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燕绥这个坑货,令牌根本没打算扔给传灯长老增加嫁祸证据,反正两个长老关系恶劣,易秀鼎又是传灯的人,有没有令牌,都不妨碍理刑长老坚定地认为是传灯长老救走易秀鼎搅乱他的黑狱。

而理刑长老明显是有传灯长老的把柄的,从昨晚他带走易秀鼎时候两人的交涉便可以看出来,所以当他去找传灯问罪,莫名其妙的传灯自然不认,很容易便会天雷地火打起来,到时候无论是传灯胜了理刑,还是理刑一怒之下把传灯的把柄散布出去,燕绥都乐见其成。

所以他让易秀鼎大摇大摆地回来,所以一夜果然无事,想必那俩长老正在焦头烂额呢。

燕绥的搞事能力,文臻向来服气,他说无妨那便无妨。

燕绥起身后,因为精神好,便要拉着她散散步,文臻却有些心虚,怕昨夜唐羡之来过的事情被他发觉,便拖延着找事情做,一会儿要燕绥帮着梳头,一会儿又要帮燕绥梳头。燕绥最近和她在一起,在前期一直事无巨细地照顾,梳头技术突飞猛进,已经抛弃了哪吒头,进化到简单的发髻,当然还达不到单手挽髻的程度,但也可圈可点。

他一边梳头一边道:“你的头发好歹算是有点光泽了。当初我刚醒来,你又昏了,我在马上抱着你,你那头发,枯草一样戳着我。”

“那还真不好意思,戳着公主殿下娇嫩的肌肤了。”文臻笑,“那就罚我给公主殿下梳头吧。”

她按着燕绥坐下,象牙梳子轻轻滑过燕绥的长发,燕绥懒懒道:“你给我梳头可方便得很。我的头发一向好,你只需将梳子从发端垂下,梳子自然便会落到底。”

“我试试。”文臻兴致勃勃地将梳子放到他发端,果然梳子立即滑落至底。

“真是一把好头发!”文臻赞叹,顺手将一直放在梳子上的小手指收回。

她眼底掠过一丝阴翳。

梳子并不能一滑到底。她手指稍稍用力才滑了下去。

并不是燕绥吹牛,他从来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吹嘘。

是他的发质,和她那时候重伤以后一样,变差了。

文臻的手指有点抖。

她忽然非常恐惧。

燕绥这样的人,这个年纪,又学的是仙门内修之术,身体状况本应该处于巅峰,万万没有倒退的道理。

如今只是一个记忆和发质的变化,那么,其他的呢?

这只是短暂现象,还是他会和她一样,这只是个开始,他会逐渐衰弱,衰退,然后…

她激灵灵打个寒战,不敢再想下去,燕绥却是个敏锐的,忽然道:“你怎么了?”

“我?我在嫉妒呀。”文臻反应很快,声音毫无破绽地接下去,“你说你一个男人,要这么一把好头发做什么,还不如剪下来给我做顶假发。”

为了表示羡慕妒忌恨,她吃吃笑着给他编小辫。

燕绥顺手便捉住了她,笑道:“行啊,这便剪。”手指却顺着她的手掌,飞快攀上了她的腕脉。

文臻脸色一变,想要挣脱却知道不妥,只这么一犹豫,燕绥已经放开了她的手,从对面的黄铜镜中抬眼看她,略略沉默,道:“唐羡之昨夜来过了?”

第两百零八章 你们都不配

文臻一僵。一瞬间心中无奈,第一次觉得找个多智近妖的男朋友实在很挑战。

本来想慢慢委婉地说这件事的,虽说该有的信息交流要有,但毕竟难以启齿,也怕刺激和伤害他,影响对长川的大计,继而影响他的状态。

男朋友太聪明怎么破?

男朋友挑眉,黄铜镜里映出他如画眉目,唇角一抹笑意微冷,却又勾人。

“胆子很大啊。”他缓缓道,“在我派人杀他未果后,还跑到我的院子,找我的人,是不是顺便还诉了衷肠?真当我拿他没有办法么?”

他语气平常,不见怒容,可空气便似忽然紧窒。

文臻停下手,缓缓趴在他肩上,“对不住,我没能杀他。”

燕绥反手抓住了她的指尖,凑到嘴边轻轻一咬,斜眼看她:“舍不得?”

一般人斜眼会很难看,然而燕绥的眸子看过来,瞳色分明月清水白,微微斜挑的眼角如自带阴影,一种不分性别的媚,文臻爱极这样的眼神,心都开始砰砰地跳,忽然想起昨晚唐羡之也问过一模一样的话,可当时她是什么心情来着?

抵触,沉郁,无奈,叹惋…

便纵最初有过一霎心动,可给她快乐的,一直都只是面前这个人啊。

她摇摇头,刚想回答,燕绥却又笑起来,也摇头道:“凭他?”

