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沅芷忽然拉了拉他衣角,道:“林侯。”

林飞白:“嗯?”

“喊我一声动听的。我就给你看看我留在这里到底有没有用。”

林飞白:“…呸!”

第两百三十二章 过年

夜间的易家大院十分安静,仿佛一切都已经随着长老堂事变结束而趋向安宁。

至于那些封结的冰下涌动的暗流,也仿佛并没有人察觉。

大厨房在易家执役多年的厨子李石头,最后一个熄了炉灶里的火,将布巾搭在肩膀上出门来,一手拿着一壶茶,转身准备锁门。

他的影子长长拖在地上,李石头随意看了一眼,忽然发觉自己的影子后面,好像还有个影子。

他浑身汗毛一炸,猛地转身,看见身后人的刹那,终于舒了一口气。

“小姐你吓我一跳。”

一身青衣罩着斗篷的女子一动不动,唔了一声。

“小姐这半夜忽然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李石头…你,之前没捣鬼吧?”

“啊,小姐说什么?什么捣鬼?”

“为什么那两人没有对掌馈长老的夜宵下手?我们明明已经布置好了等他们上钩了。”

“这个…小姐…这个我不知道啊…”李石头搓搓手,一脸的尬笑。

女子看了局促的他一眼,觉得这个一辈子老实的人,也做不出双面间谍的事情。

“你再帮我做一件事吧。”

“这个…”

“他们欺负你娘,还颠倒黑白,在你面前挑拨是非,保不准这件事了了,他们还想杀你灭口,你自己便不怕死,你娘呢?”

“…小姐请吩咐。”

“因为你的信息有的是对的,而我们的计划没成功,所以他们对你还是信任的,所以你明天再去送一次点心。这回用豆皮写信吧,把豆皮用这药水浸泡了再做。不管他们吃不吃,都会沾上。”

女子递过去一个小瓶子,里头是一些无色的粉末,李石头接过来,将瓶子一倒,一吹。

粉末蓬开,扑在女子脸上。

女子一声尖叫,往后急退,赶紧拿袖子擦脸,也不敢骂人,也不敢呼吸,生怕一张嘴一呼吸就把药粉吸入进去了,那就真的没命了。

她一边庆幸这药用在肌肤上没事,一边用力擦,却发现药粉太细,一时擦不干净,下意识要去找水,李石头手一抬,道:“要水吗?”

女子刚想说要,一壶滚烫的热茶便泼了过来,正正泼在她脸上,她尖叫一声,猛烈晃头,斗篷掉落。

李石头扑过来,一拳头将她捣在地上,把那块脏兮兮的抹布塞在她嘴里,骑在她身上,一顿老拳砰砰砰全冲她脸上招呼:“你还骗我!你到现在还骗我!韩芳音你这个狠毒的女人,明明是你们韩家帮那个狼心狗肺的刘新欺负我老娘,竟然有脸跑来,一而再再而三地耍我,颠倒黑白…你他娘的才是颠倒黑白!”

韩芳音的惨呼声被抹布堵住,只留喉咙里不断绝的呜呜之声,她的脸被烫得飞快红肿起来,再被老拳重捶,很快就烂得不成模样,李石头心中愤怒,拳拳到肉,生生将那一张脸捶成了酱。

女子在地上捂着脸翻滚,李石头打累了,正准备歇个手,忽然后背剧痛,砰地一声,生生给人踢了出去,来人一脚将他踢开,一手拎起韩芳音,转眼不见。

她身法很快,转眼就快到了大院西侧的某处院墙,韩芳音终于挣扎着把嘴里的抹布吐了出来,啊啊地呕了几声,哭道:“唐六小姐,唐六小姐,救我…救救我的脸…”

唐慕之低头看了一下她的脸,饶是她这样心硬如铁的人物,也禁不住眉毛抽了抽,随即她冷冷道:“救什么救?本来也不好看。”

韩芳音发出一声长长的抽噎声,道:“我们是盟友…我帮你潜伏在这里…”

“那又怎样?不过互相利用,别说得好像出于一番好心帮忙一样,恶心。”唐慕之一步跨上墙壁,“我也不是救你,我只是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有很多事不是你能做到的,帮你的,或者说指挥你的那个人,是谁?”

