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

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

文臻嗓音条件并不好,也就比五音不全强一点,然而这首歌并不挑嗓子,更多以情动人,她伤病之中微哑的嗓音在寂静的夜中迤逦,一字一拨心弦。

燕绥眸底醉人的神情便如美酒将溢。

一直等文臻唱完,他才一伸手拂乱棋盘,一把便将文臻抱在了怀里。

文臻靠在他怀中,身周都是他醇和又微凉的好闻气息,此刻的氛围亦如那首总是令人心底安逸的歌所唱,冬夜煮酒,暖火明灯,爱人在怀,静夜悠长。

哪怕身处虎穴,遍地皆敌,可这小院一隅,便能给她此生至此难得的浪漫瞬间。

只要相爱的人在。

头顶上,燕绥的下巴搁在她发顶,说起话来一顿一顿的,“蛋糕儿,虽然这歌很好听,可我还是觉得,九十九件一起做的事,这事儿挺有意思的,我们也在一起,做满九十九件事吧。”

文臻靠着他,搔他的下颌,懒洋洋唔了一声。

“等到做完那九十九件事…”燕绥轻声道,“我们便成亲吧。”

“…”

第两百一十章 官兵捉贼

文臻直起腰,回头看燕绥。

烛火明亮,他在笑,但毫无戏谑之意。

他迎着她的目光,在等她的一个回答。

文臻有点恍惚地想,这是求婚吗?

一个没有钻戒没有鲜花没有下跪没有盛大仪式,只有一个疑似撞傻了脑袋的男人看似随口说出来的一句话。

可她怎么就心就忽然跳得这么急了呢。

以前看那形容心跳的心如鹿撞什么的,总觉得不过是文人的修辞夸张,然而今日她才知道,心真的是可以那样跳的,如被重物撞击,一下下跳得自己都能听见,浑身血液都似乎涌上了头顶,在脑海深处开出星花。

灿烂极致。

以前也觉得喜极而泣这个词很矫情,可现在她心底依旧因为这几个字热潮一波波涌动,冲至眼眶底发热。

对面燕绥还在笑看着她。

文臻正要张口,忽然听见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敲门声,隐约还有灯光晃动,似乎来了很多人。

这一下顿时打断了她的思绪,她下意识起身,燕绥却按住了她。

文臻眼眸一弯,本想回答,忽然一笑,低头咬了燕绥嘴唇,道:“你问我我便要答?凭什么呀。九十九件事做完再说咯。”

燕绥盯着她,哼一声,将她唇角一扯,似乎有些不满。

“再说,就咱们这速度,九十九件事做完,差不多也可以进棺材了。到时候还真是,你一只摇椅,我一只摇椅,老到哪儿都去不了,接个吻都担心假牙会掉。”

“九十九件事,真想做完一天就够了。不过…你是在暗示我浪费光阴亲你太少吗?”

文臻哈哈笑着逃窜开去,躲开了某人捞她腰的手。

此时外头已经隐约有争执之声传来,文臻停下,听了听,叹口气,道:“长川易家还真是一到晚上就作妖。”

害得她和燕绥都不方便出去作妖。

两人走到廊下,看见门口又是一大堆人,一个意态骄矜的婆子正站在前方和这边的嬷嬷说话,而在两个婆子身后,便是各自的主人。段夫人面色平静地看着对面,对面,一个华服丽人,却在低头剔指甲。

文臻听了几句争执,对燕绥笑道:“还以为这辈子没有机会看见狗血宅斗,不想居然在长川易家见识到了。”

这丽人就是李石头小纸条上说的,长川易家之前的女主人平云夫人,易勒石这样的身份,夫人分居,身边不可能没有女人,毕竟后宅也有外交,院子里没个主事的女人不行。这么多年来,段夫人不在,是这位出身戏班的宠妾主持内院中馈,交联属下官眷,年节四季安排联谊,陪易勒石出席一些需要有女眷出席的场合,俨然就是易夫人。