文臻也笑了,贴着他的颊侧,嘘他道:“你这无与伦比的自信和霸道,还真是让人讨厌呢…”

燕绥笑,“那我愿天下人都讨厌我,只除了你。”顿了顿道,“不杀他是对的。哪怕他受了伤呢,但他敢来,就绝不可能没有后手。你贸然动作,只会置自己于险地。你记住,杀他的事不用你来做,你男人迟早结果了他。不过你万万不许有那种欠他一命的想法,你不欠他的,从来都不,当初火山那事他只是借机死遁,便纵救了你,昌平掳你便已经抵消,更不要说他还屡次对你下手。你昨晚没动手,只有他欠你情分的道理,明白吗?”

文臻懒懒嗯了一声。

她不想再欠唐羡之的,也不想让唐羡之欠她的,撕得越干净越好。昨晚没动手,一来如燕绥所说,她也担心唐羡之有后手;二来,当时那个情形,唐羡之近在咫尺,她又不知道唐羡之受伤,只觉得他真要想做什么,还在屋里的林飞白和燕绥绝对来不及救她。

她没感觉到唐羡之的杀气和敌意,便想先稳住他。

结果唐羡之是没敌意,却不知是不是伤后心绪浮动,携了一怀不合时宜的情意而来。

她对着他高度紧张,以至于弹石子成了机械动作,以至于因为揣测落在肩上那一点液体是什么,而被他所趁。

她并不后悔没有切下他的手腕,却有点懊恼不知道唐羡之受伤。

不然本不必太过谨慎,可以试着擒下唐羡之的。

但此刻这淡淡懊恼也化去,眼前人是可心的人,平日里醋液如毒汁嗖嗖四溅,却能在这样的时刻懂她爱她包容她。

他懂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更好地珍重自己和他。

“我喜欢的小蛋糕,可不是那种心慈手软的软包儿。”燕绥在镜中对着她一笑,“不过你不喜欢杀人,就不用管这些。你只保护好自己便好,其余的事,我来。”

文臻用下巴轻轻地敲他的锁骨以示应答,想了一会儿又笑:“我还以为你要大吃飞醋,怒不可遏,把这屋子都砸了以示不满呢。”

“是啊,你怎么知道?”燕绥忽然一拉她的手,文臻的身子顿时飞了起来,半空中划过一个半圆,翻落在他怀里,燕绥又顺手一抛,将她抛到床上,在文臻的尖声大笑里,扑上身去,笑道,“所以我要大闹特闹,把这醋大吃特吃,从先吃你开始…”

一室笑闹,晨曦的清光耀亮洁白的窗纸。

静室内段夫人放下书卷,听着那边的动静,微微笑起,半晌,叹道:“少年夫妻…”

她眼神微微怅然,微微牵念,似乎想起某些沉淀在久远岁月里的同样美好的曾经…

另一边的屋子里易云岑悉悉索索地在玩他那个人偶版套娃,一层层地往里塞着什么,听到那边笑闹,这没心没肺的少年忽然停下手,怅然地叹口气。

一边屋顶上,易秀鼎盘腿坐着,嚼着一根苦辛,她坐的这方屋顶,已经看不见燕绥文臻的屋子,但不小的动静依旧传入耳中。

她没有睁眼,也没有动作,像忽然被套上一个雪做的面具,将所有的心思都压在那冰冷之底。

屋子里文臻和燕绥笑闹了一阵便睡了。早上醒来便有侍女过来,说是李厨子感谢上次姑娘的赏赐,特地送来了一些点心。

李厨子便是李石头,上次文臻和他揭露了韩府和刘厨子辜负他的事情,想必这两天他越想越明白,这便来找文臻了。

文臻便起身洗漱准备接待,刷着这一夜以来的第四遍牙,心中颇有些感触。

燕绥如今真是和从前不同了,昨晚的事他有理由生气,也确实是生气的,但却一点也没对着她。

昨晚他后来又起床了,她知道。

他出去了,先是寻着林飞白,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好像林飞白也怒了,墙头哗啦一声响,刚才她还听见侍女嘀咕,说是不是这天太冷,怎么墙头一排琉璃瓦全部冻裂了?

文臻笑了笑。

何止是表面裂了,如果掀开屋瓦来看,还能看见底下一层的瓦,说不定整个粉碎了呢。

段夫人院子的墙瓦碎了一大排,但当时燕绥的语气居然还是平静的。

林飞白低声说了些什么,大抵是复述当时发生的情况。

燕绥忽然低低笑了一声。

那一声笑,午夜隔墙听来,依旧有种彻骨的冷。

文臻忽然就能感觉到,燕绥这是已经完全猜到发生过什么了。

林飞白似乎也明白了,默然半晌,再开口语气硬邦邦地:“我去杀了他。”

燕绥淡淡道:“用得着你?”

林飞白被呛了一下,又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转身要走,但终于还是忍不住,道:“你…不要为难她。”

又一阵静默,随即燕绥失笑,“林侯,我很好奇,你是以什么身份对我说这话?”

