了,我可是你心里的江离啊。你杀了我…”

羿令符截口道:“就会把心里的江离给杀了,是不是?”

“应该是这样的。”江离说,“至于会造成什么后果我也说不清楚,但总归不是好事吧。”

羿令符冷冷道:“你在我心里死掉最好,很多事情办起来我反而能放开手脚。”

江离叹了一口气,道:“真的是这样么?嗯,大概是真的吧。”说完他转身,慢慢消失,说:“我和你的关系并不深,你要驱逐我不难,可是…”

江离的幻象消失了,那句话还没说完,但羿令符却知道这句话的后半截是什么意思。

“大概接下来出现的,就是你最不想面对的事情吧。”羿令符喃喃自语,重复着“江离”的话,嘿了一声道,“江离!无论真幻,你总能这样直接命中要害!”因为就在“江离”消失的地方,一个人影浮现出来。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蛇,羿令符叹了一声,扭过头去。但过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转回头来。

眼前的银环褪去下半身的蛇皮,化作寿华城时的模样。

银环看着他,眼睛充满了欣慰:“你终于…找回自己了。”

羿令符冷冷地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我知道你恨我,所以你不理我我也不怪你。”

羿令符就要说“我不和你说话是因为你是假的”,然而想了想,最终忍了下来没有说。

“在寿华城…”银环回忆着,“你无数次几乎就要振作起来,但终于没有。你在有穷之海内的突然觉醒,在别人看来似乎显得很突然,但我却知道你不是。那几年里,我不知道用了多少法子刺激你,你也无数次想动用你的弓箭,但最后那道堤防,你最终没有闯过来。你始终不愿拉响你的复仇之弦…唉,我到底应该高兴,还是悲伤?”

羿令符还是没有开口,他的眼神也渐渐平静下来。如果雒灵看到他这定力,一定会赞叹不已吧。

“但你最终还是出手了,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的兄弟,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守护。我很高兴,真的,比看到你为了杀我而动手更高兴。所以我才跳进有穷之海…”

“你可以消失了!”羿令符冷冷道,“没错,你的存在对我而言是个没法解开的死结。但再复杂的恩怨,也还有一个办法可以完结。”

银环一阵黯然:“你是说,时间…”

“还有死亡!”羿令符道,“你已经不存在了。所以,我不再牵挂你,无论是情意,还是怨恨。你对我来说已经是过去,一个完结了的过去。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走吧,就像刚才那个江离一样消失吧。”

“是这样的吗?”银环的眼神更加黯淡了,羿令符却无动于衷。

“是这样的吗?”说话的不是银环!听到那个声音,羿令符全身剧震!他告诉自己不能回头,但他的颈项还是出卖了他!羿令平就站在他的背后,怨怼地望着他:“这妖女在你心里真的已经完结了?那你为什么不举弓把她杀了!”

羿令符的心开始滴血,他的弟弟——尽管他明知那只是一个幻象——却仍尖锐得让羿令符难以抗辩。“杀了她啊!这可是个好机会!你在这个地方杀了她,以后就能彻底地忘掉她!那你就真的解脱了。”

羿令符没有动手。

“还是说,”羿令平的话像一杯毒酒,“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有忘记她?根本就舍不得她?这妖女的肉体是死了,可她却仍然在你心里活着!”

羿令符的手开始发抖,羿令平却没有停下:“同时活在你心里的,还有父亲,母亲,还有我那个嫂子,以及你那还没来得及看到这个世界就死掉的儿女!这些人都死在对面那妖女的手下,而你却让他们死后仍然不得不和这妖女做邻居!你…”

羿令符暴喝道:“不要说了!”

“呵呵,不要说?”羿令平大笑道,“你凭什么阻止我?就凭你比我强?”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哼,就算在你心里,我也仅仅是这么个无理取闹的形象,对吧!我就是要打击你,怎么样!”羿令平的脸笑得有些僵硬,“其实你要阻止我,根本就不用动箭,对吧?你手里还捏着一张王牌呢,把它掀出来啊。把它掀出来,你就连杀掉我的理由都有了!”