如今真正的夫人回来了,虽然地位不低,却脱节多年,隐然受制,十八部族也不如当年忠心,这位平云夫人不管出于彰显威风,打击敌人,还是展示权威,都有必要来嘚瑟一趟。

门口喧闹的起因便是平云夫人假称要进去拜见夫人,却在门口就找借口要处罚段夫人身边的嬷嬷,自然便引发了冲突,直到将段夫人逼了出来。

段夫人立在门口,这女子不管遭遇什么,都气定神闲,只微微抬着下巴,淡淡道:“平云你既然想要拜见我,我已经出来了,也算是见过了。如此便请回吧。”

那位宠妾平云夫人轻轻弹了弹指甲,这才抬起头来,这女子姿态柔媚,容貌却不是艳丽那一挂的,相反粉脸团团,肌肤莹润,体态也不清瘦,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丰腴,是一种成熟男子最为喜欢的柔曼丰润。

她一开口声音也低而柔,每个字眼都像带个小钩子,在春水碧波里,一漾一漾。

“夫人这话就说差了。咱们多年来也没什么机会见面,哪有这样便了事的道理。夫人多少年没回来了?这府中一切都已经不熟悉了吧?您是不知道,平日里这些奴才也十分刁钻,爬高踩低的,我怕一不小心便怠慢了您,才特地匆匆赶来,夫人需要什么,记得和我说,若遇见刁奴,也不要客气,派人和我说一声,立马便整治了去…”

文臻听她滔滔不绝,不禁笑了笑。

出身戏班就是出身戏班,多久的荣华生活都洗不去沉淀在骨子里的伧俗,一朝得志,难免张扬。

这句句以女主人自居,挖苦讽刺嘲弄溜熟的桥段,大户人家日日上演。但听在文臻这样的人耳朵里,只觉得无聊,然后忽然便惊觉她之前在某些事上出现了误区。

她之前一直觉得皇家危险,豪门难缠,不如嫁个普通人,平安过一生。

却没想过自己起点太高。一步入后宫,再一步入朝堂,一年内连升数级,抬头见皇帝,低头迎皇后,三公为师长,喝酒伴将帅,所见人物,都是顶级,所听所闻,不是朝堂风云就是家国大事,自身参与的,也都是涉及社稷民生的大事,每一件都可搅动全国风云那种。

她,已经不是普通人。

那她要怎么再去过普通人的生活?

怎么去适应平凡家宅里那些妇人见识,勾心斗角,汲汲营营,以及做小伏低?

普通男人能跟得上她的见识眼界,能明白她的与众不同?懂得她的自尊自爱,接受她的一夫一妻?

到时候,多半还是一拍两散的结局吧。

越过沧海天阔大世面,要怎么垂目拎裙涉窄溪?

回过头来再看,和她最相配的人,从来有且只有那一个。

只有同样特立独行睥睨一切的他,才明白她的来处,晓得她的去处,懂得她一切所想所要,能毫无芥蒂地接纳,还有足够的勇气和能力去和她一起面对或者抗争。

多么艰难的条件,这是她的幸运啊。

天予弗取,反受其咎。

她唇角微微一扬,燕绥从阴影处走出来,站在她身后。

两个抬手便是世家朝廷之争的大佬,对这种后宫戏码毫无兴趣,看戏一般旁观。

段夫人多年修佛,清心寡欲,并不动怒,平平淡淡地道:“如此,平云你费心了。”

她语气清淡,衣着简朴,但这般面对面站着,气质便明显压了浓妆艳抹的平云夫人一筹,便是外人瞧着,也一眼能看出谁是正房谁是小星。

这话语虽然平和,听着也令人感觉到是她在吩咐下人。

良好出身带来的一切,不是人为的摆谱便可以抹平。

平云夫人想必也感受到了这一点,眉梢渐渐扬起,这使她柔润的面容显出几分隐隐的戾气来,声音也尖锐了几分,“为夫人费心,理所应当。我瞧着夫人这院子久未修缮,有些破败了呢,听说夫人还带了客人,怎么好让客人也挤在这里呢?我刚为夫人安排了既新又大的居处,夫人还是住那里去吧。”

文臻和燕绥对视了一眼。

莫不是其实来打探他们来了?

