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灵?是独苏儿的徒儿?”

“是啊,师父。”提到雒灵,有莘不破有些兴致了,“她是我的…嘿,妻子。”

“妻子?谁给你主持的婚礼?没你祖父允许,你就敢私自成亲?真是乱来!你都多大了,行事还这么糊涂!”

有莘不破有些脸红:“仪式什么的不重要。”

“你真这么喜欢她?”

“嗯。而且…她有身孕了。”

“什么?唉,你们这些年轻人啊。那我回去帮你在你爷爷面前说说吧。不管怎么样,回去以后,礼节还是要补办一下的。”

有莘不破听到“回去”两个字,有些怔了。

“那女娃儿既然有了契之血脉,这件事便马虎不得。如今天下大势越来越向我们倾斜了。你这些日子以来虽然胡闹,但送走了九尾,夏人母族祖脉涂山氏没有几百年是恢复不了元气了。巴国因你而拱手,也算是默认站在我们这一边了。姬家有复兴的迹象,经此一事,也必臣服。朝鲜乃我国后院。八大方伯中只有昆吾还冥顽不灵!它悖逆天运,焉能存活?一旦覆灭,再扶持季连氏代昆吾为祝融正宗,则普天之下,除夏人甸服之外尽入我王之手。嗯,不破,你的婚礼办得隆重些,令各方来贺,也让天下人看看民心所向,天道所归。”

“雒灵还在那大祭师手里呢。”

“这有何难?为师在此,还怕谁来!我们救了她便回去。”

“不!我不要。”有莘不破本能地抗拒着,“我不回去。”

“不回去?那你想干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师父,你让爷爷把王位传给叔父吧。”

“这是什么话!你两个叔父病痛缠身,当年归藏子卜过一卦,说他们难有子嗣,且壮年早逝,只怕这预言不幸应验了。就算你爷爷把王位先传给他们,迟早也要落在你头上。”

“我…我还有事情做。”

“事情?什么事情?”

有莘不破仿佛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我有一个好朋友——比我性命还重要的朋友,他被都雄魁那厮…”

“不许用这些江湖言语!都雄魁怎么说也是前辈高人,你对他再怎么厌恶也不能无礼!”

有莘不破吐了吐舌头:“被都雄魁…前辈掳走了。所以,我无论如何要去救他。”

“你说的这个朋友,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他叫江离,是太一正师大人的徒弟,说起来也是师父您的师侄。我和他不但有朋友之谊,而且还是师兄弟来着,不能不救!”想起江离的身份,有莘不破心里又多了两分指望。师父既然到了,那北狄大祭师多半手到擒来,费不了什么事。就算江离那边的事情困难得多,在救人之后说不定自己还能趁乱逃跑。然而他错了。

“江离么…是你师叔继若木之后收的徒弟吧。他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不担心?”有莘不破急了,“他可是被都雄魁那厮…都雄魁大人抓住了啊!那血祖凶横残暴,江离在他手里都不知道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

“我说不用担心就不用担心。江离既然是你师叔的传人,他就不会坐视不理。”

“可是,都雄魁大人多半是把江离擒到夏王都去了呀!那里可是他的老巢。要不这样吧,师父,你联系上师叔,大家一起先到夏都把人救出来,其他事情…救人以后再说好吗?”

“这数十年来,血宗在夏都虽然经营得不错,但太一宗在那里的根基更深!而且太一宗和夏王室有很深的关系,你师叔要救他的传人,道理上先站住了脚。镇都四门谁敢对他不敬?登扶竟也没理由阻止他。甚至夏桀也未必会来干预这件事情。单他一个都雄魁,未必能占祝宗人的上风!”

