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邱:…断袖,活生生的断袖。

林飞白:…恭喜爹,你的一百零八本话本和绝版美图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提堂长老:…我已不是原来的我。

文臻:…我看见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燕绥:…可惜妖妃看不见。

提堂长老笑,顺手拿过自己的酒壶,往呔族长老嘴边一送,“尝尝我今日的碎月冰!”

那壶嘴还是他刚才自己对嘴喝过的,偏他笑得无比坦荡自然,看着呔族长老的眼睛里有光。

要说暧昧吧神情自如,要说自然吧眼神偏又撩拨。

呔族长老眼睛里顿时也有了光。

童邱:…境界!短短时日进步飞速,已经进入不撩是撩出神入化境界。大帅威武!

林飞白:…第一万次怀疑此爹非我爹。

文臻:…感觉大帅一辈子不用怕鸟尽弓藏,他不是弓,全世界都能给他掰成弓。

燕绥:…可惜妖妃看不见!

一屋子的人都扭过头,肚子里骂一句死断袖。

掌馈长老咳嗽一声,迫不及待地将“易铭厉笑”的身份,以及关于两易合并的提议说了一遍。并没有给传灯长老说话的机会。

传灯虽然是排位第一的长老,但为人优柔懦弱,能上长老第一,也是因为他这性子,很符合易勒石的喜好,掌控欲强大的家主,都喜欢服从度高有主见的部下,因此独断专行,将这位原本的长老席末位生生提到了第一。

但这并不代表传灯就能够服众,易勒石倒下后,多年掌握易家大小事务的掌馈和掌刑罚的理刑长老,才是拥趸最多的实权派。

但和掌馈长老想象得众人哗然,无法接受乃至当场闹事,破坏选拔的情形不同,南北两派听见这样的爆炸性建议之后,大多只是皱了皱眉,没有什么反应,有人还在那哈哈尬笑,一脸“我觉得就这样了没什么了其实我不大懂”。

南派领头人栗里族族长对北派呔族族老看了一眼,南北两族已经私下和解,也定下了和唐家的交易,无论两易合不合作,都会在今天,对朝廷和易家下手。

在城中的族人,会趁今日参加会议之机,从长老堂开始杀戮。

另外早在几日前,两派就已经派人回金草原,召集草原上的族人,从主城西侧的灵县绕路,今夜偷袭朝廷来使在城外的营地。

金麒军那里,有唐家承诺,在边境进行骚扰牵制,不管金麒军有没有受到朝廷大军攻击,都注定不能来管主城的这一摊子事。

等到他们灭了朝廷来使,拿下易家这群长老,拿到他们手中的虎符碎片,唐家那边承诺有办法拿到易勒石那一半的虎符,凑齐整个虎符,便派人去金麒军换将,打散调动,清洗,将金麒军掌握在自己手中。

那么朝廷除了发动大战,将再无希望拿回长川,但贸然发动战争先不说劳民伤财,朝廷还要担心几家世家联合,将战火绵延了整个东堂西北西南,或者趁机作乱,将局势演变得不可收拾。

这都是唐家那个继承人给出的谋划和分析,栗里族长那不大的脑瓜仁想起来,觉得真是完美无缺。

一旦开始行动,两易合作定然不成,他们自然不在意这件事。

栗里族长看了一眼呔族长老,后者给了他一个令他放心的眼神。

他又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如果不出意外,十八部族联军,应该已经摸到朝廷营地附近了。

