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铮一声响,古瑟最后一根弦也断了。

都雄魁在龙爪秃鹰背上喝道:“动手!”河伯飞了出去,携带着万千血蛊,化作一条血河,向紫气冲了过来。

川穹大惊,本能地就要闪避,随即想道:“我现在虽然有力气逃跑,可他们冒险来救我,我不能抛下他们。”拉起师韶道:“我们走。”

师韶叹道:“来不及了。”

川穹怔了一下,向后望去,只见东边层层密密,被血雾围得只剩下一条缝隙。而身前的血河不断进逼,眼见紫气被冲垮就在眼前了。

师韶道:“拼一拼吧。”又仰头道,“伊相,我要发动太古先王之乐,你带着这小哥走吧。”

云端上嘿了一声,却不回答。

川穹道:“要走就一起走。”

蓦地身后一个人叫道:“说得好!”

川穹向后望去,只见血雾合拢的片刻,一条人影闪了进来,落在西边,挡在血河之前,气息涌动中,一层气甲张了开来,混合了紫气的力量,化作一片紫色的光甲,竟然把来势汹汹的血河逼退了十余丈。

川穹一瞥那雄壮的身影,大喜道:“是季丹!啊!不,不是!”

却听云端上传来一个愤怒的声音:“孽障!你回来干什么!”

都雄魁攻势受阻,却反而哈哈大笑道:“妙极啊,妙极!伊挚,你自诩算无遗策,却算不准你的好徒儿!哈哈,哈哈。”在他大笑时,龙爪秃鹰的羽毛突然也异化成片片猩红,他又暴喝一声,人鹰一体化作一个巨大的血团,向紫气俯冲下来。

第五十四章 《山海图》惊现

面对血祖近乎疯狂的进攻,有莘不破竟然丝毫不惧。

川穹心道:“他倒也勇敢得紧。不过勇气并不能抵消实力的差距。这样的来势,除非是季丹亲至…”一念未已,血潮已经撞上无明甲,有莘不破身子摇了摇,竟然挡住了。

川穹又惊又喜,随即发现那无明甲颜色呈淡紫,恍然大悟:“他能与都雄魁正面抗衡,乃是因为利用了紫气的力量结成无明甲。”他心中突然间悟到了借力、合力、化力的妙境。

在川穹若有所悟的时候,都雄魁的攻势却如大河之浪,前浪未退,后浪又至。有莘不破挡一挡,退一步,再挡一挡,又退一步。

师韶心道:“伊挚被镇都三门牵制住,一时缓不出手来全力相助。不破虽有紫气之助,终究挡不住都雄魁的绝顶功力。”此时他和登扶竟都没有动,因为自忖自己一旦加入战团师父也定会出手,根本不能改变当前的胜负倾向。

他正苦恼,身边川穹忽然道:“你能把东边的血雾打开一条空隙么?”

师韶一怔,道:“空隙?”

川穹道:“对,空隙,让我感应得到外面的世界就行。”

师韶隐隐猜到了对方的意图,危急之中也没有多问,取一个口哨放在嘴角,一声极刺耳的哨声倏然作响,连都雄魁也觉得耳膜一阵刺痛。

登扶竟心道:“哨声刚极锐极,却少了几分蕴涵。他们还没陷入死境,韶儿怎么就这么急躁了?”

师韶这哨声不能持久,但这么一阵冲击,都雄魁功力微受影响,东面刚刚合拢的血雾现出一道极细小的裂痕来。

川穹伸手朝空一指,喝道:“遁!”紫气迅速往他指尖凝聚,随即倒冲出来,紫气所笼罩的范围马上产生扭曲。

白云上传来一声朗笑:“大搬运!妙极妙极!”

都雄魁却变色道:“不好!”

白云连同其笼罩下的紫气凭空消失,被搬运到了血浪包围圈之外。

师韶道:“再退!”

川穹道:“等等。”他第一次运用这种神通,并且是从血浪包围中硬闯出来,一时间真气不继,连忙吸纳紫气以通经脉。他喘息未定,便听得当当当数下钟声响起,声音博大恢弘,却有几分急促。

有莘不破和川穹但觉一阵沉闷,就像有一口无形巨鼎从天而降,把他们牢牢扣住一般。

师韶道:“这是我师父的乐道钟鼎,他想用这个将我们罩住,可我们已经逃出绝地,再要困住我们,那是休想!”说完他取出一把笙来,笙乐响起,便如地泉暴涌,把那当头压下的力量硬顶了回去。

川穹道:“用我这大搬运逃不远,而且太费劲!”