韩芳音忽然安静了,随即道:“想知道,就救我吧…”

唐慕之冷笑一声,此时她正经过一处枯井,作势要将韩芳音往井里一抛。

韩芳音却早已紧紧抱住她双臂,嘶声道:“我不知道是谁!我真不知道!我只知道是易家人!是他们派人从县衙监牢里把我救了出来…我…我不甘心…主动提出想来这里的…”

唐慕之手臂一抖,韩芳音只觉得双手酸麻,险些抱不住她的手臂,急忙叫道:“我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是我有一个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你,唐六小姐,城里就快乱起来了,无论是现在出城还是你还想做什么,马上都是好时机…真的,我不骗你,易家有能人,谁想捣乱最终都没好下场…唐六小姐…我也不求你救我了…看在咱们这一阵合作的份上…你把我带出易家大院就行…”

唐慕之瞟她一眼,看她此时目光还在乱闪,心中嗤笑一声。

这女人倒是识时务,发现事不可为就退而求其次,说不定心里还打着万一被逮着可以卖她一次的主意呢。

身后有细微的声音响起,有人追来了,唐慕之不出意料地回头看了一眼。韩芳音早已暴露了自己却不自知,今晚肯定要被文臻按住,她过来插这一手可不是为了救这女人,只是想知道真正背后出手的那个人是谁而已。

这女人听说之前在韩府得罪了文臻燕绥,被关押后又逃出,大抵是想报复,又想在易家立功,便自告奋勇来了长川主城,其间和她遇上,便邀她一起去长川主城,之后两人由易家一个蒙面人接应,藏在平云夫人的院中,据她猜测,韩芳音住在平云夫人那里,也有受命监视平云夫人的意思。之后韩芳音先是抢先一步挑拨了李石头,拿出伪造的家信,骗他说他老娘被朝廷刺史队伍欺负,李石头信以为真,按照她的吩咐,给文臻递送消息,消息内容为了取信两人,有真有假,比如易修年中饱私囊是真的,掌馈长老每旬要吃荠菜汤圆这事儿,是假的。但掌馈长老自己并不知道这回事。韩芳音和她背后的人设计了陷阱,等文臻燕绥出手,结果那两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像是对危险有嗅觉一样,竟然没有动夜宵的主意。这个计划也便失败了。

韩芳音没有武功,能做的事有限,但对于积极发光发热很是热衷。这一出失败后,她顺手救过自己,挑唆过易秀鼎,先后给唐羡之和自己打开过丹崖居暗道的门,到今日,眼看诸般手段,都没能奏效,心有不甘,居然想着再用一次李石头。

然后便栽了。

后头有衣袂带风声起,此时唐慕之已经越过高墙,到了街道之上,唐慕之忽然反手将韩芳音往后一扔,韩芳音像炮弹一样砸向后方,脸上的血滴在风中飞出一串。

与此同时唐慕之撮唇吹哨,四面犬吠鸟鸣声起,几乎一霎那,各处黑巷子里便蹿出流着涎水的野狗,狂吠着冲韩芳音的方向扑来。

韩芳音昏头昏脑爬起,看见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尖叫:“唐慕之我救过你你不能这么对我——”还没说完,便被一只鸟啄去了一缕头发,脚下则拼命才踢开一只狗的撕咬。

而前方,黑暗的街道里午夜的雾气里,影影绰绰亮起越来越多的幽绿色的眼睛。

唐慕之已经不见了,只有她的声音在夜风中毫无情感地回荡:“这种时候还想对我下手,想在我身上留追踪香,然后拿我的下落和文臻她们做交易换你自己一命?那我只好拿你和狗挡一挡追兵了。”