他想着很快城外,夜色遮掩下,便会展开一幕幕的刀尖入肉,鲜血横流,不由泛起一股兴奋的微微颤栗。

此刻,城外,夜色遮掩下。

朝廷的营地连绵出长长的一片,灯火通明。

营地布置十分中规中矩,主帐三座,在营地最中心,面对长川主城和侧翼两面,防守最为严密,护卫来往川流不绝。

而营地背后,来路方向,则稍微松散,显露出对背后敌毫无顾忌的态度。

十八部族此刻,正是绕到了背后,从附近一座山脉中穿出,抄了小道和近路。

这条小道也是唐家的提供,十八部族一开始将信将疑,不明白何以一个从没来过长川的外地人,能比他们这些土生土长的还熟悉长川各种隐秘的道路。

为此他们先派人去探路,并确定这条路没有问题,今日才派了部族中精中选精的两千勇士,带了最好的骏马,备好了火油火箭,前来奇袭踏营。

人多了容易被发现,奇袭要的就是出其不意。

更大的联盟军队还在十里之外,要在奇袭成功之后,负责收网,将脱逃的朝廷贵人擒拿,普通士兵斩尽杀绝。

南派领头的勇士是哈撒族的兀阿,他算是十八部族中难得的勇猛又比较清醒的人,也很受栗里族族长的看重,因此承担了这次的指挥之责。

同时和他一起负责指挥的是北派呔族的一名男子,两人潜伏在距离营地三里外的一处高岗上,拿着唐家送来的千里眼,看着前方的营地的动静,千名勇士,则躲藏在高岗之下的一片树林里。

说好的一起作战的,但在前来的道路上,呔族那个头领,总是神经兮兮地要清点人数,弄得兀阿很烦躁,到了埋伏地点以后,干脆和北派分开,各自占据高岗一边,为了方便防备对方,选择了面对面,说好了到时候学鸟叫一起冲锋。

兀阿趴在湿冷的地上,一边警惕地看着营地的动静,一边想着南北合盟终究合不成铁盟,毕竟那么多年的龃龉在,暂时合作谋利罢了。

他在等夜深,没注意到身后树林里,忽然看见对面有几条黑影,一闪而过。

那方向,正对着北派那一批精锐的位置。

兀阿心中一惊,抬起千里眼搜寻,片刻之后果然又看见黑影一闪。

黑影就在对面高岗下方,那片北派勇士潜伏的树林里,最后方,人影都很高壮,手中寒光闪现,一刀,又一刀。

他亲眼看见那刀身入肉,鲜血飞溅!

不好。

埋伏被营地发现了!营地派人出来反偷袭了!

对方轻功很好,从最后方进行偷袭,北派的人到现在还没发现!

兀阿一瞬间有些快意,随即便陷入了为难。

已经被发现了,该怎么办?

行动失败,就该撤走,但是又不甘心。

就算撤走,是自己直接走,还是去通知对面被偷袭的战友?

兀阿只犹豫了一霎,便悄然起身,挥手示意几个手下跟上来,带人弯着腰顺着隐蔽处,一路摸向了北派首领潜伏所在。

他为了避免被人再次偷袭,早早拔出了刀,握在手中。

北派的勇士头领,此刻精神也高度紧张。

出发时,呔族长老特意把他叫去,悄悄和他说了唐家的不怀好意,以及栗里族很可能和唐家私下有协议,要对北派不利的消息。长老还说,怀疑南派不是诚心结盟,说不定和唐家说好了,要假意结盟,趁机灭了北派,实力不足就和唐家借兵,事后分一半长川给唐家,到时候宿敌也解决了,长川也归南派了。

长老嘱咐他,这次能不能偷袭朝廷营地还是次要的,关键是要小心戒备南派的人,为了麻痹南派,这一千精锐都是族中最强的勇士,草原健儿可死在沙场,但不能折在居心叵测的人手里。

北派勇士首领因此恨不得把一双眼睛挂在南派身上,千里眼也只对着兀阿那边,果然看见兀阿忽然动了。

看见兀阿贼兮兮地过来,带着他的几个手下,手中利刃出鞘。

他的心砰砰跳起来。

果然!

南派果然心怀不轨!

第两百二十七章 逼离唐羡之

南派果然心怀不轨!

这是要乘人不备杀人,再推在朝廷头上,削弱北派实力并激起北派对朝廷的仇恨,回去就可以趁机驭使北派八族了!

