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其羽道:“不在?他怎么会不在!”她举起手腕道,“如果不是他在这里,这手镯为什么会带我到这里来?”

桑谷隽看见了那手镯,下意识地摸了一下挂在腰间的另一个迷榖手镯,这个动作虽小,但燕其羽却注意到了。

突然间,两个人都明白过来了。

桑谷隽心中感激:“原来羿老大送我这礼物是这个意思。送我们这礼物可不仅仅是‘提前的贺礼’这么简单。如今兵荒马乱的,他是怕我和燕姑娘失散了不能相遇。”

而燕其羽呢?她又是什么心情?

当初羿令符将这手镯送给她的时候,她还以为那是定情信物——但现在桑谷隽腰间出现的手镯却一下子揭开了真相,这真相就像刀一样,将燕其羽的心撕裂成了几十片。

“羿令符!”燕其羽喃喃着,“你好…你好…”声音很低,却是充满了失望——不,是绝望!

桑谷隽听到这句话不由一阵迷惘,抬头看燕其羽时。只见她泪流满面,蓦地想起一事,惨叫道:“不!不!燕姑娘!不要哭!不要流泪!”

这周围,有着心宗的伤心诀啊!

一切都来不及了,流下眼泪之后,燕其羽眼睛一阖,从空中直掉了下来。

天地间的风,也渐渐小了。

妹喜放声大笑,天蚕丝袍的光芒一弹,从屋顶的破洞中溜了出去。

桑谷隽伸手接住了燕其羽的身体,反反复复只说着两句话:“我还要报仇,不能流泪,我还要报仇,不能流泪,我还要报仇,不能流泪,我还要报仇,不能流泪…”胸口一痛,哇的一声又是一口鲜血吐出。他守住灵台最后一点理智,收了虎魄,沉入地底,待出了大夏王宫的禁制范围,终于忍耐不住,晕死过去。

第四章 招魂

玄鸟初生时候的光芒盖过了子虚幻境中的一切色彩,祂的声音回荡在山水之间,连登扶竟也听得如痴如醉。

不过这种优势并没有持久,当玄鸟稳定下来之后,都雄魁的血光便迅速反扑。他的力量并不显得比在外面时更加强大,然而无论是什么样的招数,使出来都比在外界有效得多,就像整个环境在主动配合他一般。

师韶道:“还是不行啊,我们的力量被那个主持幻界的人限制住了!”

有莘不破也开始理解到这个子虚幻境的可怕,不敢和都雄魁硬碰,双翼一振,冲出了暂时屈居弱势的血光重围。

都雄魁在后面狂笑道:“伊挚!有莘不破!你们能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师韶回应道:“何必逃一世?怕只怕云日山河连一时半刻也撑不住!”

斗到这般境地双方都已经十分明白:谁能撑下去,谁就能赢!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血光的游走速度本来已经快过了白云紫气,玄鸟出现之后形势有所改观:血光没能赶上玄鸟,而有莘不破也甩不掉都雄魁。

师韶道:“主持幻界的人竟然没有在沿途给我们设置些障碍,多半是他们心有余而力不足。看来这个幻境果然不完整,我们还有机会。”

川穹忽然道:“我能感应到外界的气息了。”他没有说他感应到了江离。不知道为什么,川穹觉得自己和江离之间存在着一种能够突破任何时空阻隔的联系。

有莘不破喜道:“真的。”

“不过…”川穹道,“出口在九鼎宫,要出去吗?”

有莘不破一阵愕然,随即道:“算了!去那里只怕比这里更糟!”

突然后面铮铮之声大作,一座山岳隆了起来,挡在前面。玄鸟急忙侧身,堪堪避过,又有彗星流火从天而降,拦在他们面前。

川穹道:“是云日山河动的手吗?”

师韶哼了一声道:“不是。这个幻境就是他们自己,他们四个是不能自己出手的。那是我师父的杰作。听见那乐音没有?那是《重黎颂》。”

有莘不破道:“前有流火,后有追兵,怎么办?”