有莘不破听得几乎绝望了。其实这些事情他心里也隐隐猜到了,然而他一来不愿意推脱救援至友的责任,二来不亲眼看见江离无恙实在不放心,所以这时没法去反驳师父的推论。眼见师父就要出手摧毁这个心宗的大阵,他心里隐隐盼望着那个心宗高手能多抵挡一阵,可是哗啦啦一阵响动之后,那无数房宇已经被眼前人举手间摧枯拉朽地毁掉了。空中一个人掉了下来,正是那个大祭师,只见她狼狈地在地上挣扎着,恶狠狠地盯着有莘不破旁边的男人。

“果然,没什么人能赢得了师父。”有莘不破心里更是绝望,“难道我就要这样跟他回去?不!不!”

“不破,你叫什么‘不’?”

原来有莘不破心里想着,口中竟然忍不住叫了出来。他仿佛下定了决心:“师父,我绝不回去。我要像季丹大侠那样,做一个游侠,一个自由自在的游侠。”

“不可能。”

“为什么?我根本就不想坐上那见鬼的王座!”

“每个人都有想做和不想做的事情,但并不是一切都能如愿。那些挣扎在贫困愚弱中的人,他们天天盼望着能坐上那个位置,金银满山,锦衣美食,可他们却得不到。不破,从得不到这一点来说,你的处境和他们是一样的:上天给了你这样的身份、这样的运势、这样的能力、这样的胸襟,你就必须负起相应的责任。你是天命所归,这一点没人可以改变。”

“我可以!”

“可以?哈,你凭什么认为你可以?”

“我不坐上去,难道你逼着我坐上去?”

“我逼你?不用我逼你。不破,我问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会被姬家的事情缠住?”

有莘不破犹豫了一下:“我看见胡人在屠杀同胞,忍不住出手,谁知道一沾手就甩不开。”

“这就是了。你不忍,这就是仁人之心了。”

有莘不破摇头道:“不是,这哪里是什么仁人之心!是个华夏子弟都会这么干的。”

“你说不是就不是吧,反正重要的不是你说了什么,而是你做了什么。我再问你,你觉得这事麻烦吗?”

“那当然!”有莘不破道,“要不是被这事给拖了后脚,说不定我已经追上血祖了。虽然我打不过他,但只要能缠住他,说不定能等到羿令符他们赶上来合围。”

“嗯,你觉得麻烦,但还是为了这同胞的性命而忍耐了下来,是不是?那我再问你,如果有比这些人多十倍、一百倍的人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你愿不愿意为了拯救他们克制一下你自己的心性呢?”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有莘不破道,“可是师父啊,我没你说的那么伟大。我…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我也只想当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

“伟大的不是你,是你座下的王位!那是一个动一动就千万人头落地的位置。你爷爷已经老了,你若任性一走,商王族的军民向谁效忠去?到时候非天下大乱不可。”

有莘不破迟疑道:“那就学尧舜…”

“不可能!政治是一个比人心还复杂的东西,不是某个人想要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当前无论是从百姓的政治习惯看,还是从各国的利益格局看,都不可能重现你所幻想的禅让制度。”

“反正,”有莘不破咬牙坚持着不肯放弃,“总有办法的。我还有时间。”

“不破啊,徒儿啊,年轻的时候,我也有过许多不切实际的想法。但没办法,人总要向现实低头的。这也是一种成熟。我原本以为你在外面闯荡了这么久,也该长大了。怎么还是这样天真?”

“天真?天真有什么不好?长大了又有什么好处?我宁可永远天真下去。”

“你再这么不切实际地固执下去,早晚会撞得头破血流。”

“我不怕。”

“那你的朋友呢?”

“朋友?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第九章 血战融父山

“朋友…”一想起那些朋友,有莘不破心口一热,“不用担心,他们都很有本事。而且,我也会保护他们的。”

“你怎么还这么幼稚啊。能威胁你的也绝不是普通人所面对的危险啊。不破,难道你要等到尸积如山、血流成河,等到你的朋友都因为你的任性而烟消云散,才肯长大么?”