有莘不破道:“何必逃!我们跟他们拼,难道就输给他们!”

川穹给他说得傲气激起,道:“不错!就跟他们拼!”

他本身的真力依然未曾恢复,但既然悟到了如何借用伊挚的紫气神力,反而连以前用不出来的招数也能使用了!

只见他悬空而起,头发飘扬,双手虚抱成圆,有如神临人间,大声道:“都雄魁,你不敢硬接我姐姐度尽万国众生的大飓风,可敢来试试我的‘空穴来风’么!”

话声才落,强风陡起,却不是向都雄魁吹来,而是带着血晕向前冲去!原来紫气外边突然出现大大小小数十个虚空黑洞,以极强的吸力吞噬周围一切事物。

都雄魁又吃了一惊。伊挚的紫气一直采取内敛的守势,而且和川穹的气脉相连,事先有所防备,因此不易被那虚空黑洞的吸力撼动,而都雄魁的血气却取外放的攻势,他若和藐姑射对敌,绝不至如此托大,却从没把川穹这个小辈放在眼里,一个不慎便吃了大亏!血气沿着前冲的惯性,竟然是源源不断地向那数十个虚空黑洞冲去。虚空黑洞吞噬的东西越多,裂口就越大,吸力也越厉害,到最后数十个小洞竟然连接起来,变成一个巨大的裂缝。

等到都雄魁停住了前冲的余力,血蛊已经被虚空黑洞吞食了一大半,而且剩下的一小半血晕也不停地向那裂缝缓慢移去,他自己竟然控制不住!

师韶知道这无底洞是个极可怕的东西,一个不小心连自己也得赔进去,因此欣慰中带着隐忧,有莘不破却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叫道:“好!好!把这些家伙全吞了!”

都雄魁心中狂怒,如果是他和川穹单独对上,便能以“未老先衰诀”之类的神通,通过控制川穹的身体制服他,但有一个老辣的伊挚在旁策应,他对躲在紫气之中的川穹便无可奈何!此时此境,他只要远远逃开川穹依然奈何不了他,但他怎能咽下这口气?而且自己一退,血潮离散,那败局便难以挽回。

连血祖也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镇都三门更是吓得魂飞天外,眼见突然出现这么大的虚空黑洞,心中均想:“这种规模的无底洞,只怕和藐姑射亲自做的也差不多吧。”

河伯匆匆丢了血河;东君舍弃了幻日晕冕,只保住了日核;云中君连好容易凝聚起来的乌云也不要了,他们纷纷逃到都雄魁背后。

都雄魁大怒道:“一群蝼蚁!鼠辈!墙头草也比你们强些!祝宗人怎么就养了你们这群软骨头!”

三人臊得无地自容,却听一个女子声音怒道:“他们没出息,与我宗主何关!”

众人均是一怔,镇都三老则一起惊呼道:“山鬼!”

山鬼的声音竟然是从东面传来:“你们三个没出息的家伙!如果还是个男人,就给我滚出来!我镇都四门,需要血宗的人来庇护么?”

大地一阵震动,一座山峰在东面垄起,挡住了有莘不破等人的回路。

白云间人惊道:“不好。”

山鬼依然不见人影,但她的声音却响遏行云:“伊挚大人,我本不敢跟您为难,不过各为其主,不得不为,冒犯了!”话声顿了一顿,喝道:“难道我镇都四门真的只剩下虚名了么?哼!你们三个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但见都雄魁背后一道火光耀得人两眼刺痛,东君竟然冒着被无底洞吞噬的危险冲天而起,挂在西方。东方的山峰飞下一条瀑布,向南流去,一开始只是一道细水,但与河伯的力量一汇合便化成浩浩荡荡的宽阔江流。

有莘不破道:“他们在干什么?”

师韶道:“没时间说了,川穹!快用大搬运!逃!”