“不!”

“不?为什么不?因为你知道,你根本就没有资格杀我!没错,我害死了父亲,可你也害死了母亲!你凭什么来处置我?哥哥。”

“别再说了!”

羿令平笑了,笑得很凄凉:“我只不过是个幻象,是的,你心中的一个幻象。改天你看到我——我的真人的时候,你会怎么样对待我呢?你也不知道吧?如果有人揭破了那层皮,比如那个什么都知道的江离,把这件事情公布于世,那些自诩正义的人逼着你执行家法,你该怎么办?”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羿令符道,“爹爹是自己去世的。他临终前的意思,大家都很明白。”

“明白?”羿令平冷笑道,“明白的只有你吧?你在找借口!嗯,你为什么找借口呢?是因为顾及兄弟之情?不,不对,你是因为顾念这个女人。”

“不是。这根本就没关系。”

“没关系?怎么会没关系?你一天不忘掉这个妖女,你就对母亲有愧!那你就没资格来杀我!你不杀我,只是因为你不想忘记那个妖女!”

羿令符想否认,但他大汗淋漓而下,连开口的力量也没有了。

“哥哥…”羿令平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起来。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羿令平道:“很简单。举起你的箭,用死灵诀把眼前那个女人解决掉!那就什么都解决了。说不定连这个什么心幻都破掉了!”

羿令符颤抖着伸手,取弓,拔箭。如果桑谷隽见到他现在的样子一定大吃一惊:这个鹰眼男人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箭尖闪现点点寒光,寒光上是将发未发的恩情与怨恨。

银环看着箭尖,这一次她没有闪躲,也没有求饶,反而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

第七章 仇人

“没想到第二个是这个鹰眼男人。”雒灵很小心地守护自己的想法,以防被沼夷窃取,“沼夷这个阵法很厉害啊,让每个人暴露心里脆弱的一环,再把念头往坏处牵引。嗯,不过羿令符居然没有完全上当。下一个会是谁呢?桑谷隽,还是不破?”

桑谷隽手按地面,感受大地的每一次细微震动。

“这个世界是假的!”他感受到的震动是如此熟悉,熟悉得和最近的一次几乎完全相同,“大地的每一次震动都是完全不同的,但这次…嗯,这震动是留在我记忆中的震动。嘿,这么说来,这个世界也是我心里的世界了。”

他举目望去,芳草茵茵,鸟鸣声声,分明是小扶桑园的翻版!

桑谷隽和自制力极强的羿令符不同,在九尾布下的五行幻狱里面,他明知那些土偶是假的,却依然看得如痴如迷。

“也许心宗的人真是我的克星呢。”桑谷隽想了想,随手摸了摸身体的某处——那里,藏着有莘羖(gǔ)给他的“虎魄”。“还不到用的时候吧。而且,我还不是很理解这个东西。”

突然,林木间一个人影闪过,桑谷隽一惊,他惊的不是那人影的速度或敌意,而是那人影给他的熟悉感觉。

“姐姐!”

他冲了过去,但树木后面却什么也没有。

“我分明感应到了的,是姐姐,而且不是二姐,是大姐!”

尽管明知道可能只是一个幻象,见到了多半有害无益,但他还是想看看。找了不知多久,他终于忍耐不住了,右手撑住地面,口里说:“万岳千山,听我号令,地动!”