有莘不破听到这两句话心头大震:“尸积如山、血流成河、朋友离散…”他突然想起了在师父密室里找到的那具僵尸:“难道,在那具僵尸的眼睛里看到的,就是我的结局?不!不!”

他挣扎着,却没法自己解开这个心结,身子一阵摇晃,就要跌倒。

“他们不知道怎么样了。”姬庆节望着那片迷雾,喃喃自语。然而他已经没心思去担心他的朋友了。北狄的冲击一浪猛似一浪。

背后,他的副手南宫冯道:“少主,如果真要打开一个缺口,现在也该动手了。不然只怕始均厉忍不住要动手了。”

姬庆节点了点头,传下号令。

融父山十二连峰一阵移动,阵法的变动给八千北狄巫骑兵带来一阵迷惑,几个将领都抱着谨慎的态度,但一个变数还是发生了:那头从血池里逃出来的灵兽、三天子障山大盗札罗的坐骑窫窳(yáyú)不知从哪里闯了出来,带着成百上千头獙(bì)獙、軨(líng)軨、(dōng)等各种奇异怪兽攻入融父山十二连峰变动时产生的破绽。三队北狄巫骑兵紧随其后也冲了进来。

“三千人!”姬庆节皱起了眉头。虽然这个破绽是故意露出的,但放进来的敌人数量却显然超过他的预料。“南宫将军,你亲自主持。一定要把他们困死在阵里。”

“那这里…”

“这里有我在!”

南宫冯领命去了。那三队巫骑兵进入融父山十二连峰大阵之后便被切割开来,但仍有一队紧紧跟在窫窳后面。窫窳凭借直觉没有向大阵的核心闯,却向南方冲来。姬庆节大吃一惊,但阵前有五千巫骑兵步步紧逼,阵内还要料理正向内阵冲击的两队人马,他已经没有余力去收拾窫窳了。

“怎么办?邰城现在防务薄弱,如果被他们突破大阵逼近邰城,这一千人加上那怪物,可抵得上数万大军啊!”

接着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那队巫骑兵在拉婆门的率领下,跟随窫窳突破了连峰大阵的边界,进入了这个近乎不设防的地方。

“哈哈!好!就让我们先端了公刘的老巢!”拉婆门并不回头攻阵,却向邰城疯狂冲去。这一千巫骑兵个个头顶弥漫着黑气,一千人加在一起便凝成一片黑云!邰城缺少大将,城头的箭射将下来,都被那片黑云反弹开去,哪里能奈何得了他们!窫窳一冲一拱,低矮的城墙马上坍塌,城头的将领几乎刹那间陷入绝望。

拉婆门狂笑声中,率领人马在城中左右冲突,所到之处寸草不留。

姬庆节远远望着邰城冒起道道浓烟,心里直滴血,几次就要率众回援,但终于忍住了。他知道一旦放弃这融父山十二连峰大阵,就算来得及救回邰城的根本,西北华族也再无阻挡始均厉铁蹄的屏障。

“杀!”与其说他是发令,还不如说他在泄愤,“给我杀!阵里的两千人,一个也别留下!”

拉婆门渐渐逼近邰城的内城,在这些巫骑眼里,那内城也不过是大一点的屋子罢了,他们又以为公刘被牵制在前方的融父山十二连峰大阵,因此全无顾忌。然而他们不知道,在内城之前,还停着有穷商队的铜车。

四大长老眼见事态紧急,赶忙聚集众人会议。以身份论,这里自然是以芈压为首,但在众人眼中,芈压只不过是个小孩子,哪里能够决断大事?不过礼仪上还是要通过他来发令的。

苍长老道:“得赶快布开车阵!”此刻有穷的车队虽然也粗粗围拢,但邰城中并无一块足够大的空地让车阵从容布开,因此只是扭扭曲曲地连在一起,处处都是破绽。

昊长老却道:“这地势,哪里布得开?”