川穹正全力控制着无底洞,哪里缓得出手来?但见北边乌云弥漫,云中人叹道:“迟了。”

夏都方向射来一道强光,有莘不破、川穹都只觉一阵恍惚,回过神来,眼前的天地景象已然大变。

被狂风吹乱的天云没有了,被血蛊摧残的大地没有了。

在一片扭曲中出现四大荒芜幻海:南方一列山脉耸起,为首一座山上长满桂花,堆满金玉,那是南方群山之首招摇山;跟着西方一列山脉耸起,为首一座山上长满松柏,山下遍布洗石,那是西方群山之首钱来山;再跟着北方一列山脉耸起,山上长满机木,一条河水冲下无数的文石,那是北方群山之首单狐山;再跟着东方一列山脉耸起,与其他三列山脉一起隔绝了东方幻海,那是东方群山之首樕(sù)蛛山;最后一座大山从脚下耸起,遍山杻木,遍地箨(tuò)草,那是中央群山之首甘枣山。

随着甘枣山的耸起,大地裂成九州中原、四荒四海,天空日月高悬,来回运转,星辰如经纬罗织,忽冬忽夏,忽昼忽夜,四海之内,四荒之中,电闪雷鸣,仿佛天地初开辟时场景,各种神兽魔兽妖兽怪兽,在大风雨中迅速孕育生成。空间在裂变,时间在跳跃,生命在演化,灵魂在生灭。

只有天际仍然飘着一朵白云,发出一道紫气笼罩住了地上众人,维系着这个世界里唯一的一点微弱平衡。

川穹也罢,有莘不破也罢,都被这忽然出现的世界晃得双眼迷离,他们实在想象不到在这一瞬间整个天地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是哪里?这是哪里?”有莘不破大叫,“都雄魁弄出来的幻觉么?”

白云中传来了一声叹息:“不是,这不是幻觉,这里是大禹对过去历史的推演,这里是伯益对现实宇宙的描影,这里是彭铿对生命的揣摩,这里是精卫对灵魂的猜测,这里,是《山海图》中的世界。”

有莘不破惊道:“《山海图》?”

“没错。”白云中的声音道,“我们应该是被拉入《山海图》了。”

(第四部完)

第五部

第一章 刑天之尸

前四部讲了商国储君有莘不破在商国南方的大荒原不经意邂逅了大夏王朝太一宗的传人江离,两人结为好友,一起踏上蛮荒征程,在《山海图》所记载的神州大陆上闯荡。

他们一路上降服了怪兽蛊雕,击败水神共工之后,化解了水族“水漫天下”的阴谋,不料走到天山时,江离却被血祖劫持带往夏都,一对至交好友从此陌路。有莘不破为了救出好友他毅然东归,踏入对他来说无比危险的大夏王都。

有莘不破不知道,这时候江离的身份是大夏王的儿子,已经入主九鼎宫,为了挽救倾颓在即的大夏王朝,为了遏制如日方中的商国,为了实现近乎不可能的夏商和平,江离决定扣下有莘不破作为人质。

江离没有救出来,有莘不破反而陷入了死地。然而江离还是疏忽了,箭神后羿的血脉羿令符用了拼死的代价,巧妙地将有莘不破送出夏都,在那里,商国的后援也赶到了。为了拦截商国援军,大夏九鼎宫中射出了一道光芒,《山海图》的世界重现了…

由于《山海图》的出现,时空混乱,王都之内,马蹄突然感到一阵地动,心道:“莫非又出了什么事情?又是狂风,又是地震的。这些家伙都不是人,一打起架来总是地动山摇。”

“我迟早也要成为他们那样的人!”想到动动手指山河崩坏、万人授首的威风,他竟然激动得微微发抖。得意了一小阵,他心中又道:“唉,我又来了,那威风离我还远着呢,先做完了眼前的事情再说。”

他追蹑着巨蛇的残踪,见一路都有官兵搜捕,他不敢靠近,眼见越走越向西北,心中隐隐觉得不妥,想了好久,蓦地想通了:“地上留下的这些踪迹阿三看见了,夏人也看见了。如果沿着这踪迹能找到人,羿令符老早被夏人拿住了。如果我是羿令符,那么…”他一拍脑袋,骂自己道:“笨!这些踪迹一定是故意留下的。既然这些血迹指向西北,那羿令符就一定不会在西北,可是他会逃到哪里去呢?嗯,先往东南瞧瞧。”想到东南,他蓦地想起:“阿芝那口可以通往城外的古井不也是在东南么?羿令符这家伙比老子还鬼十倍,虽然我骗他那水道只能通往城内,可谁知道他看出了多少我没说的事情!如果说他看破了那水道的秘密而往那里逃走…嗯,大有可能!”