首领一边心中感叹长老睿智,一边愤怒地站起身来,一声呼哨,便有人弯弓搭箭,咻地一声,一支火箭射穿夜色。

火箭射入树林,冬季干枯的林木顿时燃烧起来,里头藏匿的人不得不纷纷现身,顿时人影幢幢,纷乱而出。

兀阿回头一看,顿时脑子炸了。

“你做什么!”顾不得再掩藏行迹,他咆哮。

可等他再回头时,脑子又炸了一次。

不知何时,北派的士兵们已经将他们几个人团团包围。

“册那!”他大叫,“你疯了!”

“你才疯了!”册那比他还愤怒,“说好的一个头磕下来以后还是兄弟呢?你们南派心里想的都是什么?要拿我们北派的人头去卖好邀功吗?战场之上对兄弟背后下刀子,我呸!”

兀阿张了张嘴,感觉脑子和嘴巴一起打结了。

他想说的话,为什么都被这个叛徒抢先说出来了?

好半晌他才怒道:“你胡说什么?我是看见这边有人偷袭你们的人,好心过来示警的…”

册那硬邦邦:“我只看见偷袭的人是你!瞧,手里还拿着刀呢!”

兀阿又急又气,一指人群背后,道:“我在千里眼里,亲眼看见有几个人在杀人!亲眼看见有人死了!我才过来的!你不信你去清点人数,去查,看有没有人…”

册那嗤笑一声,头也不回道:“我的人都是按队按组分好的,少谁没少谁,一眼就能看清楚。都查查,少了谁没有!”

最后一句他是对着属下说的,随即便有人不断回复:“没少!我们没少!”

兀阿越听脸色越难看,很明显这边确实没出事,那么就是他上当了,但现在也没有时间再掰扯这个了,火头一起,埋伏便暴露了,朝廷营地里已经喧闹起来,人声都在往这里汇聚。

兀阿再不迟疑:“走!”

但是他已经走不了了,册那怎么会放过南派的阴险之徒?

身后也是一声喊:“杀!”

一番血战后,兀阿带去救援北派的一小队人全军覆没,兀阿血战逃出,奔出数里地后回头,就看见浓烟滚滚,人影交织,自己带去的一千勇士看不见人影,也不知道是被冲散还是被朝廷的人杀了。

他终究没回头,他还得回到十里外的联盟阵营里,和栗里长老说清楚,北派不信任他们,北派根本不是盟友,是藏在他们身后的恶狼!北派甚至可能和朝廷勾结!北派的人对他们一千勇士动了手!

他狼狈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上,而之前的埋伏的高岗下,混乱中的南派汉子们,一半被北派趁机泄恨杀了,一半被朝廷营地里少量的护卫出手解决。

北派的士兵则大多趁乱逃出,也急急往大部队赶,要赶在兀阿之前,揭穿南派的背叛。

奇袭失败,战士星散,朝廷营地却并没有灯火通明,人影两三只出没,其中几条大汉勾肩搭背从高岗处往回走,高声大气的说笑声响彻山岗。

“还是殿下厉害啊,几面水晶镜,放在几个地方,就布了一个疑阵,咱们明明在南派兀阿的背后杀他的人,他就能看成我们在对面北派背后动手,啧啧,神奇,真的神奇。”

“这下南派愤怒,北派也愤怒,都觉得对方背叛了自己,打完了杀完了再发现是误会,到时候一定要找个罪魁祸首出来顶,你说这个罪魁祸首该是谁呢?”