师韶还没回答,从天而降的彗星流火突然左右分开,竟然让开了一个巨大的通道让玄鸟通过!更有一半空中转折,竟然向血光扑去!有莘不破大喜,随即大惊:“有人控火!是谁?”

川穹向下望去,只见地面上有一个小影子起伏于山林之间,正遥控着流火向都雄魁攻去。

“是芈压!”有莘不破大叫道,“他怎么也被卷进来了?我明明叫他回去的!”

师韶叹道:“我们也让你不要回来,你何曾听过?”

玄鸟冲过流火地带之后一个俯冲,飞近了一些才看清楚:地面上那人果然是芈压,被卷入这个幻境之后他惊讶地发现自己控火竟然无比自如,此时正兴高采烈地指挥火焰向都雄魁攻去。

有莘不破大声叫道:“芈压!不要玩了!快逃!”

距离太远,芈压听不清楚,往上一看却不见有莘不破,只见到无比华丽的玄鸟凤凰,芈压叫道:“不破哥哥!这头大鸟就是你吗?呵呵,可比我家毕方威武得多了!”有莘不破自然也听不清楚他说什么。

血光中都雄魁冷笑道:“登扶竟!你未免老过头了!竟然被一个小屁孩玩弄于股掌之间。”

登扶竟嘿了一声,也不作答。乐音忽变,那流火的颜色忽然化作蓝紫,竟然都冒着冷气。

芈压正在得意,忽然发现周围冷飕飕的。那些变了颜色的火焰反过来向他冲来。他拼尽全力想命令那些蓝色火焰回头,却哪里有用!

有莘不破道:“那是什么东西?”

师韶道:“是冥火!要是给碰上了,芈压这条小命就完了!”

有莘不破怒道:“这小子就会给我惹麻烦!”眼见没法赶到冥火前面,轰的一声向身边一座山撞去,那座千丈高峰被有莘不破一头撞塌,泥沙土石纷纷落下,把芈压给埋了起来,隔开了冥火。

登扶竟乐音一转,冥火掉头化作弧形,拦在玄鸟前面。眼见有莘不破已经无路可逃,川穹手一指:冥火前方的空间忽然裂开,那道裂缝只有黄豆大小,但雄伟堪比高山的玄鸟竟然一头撞了进去。

有莘不破只觉眼前一黑,道:“川穹,这里是什么地方?”

师韶笑道:“是他的洞内洞吧?”

“洞内洞?”有莘不破道,“你还有这招啊,怎么之前都不使出来?”

川穹道:“我刚才灵机一动,突然悟出来的。”

有莘不破道:“但这个洞内洞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川穹惘然道:“我也不知道。”

“什么?”有莘不破不由得有些生气,“开什么玩笑!师父,你知道吗?”

“我们其实还是在原来的地方。”

“原来的地方?”

“嗯。这里是幻境中的幻境,空间内的空间,是川穹凭空借来的。入口在哪里,出口就在哪里。川穹的力量难以长久支撑,我们在这里避上一避,终究还是得出去的。”

有莘不破大为失望,但立刻又振作起来,发狠道:“好吧!没法突出重围我们就出去跟他们正面拼过!川穹,你能召唤无底洞吗?”

川穹叹道:“只怕不行。”说完忽然想起,如果藐姑射在此,祂会怎么做?

有莘不破也想起一件事情来:“创造《山海图》幻境这样一个地方,不像太一宗的手笔。论起来应该是洞天派的本领才对啊。”

川穹道:“洞天派?我可做不到这么高明。你看我这个空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心道,“却不知师父的洞内洞是怎么样的。”

师韶道:“这个《山海图》幻境,说到渊源本该是四宗共同努力的结果。”

有莘不破问道:“四宗?”

师韶道:“具体如何我不如伊相清楚。伊相,你可知道么?”