一场空前绝后的大地震,把方圆三千里全部夷为平地。地皮翻了过来,淹没了所有的花草树木,只剩下光秃秃的岩石戈壁、黄沙黑土。桑谷隽放声大笑:“果然是个幻境!嘿,要是我在现实中也有这么厉害就好了。”

他登上大地的最高点,终于望见另一个高地上隐隐约约有一个人影。

“大姐!”桑谷隽招来幻蝶,飞了过去,随着他渐渐飞近,他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那人背对着他,但桑谷隽已经知道不是他大姐——哪怕只是一个幻象。

“原来如此!”他满脸的亲切盼望化作咬牙切齿的狰狞!那人之所以会给他桑谷馨的错觉,仅仅因为披着一件天蚕丝袍!袍子的质地不是普通的天蚕丝,而是将桑家嫡系血脉抽丝剥茧后织就的幻灵天蚕丝。

“嘿!好,很好。这个幻境居然能让我提前看到仇人!北狄祭师,我应该感谢你才对。”天蚕幻蝶飞近那高地,在披着袍子的那人不远处停下。桑谷隽喝道:“妖女,回过头来,让我看看你的样子!”

那人背上虽然披着又宽又大的天蚕丝,但仍看得出是个女子。她背对着桑谷隽,很安宁地坐着,听到桑谷隽的呼喝,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

桑谷隽一见之下,几乎跌下幻蝶,转过头来的居然是雒灵。

“嗯,有个问题啊。”雒灵心道,“沼夷为什么要一个个对付呢?万一在对付其中一人的时候其他人趁机逃出去,或者攻进她阵法的核心怎么办?是了,我太高估她了。她不是不想一起对付,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对付羿令符的时候,她已经显得有些吃力了。奇怪,她有四个帮手,再加上三十三万怨灵,按理说不应该这么吃紧才对,难道她和师父的差距竟然有那么大?啊,不对,不是她太差,而是我们太强了!看来这些日子大家的进步都很快啊。这样的话,等她对付完桑谷隽,只怕就没剩下多少力气了。”

桑谷隽收摄心神,怒道:“妈的,北狄祭师,这挑拨离间的伎俩也太明显了吧。喂,那个,那个假的雒灵,快把你身上的袍子除下来,要不然我看得久了,只怕连真的雒灵也会讨厌。”

那雒灵和真实中的雒灵一样,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站住!”

桑谷隽追了上去,眼前人影一闪,被一个男人挡住了。原来是有莘不破!

桑谷隽怔了一下,怒道:“假货!滚开。”

有莘不破也怒道:“谁是假货!”

桑谷隽指着他背后的雒灵道:“就算你不是假货,背后那个也绝对是!你给我走开。”见有莘不破一动不动,桑谷隽怒道:“就知道你是个假货!也罢,我就把你们两个奸夫淫妇都杀了,免得给真的不破和雒灵丢脸!”

有莘不破皱了皱眉头:“桑谷隽,你真的要和我动手?”

桑谷隽哼了一声,手一晃,骨鞭在手,向有莘不破抽去。有莘不破挥刀挡开,两人都是一震,有莘不破倒飞出去,桑谷隽则跌下幻蝶。

“这么厉害,难道你是真的?”

有莘不破不悦道:“我当然是真的。”

“真的更好。”桑谷隽说,“你背后那个雒灵是假的。你让开,我替你清理障碍。”

有莘不破回头看了看雒灵:“不,她是真的。”

“你昏了头么?”桑谷隽高声道,“你没看见她披着什么!天蚕丝袍!用我大姐的生命织就的天蚕丝袍。”

“那又怎么样?”

“怎样?那天蚕丝袍在我仇人手上,怎么会是雒灵披着?所以,那雒灵是假的!”

有莘不破摇了摇头:“那是她一个故人送给她的。”

“故人?”桑谷隽呆住了,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狂笑起来,“我懂了,我懂了!他妈的,这个世界里他妈的全是幻象。林木是幻象,山石是幻象,你有莘不破,她雒灵全都是幻象!妈的,为什么会这么真实!”

有莘不破耸了耸肩:“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桑谷隽却是一副痛苦的神色:“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想起这件事情?没错,我早就听说过,夏桀那个天杀的宠妃,不也是心宗的妖孽么?哼,我一直不肯去想这件事情,就是不想因此对雒灵产生罅隙啊。为什么今天却让我看见雒灵披着天蚕丝袍!”