“谁撮合他们这孽缘,自然谁就是罪魁祸首啊哈哈。”

“不管是出于安定联盟还是人心,罪魁祸首今晚一定会参与十八部族的动乱,到时候,哈哈哈…”

南北两派联盟的一万人,在冬夜寒风中静静等待。

这一批是无法入城的部族族民,长川为了防止十八部族彪悍的族民闹事,对入城居住的族民人数有规定。这是南北两派结盟之后,秘密从附近草原召集而来的族民,打算等剿灭了朝廷来使队伍后,正好大批量进城,和里头已经控制了易家的精锐力量汇合,一举拿下整个长川主城。

虽说合盟,但是两边还是各自阵营,还隐隐分出界限,因此这界限便显得有些尴尬,因此有人非常自然地,填补了这个尴尬的界限——唐羡之带领他的护卫,站在了两个阵营的中间。

白衣黑氅的唐羡之,脸色有些不好,他今晚姗姗来迟,两边的新盟友都有些疑惑,却又不好问,都悄悄地看着他。

唐羡之在看手中一封密信,来自西川,新任家主来信隐晦地告诉他,她已经安定了西川,愿和川北结盟,共御朝廷。

唐羡之看完信,手一撒,信纸在指间化为片片白蝶,落入泥泞不见。

身侧的家将小声里和他禀报近期的一些消息,唐羡之眉头慢慢皱紧。

他有点不好的预感。

也觉得自己可能犯了个错误。

不该因为燕绥那雪团里一根骨刺,就心里种下了刺,不能全然相信十八部族,在当日磕头盟誓的时候,在点香中做了手段。

别人猜不到,燕绥不一定,燕绥一旦猜得到,就一定会有反击。

他对长川易家没兴趣,只对十八部族的马感兴趣,所以一开始就避开了在易家和燕绥交锋,直接攻略十八部族,有些险,不得不冒。

但此刻时辰已过,他的探子却迟迟没有来消息。

眼角瞄一眼那几位今晚亲自出城指挥的族长,他问了家将此刻的时辰,想了想,决断地道:“我们走!”

家将愕然,低声道:“公子,我们怎么走?大家都瞧着呢。”

唐羡之看定他,笑道:“出了可怕的事,不就走得掉了?”

家将一句“什么可怕的…”还没问完,唐羡之忽然俯下身,靠近他,似乎要嘱咐他什么,他急忙迎上去,结果刚靠近,忽听唐羡之怒喝:“你…你做什么!”

家将脑袋一懵,抬起眼就看见面前晶透璀璨的眸子,那眸子满满怒色,像清池里忽然蹿起火焰,他却觉得那火焰并没有温度,焰心里燃烧着寒气彻骨的冰。

随即他看见公子挥袖,一股大力涌来,他像被飓风卷起,远远地倒飞了出去。

砰然一声砸下来,仿佛山摇地动一般的震动里,他才想明白,原来,可怕的事,是出在自己身上啊…

而那边,唐羡之惊呼,落马,踉跄站稳,紧紧捂住了左胸,有微黑的血从他的指缝间流下来。

四周的人们一阵惊呼,都涌上来,赤那木族族长冲在前面,正要来扶他,忽然唐羡之把他往外一推,嘶声道:“有…有毒。”

有人惊呼:“毒!”

众人这才发现,脚下,唐羡之鲜血落下的地方,好几只蜈蚣蚰蜒之类的毒虫,直挺挺死在那里。

不仅如此,连蜈蚣周围的地面都眼看着变黑了。

好厉害的毒!