芈压虽然聪明,但遇上这等大事,一时也没主意。突然一个人道:“用‘天火焚城’,把前面这片民房烧了!”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芈压背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白衣人,他虽然和众人站得很近,但所有人都有一种看不清楚他面目的错觉。

只有芈压大喜道:“大头!你什么时候来的?”

几个长老听了芈压的话,知道这人是友非敌,心中微微放心。

大头微微一笑,道:“得快,等那些人冲进来就来不及了。”

芈压快步跳上最前沿的车顶,看了一眼前面的民房道:“要是用‘天火焚城’,那里面的平民怎么办?”

“你让‘天火焚城’慢慢压下来,里面的平民见了一定会逃走的。”

芈压知道这样多半还是会伤害不少人,有些犹豫地道:“要不,等来犯的敌人靠近,我用火龙、火鸦解决?”

“看那片黑气,来犯的不是普通士兵,你又伤势未好,只怕一时杀不干净,被他们闯进来,你的属下非伤亡惨重不可。”见芈压还在犹豫,白衣人道,“大丈夫临机决事,要果断,不要婆妈!”

芈压一咬牙,道:“好!”手一指,无数火龙、火鸦、火鹊向天空冲去,在那片民房上空聚拢成一个巨大的火球。这个“天火焚城”尽管规模略嫌弱小,但在普通人眼里还是很恐怖的,躲在房里的平民见了,争先恐后地逃了出来,自相践踏,火还没压下来,先死伤了不少人。

那边拉婆门见了这异象也颇为惊疑:“邰城中还有高手!他要干什么?”他率领巫骑兵左右冲突,一时却不敢向那巨大火球冲去。

天火焚城终于压了下来,邰城各种建筑都颇为简陋,这片民房更是不堪一击,刹那间便被压塌烧平。芈压见还是有不少人来不及逃出来,心中不安。旁边苍长老催促道:“芈首领!”

芈压反应过来,点了点头,苍长老传下命令,早就执戈待命的有穷勇士驱使(mǐn)牛,拉动铜车,向北轧来。芈压驱赶火势向北烧去,渐渐前推了百步之遥,形成一道火墙。牛蹄车轮滚过灰烬,也碾坏了不少尸体。

“布阵!”

这声号令好生响亮!拉婆门粗通华语,听到火墙后传出这个声音,心知不妙,率众冲来,一时间却被火墙挡住。有穷商队趁着这段时间已把车阵布开,有穷勇士心头一安,士气百倍。

芈压渐感虚弱,几乎连站都站不稳,然而他知道自己现在是商队的最高指挥,不能退却,就勉强立定。而那火墙,却渐渐止息了。

拉婆门率众冲来,窫窳一马当先,却被驺吾扑上来咬住脖子,两头猛兽在阵地中央翻滚厮杀。窫窳身体庞大,驺吾远为灵活——这一年来和芈压相处得久了,得到主人重黎之精的培育,竟然还能喷火。

苍长老喝道:“放箭!”第一轮箭雨射下,全无效果。

昊长老惊道:“有妖术!”

苍长老喝道:“用辟邪之箭!”

有穷箭手一起取出画有符咒的羽箭,一起拉弓,一起震弦!苍长老在箭发的同时喝道:“辟邪!”有穷箭手精擅连珠箭法,有穷四老轮流念咒施法,箭雨一阵接一阵,竟似没有间隔一般。

巫骑兵已经冲到五十步外,但每冲近一步,便有数十人落马,冲到三十步外,人马竟然损失了接近两成。拉婆门大惊:“邰城还有这样的劲旅在!”这时已经离得近了,他看到眼前那堡垒竟然是青铜筑城,防御森严,心下更是吃惊,不敢强攻,只得后退。待撤到百步开外,又损失了过百人。

四长老见敌骑退却,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他们几个用以发动辟邪箭的法力也已消耗殆尽。

桑家的将领右进宝道:“不能停下,得逼过去进攻,不给他们造成压力,他们会再次来骚扰的。”

“进攻?怎么进攻?”阿三道,“就算我们的精锐跨上风马也不过百来骑兵!寡不敌众,而且那些胡人有妖术,没有辟邪箭,我们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

右进宝道:“看我用挪地之术!”