段夫人身边一个嬷嬷再也忍不下,怒道:“平云夫人你若真是有心,在夫人回来之前就该派人修缮好。哪有人住下了叫人挪的道理?再说您可别忘记了,夫人这里是主院!是正室才能住的居处!”

平云夫人忽然厉声道:“主子说话,哪有你一个奴婢插嘴的道理,来人,掌嘴!”

当即便有一个婆子上前,可惜还没走到那嬷嬷面前,一直没说话的易秀鼎手一抬,截住了她高高扬起的巴掌。

那婆子想必也不大熟悉这位常年在外头给传灯长老跑腿的小姐,跟着假女主人作威作福惯了,张嘴便要骂,易秀鼎却是个冰雪魔王,还是一言不发,抓住她巴掌手腕一转,咔哒一声轻响,手腕被掰折的声音听得人浑身一颤,那婆子惨叫一声,整个人软倒在易秀鼎脚下。

平云夫人惊得后退一步,正想说什么,忽然又一条人影冲过来,手里还端着什么东西,一把往平云夫人手里一塞,大声道:“既然小妾初次来拜见夫人,怎么不敬茶?来,敬茶!”

平云夫人一声尖叫,手中已经被塞了一个滚烫的茶盏,塞茶盏的易云岑还不罢休,手紧紧抓住平云夫人的手,生怕她怕烫甩开,一边咧嘴笑道:“来人,递蒲团!既然平云夫人嫌主院修缮不好不肯进来,那就在这门口敬茶吧!”

平云夫人又烫又痛又急,心里明白这门口敬茶,哪怕就做个样子她以后也颜面无存,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尖声道:“岑少爷你住手!你忘记礼法上我是你祖母辈!你这是不敬尊长——”

“呸,你算哪门子尊长?戏班下贱之流,穿不了正红的妾,来了家人都不算正经亲戚的小星!”易云岑抓着她的手,依旧毫无顾忌模样,骂起人来中气十足,“跟我说礼法?你今天跑来这里说的哪句话符合礼法,你倒说给我听啊?”

平云夫人脸色铁青,忽然低头冲易云岑撞去,她身材丰腴,这大冬天还微坦胸口,这一撞衣领扯开,脂粉腻人,易云岑眉毛一竖,撒手后退,平云夫人这才脱身,一看自己的手,保养得雪白粉嫩指甲晶莹的手,现在指甲断了两个,手心一片通红,手指也烫出了泡,顿时尖叫一声,哭道:“岑少爷你…”

文臻还想着这下冲动鬼要赔礼道歉了,结果听她哭道:“…光天化日之下调戏你爷爷的人!”

文臻:“…”

不仅是她,段夫人一边的人都目瞪口呆。倒是平云夫人身边的人面色如常,看来十分了解自己主子的风格。

当下她的侍女婆子们上来扶的扶,喊长老的喊长老,嚷的嚷,乱成一锅粥似的。

文臻瞧着这女子一副存心闹大的架势,心想着也不知道这位是当了谁的枪,来捅易云岑这一刀,但调戏爷爷爱妾这种事委实杀伤力很大,这女人在这易家大院经营多年必然也有自己的盟友和势力,原本只是闹剧,现在看来倒不可轻忽。

她身子往廊檐外挪了一点,手指敲击着栏杆,想着要不要趁这一出闹剧顺便做点事,一旁的燕绥就像她肚子里的蛔虫,忽然道:“这女人跟了易勒石多年,看这模样也是个大胆泼辣又不缺心机的,保不准会知道一些秘密。”

文臻笑道:“英雄所见略同也。”

她和燕绥还需要天星台和易家的秘密,需要知道易家大院里是否还有什么后备储藏力量,想要找到易勒石调动金麒军的虎符,甚至想要明白易勒石到底是个什么状态。

这个伴随易勒石身边最久的女人,是个很好的攻略对象。

本来知道她吃紫河车的时候,文臻就想过要不要寻找一个契机接近她,现在正好,她送上门来了。

燕绥笑道:“你应该说夫妻所见略同。”