赤那木族长伸出的手猛地缩回去,其余人等齐刷刷退开三丈。

在众人眼里,就是这位唐公子,不知何事被属下刺杀,对方心黑手狠,用了还能传染的剧毒。

唐羡之看一圈众人眼色,吸一口气,命人:“给我包扎。”又命把受惊的马牵来,一副要继续上马等会参与作战的样子。

众人受到了惊吓,急忙劝阻,再三劝说之后,唐羡之终于勉为其难,离开队伍,先去寻大夫。

唐羡之离开队伍,脸上的震惊之色未消,却还记得安慰其余惶惶不安的属下,道虽然出现叛徒,但我信任诸位的忠诚,不必因此惶然。

众人不知内情,感激涕零,唐羡之又道,既然出现了叛徒,想来今晚的行动也不再稳操胜算,再逗留下去,我们势单力孤,怕会被留在长川,为今之计,走为上。

众人这回再无疑问,当下改装轻骑,脱离联盟队伍,连夜离开长川主城。

而那边的十八部族联盟军队,在不过一刻钟后,便遭到了金吾卫的奇袭。

偷袭者人恒偷袭之。

还在等着前锋奇袭消息的十八部族队伍,在懵头懵脑被驱赶打杀一通后,逃奔中遇上了几乎同时归来的兀阿和册那。

先锋队的矛盾延续到了残兵败将中,南北两派由互相指责转为兵刃相见,保留了精锐的北派自然占了上风,但此时忽然南北两派的首领们齐齐毒发,北派的人才想到,是不是从一开始,大家都中招了。

但这时候,两派都已经元气大伤,北派原本占据上风和舆论的有利地位,理直气壮,此刻也成了违背誓言的背叛之徒,这会导致日后北派无法吸纳其余族民,受到他们所信仰的神的诅咒,北派急需找出一个罪魁祸首,来承担这样的责任,当即发誓要追杀唐羡之到天荒地老,不杀此獠誓不罢休。

当然那是后一步的事情,当下,唐羡之的撤离,就并不如想象中顺利。

奔出十里,在一条必经之道上,易人离和厉笑相候。

唐羡之有伤避战,使计甩脱,家将损三人。

唐羡之离开前,对易人离一笑,道:“尔今日所为,他日唐鄞必有重礼回报。”

易人离不过一笑,答一句:“夹尾巴逃的狗狗,再会。”

他却不知道,唐羡之早在今日之前,就命家将一人偷偷留下,负责管理留在长川的其余唐氏探子,等长川事定,燕绥文臻离开长川后,这些人再联络易人离身边的阳南岳,并想办法帮助阳南岳收整十八部族残余和易家部属,归拢于易人离身边。

唐羡之命人打探过阳南岳的消息,连易人离自己都不记得了,当年他叛出天星台,迎面遇上阳南岳,阳南岳手中本有最后一道门的钥匙,可以让他悄然离开,但阳南岳犹豫了。

只这么一犹豫,他被易人离踢开,随后护卫涌至,易人离亲生父亲赶来,阳南岳亲眼看见他踢死生父,杀死了面前所有的人,唯独留了他一命。

那一幕给阳南岳刺激很重,他曾得易人离相救,却没能报答,害得易人离最终成为弑父之人,流落江湖。

阳南岳自幼父母双亡,亲情缺失的人,于这一道便分外看重,因此负罪感也就很深。

觉得亏欠的人,总会自作主张,想办法去弥补。

而一个人没有野心,是因为他没有力量。

等他有了力量,有了部属,就会生出更广大的向往。

便是他没有,他的部属也会撺掇他有。

易人离终归姓易,之前流浪在外多年,没有归属感,但当他回到再无实权的易家,便会发现权力和地位,如同那最美的酥酪,无时无刻不在散发芬芳。

到那时,他还会如今日,心无旁骛,散漫浪荡吗?

博弈的战场不拘于一时一地,永不停歇。

唐羡之很期待,多年之后,有了力量的易人离,会是个什么模样。

奔出二十里,在一处只能容一人经过的狭窄山口。

不得不蛇形分散而出的唐氏队伍,遭遇了山崖之上的连环箭袭击。

那山崖之上最好的射区,明明只能容几人站立,但那箭绵密凶猛,花式无穷,像头顶来了千军万马。

事实上,崖顶上确实只有六个葫芦娃。

但是将门子弟不是仅仅只会打架,从小弓箭便是唯一玩具的厉家兄弟,玩起箭来就像燕绥玩他们一样轻松。

唐羡之在入山口之前早有防备,命人随身携带折叠铁片,拉开后如一道长篷,确实挡住了大部分箭,但厉氏兄弟的箭法千变万化,十分刁钻,硬生生在密不透风的遮蔽中钻进去要人性命。