一大群野狗乌泱泱地扑过来。

韩芳音后有追兵前有狗群。

最终她转身,扑向来路——和被野狗撕裂比起来,她宁愿落在敌人手里。

但是后头追来的敌人,易人离和耿光等人,停下了脚步,看看前方,一哄而散。

和为这种女人和野狗作战比起来,他们宁愿放弃报复。

反正自然有狗收她。

韩芳音惶然地站在大街上,眼看前方忽然就没了人,而头顶忽然一痛,一只鸟扑扇着翅膀抓着她头发飞起,有血流流过脸上的伤痕,更添一层疼痛,眼睛被血糊住,再看不清前路。

她嚎叫一声,跌跌撞撞狂奔而去,野狗狂吠着跟上,像一道腥臭的黑风,撞入了午夜的小巷里,一路远去。

溪水旁,林飞白和周沅芷面面相觑。

那一声动听的当然没有喊出来,林飞白宁可去和燕绥斗嘴,和老爹呛声,和西番干上三千回合,也不想再和周大小姐多说一句话。

他默默扭头,对那两个侏儒道:“你们带小姐先走…”

周沅芷忽然一拎裙子,不知何时她已经在河水里脱了鞋,林飞白目光在那水下白生生的的脚上掠过,飞快转开眼光,想说一句冬天河水太冷快点上去,不知怎的也卡在了喉咙口,却见周沅芷涉过溪水,伸手在旁边山壁上拍拍,又招呼两个侏儒帮忙,三个人齐心协力往外一拉,生生从山缝里拉出一个床板那么大的黑黑扁扁的东西来,又将那东西往溪里一放。

林飞白这才看见这竟然是一个竹筏,做过伪装,装饰了青苔,漆成青绿色,嵌在山壁的缝隙里,别说这夜晚,就是白天走过,藤蔓掩映下都发现不了。

这一手设计非常巧妙,想必是燕绥为周大小姐准备的退路,难怪她一直不急不忙。

周沅芷爬上木筏,跪在木筏上对林飞白伸手,月光下溪水反射着粼粼的光,她乌发微微有些散了,露出的手脚都小小白白,婉转如画中仕女。

林飞白垂下眼,没接她的手,自己挪上了竹筏,周沅芷并不尴尬地收回手。

两人面对面跪坐着,林飞白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周沅芷的目光却落在他腰上——他的外衣为了卷去火箭已经脱了,里头的内衣也被火烧了一些,现在焦黑零落地挂在腰上,林飞白看周沅芷那眼神,好像想伸手将那拖挂的衣服碎片给撕了,赶紧先下手为强,自己一阵撕撕拽拽,等到全部弄清爽了,忽然发现自己穿了个露脐装。

林飞白:“…”

他只好把裤子往上提,勉强遮住肚脐眼,却遮不住劲瘦的腰,这未免有些唐突佳人,可是刚刚被佳人雷了个昏天黑地的林飞白,第一感觉却是佳人未必会害羞,说不定还会很开心,但自己很可能又要很不开心了。

果然佳人目光端庄地在他腰上溜了溜,尤其在他八块腹肌上盘桓良久,筏子很小,林飞白无处躲,也不能娇羞地一扭身说人家不给看,只能硬撑着,双臂下沉,能挡多少挡多少。

他原想着佳人看几眼也罢了,奈何佳人左一眼右一眼没完没了,看着看着还忽然捂住了鼻子。

林飞白:“…”

不会是想流鼻血吧?

有种误入小倌馆,无意成头牌的错觉…

周沅芷直到看满意了,才咳嗽一声,道:“林侯,其实你衣服可以不用撕的,刚才我只是想帮你把烧坏的部分打个结。”

林飞白:“…”

心里苦。

不能哭。

身后有喧嚣声,追兵终于赶到了。

这是林飞白第一次万分感谢追兵的及时到来。

追兵隐约看见几人,大叫:“人在那里!”