如果桑谷隽在,动一动手便山崩地裂,左招财、右进宝没有这本事,但两人联手后,令车城北边的地面稍稍下陷,南边的地面则稍稍隆起,就像一层又一层的土浪,推着车城缓缓向前移动。

拉婆门正想从侧翼进击,突然见眼前那铜城竟然向自己逼来,不禁叫道:“见鬼!这些华族,古怪东西真多!青铜做的城堡居然也会动!”

双方这么一对峙,邰城的驻城将领得到了一点时间整顿兵将,渐渐围拢在有穷车城两旁,随着车城的移动向拉婆门逼来。邰城兵将拦不住巫骑兵的铁蹄,但人数也有近万,依托着这个铜城前进,足以给拉婆门造成不可战胜的压迫感。

“罢了,这么一闹也够了。回去吧。”拉婆门长叹,却不笔直向北,而是带队在城中左右冲突,杀掠来不及逃到车城后方的平民。窫窳见车城逼来,也舍了驺吾,跟随胡骑大肆破坏。

芈压眼看着胡骑在自己眼皮底下杀戮平民,想喷火,却吐不出半点热气来,回头想向白衣人求援,却再找不到那神秘男人的踪影。

邰城将兵有一部分不顾命令冲了过去,却瞬间被那队巫骑兵冲散杀败。铜城移动缓慢,比不上巫骑兵的灵活,但仍把他们一步步逼出了城。

第十章 一死重千钧

拉婆门临退之时,命令属下活捉了数百邰城的老弱平民,驱赶他们向融父山十二连峰大阵冲去!

“怎么办?”南宫冯问道。

姬庆节知道,如果要把这队巫骑兵困死,就得先对那些平头百姓动手。他叹了一口气道:“放他们回去。”

“可是,就算放他们回去,胡人也未必会放过这些百姓。”

“我知道。”姬庆节说,“明知是徒然,我也没办法向子民动手,这大概就是我们和那些蛮族的区别吧。”

南宫冯也感到无奈,只得放拉婆门等穿过大阵。拉婆门退出融父山十二连峰大阵之后,北狄方面也收兵了。

这一仗下来,北狄损失了近三千精锐,而邰城也遭受到严重的破坏,双方都觉得损失惨重。姬庆节正在烦恼时,属下来报:“申屠族长出阵救人去了!”他不由得大吃一惊:“救人?救什么人?”

“那队巫骑兵掳走的几百个人里面,有不少是申屠氏的人。听说有人看见申屠族长的儿子也在其中。”

姬庆节怒道:“糊涂!糊涂!这个时候出阵,哪能救人?枉自送死罢了。”

南宫冯道:“要不要派人接应?”

姬庆节苦笑道:“接应就有用吗?再说,我们还有余力去接应吗?”

姬庆节烦恼的时候,始均厉那边也暴跳如雷。这八千骑兵可是牺牲了五万北狄精锐,大祭师沼夷耗时三年才培养出来的,此外所耗费的人力物力更是不可胜计,没想到才开仗就损失了超过三成,而公刘居然到现在还未出手。

“这见鬼的融父山十二连峰,真不好对付!”始均厉正迟疑在进退之间,属下报告:“营前抓到一个奸细,他自称是申屠氏族长申屠畔,求见大王。”

“申屠畔?把他宰了祭旗…且慢!”始均厉转头问拉婆门,“你们冲进阵的时候,这家伙是不是其中一个主持将领?”

“是,属下远远望见他了。”

“好,你亲自把他请进来。”

申屠畔跟在拉婆门后面,双眉紧锁。“姬庆节那毛头小伙子,果然不能依靠!”然而自己该怎么办?真的能救回儿子和族人?