没有回答。

文臻几乎能想象到林飞白难堪又微怒的表情。

“还有。我说你配不上她,你最好早点明白自己是怎么配不上的。”燕绥道,“我为难她什么?她做错了什么?我是该怪她太善良还是怪她太谨慎?作为男人,女人受了侵犯,最好先怪自己不够强大,让她为了保全自身,不得不步步谨慎,不得不再三思量,不敢去痛快尝试,以至于错失良机。”

半晌林飞白吁了一口长气。似要吐出一腔的积郁。

“她心中只有我,这就够了。其余的事,她愿不愿做,能不能做好,谁有资格苛责为难?觉得谁嗡嗡乱飞惹厌,自己动手就是,要女人来办丢不丢人。”燕绥轻描淡写地道,“你是平常人,你不能懂她,这世上能懂她的只有我,你们都不配。所以,走开点,我要去陪她困觉了。”

一阵静默后,墙头忽然响起碎裂之声,随即声音不见。

大概是气得掉头就走的林飞白,终于没控制得住脚下。

但更加冷静听着的文臻,却在那之前,就一直听见燕绥脚下那一整条的墙瓦,发生的细微震动粉碎之声。

文臻觉得,如果接下来唐羡之和燕绥有正面刚的机会,大概碎的就不是这一排墙头了。

那便碎吧。命运的碰撞里,大家都要学会做最硬的那一个。

燕绥内心坚刚,却一直对她柔软相待。一直在学着设身处地地理解她,接纳她的想法,哪怕其实不那么认同,也会尽量从她的角度出发。

她何其有幸,从内心深处感激和珍惜。

而越是如此,她心底的紧迫感也越发激烈。

她起身,将身上的东西重新装束了一遍,该涂的涂,该抹的抹,从头到脚,武装到指尖。哪怕这样行动起来会有点累赘,也顾不得了。

她去外间见客。李石头送来了几样小点心,今日段夫人这里,其实已经被人软禁,进出都有人检查,美其名曰府中不宁,需要保护夫人。冠冕堂皇的理由下,能进这院子的人其实很少。

但李石头很自然地进来了,只是身后跟着脸生的侍女。他送的糕点用料倒也普通,是当地著名的一种水塔糕,主料是面粉白糖猪油鹅油松子这些东西,做成塔状,倒也香甜雪白,要说有什么别致的,就是每块糕的顶端都镶嵌着一颗硕大的樱桃。

这个季节的樱桃可谓难得,且那樱桃圆润闪亮,鲜红如珊瑚珠,看着便引人食欲。

李石头也没多说,只笑道:“这糕倒也罢了。只是这樱桃还算新鲜,我又略略经过腌制,口味颇有些特别,公子和夫人还请不吝品尝。”

文臻便谢了,给了丰厚的赏钱,李石头又谢赏,便小心翼翼告退。

一切都是很正常的流程,等他退出后,文臻目光便落在那樱桃上。

刚取出小刀准备好好“品尝”这特意指出的樱桃,不妨易云岑忽然撞了进来,兴冲冲地道:“哎呀桃花姐姐,听说李石头给你们送点心来了?这个石头厨子人虽然钝了点,手艺可是真好,哇,这樱桃好大,我尝一个…”说着拈起一个樱桃便想往嘴里送。

一旁看书的燕绥头也不抬,阴恻恻地道:“有毒。”

易云岑顿住,看了樱桃半晌,叹口气放下,道:“不想给我吃就明说呗,何必吓人呢。”看了燕绥半晌,忽然靠过去,悄声道,“听我十七姐说昨天是你救了她,还给理刑长老顺手搞了一场麻烦。听说昨夜很是闹了一场,传灯长老手下死了两个,理刑长老的刑堂险些被砸了。文哥哥,你很厉害啊。”

燕绥这回干脆不理他了,翻过一页,道:“唔。”

“哥哥你这么厉害,教教我呗。”

“教什么?”

“随便什么。武功不方便指点的话,教我怎么害人骗人也行啊。”

文臻噗嗤一笑。

“行啊。”燕绥抬起眼皮冷淡地睨他一眼,“去,把‘我背叛宜王殿下了,宜王殿下世间最恶,我现在是文甜甜的舔狗。’这句话写一千遍,贴满你的院子,我就教你。”

文臻:哈哈哈哈哈哈。

殿下活学活用智商了得。

易云岑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一样跳起来,一脸不可思议,“怎么能这样!不行!不成!我只是对你有点兴趣!我没打算背叛宜王殿下!你给宜王殿下提鞋都不配!你才心思恶毒!”