“大体情况如你所言。不过那件事情太久远了,史册失载,详情如何我也不知。”

师韶道:“这个《山海图》子虚幻境虚实相参,是想象与神力的混合体。在这里时间可以倒流,可以停滞。空间可以无限延长,所以这个幻境没有边界。这个幻境如果完整,似乎还能孕育生命与灵魂!若能掌握到其中的规则,甚至可以凭借想象创造出超越自己的力量。因此芈压刚刚才能展现出在外面无法达到的能力。都雄魁大人也是如此。而相应的,伊相的力量则被大大限制住了。不过按理说我和师父应该是对等的才对,为什么他用了‘封乐’,自己却能奏乐攻击我们。这不对劲!一定有什么破解之法!”

能回答他问题的自然不是有莘不破和川穹,“我琢磨着,他用的应该是异界演奏法吧。”

师韶道:“异界演奏法?”

“嗯。他把自己的乐器留在子虚幻境之外,然后…”

师韶恍然大悟,接口道:“然后他遥控幻境外的乐器,再以无上乐理令音乐穿透虚实障碍传回子虚幻境!”

有莘不破骇然道:“这也行?”

“这个幻境现在和外界唯一有联系的就是九鼎宫,登扶竟用的多半是九鼎宫的乐器。”

师韶叹道:“如果是这样,那我就算知道了也没办法。”

川穹若有所思,忽然道:“你在这里试试能不能奏乐。”

师韶一怔,随即喜道:“不错!这里是洞内洞,子虚幻境的章法约束不了你创造的空间!”

“这小子才活了多久,居然能开辟出自己的天地来!”

都雄魁对洞内洞的了解并不在伊挚之下,和登扶竟布开冥火与血光,把有莘不破等人消失的地方重重围住,要等着有莘不破等人出来自投罗网。

登扶竟突然咦了一声道:“奇怪?这是什么声音…啊,不好!他竟然想到在洞内洞奏乐!”

肃穆的钟声不知从何处传来,部分冥火突然不受登扶竟的约束,在高天上变成一个大门的形状,大门打开,无数鬼魂冲了出来,撞向血光。

曲子是《招魂》,打开的是冥界的大门,大门的彼端便是地狱!

都雄魁大笑道:“老子不敬天地,不惧鬼神!纵横三界,万邪不侵!就算把地狱中的饿鬼全招来,也休想老子会退一步!”

登扶竟道:“这‘招魂’如此肃穆,召唤来的只怕不是饿鬼那么简单。”

都雄魁冷笑道:“就算把满天神魔请来,我也不怕!”

蓦地门内传来一声虎吼。都雄魁身躯一震,便见一个男人冲了出来,双眼烁电,白虎随身,都雄魁全身一震,作色道:“是你!”

一直静立不动的江离支持不住,坐了下来,心道:“隔空布界果然太勉强了。都雄魁大人和登扶竟大人怎么还没得手啊。”屈指数道:“一、二、三…嗯,除了不破、川穹、师伯、师韶和都雄魁、登扶竟六人之外,还有两人,一个是芈压,另一个是谁?这么飘忽,难道是她?”

登扶竟对血祖道:“都雄魁大人,那是幻象,不要心动。《山海图》是四宗心血,内中含有精神力量,子虚幻境暗含心幻之玄奥,若心动便会令幻象成真。”

都雄魁怒道:“我自然知道,可是这家伙…妈的!登扶竟,你把他们先围住,等我把有莘羖宰了再来助你。”

登扶竟惊道:“不可!在这里你若承认他是有莘羖,那他便真的成了有莘羖了,莫要无端端多造一个大敌!”却哪里来得及阻止,血光一冲,都雄魁已经站在了有莘羖的对面。

虎吼声中,蓝紫色的精金之芒越来越凌厉。

洞内洞中有莘不破见血祖上钩心中大乐,问师韶道:“这个幻象真的具有和我舅公同等的力量?”