林飞白十分警惕地挪动身体,挡住了周沅芷,果然立即箭如飞蝗而至,这回不再是火箭,却密集如雨,两个侏儒一前一后,从竹筏的中空处抽出长长扁扁的铁刀,那刀很长,既可以作桨,也方便拨飞箭枝。前头一个侏儒将刀舞得水泼不进,挡住了第一波箭雨,后头一个侏儒手中长刀在岸石上一点,同时大喊一声:“抓紧!”

竹筏箭一般地向前滑去,这条溪水是下行的,一路向下会越来越陡,林飞白猝不及防,险些一个倒仰栽进水里,幸亏及时抠住了竹筏边缘的皮带,一只手犹自不忘将周沅芷紧紧拉着,而周沅芷也因为惯性,早就摔进了他怀里,她趁势将双臂环抱住林飞白的腰。

此时竹筏急泻,风声虎虎,身后追兵不断跳水,呼喊之声不绝,而竹筏速度极快,上头沾水又极滑,半身不遂的林飞白又要稳住身形又要护住周沅芷,十分紧张,耳听身后噗通之声不绝,水下咕嘟咕嘟在冒泡儿,显然有人水性精熟,竟然也跟过来了。

周沅芷忽然一声尖叫,林飞白侧头,就看见竹筏边竟然扒上了一双惨白的手!

有人跟上了!

眼看那手一动,一条手臂横了过来,对方显然就要爬上竹筏,此时竹筏还没脱离飞箭射程,两个侏儒忙着对付箭雨,顾不上这里,林飞白毕竟还没恢复,稳住身形还要护卫周沅芷已经尽了全力,耳边听周沅芷尖叫如魔音穿脑,林飞白咬牙,一把将周沅芷往怀里一揉,自己把左肩往前一顶,打算拼着受伤的可能,先把对方撞下竹筏再说。

周沅芷:“啊啊啊你不要上来啊——”

林飞白肩膀还没侧过去,就看见她一边尖叫一边从怀里拔出一把刀,二话不说往那个刚刚耸起肩膀爬到竹筏的士兵头顶一插。

林飞白:“…”

你既如此胆大,为何还要喧哗。

那士兵一声狂吼,濒死时刻竟然一伸手把天灵的刀拔了出来,鲜血飞溅,溅了周沅芷一脸一身的血。

这下真吓到周沅芷了。

大小姐是一种很复杂的生物,她们可以一边尖叫一边心狠手辣地杀人,却不能接受被一滴血溅上脸颊。

她僵硬在那里,片刻醒神后竟然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擦脸,可那反手拔刀的士兵竟没有立即死,狂吼着挥舞着手里的刀,也要给周沅芷头顶心来一下。

但此时林飞白的肩膀已经到了。

他左肩一顶,顶开了那柄已经触及周沅芷发顶的刀,余力未绝,撞得那士兵回手向喉,刀锋正好从咽喉抹过。

又一蓬鲜血炸开,这回林飞白识趣地侧身为周大小姐挡住,以免不怕杀人却怕血的大小姐再掉链子。

他觉得再听见这么近距离的尖叫他一定会聋。

片刻后噗通一声,那士兵跌落溪水中。

周沅芷的恐惧后知后觉地到来,把脸埋在林飞白怀里,双手勒住他的腰不肯松开。

“呜呜呜多谢你救我我吓死了…”

林飞白双眼望天,内心复杂。

行吧。

你说啥便啥吧。

易家大院里,文臻披上披风,准备和燕绥去看看段夫人。

前几天易云岑一走,城外传递消息的人也来了,段夫人亲眼看见南北两派自相残杀,已经有些受不住,只是一直按捺着,再听说昨晚十八部族竟然出城偷袭朝廷队伍,然后内讧又被反杀,如今踪影全无,顿时晃了晃,竟然晕了过去。

易秀鼎一把接住,惊得脸色雪白,又是一番忙乱的请医救治。

要出门的时候,屋顶上夺夺声响,这是燕绥属下护卫要事禀告的暗号,文臻便先出去,听得上头掀瓦声响,隐约有对话声,似乎什么神将…药…之类的,她转过头,透过半开的门,看见燕绥揉碎了一张纸条,又将一个小盒子顺手扔进了柜子抽屉里。