他气冲冲地出去了。

文臻鼓掌。

真心佩服。

这孩子话痨,以往只要黏上来没半个时辰打发不了,可几次撞上燕绥,都是分分钟退散。

殿下永远牛逼。

她笑着,这才去拿小刀去挑那个险些被易云岑吞到肚子里的樱桃。

樱桃外表完美无缺,但是轻轻一拨,那翠绿的蒂便被拔了出来,里头一小圈细微的划痕这才被看了出来。

文臻用她自己夹眉毛的夹子伸进去,夹出了一个樱桃核,眯着眼睛看了看,确定果然上头密密麻麻都是微雕的字。

那核比较大,饶是如此这技艺也够非凡了,多亏文臻好歹还有一双微视眼。

几个樱桃的微雕核收集完,文臻细细看了一遍,道:“李石头说,易勒石最后一段时间的菜单没有更改,但是多用腌制味咸之物。而易勒石之前因为疾病的原因,一直吃得清淡,但其实他是喜咸的,因此接受良好,但是身体却不大好了。”

她之前托李石头打听一下易勒石最后一段时间的饮食变化情况,好确定易勒石是不是饮食被人做了手脚,看能不能对症下药,把植物人状态的易勒石弄醒转来。

她和燕绥也怀疑易勒石可能是在装病,好躲入幕后,看清易家各方势力的真面目,但就目前各方情况来看,这个可能性不大。

“李石头还给了一份关于这易家院子里重要人物的一些饮食习惯爱好。有些很有意思,比如掌馈长老每晚亥时末要吃夜宵,每旬必定要派人去外头翠华楼买他最喜欢的荠菜汤圆做夜宵。比如易修年喜欢拿大院的份例给他外宅的女人送补品。比如在段夫人走后易勒石身边最得宠的女人,一直掌管内院大小事务的宠妾平云夫人,最喜欢吃…”她皱了皱眉,“紫河车?”

她将樱桃核扔掉,冷笑道:“本来看段夫人那几人还觉得之前对易家的印象是不是过于偏颇,如今看来,还真是够恶心的。”

“今日注定无事。且多休息吧。”燕绥闭着眼睛,“晚上咱们又得忙活。”

文臻托着下巴,想起之前林飞白和她简单说起易人离和厉笑的事情,有些牵念地道:“易人离和厉笑,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易人离和厉笑,现在正在长川主城的城门口排队。

最近长川主城的城门关卡严格,严进宽出,来往人等都要盘查并核对路引。

宜王燕绥的车驾已经进入长川,并向长川易家发出前来迎接的指令。妙的是整个殿下车驾和刺史队伍,都没有派出交涉人员,好像就没指望得到正常的接待待遇,而易家也果然没有理会这样的指令,宜王车驾因此行走得非常慢,以龟速向主城挪动。

在这种情形下,得到燕绥和文臻平安的消息后,队伍里除了一个厉以书必须呆在原处维持场面外,有很多人就忍受不了这个速度了。

易人离原本是能忍受的,离主城越近,他的心绪越复杂,所谓近乡情怯,当年决然而去,现在虽有勇气回来,但难免有些感触。

但是这些感触,在遇上了护妹狂魔七个葫芦娃,都化为虚幻。

他这些日子,每每想起救走厉笑之后的遭遇,都忍不住要仰天长叹,泪下两行。

那晚他抱着厉笑离开,听见身后易铭的话,也曾回头,看见易铭神情似笑又似哭,看见厉笑的泪水忽然就盈满眼眶。

那一刻他心中亦一痛,明明并不很清楚其间来龙去脉,却也觉出这一刻的青春的逝去和诀别的痛。

厉笑一直都在哭,泪水纷纷洒落覆霜的屋脊,那种无声无息的,却又压抑到极处的哭泣,让人担心她是要把浑身的泪水都从身体里挤出来。他被哭得手足无措,连林飞白都没等,扛着她便走,随便找个客栈住下。本想等厉笑醒来,就走一下回头路,把她送到她哥哥那里,自己再去找文臻。

谁知道厉笑哭着哭着,便睡着了,睡着睡着,发起高烧了。

仓促成婚一路奔波,心思郁结打击巨大,铁人也扛不住,她这一烧十分凶险,还不断地说胡话,易人离只好贴身照顾,衣不解带地伺候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的半夜,厉笑醒了。

易人离大喜,当即便问她好不好,谁知道厉笑也不知道是不是烧糊涂了,直勾勾看他半天,忽然一把抱住了他。

易人离当场就僵硬了。

那少女娇小的身躯在怀,高烧未退身躯滚热,灼烫得他心都在微微抽紧,一双手只觉得无处安放,僵硬地举在半空,却感觉那少女悉悉碎碎脸贴过来,靠上了他的腰。

“易哥哥,说好的一定会娶我的呢…”

“说好的从来只有我并且绝不会有别人的呢…原来是这样啊…”

“说好的要和我生三个小小易,以后也不会有妾侍通房…确实不会有了啊…连新娘都没有了…”

她声音呜呜咽咽,埋在易人离腰间,室内只穿着一层薄袍的易人离,清晰地感觉到衣衫渐湿。

他更不敢动了。

“…没有了啊,没有了啊,十年了,我不要爹爹,不要哥哥,不要脸面,一遍遍往西川跑,跑到你们易家的女子笑我不知廉耻,跑到爹爹放话说要打断我的腿,却不知道跑到最后,反而越离你越远…如今你的话我是懂了…是那天上的月亮啊,看着很近,其实从没在我身边过,我便是跑掉了性命,我也去不了那头顶的高天啊…”

哭声惨痛凄切,听得人心中生怖,易人离下意识转头去看窗外那一轮月,浅浅一弯,平日里觉得优美的月钩,此刻瞧着也是冷的,光晕如雪。

“…你怎么忍心这么对我?你怎么忍心?十年,数千日夜,你真的没有一刻想过要给我一个真相吗?在我奔波时,在我为你和家族抗争时,在我为你冒险为你受难时为你忍受屈辱甚至最后还为你遮掩时,你都没有一刻想过要给我一个公道吗…那这十年又算什么?我算什么?我是你随时可以拿来又随时可以弃用的挡箭牌吗!”