师韶道:“都雄魁大人若认为有,那就有了。”

有莘不破大喜道:“那就妙了,有舅公在,血祖就是再横也别想占到上风!”

“真是这样么?”云气中的声音却充满了忧虑,“我只怕会弄巧成拙。”

第五章 灵幻

和登扶竟所担心的完全不同,都雄魁并未暴怒,也没有立刻和有莘羖的幻象动手。他面对着紫色的白虎,竟是出奇的安静。

登扶竟看不到都雄魁的神情,然而他的耳朵却能听到许多明眼人看不到的东西。

“他在怀旧。”登扶竟心想。

都雄魁的眼神,确实充满了怀念,似乎想起了少年时的许多事情。面对着有莘羖的幻象,喃喃自语:“有莘啊,有莘。嘿,哈哈,哈哈…”

登扶竟默听都雄魁的呼吸声,竟是前所未有的沉稳,心道:“真是奇怪,都雄魁大人的狂暴哪里去了?这不像是他啊。难道他刚才是故意上韶儿的当?”

只听都雄魁对有莘羖的幻象道:“唉,师韶那小子毕竟太年轻,他只道我和你是数十年的仇家,却哪里清楚我们之间的往事?说来真是讽刺,只有面对着你,我才能成为真正的都雄魁啊!”

《山海图》幻境中所有的人似乎都觉得自己的身体失去了控制,就连有莘不破也觉得自己的生命本源似乎被某种力量抽离。

掌控生命最深层的奥秘,这就是血宗。

登扶竟忽然间感到连呼吸也困难起来,跟着全身上下不受自己主宰,连体内的真气也不听使唤,仿佛整个肉身忽然间都变得不是自己的,一个失足,竟然从半空中跌了下来,挂在一棵大树的树枝上。

但听砰砰砰几声巨响,几个人跌落在地,却是有莘不破、川穹和师韶。玄鸟却已经不见了,天空上有一片白云勉强稳住,然而却也萎缩成直径不足一丈的一小团。

都雄魁默默对着有莘羖的幻影,良久,才道:“你不是真正的有莘羖,有莘羖不会听从任何人的召唤!他就算死了,也是连死神也管不了的英魂!”

有莘羖的幻象一阵扭曲,随风散去。高天之上,都雄魁傲然下望,有如天神。

“赢了。”江离舒了一口气。心道:“都雄魁大人利用有莘羖的幻象激发起自己的巅峰战意。师伯的力量被我以九鼎限制住,刚才那下子他只怕元气消耗得不轻。不破的生命之源被都雄魁大人完全瓦解,玄鸟回到了远古。洞内洞既已关闭,师韶再要奏乐已无可能。我们赢了。”

子虚幻境已经接近极限,撑不了多久了。不过这一点江离并不担心,因为他知道幻境内已经没有人能抵挡住血祖一击了。

然而江离竟然并不感到高兴:“死了这么多人,甸服中至少有上百里变成废墟,得来的却是一个比预想中更糟糕的结果。在这种情况下把不破捉回来,也很难和平地和成汤交涉吧。”

他不禁有些丧气,心道:“把不破捉回来真的有用吗?我们…”越想越是丧气。九鼎突然一阵微微震动,江离大吃一惊,他本来不应该在这个时候产生动摇的:“有人在扰乱我的心神!能穿透子虚幻境,借着九鼎和我的联系影响我,这种能耐…难道真的是她?”

失去了紫气作为力量之源,川穹只觉得全身空荡荡、虚飘飘的。这时候别说施展悬空挪移之术,就是夏都一个寻常士兵也能打倒他。

师韶的状况好些,然而在无法奏乐的情况下,他和川穹的力量差距几乎可以忽略。“输了。”师韶叹道,“我们输了。”

他们的情况空前的糟糕,而头顶上的都雄魁却是空前的强大。那是一个集合二十岁青春与六十岁老辣的可怕敌人。而且这个敌人因为有莘羖的出现而处于一种巅峰的战斗状态。在他面前,连白云紫气都要引身退避。

“还没呢!”有莘不破不知哪里来的信心,挺刀挡在两人面前,大声道:“都雄魁!有种下来!”