他的目光一转,看见易云岑手指抵在唇边,正眼光奇异看着平云夫人。

两人此时已经走到廊下,文臻闻声一笑抬头,燕绥正低头对她看,一支梅花斜斜逸出,在深青色的檐角下勾画一抹淡红,对视的男女容色明洁如珠如玉。

正在盘算着闹大了请理刑和掌馈长老来,处理易云岑,自己也能获得好几分好处的平云夫人,一转眼正看见廊下燕绥精致的侧面,不由一呆。

燕绥一侧头,似乎也发现了她,他脸转过来时,平云夫人又是一呆。

燕绥看了她一眼,目光对上时,平云夫人已经忘记自己方才想说什么了。

随即燕绥便转身,和文臻说了句什么,进了屋。文臻向平云夫人走来。

平云夫人怔怔地一直望着燕绥进屋,直到她走到近前才反应过来,对上笑颜如花的文臻,警惕地退后一步。

文臻就好像没看见她的敌意,笑吟吟施了礼,道:“久闻平云夫人美貌出众,治家有方,今日一见,果然名下无虚。”

平云夫人望定她,冷笑道:“姑娘这是在讽刺我吗?”

文臻又走近了些,平云夫人撑着没往后退,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文臻低声笑道:“真心恭维,何来讽刺?不过如果夫人再闹下去,那可就真的是个讽刺了。”

平云夫人眼睛一眯,低低笑了一声,道:“你说的我可一句都不懂。我就是个深闺妇人。”

文臻道:“所以呀,深闺妇人最重名声,今日夫人闹这一场,有何意义?给自己泼污水也不是这么个泼法,平白自降身份,还将把柄送进别人手里。”

诬赖他人调戏对这个时代的女性来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就算现在没人能直接管平云夫人了,但她终究只是个妾,将来一个不好,因着这样的事,被人栽个失节名声,麻袋装了沉塘也不是不可能。

平云夫人脸色变了变,忽然笑道:“小姑娘倒是会说话。”

“会说话就应该多说一点是不是?”文臻笑,“晚来无事,我和夫君正琢磨着玩一局游戏,夫人可有兴致?让岑少爷也陪您玩几把,说到底您也是他祖母辈的嘛。”

易云岑在她身后,闻言眉毛一竖正要说什么,文臻忽然后退一步,脚跟正踩在他靴尖上,痛得易云岑脸色扭曲,顿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平云夫人似笑非笑看了易云岑一眼,又看了文臻一眼,她能在一群侍妾中脱颖而出,代行夫人之职掌握易家内院这么多年,自然也不是个蠢的,很明白今晚这局游戏一打,方才想要诬赖易云岑的事也就不存在了。

不过文臻的提议她确实动心,她和掌馈长老关系好,掌馈长老对段夫人带来的这对年轻男女很好奇,她今日本就是应掌馈长老所请前来试探,更何况方才惊鸿一瞥,见着的这小娘子的夫君…

她心中一荡,看见文臻又一酸,想了想微微勾了唇角,笑道:“姑娘何止会说话,还如此伶俐,我倒想结交一回了。”

文臻笑着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平云夫人昂头笑一声,当先进了文臻的小院。文臻拽着不情不愿的易云岑,对段夫人和易秀鼎做了个放心的手势。

段夫人看他们进去,吁了一口气,道:“这位易夫人,不显山露水,却是再厉害不过。”又看易秀鼎,“年轻人玩乐,你也去吧。还可帮忙护法一下。”