她头埋在易人离怀里,泪流成河,拳头砰砰砰地捶在易人离胸膛,压抑了许久的绝望、愤懑、痛苦、心丧…像这夜来的风奔腾的河一般从胸臆间滚滚而出,再射向这冷月高天,天际的薄雾浓云,都似要被这哭嚎惊碎。

易人离颤了颤,低头看着那姑娘微微颤抖的乌黑的发顶,犹豫着,将手轻轻搁在她发上。

第两百零九章 我们成亲吧

他心中百味杂陈,从未想过世上有这般复杂沉痛的感情。

他出身优渥却又命途多舛,叛出家门时虽是少年,却已经经历过这世间至苦,对情感一事便抱持了一怀冷漠,油滑轻佻表象下藏一颗冷厉的心,并不觉得自己会对那些牵丝绊藤的感情有所触动。

然而从那晚洞房所见,到今夜直面这一场用尽全身力气的哭泣,他忽然也觉得心间微痛。

他的手刚刚落下去,厉笑却似感受到莫大的刺激,猛地一甩头甩掉他的手,放声大嚎,“别碰我——别碰我——都滚开!滚开!你也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

易人离惊得一跳,眼看她歇斯底里,怕惊动店家,又觉得她情绪过于激烈,怕于身体不利,想了想,一个手刀将她劈昏。

厉笑闹得厉害,易人离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因此也就没有注意屋外正有声音接近。

他劈昏了厉笑,把她抱上床,一转眼看见她因为这一番挣扎衣裳狼藉,准备给她拉好,手刚放上她领口,门砰地一声被踢开了。

易人离回头,就看见门口,立了六个铁塔一样的汉子。

厉家的宠妹狂魔葫芦娃们,不放心妹妹,顺着易人离留下的记号一路找过来,正好看见“厉笑哭闹尖叫大骂易人离欺负她,易人离把人打昏正准备用强”这样异常狗血的一幕。

这下还了得。

六个葫芦娃一起上,将可怜的易人离揍了一顿。

在狂风暴雨的怒骂和拳脚中,易人离愣是没捞到机会为自己解释一句。

厉家的家风:遇见敌人,先下手为强,遇见没把握一个人搞定的,大家伙一起上。

当年鼎国公以泼闻名,从来没有道理和风度可讲。只要能赢,抱住敌方大将地上打滚掏裆抠眼珠的事情也干过,并以此为傲,家风代代相传。葫芦娃自然完美继承,且葫芦娃人多,这么多年早就练成默契,靠这一手打遍天京无敌手,除了当年有眼不识泰山,在从海外刚刚回京只有十三岁的宜王手中吃过亏外,一般都是别人吃他们的亏。

等易人离被揍得鼻青脸肿,口齿不清,就更没办法解释了。

而此时厉笑闹腾完了,又昏睡了,葫芦娃们心疼极了,把厉笑带回营地,自然也把易人离绑了回去,一路上每次看见憔悴的厉笑一次,就忍不住踢易人离一脚。

易人离在市井混迹多年,自然不肯忍气吞声,何况他本是厉笑的恩人,免不了破口大骂,还没开口,厉家老大就脱下自己的臭袜子,塞住了易人离的嘴。

易人离没被揍死,差点被臭袜子给熏死,壮烈在去长川的路上。

偏巧和他一起出来的林飞白,和他也失散了,并且直接去寻找文臻燕绥,根本没有再回大部队。

易人离被绑回营地,自然引起轰动,厉家葫芦娃们还不解开他的绑缚和臭袜子,虽然不会公开宣扬易人离的“劣迹”,却和厉以书私下愤怒地控诉了易人离乘人之危,掳走厉笑,并试图欺辱她的无耻行径。

易人离本来都快绝望了,厉以书也是厉家子弟,肯定听信他兄弟的,这下他易人离救人快要把命给救掉了。

女人啊,除了文臻,真他娘的都是坑人的玩意!