都雄魁冷冷道:“有这个必要么?”

有莘不破脚下的地面突然抖动起来,山移位,水改流,把他们三人围了个实。有莘不破挥刀向冲过来的山石流水劈去,那些石头竟然懂得避开,绕了个圈又撞了过来。

有莘不破愕然了。

师韶道:“不破,没用的。现在整个幻界所有东西都被都雄魁大人赋予了生命,我们斗不过他的。”

“赋予生命?”问的是川穹。

“对。”师韶道,“不但这山,这河,连我们耳边的风都成了都雄魁大人的奴仆了。”

一丝轻风吹过,吹到川穹耳边突然变得劲急,竟然把他的耳朵割出了一道血痕:“这不大可能吧,难道他能控制天地万物?要知道像我姐姐那样,也只能控制风而已啊。”

师韶叹道:“在别处他只能控制有生命的东西,可在这里…现在整个幻界都已经和他合而为一了。这个世界,就像变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血宗之主竟然还有这等本领!有莘不破听得怔了,而高空中都雄魁却一点也不着急。他知道这个幻界还能维持多久,也知道自己完全能够在那之前解决掉所有反抗他的人。他的血气已经渗入幻界的每一个领域,现在子虚幻境的山川河岳形同他身体内的器官。看着有莘不破在那里做着无谓的反抗,都雄魁充满可怜地道:“小王孙啊,师韶的话你又不是没听见,你就不能省省力气吗?”

有莘不破所在的地面突然合起,把他牢牢夹住。有莘不破正想挣扎,突然自己的影子倒盘上来裹住自己。身体任何部位只要被影子覆盖住,马上就变得不听使唤。他才明白过来,身体已经完全被都雄魁控制住了,脖子一僵,双膝一软,跪了下来,抬头面向空中的都雄魁。他想闭上眼睛,却连眼球也不听话。

师韶叹道:“我以为成为他奴仆的只有这些风云泥石,谁知道连我们的身体也被他控制了。”说话间,他也朝着都雄魁跪下了。

都雄魁笑道:“你现在才知道么?嘿,小王孙啊,看你的眼神好像还不服气。可是到了这种地步,就算是季丹洛明或者有穷饶乌也无法自救了啊。”

师韶道:“虽然如此,不过你也只是控制了我们的人,而未能控制我们的心。”

“没那个必要!”都雄魁转眼望向空中的白云,紫气已缩成很小的一团,但也还未放弃。他叹道:“伊挚啊,你们两师徒可真是臭脾气,到了这个地步还不肯认输么?”

云间的声音笑道:“九鼎限制了我的力量之后便难及其余。这时候只要再来一位和你对等的帮手我们就有可能反败为胜。我为什么要放弃?”

“对等的帮手?”都雄魁大笑道:“你想找谁来帮你?有穷,还是季丹?”

“她早就来了。”云间人嘿了一声,淡淡道,“你自以为控制了整个幻境,却还是被她瞒过了。如今的状态下你虽能够控制一切生命,却无法控制一个纯粹的灵魂!”