易秀鼎却摇摇头,一扭身回了自己小院。这回干脆屋顶也不呆了,将门关得死紧。

段夫人愕然看着她的背影,又看看文臻那边的灯火,似乎悟着了什么,良久,长长叹息一声。

油灯下四方桌,团团坐。

并不是打牌,也没有掷骰子,文臻提议,玩一个“官兵捉贼”的游戏。

四张纸条,分别写着“官”“兵”“捉”“贼”四个字。然后把纸条一撒,四个人去抢,抢到“捉”字的人,要负责把抢到“贼”字的人找出来,只有一次机会,可以问问题,不能动手,如果错了,就要接受拿了“官”字的人惩罚。如果贼被揪出来了,也要接受“官”的惩罚。至于惩罚的手段,也由“官”决定。可以喝酒,也可以回答问题,或者直接罚彩头等等。

这个游戏东堂自然是没有的,众人便都来了兴致,平云夫人还提议,为避免有武功的人作弊,抢纸条的时候不许动用任何武功手段。

众人自然也同意。

这个游戏其实考的是人对于微表情和语言的揣摩观察。

平云夫人对一切都充满了怀疑,要求纸条由她来写,由她来撒。其余三人都无异议。

第一把,文臻拿到了“兵”。她看了一眼对面的平云夫人。

瞳孔微微放大,垂在一边的手臂下意识紧贴在腿部,手指竖起——一般表示紧张或者愤怒,愤怒自然是不存在的,那就是紧张了。

她拿到了“贼”。

文臻又仔细看一眼易云岑,嘴角翘起,眼睑收缩,眼角出现微微的纹路,他挺高兴的。也有一点瞳孔放大的情况,说明有些微的紧张和警惕,但依旧是高兴为主。

以易云岑年轻爱玩的性格,和潜意识里对身份的自我认同,以及目前对权势的向往感,他拿到手的应该是“官”字。

那么。“捉”字就应该在燕绥手里。

文臻立即放下心来。

她以前无事的时候,出于兴趣看过一点微表情心理学,所以提议玩这个,一来足够新鲜能引起人的兴趣也不会令人防备,而来燕绥的智商足以应付。

她懂微表情,燕绥懂人心。

只是她觉得,易云岑的微表情,有点过于细微,有点古怪,却又说不出哪里古怪。

好像警惕的成分太大了一点,以易云岑的性格,似乎本不该这样。

果然燕绥看了一圈,目光在易云岑脸上一停,又看看她,随即道:“我拿到了捉字。”

平云夫人立即正襟危坐,神情之中兴奋之色更显,却又微微警惕。

“按照规矩,我可以问每人一个问题,来确定谁是贼。”燕绥道,“请问易公子,如果你是贼,想在这易家大院内逃脱抓捕,你会不选择哪一条路?”

第两百一十一章 狗粮一把把

文臻笑眯眯看了燕绥一眼。

殿下多智近妖,真不是白说的,无需提前演练,自然能给你配合百分百。

直接问选择哪条路太明显,反过来问,人脑在短时间内选择的还是最熟悉的答案,就算做了掩饰,她和燕绥也可以以此参考推断。

和殿下打交道,分分钟都是坑。

易云岑果然愣了一愣,一时反应不过来。

文臻敲了敲桌子,“玩家不可犹豫,需要立即作答,否则也算输。”

“我…我不选择天星台!”

燕绥眼皮垂下,毫无表情,又转向平云夫人:“请问夫人,你觉得他说得对吗?”

平云夫人早已戒备地挺直了背,但也没想到燕绥会这样问,将这个答案在脑子中过了一下,顿觉脑子打结,发现无论回答对或者不对好像都不大对,只好本着“要让易云岑被怀疑”的目的答:“…不对!当然不对!”

燕绥还是没有表情的样子,点了点头,转回身。

留下那两人一脸懵。

文臻心中哈哈哈了一阵。

其实燕绥想要确定这易家大院的最重要的敏感地,大概率是易家的隐藏地或者秘密出口,易云岑的回答点出了这个地点,平云夫人犹豫的态度证明了这里确实很重要。

至于文臻,她用微表情分析,易云岑听到这个问题的第一反应是眉毛下垂,眯眼,上唇微微抬起,厌恶的反应,说明这个地方是令他厌恶的。

他是易家难得的健康人,没去过天星台,天星台在易家也是神秘的禁地,他为什么会厌恶?