他用骨鞭指着有莘不破道:“你走开!我知道你是假的,可是…你最好自己走开!”

有莘不破摇了摇头,一步也不退却,雒灵走近前来,躲在有莘不破的背后。

“好!”桑谷隽咬牙切齿道,“都给我去死吧!”

他在这个世界用起任何玄功都得心应手,但对面的有莘不破也一样。桑谷隽召来泰山当头压下,有莘不破就用“法天象地”化作巨人把山顶开,桑谷隽召来地火焚烧千里平原,有莘不破便引氤氲紫气化出数十个大旋风把火吹乱。

“真没想到,在这里也赢不了你。”桑谷隽的力量已经到达极限了,而对面的有莘不破也开始喘气,“有莘不破,我知道你是假的,可是,如果在现实的那个世界里,要是发生类似的事情,你会怎么做呢?”

有莘不破没有说话。

“嘿,大概也会像在这里一样吧。”桑谷隽的脸渐渐坚毅起来,就像在巫女峰被有莘不破等人逼入死角时一样,“我们是好朋友,可是对我来说,亲人的仇不能不报。就算这里是一个幻境,就算你只是一个幻象!嘿,不破,来吧,如果你可以的话,把玄鸟叫出来,让我看看你们商王族守护祖神的威风!衣被天下,护我山…”他的语声突然一窒,就像被什么东西掐住脖子一样。

“护我…”他努力着,却没法出手。有什么东西攫住了他的心,不准他继续下去!“雒灵…原来是你。哈,果然,我一个人,斗不过你们啊。要是江离在这里…唉,罢了,他大概也会帮你吧。”

桑谷隽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了,他单膝跪地,左手撑住地面不肯屈服。这个时候,会有谁来帮他呢?羿令符?师韶?季丹洛明?这些人都对他很好,但要让他们在有莘不破和自己之间作出选择,他没把握。加入有穷行伍之后,桑谷隽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孤独。

“除了我的亲人,还有谁会站在我这一边?”突然,远空飞过一片芭蕉叶。“燕姑娘!”桑谷隽一阵狂喜,却叫不出口。燕其羽似乎看见了他,又似乎没看见他,总之风中的芭蕉叶没有停留,渐飞渐远,终于消失在白云间了。

桑谷隽的心脏一阵绞痛,他闭上眼睛,终于倒下了。

“那女孩子居然是本门弟子!”沼夷暗暗觉得不妥,可已经没余力去查清楚了。有穷商队那个叫有莘不破的首领已经凭直觉闯向心幻大阵的边缘,如果不把他扯住,被他闯出一片天地来,之前的一切将付诸东流。

第八章 朋友,百姓,孰轻孰重?

有莘不破背剑横刀,在无数屋宇间乱闯。

“他妈的!这里怎么有这么多房子?”

“不破,你怎么说脏话,才出去混了多久,就学得这样粗鲁了!”

有莘不破没有回头,光是听见那个声音就已经吓破了胆子!他第一个念头就是逃,但却被那个声音叫住了:“让我见到了你还想跑么?哼,都这么大的人了,你还想顽皮到什么时候?”

有莘不破叹了口气,转过身,垂头丧气地走过去:“师父,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心宗高手布下的阵势,虽然厉害,却还难不倒我。跟我来,这就回去吧。”

“不要。”

“不要?你离家玩了这么久,还不知足啊。你知道你爷爷,还有你两个叔父有多想你吗?”

“我…师父,你教过我的,做事不能半途而废。我帮助姬家,都出手了。邰城无数同胞在那里,我不能说走就走。”

“嗯,这句话说得很好,有君王之度。”

听到“君王”两个字,尽管是嘉奖,有莘不破却有些不高兴:“再说,也该先把雒灵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