马蹄才想起要回头的时候,阿三、老不死、马尾三人已经到了他们在夏都的临时寓所,他们从偏门进去,门竟没从里面上闩。但阿三、老不死、马尾三人都没什么警觉性,进了门也没觉得不妥。

三人里里外外走了一遍,屋里却一个人也没有。

老不死道:“可能他们都走了。”

阿三道:“这么乱,他们能到哪里去?”

老不死道:“就是因为夏都乱,所以才要逃啊。”

阿三问马尾道:“马尾大哥,你看怎么办?”

马尾说道:“我今天走得好累,想找个地方歇一下,睡一觉。”

阿三想了想说道:“这样吧,马蹄兄弟说这里有个地下密室,我们就到里面躲躲吧。”

但马蹄这次可失算了!他上次潜入,一来有声音作为牵引,二来主人因为从未发生过意外少了警觉性,三来马蹄是个极伶俐的人——因此能找到那个地道口。但那事过后,房东为防意外,早把地道口改了地方,又加了重重掩饰,一个粗枝大叶的阿三,一个老迈昏庸的老不死,再加上一个连打哈欠的马尾,哪里找得着?

三人找了好一阵没找到,阿三道:“会不会是马蹄兄弟弄错了?要不我们先回头跟他汇合了再说。”

马尾听说要回去找马蹄,忙附和着点头,老不死也没意见。

三人才踏出门槛,两条人影从暗处闪出,却是一男一女。

那女人道:“怎样?我说躲起来能听到更多东西吧。”

那男人道:“现在如何?”

那女人道:“他们或许还有同党。我跟着去把他们的同党抓出来,你留在这里看看是不是真的有地下室。”

那男人却道:“不!我去!你留下。”

“这…好吧。快点,别让他们溜了。”

男人闪身出门后,那女人望着他的背影冷笑道:“乌悬啊乌悬!早知道我的提议你一定会反对的!”

出现在石雁房中的那对男女正是镇都四门小一辈的传人。那男的叫乌悬,是东君的弟子,在巴国南界和江离交过手并被折服;那女的叫杜若,是云中君的徒弟,也曾在那一战中被羿令符杀败。

九鼎宫外那场大乱之后,大夏恃着有血祖压阵,因此并未派其他大将高手压阵。都雄魁向羿令符下了杀手之后连仔细看看的工夫都没有,连句话也来不及交代,便率领镇都三门向东追去,九鼎宫外立马大乱。乌悬和杜若威望不足,压不住场面,银环蛇拖着羿令符的尸体在混乱中竟然闯了出去。

他们两人也顾不得收拾九鼎宫外的混乱局面了,匆匆追来,没走出多远便看见满地的官兵尸首,每一个都身中一箭——一箭毙命!

乌悬当时便惊道:“他头都断了,居然还没死!”

杜若却道:“就算没死!也只剩下半口气了!追!”

他们俩终究与大夏普通的官兵不同,没追出多久就发现往西北去的若干痕迹是有人故布迷阵,看破了这诡计之后,竟然凭着一些蛛丝马迹找到石雁这小院来。来到之后两人多方勘探,却没发现这间屋子有什么异常,正要离开往别处去,阿三等人就来了。

按照乌悬的意思,就要捉起来拷问,但杜若却示意他藏起来。阿三等人的功夫比他二人差得远了,根本就没发现还有两人窥伺在旁,不知不觉中竟然泄漏了地下室的秘密。

此时屋内只剩下杜若一人,她踏了踏地面,喃喃道:“地下室…羿令符,你就在里面了么?”手一挥,一阵湿气弥漫了整间屋子,随即湿气化成水珠,跟着又化成了小水流。那女人细心盯着小水流的去向,琢磨良久,终于展颜笑道:“是这里了!”

她拍开了掩饰地道出入口的机关,但闻风声急响,一支箭射了出来。她一闪避过,盯着出口,心中又是害怕,又是紧张。但见倏倏几声,几支箭射了出来开路,跟着一个人跳了出来。

杜若不用看那人,只看到这用箭开路的举措便知道出来的不会是羿令符:“那男人行事向来出人意料,哪会用这样的寻常伎俩?”心中竟感到一阵失望,这才放眼看跳出来的那个男人:那人浑身是血,五官面目缠满了麻布,只露出一双鹰一般的眼睛。

杜若冷冷道:“你是要假冒羿令符吗?算了,虽然你的眼睛很像他,可是我知道你不是。”扫了一眼他身后的入口,又道:“羿令符还在里面吗?是活着?还是死了?”