而平云夫人在撒谎,生硬重复,声音上扬。

燕绥最后转向文臻:“娘子,你猜,如果现实里,你是贼,我会怎么办?”

文臻笑眯眯,“你会杀了官和捉,和贼私奔天涯。”

燕绥满意地点头,“知我者,娘子也。”

“官”和“捉”同时露出崩溃的表情。

时不时秀恩爱真是够了。

总是乘人不备一把把撒狗粮望人嘴里塞的燕绥,一脸平静地看向那紧张的两人,毫无营造气氛的兴趣,直接道:“夫人是贼。”

易云岑眉毛一挑,平云夫人肩膀一垮。

“怎么看出来的?”易云岑兴致勃勃地问。

燕绥看也不看他,“想要知道?”

“嗯嗯!”

“那么平云夫人得接受双倍惩罚。”

易云岑:“…”

然后他就挨了平云夫人一脚踩。

被踩到脸扭曲的易云岑喃喃道:“…我感觉这位比传说中无人能驾驭的宜王殿下还难搞…”

文臻忍笑。

平云夫人把手中纸条慢慢摊开,平推给燕绥,笑道:“还真是呢。”

她一直推到燕绥手边,涂了艳红蔻丹的指甲有意无意地蹭了蹭燕绥的指尖,“那么,来惩罚我吧…”

这几个字,她说得又轻又软又勾人,伴随着那很难让别人察觉的挑逗小动作和微微上挑的眼风,忽然便令人感觉到,这真是个尤物。

想必那些年红粉胭脂十八销魂窟,杨柳岸下彩袖招的头牌岁月,没少这般博王孙回顾,缠头千金。

只是文臻却能从媚态底,看出深藏眸底的警惕来。

燕绥的手很自然地移开,顺手从旁边拎起一壶蜜酒,这是长川当地最不烈的酒,口味芬芳很得闺阁喜欢,他顺手斟了三杯,一杯给易云岑,一杯给平云夫人,一杯给文臻,道:“罚酒一杯。其余两人陪一杯。”

文臻痛快地对平云夫人举杯,“我一直想喝酒,可惜身体不好,夫君不许,如今可算沾了夫人的光了。多谢多谢。”说罢一饮而尽。

易云岑本想抗议,见文臻喝这么痛快,也只好对平云夫人举个杯,一口喝干。

在平云夫人看来,这是两人陪她喝酒,易云岑这杯还可以理解为赔罪,这让她本来第一局就被罚的小小不快顿时消弭,饶是如此她还是小心地看了看酒,又不着痕迹地嗅嗅气味,才一口喝干。

文臻笑看着她——夫人你要想和殿下比心机,再去修炼八百年成蜘蛛精都够不上。

燕绥这是分明看出了平云夫人的性子,知道第一局罚她,这自矜又自卑的女子一定会敏感,问问题或者做什么都不会有任何结果。喝酒相对能降低戒备,再让易云岑和文臻陪,又可以降低一大截。

但那酒,文臻可以确定,绝对无毒,也绝对有料。

长川易家擅毒,文臻就不敢轻易在这里用毒,但是殿下一定有办法。

桌子底下,燕绥的手指落了下来,在她裙子边擦了又擦。

那是刚才被平云夫人碰触过的手指。

文臻好笑地捏了捏他的指尖,被他反而逮住,在手心里暖暖地窝着。一直到第二局开始,才松开。

第二局,文臻看了一圈,确定易云岑是“贼”。

他依旧有兴奋的微表情,却缺少了先前那种自得感,多了一点紧张感,眼球在飞快转动,然后他手撑着下颌,手指挠着鼻子,这是试图掩饰的动作。

他倒是很认真,很入戏。

而平云夫人则是纯然的兴奋,是“捉”。

她自己拿的是“官”。

平云夫人问她:“你觉得谁最有可能是贼?”

文臻眨眨眼睛答:“夫人猜是不是我?”