此战再折三人。

至此时唐羡之发觉不对,察觉易人离在自己家将身上下了气味引,除非流自己的血才能洗掉,为此不得不将完好的家将留下故布疑阵,并拒绝了一直潜伏的唐家探子的跟随护送。

过山口之后又十里。

唐羡之弃马换船,却在渡口遇上大雾,大雾之中,险些被水鬼拖下水。

更神奇的是,当夜其实晴朗,后半夜尤其月明星稀。

雾气自始至终只在江心笼罩着唐羡之的船,像鬼魅缠身不散。

此战再折家将二人。

唐羡之发现了自己身上不知何时也沾染了引路香,想必是那团雾气所为。

这问题不难,但他不得不再次因此分散了属下,来迷惑追兵。

他在离开前,派人去救唐慕之,唐慕之被文臻派护卫看守,文臻本意要拿她做个人质以防备唐家,但熟悉唐慕之的人都被调去追唐羡之了,留下的文臻的护卫耿光陈小田等人,都没和唐慕之打过交道,虽然在文臻嘱咐下十分警惕,依旧低估了唐慕之的凶狠果决。唐慕之拼着重伤在唐家护卫接应下逃走后,以兽群接连拦阻了追兵,这之后燕绥便撤回了追兵,因为这里已经接近金草原。

骑着金草原最好的马,抄着最熟悉的道,没人追杀且骑术彪悍的十八部族的骑士,已经提前一步回到了草原。

之后的路,也说不清哪样更难,因为说到底,诡计多端的处处堵截和恼羞成怒的拼死搏杀,都一样地要人命。唐氏兄妹在一次激战后,又一次分开。

半个月后唐羡之终于到了长川和西川交界的千阳镇,身边只剩下了一个家将。

但在那里,他遇见了已经等他一旬的西川新任刺史易铭,和自己的接应队伍。

追杀他而来的十八族,以为到了最后的胜利时刻,残余的几位族长也出动了,结果被活捉,被擒下后,唐羡之夺走了十八部族最后存留的一批好马,和易铭二一添作五,算着此次长川之行,除了满身伤之外的主要收获。

但这已经是后话了。

而在此刻,城外十八部族内讧,唐羡之聪明反被聪明误被反噬的这一刻,长老堂的投选已经到了尾声。

掌馈长老和理刑长老原本以为自己有一争之力,因为理刑长老最近在南派十族颇下了功夫,南派天生比北派多两票,而北派首领呔族长老虽然和提堂长老关系不错,和传灯一系关系却淡薄,提堂长老与传灯长老关系也不好,和掌馈长老倒还说得过去。

这段时间掌馈长老数次想要拉拢他,无奈一直没机会,有几次派人暗示,虽说没得到什么承诺,但也试探出提堂长老和传灯长老依旧水火不容。

只要不帮传灯,就是帮他们。在掌馈长老看来,提堂长老态度暧昧,只不过是为了趁机博取更多的好处罢了,所以就在方才,他借故靠近提堂长老,想要再努力一回。

然后他才有意无意地往提堂长老身边一坐。

提堂长老就身子猛地一偏,还把原本搁在小几的袖子一收。

掌馈长老:“…”

等等,袖子是什么典故?

掌馈长老不认输,掌馈长老再接再厉,咳嗽一声,凑近身子,做出附耳低语的模样来。

提堂长老却没同样凑近来,又是一让,整个人都缩进椅子另半边,和坐在他另一侧的呔族长老道:“哥,你看他这人,娘里娘气的。”

呔族长老瞄一眼:“嗯,别理他。”

掌馈长老:“…”