那男人不答,跨上一步,张开了弓瞄准了她。

“落月弓!”杜若冷冷道:“这弓是羿令符的,你不配用!”

那男人的手本来很稳,听到这句话却忍不住颤抖起来,那一箭竟然射不出手!他却不知道这并不仅仅因为他心神荡漾,更因为一股湿气正悄悄地侵入他皮肤,腐化他的经脉和内脏。

马蹄在往回走的路上遇见了阿三。一见面他就觉得不对劲,阿三把在石雁家的见闻说了,马蹄道:“奇怪,难道他们把地下室给堵住了?”心中却暗骂:“这阿三是个窝囊废,就算这些天石雁把密室的入口更改了,也一定会留下些痕迹才对!咦!有人!”他的感官本来就灵敏,这些天来连得奇遇,触觉听觉更是加倍的敏锐,一发觉有人靠近脑子已经转了好几圈:“此时夏都应该都是夏人的天下了。来的就算不是大夏朝廷的高手,多半也是偏向夏人。这人的行踪被我发现,本事就算比我高也高不到哪里去。”

当下道:“好了好了。我们先别说这些了,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吧,刚才可把我给吓死了,那么多的乱兵,要是撞在他们的刀下,就算不死也剥层皮。刚才我还遇到一个头领呢!带着十几个人左右搜捕,那眼睛像刀一样,好厉害,还好我避过了他的耳目…”

老不死听马蹄说他如何在一个小头领手下逃生的事情,顿时看不起他:“这个马蹄吹得自己多厉害,遇到几个小兵就怕成这个样子。”

他一念未毕,一个声音喝道:“你们几个小喽啰,敢来夏都捣乱,到底是谁派来的奸细!”

众人大惊,便见一个满脸皱纹、背负长剑的男人迈了出来。

阿三握住了刀柄,马蹄则把阿三送给他的破邪刀拔了出来,拦在马尾面前,一副色厉内荏的样子,喉咙有些发颤地喝道:“你是什么人!”

乌悬扫了一眼他手上的匕首,知道是一把作过法的兵刃,但这等兵器在他眼里自然是一文不值,冷冷道:“我乃大夏镇都四门东君门下,你们几个小喽啰行迹诡异,是商人的奸细么?乖乖给我招出来,免得受苦。”

马蹄心道:“这人是个草包!”不过他没和高手正面对决过,对自己的实力信心不足。

阿三和老不死听说是东君门下,吓得面面相觑。马蹄却逞强道:“东君门下又怎样!我…我…我们夏人有断头的勇士,没有投降的懦夫!”说着便向乌悬冲来。

阿三惊道:“马蹄兄弟,不可!”哪里还来得及?只听乌悬冷笑道:“找死!”身子稍侧,马蹄便刺了个空,乌悬在他背上一推,马蹄顿时整个人飞了出去。头撞在一堵墙上,竟然没墙而入,身子扭了几扭便不动了。

马尾吓得呆住了。阿三却几乎哭了出来:“你…你…你杀了他!”

乌悬冷笑道:“若不老实,他就是你们几个的下场。”

阿三心中害怕,但眼见马蹄英勇赴难,也鼓起勇气,向上一步要和乌悬拼命。

乌悬侧眼看他,冷笑道:“猫鼠之辈也敢捋虎须!”突见阿三眼神有异,还没反应过来,两臂一紧,已经被人抱住,跟着双肋一痛,环手抱住他那人十根手指像是装了毒针一般刺入自己的皮肤,片刻间便制得自己动弹不得。

他看不见背后那人,只是怒吼道:“是谁!敢暗算老子!”

却听阿三道:“马…马蹄兄弟…你没死!”

马蹄用靖歆给他的万毒钉制住了乌悬,有心把这糟老头吃了,却不好在阿三等人面前动口,便对阿三道:“你们快走,快走!”

马蹄道:“不要管我!快走!我快抱不住他了!”

阿三挺刀要上来杀乌悬,马蹄叫道:“不要过来!他的脚还能动!带上我哥哥,快走!”

阿三不忍,马蹄又道:“你再不走,大家一起死在这里,连我哥哥的性命也误了!”阿三这才下定决心,泪流满面,道:“马蹄兄弟,你保重!”拉了马尾要走,马尾却不肯离开。马蹄趁着阿三和老不死没注意,给哥哥使了个眼色,马尾也不知道是看懂了还是误会了,也不再挣扎,跟着阿三走了。

乌悬被马蹄制住,全身疲软,脚虽然还能动,却没有多少力气。马蹄见阿三等走远这才把乌悬拖入暗处,笑道:“这下好了,没人打扰老子用餐。”

“用餐?”乌悬怒道:“你小子到底搞什么鬼!”