平云夫人一脸郁闷地去问燕绥:“公子听说过长川八景吗?想必你们南地没有这样壮阔的风光吧?”

燕绥从容地道:“自然听过。但是夫人你弄错了,我并不是南方人。”

挖坑套话没成的平云夫人一脸郁闷,顿时失去了抓贼的兴致,随便问易云岑,“云岑,我觉得你就是贼。”

文臻点点头,觉得平云夫人也是不笨,对易云岑这种直肠子,这样的试探才是最有效的。

果然易云岑夸张地瞪大了眼睛,右肩微微一耸,左手摸了摸脖子,道:“夫人你想好了,猜错了你可得被罚啊!”

典型的说谎动作,然而平云夫人不可能懂这个。

她犹豫了一下,又看了一下众人,最后打赌下注一般地道:“我猜是文公子!”

文臻和燕绥将手中纸条一展,平云夫人神色懊恼。

文臻笑道:“我也想不出罚夫人什么,也没什么问题想问的,那就夫唱妇随,再请夫人喝杯酒吧。为表尊敬,我陪一杯。”

暗搓搓又被秀了一次恩爱的其余两人已经麻木。燕绥满意地点点头,却道:“你已经喝了一杯,还想找机会再喝?不许不许!”

又被秀一次恩爱的平云夫人大概想摆脱这种连绵的戕害,不等这两人叽歪完,端起易云岑斟好的酒就一饮而尽,喝得比方才快多了。

文臻这才笑嘻嘻陪了她半杯。

第三局,文臻是贼。燕绥是捉。

这两人只用一眼便确定了对方是什么,但是没关系,结果从来就没有过程重要。

燕绥问易云岑,“如果你是贼,偷了宝贵的东西,你会选择将东西藏在哪里?”

易云岑答:“在别人以为我绝对不会放东西的地方。”

这句话文臻判断他没有撒谎。

燕绥问平云夫人:“对夫人来说,最珍贵的东西是不是你唯一自己拥有的东西?”

平云夫人顿了一下,答:“没太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对我来说,最珍贵的自然是我家老爷对我的宠爱。”

她在顿那一下的时候,吞了一口口水。

意味着对燕绥的问话,心里赞同,但是嘴上不肯承认,同时她在回答的时候,眼球朝右下方,那是在思考假的答案。

易勒石现在的情况,按说和这句话会形成令人悲伤的反差,但是她嘴角一侧微微抬起,这是轻蔑嘲讽的表示,意味着她要么对易勒石的宠爱内心嘲讽,要么就其实根本没有宠爱。

轮到燕绥问文臻,他问:“我觉得你是个贼。”

文臻笑看他。

感觉土味情话要来。

果然下一句他笑道:“因为你偷走了我的心。”

易云岑:“…”

平云夫人:“…”

娘的你们有完没完!

文臻笑盈盈摊开手,“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承认好了。”

她掌心里,一个“贼”字仿佛也像一坨狗粮,每个形状,都像想要噎死人的模样。

“因为我想偷的,只有你的心啊。”

易云岑和平云夫人想掀桌走人。

第四局,平云夫人是贼。

文臻是捉。

文臻问平云夫人:“如果夫人是贼,而这个贼的纸条只要不被人找到就不会输,那么夫人会将纸条藏在哪里?”

平云夫人张嘴欲答,又停住,想了一下,道:“将它毁掉,不就永远找不到了?”

文臻问了易云岑同样的问题,易云岑道:“我也觉得毁掉很好。如果不能毁的话,我就把它放在最显眼最常见的地方,所谓灯下黑嘛。”

问问题其实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想要得到自己想知道的讯息和提示,但又得和游戏有点关系,不能让人察觉对方在查探。

所以文臻这个问题,是从极远的地方绕弯子,想要看这两个之前和易勒石都比较亲近的人,对于易勒石身边重要物事藏匿能知道多少。

文臻觉得两人的答案都很妙。

这一局,文臻自然轻轻松松揪出了平云夫人,平云夫人之前一直警惕的是惩罚,但惩罚一直只是喝蜜酒,因此也就平平稳稳喝了下来,但总是失败,难免生出几分火气,便嗔道:“怎么每回你两人都能看出谁是贼?莫不是伙同作弊了罢?”