随即燕绥出来,也没说什么,文臻自然也不问,伴他去看了看段夫人。

随后两人告辞出来,站在院门口,抬头看见天色阴沉欲雪。

远处遥遥响起了零落的鞭炮之声。随即越来越多,在全城此起彼伏。文臻这才想起,好像今天是除夕。

易家大院有年节的装扮却没有了年节的气氛,段夫人躺下后更是如此。

燕绥看看天,道:“今夜的风向,风俗,都实在是好得很。”

文臻瞟他一眼,知道他又要搞事了,却也不问,只悠悠地道:“看样子,今年这个年夜饭是吃不成了。”

这还是她穿越以来的第一次过年呢,也是她获得自由后的第一次在外过年,原先有过很多期盼,连年夜饭菜单都拟过几次,现在看来一样也实现不了。

燕绥没说话,表情比她还遗憾,看样子对年夜饭这件事也期待很久。

“长川主城不知道过年是什么样子,听说午夜他们会放灯,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一年平安。全城放灯啊,一定很好看。”

文臻没亲眼看过百姓庆祝新年的场景。往年研究所到了这一天也会热热闹闹聚餐,在食堂席开好几桌,推杯换盏,完了一起看春晚。年纪小的也分一些烟花爆竹放着玩。

但是那又怎么样?她们说到底是没有家的人。小时候还会参加,因为那红火气氛在人群里蹿来蹿去,沾一点虚假的喜气,渐渐懂事后,都觉得这个年不过也罢。

最后几年,都是四人在宿舍过年,保留节目是她亲手做的火锅和丸子,席上喝一回酒,齐声祝愿研究所早日倒闭。

也看春晚,目的是更方便参与第二天的网络群嘲。景横波会通宵,并不是守岁,用她的话说就是要亲眼看着自己又成熟了一岁更加美貌,小珂从来不熬夜,都是十二点之前一定上床睡觉,而太史阑基本上看三个春晚节目一定会被催眠,第二天早上起来,每个人都在枕头底下摸索,看自己得了什么新年礼物。

太史阑给三个死党的永远是毫不走心毫无创意的红包。景横波一般是当季最新款最火口红,喜欢给太史阑买正红色紫红色,给自己买蜜柚色珊瑚色,给小珂买死亡芭比粉。自己一般是新研究出来的小饼干小点心,小珂最走心,都是自己亲手制作的礼物,有时候是精美的贺卡,有时候是十字绣,有时候是亲手打的毛线手套。

身边燕绥忽然道:“和我在一起,能不能不要想别人?”

文臻被拉回思绪,“你怎么知道我在想别人?我明明在想你为何如此玉树临风英俊潇洒?”

燕绥瞟她一眼,不想和她说话。

想到自己她的脸上表情才没这么温柔牵念,嘴角翘得一朵花儿一样。

他把文臻的手揣在自己袖子里,面无表情地想,以后如果有机会遇见那几个,一定要弄远一点。

“过年了呢。今年这个情形,也没法好好做了…要么我趁段夫人生病,小厨房无人在意,给你做几个菜吧。”

“不了。”燕绥拉住她的手,飞身而起,“听说长川只有大年夜不宵禁,允许百姓彻夜狂欢,还会有各种庆祝,走,我带你看看大年夜的长川。”

第两百三十三章 被糟蹋的燕绥小可怜

两人行走在易家大院的屋脊上,薄云之下是彼此飞扬的长发,远处一簇深红的焰火尖啸着飚射上天,将天空撕裂出一道赤痕,仿佛名画点染第一笔,其后便是疏影横斜万花齐放,赤橙黄绿青蓝紫涂满整个苍黑色的天空,如这夜换了朝霞万里,长天之下,万物皆成琉璃。