都雄魁脸色一沉,因为这一瞬间中他发现对方并非虚张声势。

“嗯,看来你也发现不对劲了。可又能如何呢?利用这风云变幻的压力一时半会还杀不了我。你若要尽全力来对付我,那人就会趁机侵入你的心田。哼!你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快把我徒儿杀了——若再迟些,我怕你想杀人也无能为力了。”

都雄魁哼了一声,他可不愿就此杀掉有莘不破。虽然杀掉有莘不破也能狠狠地打击成汤,但以当前的形势看,活人比死人价值要大得多。

他略一沉吟,已经定下了取舍,决定放弃杀伊挚,对登扶竟道:“乐正大人。拿了有莘不破,我们走吧。”

登扶竟道:“甚好。”

都雄魁一动念,有莘不破凌空飞起,向他飞去。他伸手一抓,却拿了个空。那个“有莘不破”竟然是一个幻影,而真正的有莘不破已经不知所踪。

都雄魁勃然大怒,他知道能做到这一步的,天下间只有一个人。他在空中咆哮道:“独苏儿!别忘了你大徒弟可是有望窃取天下权柄的。现在就倾向商人,太早了吧?”

一个笑声在每个人脑海中响起,冰冷冰冷的,如同回春寒中的细雨:“我自然知道。不过这孩子若现在就被你捉回去,我可就太被动了。唉,本门两个女婿之间的事情,还是他们自己解决吧。你就别插手了。”

这声音,这口吻,果然就是无上精神力的修为者心宗之主独苏儿。

都雄魁怒道:“没见墙头草做到你这份上的!我告诉你,就算有莘不破得了天下,你以为伊挚会让你心宗独霸么?”

“呵呵,我可从来没这么想过啊。我门下全是娇弱女子,说什么独霸啊?我只是希望两个徒儿日子能过得舒坦些,也就安心了。什么天下啊争霸啊,那是你们男人的事情。我们女人家可从来没想过。”

都雄魁怒火冲天,可又无可奈何。要他就此离去,哪里甘心?只要子虚幻境尚在,他也不怕伊挚和独苏儿联手,略一沉吟,对登扶竟道:“这臭女人乱我心神,让我感应不到有莘不破的所在,乐正大人,你不出手,还等什么?”

登扶竟鹿角杖一点,《大搜神曲》从九鼎宫传了过来,飘向子虚幻境的每一个角落。这搜神曲并无攻防之效,只是要把有莘不破给找出来。

“呵呵,是《大搜神》啊,好曲子,还是乐正大人和气,哪像无瓠子!对女人也这么凶巴巴的。”

师韶听《大搜神曲》突然乱了,心中大为佩服:“心宗宗主果然了得。不过她扰乱师父的曲子,只怕也会暴露自己的藏身之处。”

果然,都雄魁冷笑道:“好啊,独苏儿,你这是和我干上了。”

“那便如何?”

都雄魁冷笑道:“你能乱我的心神,我也能兵解你的身体!我现在已经知道你藏在哪里了,哼哼!却看到头来是谁吃亏!”就要出手,突然间一声剑鸣划破长空,心幻与魔音一起止息,登扶竟屏住了呼吸,云间人收紧了紫气,连云日山河也被这声剑鸣震住了。

这一声剑鸣,竟似出自天下第一高手血剑宗!

师韶一怔之下大喜过望,川穹却是一阵惘然。

如果只是独苏儿还好,但若再加上一个子莫首…

都雄魁握紧了拳头,眼神不住地闪烁,终于咬牙切齿道:“走!”

江离心中一阵恍惚:“怎么会这样,完全没感觉到那个人也在幻境中的,他什么时候进去的?”出神良久,终于叹了一口气,喃喃道,“不破啊,你这就叫天命所归么?唉,站在你的对立面,真是头疼啊。”

第六章 三宗

百里战场,一片狼藉。

旋风已息,通向无底洞的裂缝也已弥合,但视野所及,遍地都是倒下的树木和成堆的瓦砾,谁知道这场对抗中甸服有多少无辜的人丧生。

“如果江离看到这个一定很难过吧。”

站在一个小丘上,有莘不破一阵怅惘,似乎忘记了周围的一切,也忘记了刚才在子虚幻境中九死一生的境遇。一双手从后面轻轻搂住了他,一张脸贴在他背上。有莘不破似乎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只是很自然地让这双手搂着,心情安定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