幸亏厉以书能在众兄弟中脱颖而出,好歹性子沉稳一些。表示一路同行,易人离不像是这种人,其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阻止了葫芦娃们兄弟们要将易人离吊出去示众的行为,但出于稳妥起见,也没放开他的束缚,将他单独关押在一辆马车里,等待厉笑醒了问清楚再说。

厉笑这一病沉重,两天后才清醒些,醒来就遇上哥哥们围床殷殷关切,还表示让她不用伤心,他们已经把那个混账小子易人离揍了一顿关起来,等她病好了,每天三顿地揍。

厉笑吓了一跳。惊得当场就跳下了床。

后来,后来事情就翻转了。

情况从七个葫芦娃围追堵截要揍易人离,变成七个葫芦娃围追堵截要给易人离赔罪。

易人离吃了大亏,又不能真的把这顿揍还回去,看见那六个搓着手的大高个儿就烦,干脆躲着走。

毕竟谁每天早上睡得正香被六个铁塔一样的壮汉叫醒,然后被塞上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早餐,晚上夜深人静了还有一群人围着你索要一个原谅,出去散步有人跟着,打猎有人跟着,上茅厕也有人跟着…这种道歉法,他觉得还不如被揍一顿呢。

好在这样闹腾两天后,那群傻大个儿们不再来了,听说是厉笑阻止了。易人离刚松了口气,结果厉笑找到他亲自道歉。

姑娘眼圈红红的,站在他面前垂着头,易人离看她又瘦了一圈的小身板儿,想起那晚洞房里她也是这般垂着头,一摇头洒落一地泪珠,却还是站得笔直。

他自然不能再硬着心肠,再说厉笑何错之有?寻常女子,遭受这般打击便是自尽也是有的,她却除了那晚刺激过大后生病发作一次之外,便恢复了常态,在营地里到处帮忙,外人丝毫也看不出受挫折的痕迹。

易人离虽然目前对女人,尤其对有大量兄弟的女人敬谢不敏,但他向来佩服外柔内刚的女人,自然也就装一回大方,说一句罢了。

厉笑却一向是个恩怨明白的人。终究还是过意不去,便时不时给易人离送个药,煲个汤什么的,她是武将之女,于男女大防并不在意,易人离也是多年混混,想不到那许多,一来二去的,便时常有人侧目而视。

再然后,七个葫芦娃又来了。

这回不是揍人,也不是道歉,是用一种和他们本人风格完全不符的态度,旁敲侧击,言辞闪烁,扭扭捏捏…地问易人离可有婚配,心中可有心仪女子等等。

易人离一开始还懵着,心想这难道是傻大个们道歉的另一种方式,后来便隐约明白了什么,这下可就慌了,一慌之下,干脆学林飞白,也脱离了大部队,去提前追赶文臻燕绥了。

今日便到了长川主城城门前,一眼看见阔别已久的高城,易人离心中便是一跳。城墙比当年高多了,也加阔了,护城河更宽更深,守卫的兵丁铠甲森然,一切都似乎有了变化,只有城头飘扬着的还是金背黑腹麒麟,上头的大字还是那个易。

他对那大旗看了一眼,排在了队伍最后,他是长川人,知道进主城需要长川本地的路引,在路上就向当地市侩掮客买了全套的路引和文书,并不担心什么。

谁知道等轮到他的时候,守城士兵翻翻文书,忽然皱起眉,道:“不是长川人?那门券呢?牙牌呢?”

这两样东西易人离都没听过,以前是没有了,顿时明白要么是自己被骗了,要么就是长川因为朝廷使团的到来临时改的制度,严控入城人员。

现在怎么办?

硬闯肯定是不行的,城上城下的士兵粗粗估算也有三千,就此退回也不行,一定会被发现端倪追出去,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他这么一怔,守城人立即警觉地看过来,看一眼他的神情,顿时转头就要招呼一边的巡逻士兵。

忽然一只手自易人离背后伸了出来,手很小,雪白的掌心上放着一只沉香木牙牌,牌子上一只麒麟凛然生威。

守城士兵脸色一变,立即转为谄媚之色,笑道:“原来是大院的人,那自然不需要门券,几位是?”

一个高瘦男子从易人离身后走了出来,笑道:“怎么,连我也不认识了。”

守城兵怔了一下,急忙道:“原来是阳护卫。阳护卫这是办完事回来了?丘少爷呢?”

阳南岳笑笑:“办完了,这两位便是从韩府选出来的厨子。至于丘少爷嘛…他瞧见一些有趣的事儿,多留几日。怕我耽误正事,打发我先把人给带回来了。”

守城兵一脸心领神会表情,笑道:“应该的,应该的。”不再查看那些文书,让出了道路。

阳南岳一脸从容地走了进去。厉笑和易人离跟着,进了城,易人离舒了口气,刚想说话,阳南岳已经飞了个眼风过去,示意噤声。

易人离和厉笑一边跟着走,一边观察长川主城的情况,今日没有段夫人进城,城内的景象还不如那日齐整,虽然屋舍连绵,人流不绝,但人与人之间,摊贩与摊贩之间,总充斥着一股压抑暴躁的气氛,走不了一段,总能听见人的哭嚎,大多是女子,撕心裂肺,厉笑竖着耳朵听了一阵,皱眉道:“怎么好像都是在呼喊着儿啊囡啊…”

阳南岳皱眉看看,叹息一声,道:“近两年城中总有孩子失踪,还有许多令人恐惧的流言,人心惶惶的…您瞧着这里人不少,其实已经走了许多…”他犹豫了一下,又道,“易家说是朝廷想要对长川下手,要将长川收归朝廷,以后专门接收各地流民和朝廷罪犯,还派来的细作,专门在城内杀人,想要令人心恐慌,逼长川不战而溃…”

易人离冷笑:“编,让他们编!”