易云岑立即不服气地道:“怎么个作弊?纸条你写,你扔,各人随便捡,你倒说说怎么作弊啊?”

平云夫人语塞,眼珠一转道:“许是他们两人拿到纸条后有自己的信息传递方式呢?只要他两人知道对方是什么,剩下两个还不好猜?不行,隋姑娘,你得和我说说,你方才是怎么猜出来是我的?”

文臻笑道:“只有心虚的贼,才会想要一劳永逸,干脆毁掉证据呀。”

平云夫人怔了怔,一时无话可说,文臻已经拿出两条布条,道:“下一局开始,我夫妇俩蒙着眼睛,保证不眉目传情,怎么样?”

平云夫人也不羞愧,一口答应。

第五局,燕绥是贼。平云夫人是捉。

蒙着眼睛的文臻,自然观察不到表情,听见平云夫人问燕绥:“你如果是贼,就自己认了,姐姐回头请你去院子里去玩好不好?”

又用上了那种勾魂的语调,易云岑哼了一声,文臻只想笑。

对着燕绥自称姐姐,这位可真是胆儿肥。

却听燕绥答非所问地道:“夫人。今日有雨,无雪,我如果是贼,根本就不会出门。”

平云夫人显然有点懵,但规则不让她追问,只好憋屈地问易云岑,她也想不出什么花样来,只不停地观察易云岑,易云岑则对她冷笑,道:“我是官。专门抓偷盗抢夺,淫奔无耻之流。”

平云夫人没想到这小子居然也会含沙射影,气得双眉一竖,转向文臻,想了一会道:“我先前对你夫君说的话,对你也适用。”

文臻笑道:“这样啊,夫人真好,我被感动了,那么,我就告诉你吧,贼是我夫君呢。”

燕绥那句话,所谓偷雨不偷雪,暗示他自己是贼。但这话在东堂没有,还是她和燕绥聊天提过的,她自然能听懂。

平云夫人如果信她,自然能因此对她有好感。如果不信她,那也是自己多疑,输了也不好意思再闹。

平云夫人双眉一聚,仔细盯了她半晌,才一点头,道:“那我就相信你一次,我猜,文公子是贼。”

燕绥含笑摊开手掌,易云岑大声嚎叫,怪文臻真真假假,连夫君也卖。

平云夫人好不容易赢了一局,精神大振,笑道:“和我玩心眼,这不是自搬石头自砸脚么?”

文臻笑道:“惭愧,惭愧,还是夫人高明。”

平云夫人来了兴趣,道:“我不要惩罚喝酒,这样吧,看文公子就是个文采风流的人,又姓文,字一定写得很好,等会去我屋子里,给我写几个字好不好?”

易云岑心直口快地嚷:“姓文和有没有文采有什么关系——哎哟谁踩我!”

燕绥解下布条,挑眉看了平云夫人一眼,淡淡道:“夫人有提出合理惩罚的权力。”

这便是应了,平云夫人眉开眼笑,主动催着再来。

下一局,文臻是兵。燕绥是捉。

文臻的判断易云岑是贼,还没开始说谎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说谎的姿势。

她看一眼燕绥,却发现燕绥以手支额,指关节顶着太阳穴,气色似乎有些不佳,但此时却不是询问的时候。不过等她不放心再看第二眼的时候,燕绥已经放下手,恢复如常。

燕绥展开手里的纸条,问文臻:“如果你是捉,你会用什么办法去找贼?”

文臻答:“我会随便指一个人是贼,然后看其余两人的神态。如果我指对了,被指的人会心虚。如果我指错了,另外两个人会有一个人松一口气,只要盯紧他们的反应就行了。”

这是比较聪明又常规的答案了,正常人都会这么答,也就堵住了另外两人这样回答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