他站起来,面无表情,走了。

对不起,打扰了。

第两百二十八章 愿来生再遇成知己

掌馈长老败北,依旧摸不清提堂长老怎么想的,不能确定能不能拉来北派和他的那九票,但是想来总不能去帮传灯,哪怕分散了呢,自己这边也就大胜了。

只是为防万一,他依旧找了几个能人来,帮他看票。

是真正的“看票”。特制的小羊皮卷写了名字,被投进箱子里,从传递检验羊皮卷,到笔墨纸砚,到写名字,到投入的整个过程,都在众目睽睽之下。

文臻和燕绥自然还没资格投票,按说今天的投票稳操胜券,但文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都是一群不好相与的狐狸,掀开盖子之前,就是各逞手段的时机。

她不信那几位没有一点花头。

说是看着箱子,却总看见斜对面的那两人。

压着提堂长老袖子端坐的呔族长老,先是被压后来不服气自己也靠过去反压住对方袖子的提堂长老。

给提堂长老剥橘子的呔族长老,一口就将橘子整个咽下还一点都看不出噎的提堂长老。

等待投桃报李渐渐失望的呔族长老,发现了他的失望再剥一个橘子故意要呔族长老剥去经络的提堂长老。

得到“撒娇”因而兴致勃勃剔经络的呔族长老…

文臻正看得可乐,不妨嘴边被塞过来一瓣橘子,剥了皮,剔去了经络,光滑橙黄,洁净香甜的橘子。

她眼角往上挑,正迎上一脸体贴的燕绥。

文臻心中呵呵呵,有心不接这橘子,正常情况下这种活是自己干,燕绥忽然抢活,难道不是故意刺激那边无奈扮断袖的某人么?

文臻的哲学,不可欺人太甚,小心物极必反。

奈何她为着燕绥考虑不肯接,燕绥才不管有的没的,和大帅互坑已经无数次,当年大帅固然为了暗杀敌方大将扮女人,可也逼着他扮演女人的小丫鬟,到最后大帅叫能屈能伸为大业不顾己身,他脂粉过敏一个月不能见人。

这种事不足为他人道,但是仇一定要报。

他手指轻轻摩挲文臻下巴,文臻只得赶紧含了橘子,燕绥的指节在她唇角暧昧地掠过,沾了一点橘子的汁水,搁自己唇边一尝,笑一笑,说一声:“甜。”

对面,提堂长老忽然开始笑,笑得骚情浪荡,一眼一眼瞟他的呔族长老差点没把经络送到自己嘴里。

甜是吧?

等这事完了,塞个大糖饼给你吃,包管齁死你!

掌馈长老心思全部都在箱子里,眼见众人都写好了羊皮卷,亲自当众放入箱中,看了一眼身后的人。

那个面目普通的护卫,眯眼看了一阵箱子,在他垂在桌子下的手掌心划字。

掌馈长老脸色一变,用尽全力才压下那一瞬间脸上滑过的震惊。

怎么可能!

除了传灯和段夫人写了易铭厉笑,竟然北派族长们和提堂长老,甚至连可恶的求文长老,写的也是他们!

而自己这边,南派不好驾驭,用了很大心思,还是有好几个族长要么空白要么乱填。

段夫人一票抵五票,己方输定了。

只要那两人进了长老堂,两易合并势在必行,段夫人真是狗急跳墙,眼看凭自己的力量无法驾驭易家,扶易云岑上位,居然就敢把易家卖给西川!

掌馈长老盯着箱子,脸色阴鸷,对上理刑长老转过来的探询的目光,微微咬牙点头。

理刑长老笑了笑,示意他放心,下巴对着那放箱子的桌子微微点了点。

传灯长老笑眯眯地看着那箱子,他的一个部下走进来,低声和他说了几句话,他笑得更开心了。

看掌馈长老敏感地看过来,他温和地道:“掌馈,说到底长老堂选拔,都是为了选家主护持家主,咱们之前有一点分歧,可这分歧眼看着便没有了,咱们又何必再争个你死我活呢?这箱子,我看啊,不开也罢。”

他用一种“开了你们也是输我给你们留面子你们最好承情”的眼神看着掌馈长老,掌馈长老刚要发作,理刑长老已经拦住了他,笑呵呵地道:“大哥啊,你刚说的话,啊,我啊,不大明白,什么叫分歧眼看着没有了呢?难不成您对着我们笑一下,我们就能同意两易合并,将长川拱手让敌这样的荒唐提议吗?”