马蹄笑道:“你说呢?说实在的。对你这糟老头子我实在没什么胃口,但看在你是镇都四门传人的份上,我也就将就了。”伸口撕开乌悬颈项上的领子,赞道:“你的脸长得老,这脖子倒是光鲜得很。”

乌悬感到他的舌头在自己的脖子上舔了舔,又是恶心,又是害怕,那感觉让他突然想起都雄魁的徒弟血晨和雷旭来,当下若有所悟,大叫道:“你…你是血宗传人!”

马蹄笑道:“让你说对了!”

乌悬本来还企盼能够脱困,但一听对方是血门中人,顿时万念俱灰,但觉喉咙一痛,鲜血急剧外流,嘴巴张了张,勉强道:“师父…为我…报…”脸上的假皮噗噗而下,掉在地上,显出他年轻的面目来。

马蹄抬头看见他的本来面目,大喜道:“原来你这么年轻精壮!妙极!”

杜若手也没动,拦在地道口的蒙面男人却已经死了——被她散发出来的雾气腐蚀而死。

她正要去撕下他蒙面的麻布,看看这男人什么样子,突然有人道:“别动!”

地道口又走出一个人来,却是一个女人,身材窈窕,容貌妖艳。

杜若喝道:“你是什么人?”

这个女人,就是寿华城的名妓石雁,而倒下去的蒙面男人就是羿令符的弟弟羿令平,他们两人从寿华城一路逃到夏都之后,本来应该能够过一种逍遥安逸的生活,但羿令平却偏偏被自己的良心折磨得无法平静,每天晚上都要石雁鞭打自己才能稍解心中的痛苦。今天夏都大乱,羿令平不顾死活将羿令符的尸体抢了回来,不想却还是死在了这里。

杜若的话,石雁仿佛没有听到,只是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羿令平,她俯身抱住了他,说道:“其实,他很傻,对么?”

杜若冷冷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用知道。”那女人道,“唉…真傻。他是,我…也是。”

说完了这句话她也倒了下去。

周围的湿气,连羿令平都抵挡不住,何况石雁?

杜若静静地看着她,对这两人的生死完全不放在心上。她搜寻着,终于在地下室最隐秘的地方找到了一具无头尸体。尸体的附近,还匍匐着一条受了重伤的巨蛇。

虽然没有了头颅,但杜若却一眼就认出了那魁梧的身材——没错,那就是羿令符!

“你在这里,你在这里!现在你是我的了,现在你是我的了!无论是死是活,都是我的了!”

杜若忽然发出了一声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声音,周围的空气随着她情绪的失控而变得阴湿,羿令符身上的衣服迅速腐烂,露出了赤裸的胸膛,但神奇的是,羿令符的身体竟然未受湿气半点影响。这个绝世的男子,难道就连死了之后也如此强大么?

杜若有些怔了,走上两步,猛然间,羿令符的双乳忽然裂开,变成了一对鹰眼,竟为阴暗的地下室带来了诡异的光芒。

“啊!”杜若吓得倒退了两步,喘息了一会儿,却见羿令符胸膛上的双眼又慢慢阖上,似乎极度困倦而要沉睡一般。

“难道是…刑天之尸?不死族?”

杜若忽然又扑了上去,抱住羿令符叫道:“你没死…你没死!”

这个时候,在这个院落的隔壁,那个叫阿芝的寂寞女子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发呆。她早听见外面闹哄哄的声响了,却没心思去理会。

“应该不会闹到我这里吧。”她想着。更何况,“就算闹到这里又怎么样呢?”

突然间,外面一阵巨响,似乎有什么事情就发生在左近。阿芝忍不住把窗掀开一条缝隙,一看却惊得呆了:她的邻居——那个指点马蹄来勾引她的邻居的房子,竟然整个儿坍塌了!没有爆裂的痕迹,也没有受到什么撞击的样子,倒像是房子年代久了,柱子腐烂而自然坍塌。

如果阿芝此刻去翻看瓦砾,她就会发现瓦砾下埋着一男一女两具尸体。当然,阿芝没这个兴趣,也没这个心情。她关好窗子,伏在桌子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