“百姓懂什么?百姓天生喜安定厌战火,世代在长川生活,比易家还怕这里忽然变了天。殿下想要收长川,其实拿下易家并不是最难的,真正难的是百姓才是最不乐意看见长川变天的人。易家也早做了准备,今年以来已经散布了很多小道消息,细作杀人还是轻的,还有说宜王燕绥想要拿下长川做封地,说殿下为人荒淫残暴,喜食人心,动辄杀人,草菅人命,是曾经一夜屠千人的魔头…”

易人离:“哎我觉得说得挺好的。”

阳南岳:“…”

“还有说朝廷委派的新刺史是厉家的人,厉家一门武将,穷兵黩武,一旦做了刺史,一定会大肆征兵,年满十六以上男丁都逃不了被征,很快就要送到边境和西番送人头了…”

易人离:“我觉得对厉家人的评价也没差。”

厉笑:“…”

阳南岳:“…”

“还有说文别驾,一个女人做别驾,不过是个由头,其实就是宜王殿下的姘头,靠出卖美色上位。其人无耻放荡,穷奢极欲,又极得殿下宠爱。大家也别嫌现在易家的税赋多且重,这几位真要来了长川,以后赋税必加,搜刮更烈…”

易人离:“放他娘的屁!老子这回非要这群狗把自己吐出来的屎吃回去!”

厉笑:“…”

阳南岳:“…”

话题真是继续不下去啊…

阳南岳闭了嘴。带着两人左拐右拐,直到找了个巷子里的小旅舍,开了房间进去,厉笑才和易人离说明,自己和阳南岳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易人离被七个葫芦娃逼跑,厉笑也过意不去,而且易人离一走,她就变成被七个葫芦娃哥哥展示另类关切的对象,也是一整套的试探,态度更加小心翼翼闪闪烁烁,她在家的时候,就很烦七个宠妹狂魔全方位各角度的呵护,不然也不会一个未嫁姑娘,追着未婚夫一追就是十年,每年都有好几个月宁可呆在西川。

所以隔了一晚,她也跑了,追着易人离一路出来。最初没有多想,只是想摆脱哥哥们过度的关心,以及给易人离道个歉。她却是个有心眼的,发现队伍里有关着几个长川的人,也就是在韩家遇见的长川易家外院管事的儿子丘秋,和丘秋的护卫阳南岳。

当初韩府文臻被掳,其余人忙于救人,厉以书负责善后,为免走漏消息,拿下了赵府尊,连同他的亲信直接押送回京论罪,就地提拔了和赵府尊不对付的县丞,将韩府的人关进县衙牢狱,最起码得等到长川事毕才能放出来。而丘秋和阳南岳是长川易家的人,考虑到他们长期失踪可能会引起易家注意,因此就羁押在了队伍里一起上路。同时也有几分存着必要时候做人质或者敲门砖的意思。

丘秋也罢了,鹌鹑一样整日在队伍中瑟瑟发抖,厉笑却无意中发现,阳南岳对易人离的态度有些不一样,好几次欲言又止,但易人离总是不理会。厉笑对此发生兴趣,和他谈过几次,倒觉得这人可堪一用,而且她也怕自己遇不上易人离,又不清楚长川的情况惹下祸事,干脆便把锁了武功的阳南岳也带了出来,当个向导。

也因为这样,她比易人离还早一步到了长川主城,因为知道易人离可能进不了城,她已经在城门口等了一整天了。

易人离没想到厉笑如此心思通透,竟然能看出他和阳南岳颇有渊源,这渊源说起来也简单,当年他在天星台的时候,阳南岳是看守天星台的护卫,看他年纪小,颇为照顾,而易人离也曾为受到上司欺压的阳南岳解围,主仆之间,多少有一份情分在,后来易人离叛出天星台的时候,他隐约记得阳南岳是最早冲出来的,但当时他一腔愤怒为求活命不顾一切,连父亲都一脚踢死,哪里还记得那时候有没有对阳南岳下手。

易人离因此有一份警惕和心虚在,厉笑却觉得,阳南岳对易人离的神情,恭谨欢喜里藏着一点心虚,却又不像带有恶意。

几人说清楚了情况,随即便有小二来报信,说有客来找。易人离奇怪地接出去,发现来的是燕绥的语言护卫。

语言护卫自得了燕绥文臻平安的信,便和文臻的护卫第一时间赶往了长川,却并没有直接想办法进内城,而是由英文联络潜伏的属下,进行外围的危险排除工作,并负责里外信息相通的事务。