传灯长老心情好,也不介意他的嘲讽,手指点点桌面道:“虽说在易铭厉笑入长老堂这事有分歧,可是归根结底是为了家主之位不是吗?但是两位继承人中,易修年已经失去资格了,你们便是选上燕吾,最后也得奉云岑为家主,又何必争来争去,伤了和气呢?”

“你什么意思?”

“修年发病了。”传灯长老笑吟吟。

掌馈长老眉毛竖起,正要发怒,他的人已经匆匆前来,和他汇报了关于易修年忽然全身蜕皮,出现大量红斑的消息。

掌馈长老脸色阴沉,半晌后冷笑一声道:“不要这个废物也罢!”

这个所谓的家主本就是傀儡,长老堂的掌控权才是最重要的。

倒是理刑长老皱起眉,低声道:“今儿啊,这个事儿啊,我总觉得啊,哪里不大对劲。你说修年啊,怎么会忽然发病?就没听说易家子弟,有过了二十岁才发病的…不对,这些事儿都不大对…有人在背后作祟!”

掌馈长老倒也不是纯然鲁莽,皱眉想了一会,低声吩咐手下:“去调地龙火来。”

理刑长老眉毛一抽,道:“阵仗太大了吧?”

掌馈长老冷冷道:“若无事自然大家都无事。若有事还怕什么阵仗大?”

他使个眼色,自有在外伺候的人接到命令匆匆去安排。

此时有仆人上来换茶。

那人端着茶盘,走过放箱子的桌子时,因为茶盘挡住视线,不小心撞到桌子,急忙告罪,又抽了汗巾要擦桌子,被传灯长老身后一个护卫拦住,那护卫用自己的袖子把顺桌子流下的茶水擦了擦。得到传灯长老满意的眼神。

此时大家各怀心思,可不就需要这么小心?

理刑长老呵呵笑。

小心又怎样?那个撞翻茶盘的仆人不过是个幌子,真正出手的其实就是这个护卫。

传灯这个傻的,哪知道他的身边人已经被买通了。

分给不同阵营的羊皮卷,乍一看是一样的,其实段夫人包括北派的那些人,拿的都是药水浸泡过的。

掌馈长老掌握易家大院诸般事务,在这些事上自然方便准备,这也是他底气一直很足的原因。

为了避免被这些人精看出来,药水本身用量少,而且平时也不能发挥作用,掌馈长老重金请了天眼之人来看,如果看出来的票有利于自己,自然什么动作都不会有,如果不利于自己,就安排眼前这一出。

护卫擦桌子的时候,将一块摩擦自燃无色无味的药香点燃,那香顺缝隙飘入箱中,遇上那羊皮卷上的药水,就能消去字迹。

香放在箱子背面,箱子面对所有人,燃香的时间很短,没人能发现。

看见那护卫暗中做了个成功的手势,掌馈长老松了口气,后背懒懒地往椅子上一靠。

他和理刑长老推选的易燕吾,稳了。

暗中交联了北派又有什么用?易家从来都只掌握在他手中。

长桌另一边的角落里,文臻双手交叠笑眯眯地看着箱子,燕绥百无聊赖地玩着她的发尾。将她的头发绕在手指上,一圈一圈地缠,缠好一缕换一缕,不多时,文臻便换了一头洋娃娃卷发。

文臻犹自未觉,她的眼睛虽然不能透视,却能见细微处,刚才那无色的烟别人看不见,她可看得清清楚楚,正想着哪一种方式打脸最爽,忽然易秀鼎无声走过来,往她身边一站,随即她听见易秀鼎声音细微:“是不是做了手脚?”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