“你就是申屠畔?”

申屠畔惊醒过来,一抬头见到了高峰般的始均厉。一种强大的压力使他忍不住就要跪伏,但他立刻想起了一个身着粗衫的老人,心道:“他们北狄现在是强大没错,可我们轩辕子孙自有自己的高贵处,不可轻易妄自菲薄。”这念头只支持了一会儿,他随即想到自己早已背叛华族,哪里还能得到公刘的精神支持?双膝一软,终于跪倒。

始均厉似乎笑了:“你这次来,可是要告诉我融父山十二连峰大阵的破绽?”

申屠畔心中一颤,这当然不是他此来的目的,但要救回儿子和族人,怎么可能不出卖些重要的情报?

“怎么,为什么不说话?”

“我…我只知道很少的一部分内容。”

“哦——”始均厉似乎微感失望,随即道,“不要紧,说来听听。”

“大王,申屠畔万死,能否先见见犬子?”

始均厉皱了皱眉头:“什么?”

“犬子…我儿子和许多族人让拉婆门大人擒拿过来了,我想…”

始均厉的声音冷得像十二月的冬风:“你敢跟我讲条件?”

“不…不敢!”

始均厉神色稍缓:“你放心,你既然投靠我,申屠氏一族便算是我族新民。我不会为难他们的。待此事一了,便把他们编入我族行伍。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编入北狄的行伍?申屠畔突然一阵茫然。当初在危急之际答应了北狄方面的条件,但现在想想,自己的族人还能习惯从衣冠重归蛮夷吗?特别是在被公刘唤醒了华夏正溯的强烈意识之后。

“怎么?”

“这…我…”

如果始均厉善加引诱,也许申屠畔很快就抵受不住,可惜他的耐性并不好,再加上方遭新败(在他看来),心情更是恶劣。浅陋之民族,视武力高于一切,始均厉暴躁之下想到的不是诱惑,而是威胁:“把他的族人给我带来!”

申屠畔心中一震,眼见就要见到自己的族人了,但眼前这个酋长的声音里似乎饱含怒气,到底是福是祸,可真难以预料。

百余人被绑成一串,蹒跚走近帐前。申屠畔听见脚步声,脸上一热,忽然站了起来,始均厉见他不得命令自行起立,心下更怒。

申屠畔还没细看,一个稚声已经叫了起来:“爹爹,爹爹!真是你,你来救我们对吗?”

北狄的卫士喝道:“别吵!”

这百余人里申屠氏的人占据了大多数,内中一个老人见识较广,见申屠畔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也没有绑缚,以为是邰城方面派来的使者,抗声道:“族长,您回去对公刘大人和庆节大人说,华族子孙都是不怕死的好汉!不要因为我们这些老弱受到牵制!”

“啊,爹爹,你是庆节哥哥派来的吗?哼!你放心,小达谨记您的教诲,丘爷爷不怕死,我也不怕死!”

始均厉大声冷笑,申屠畔心中一阵绞痛,看看自己的儿子,脸上全是伤痕,看来吃了不少苦。然而那双望向自己的眼睛却单纯地充满信任和希望。申屠畔只看了这一眼就不敢再看——他不敢想象儿子知道真相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怎么样?想好没有?”始均厉的话里充满了不耐烦。

刚才那个申屠氏老人大声道:“族长,千万不能为了我们答应任何屈辱的…”他还没说完,始均厉怒气大发,一个北狄卫兵会意,一棒把老人的脑袋砸得稀巴烂。

俘虏们一阵骚乱,但在刀棒之下终于恢复了平静。小达今天见到不少杀戮,但此时还是吓哭了,口中说道:“爹爹,小达不怕,小达不怕,我只是心里难过。”

申屠畔看着那个倒下的老人,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

始均厉冷冷道:“你可以慢慢想,从现在开始到轮到你儿子,还有一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