燕绥经略世家多年,自然在此建立了他自己的信息网,他自己混乱了记忆记不得,负责信息联络的英文等人自然会安排,内城看守严密,高手多,就由武功最高的林飞白带着天机府中人,借着那些之前安排进来的探子的掩护,潜伏在易家,负责保护文臻燕绥并消息传递,外头的事务,由其余人贯彻执行。

英文避着阳南岳和厉笑,将里头传递出来的燕绥的命令和任务和易人离做了分割。

“殿下车驾和刺史就任队伍一旦到了长川主城之外,就要进逼易家,在此之前,殿下需要易公子做好以下几件事。杀了传灯长老手下准备竞争长老堂名额的人选。潜入内院,利用你的身份,合纵连横,不管以什么方式都可以,尽量聚集一批易家的人手。不需要地位太高,地位越高越不可靠。殿下说了,护卫、丫鬟,看守院子的婆子,乃至园子里唱戏的,跑腿的小厮,以身处下层不起眼却出入方便把守门户以及存在各种便利为标准。最后,需要您选择最适合将圣旨送入的地点,最好是易勒石身边不会被发现的地方。”

易人离只道:“文臻怎么样?”

英文摇头,他也没能直接遇上燕绥等人,未得召唤也不敢随意进入易家大院,只负责信息传递和任务执行。他想着之前听来的一些事,心中满怀感激,轻声道:“我想她一定是很好很好的…”

文臻现在确实挺惬意。

这一晚天气极好,月色与雪色共清朗,耀得院子里一片银华,而屋中红泥小火炉,绿蚁醅新酒,紫檀木桌上铺开黑白子,文臻和燕绥难得有闲心在手谈。

刚吃完晚饭,时辰还太早,不宜夜间活动,便手谈一局消食。

文臻其实不大会下棋,琴棋书画这几种高雅活动,研究所四人组都不感兴趣,棋艺自然无法和燕绥比,好在燕绥和她之间进行的一切活动,都不过是情趣,你来我往之间,怎样都是欢喜。

本来燕绥说输了的要脱衣服,被文臻否了。燕绥又说不管输赢都脱他的衣服,还是被文臻给否了。三番两次耍流氓不成,殿下表示很不满。最后还是依了文臻的意思,贴纸条。

但实打实的以棋局论输赢,对文臻自然也是不公平的,她怎么可能赢得过燕绥。

所以这棋便从燕绥让三子,到让七子,到让十子…但最后还是文臻脸上贴满了纸条,燕绥脸上什么都没有。

贴到贴无可贴,文臻不肯玩了,燕绥忍着笑,将纸条拿下来,在上面写字。

文臻气哼哼地凑过去看,一边吐槽殿下太小气,也不肯放水。一边笑着读:“…愿与文臻同观日升日落。”再看另一张“愿与文臻伴月长祈福。”,再看下一张,“愿与文臻踏春放纸鸢。”再一张,“愿与文臻互为对方梳洗。”还有“愿与文臻共舞”、“愿与文臻弈棋”等等。

文臻笑:“这是要做什么?”

燕绥也不说话,仔仔细细写了几十张,又叠成一叠,再次看了一遍,将其中一些画了勾。文臻又看,是“互为对方梳洗。”“生死相托”“同游集市”“共同泡汤”等等几张纸。她略略懂了,便听燕绥道:“是想要和你一起做的事。画勾的是已经做过的。可你看,还有更多没有一起做的。蛋糕儿,我们被这些红尘俗事耽误太多了。”

文臻深有同感,道:“哎,可惜皇子是终身制的,不能辞职。不然分分钟我们深山老林种红薯啊。”

燕绥想了一下,并没有露出神往神色,皱眉道:“要在泥巴地里种东西吗?那还是你去吧。我在屋子里等你。”

文臻惊笑,“你等我?你等我你做什么?我耕田来你织布吗?”

燕绥又想了一下,道:“未为不可?”

文臻正在喝茶,呛了一下,想象了一下燕绥织布的场景,图案不齐整,剪了!线头没理齐,剪了!颜色不对称,剪了!还有,今天织三米明天就不能织二米九或者三米一,今天织黑色的明天就必须要织白色的…算了还是回去朝廷当皇子吧,感觉皇子还好伺候一点。

她笑了一阵,若有所思地道:“你这个倒让我想起我们那里,网上倒也经常有这种段子,什么要和你一起做的九十九件事,瞧着倒浪漫。当初宿舍里我们看这些,大波最憧憬,男人婆最鄙视,小透视还没发育好不懂这些…”

“你呢?”

文臻眯着眼睛想了一下。不大记得当时自己是个什么想法了,既然不记得,大抵是无动于衷的,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我觉得,是挺浪漫的。但不需要九十九件这么多,最起码在我这里,感情不需要这么多仪式感,我只想要一件事。”

燕绥的眼眸在此刻的灯下也似星光微漾,瞧来醉人亦动人。

“你想要什么?”

文臻望定他,忽然唇角一弯,给他一个甜蜜的,大大的笑容。

她轻轻唱起来。

很多年前,在那个时空,一首近乎家喻户晓的,在无数人心目中代表最为温馨最动人爱情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