本来今夜的长川,会有宵禁大开,易家大院大开,大院门前三丈门楼之下会搭起彩楼,从内城易家大院门口一直到城门口,一路花灯集市,一直到正月十五方休。

但是今年这个情形,便是没有家主的事内乱的事,年夜庆典也是一定没有的,所以易家门楼除了挂了彩灯之外,整个广场空空荡荡,为防有人接近,视野一览无余。

一直到五里开外,才有百姓自己汇合成的花灯集市,这两日因为朝廷队伍的逼近,城中的谣言,人心纷乱,店铺关门,不如往年热闹,但是对于从未在外过年的文臻来说,依旧很有诱惑力。

他们一出易家大院,便有人不动声色跟了过来,文臻看见易人离带着厉笑,从自己面前一闪而过,随即易人离戴上一个花脸面具,厉笑则选择了一个福娃娃面具,两人互相讥笑着对方选面具的眼光差,从文臻燕绥面前走过。

文臻笑眯眯地用慈爱地眼光看着,心中思量着过几年能不能喝上个谢媒酒?

她也来了兴致,拉着燕绥去买面具,摊位上卖的面具一般都是神怪志异类的,也有一些孩子喜欢的娃娃面具,但文臻居然看见一个白面小生面具,脸虽然清秀,却青色眼睛红色眼影,抽象的画法看起来说不出的恐怖诡异,上面用额头写着一个“宜”字,乍一看还以为是吊睛白额大白虎,她对这个字比较敏感,便指了问摊主:“这是个什么面具?”

“这个啊…”摊主忽然凑近,悄声道,“这个是宜王面具。这位主你听说过吧?哪,现在在城门外头等着收了咱们长川的那位。东堂第一凶神,拳打皇帝脚踢宰相的那种恶霸。这种凶神来了长川,咱们都怕得很,这是咱们特地做的一批面具,送到大法明寺去请普善禅师开了光,戴了便可以百邪不侵,嗯,你懂的,最主要是避宜王那个邪。”

文臻:“…”

燕绥:“…”

很好,很紧跟时代,很因时制宜,很有危机意识。

比起之前那个小镇上卖的青面獠牙的画像,开过光的面具明显已经进行了更进一步的开发。

文臻立即掏钱买了一个,表示她也很怕怕,委实要多谢摊主想人所想急人所急,这么快推出了如此实用的面具,她愿意多买几个,将这么个好物和自己的护卫分享。

摊主眉开眼笑,三两句就和文臻聊得投机,文臻买了几个“辟宜王面具”,顺手散给身后挤过来的耿光中文等人,道:“来来来,避宜王,大家都戴一个。”

没人敢接——虽然内心很赞同这个面具的功用,但委实不敢当着殿下的面戴啊…

燕绥似笑非笑,“戴嘛。反正你们穿上龙袍也不像皇帝。”

众人立即纷纷戴上,饱受欺压的内心得到了阿Q式的满足。

燕绥一直在摊子上翻,似乎在找着什么,过一会儿抽出个红色面具,道:“这个是什么?”

文臻探头一看,笑得几乎捧肚子,“哈哈哈这不是个仓鼠面具嘛,瞧那可以藏得下一整个易家的大红腮帮子…”

“啊,这是厨神文臻的面具。不过这个卖得不大好,毕竟爱做饭的人不多…”

文臻:“…”

果然进步了啊,伤害值成倍增加啊…

燕绥把那个面具往脸上一扣,文臻悲愤——哪里像我了?这明明就是个仓鼠!

她恨恨地戴上避宜王面具,拉着摊主道:“不过啊,老丈啊,我跟你讲,我以前也在天京呆过,你们说的这个宜王殿下,我也见过,委实和你们说得不大一样。”

“如何不一样?我可以修改。”

“脸也罢了。这人啊,其实老实得很,平日里,也就爱泡个茶馆儿…”

“啊?和我们一样爱泡茶馆儿?”

“是啊,要说恶霸,也就是为一个美人,砸过银子和桌子嘛…”

“这也不稀罕啊,咱们这里易家,为美人打死人也有过。”

“是吧。”文臻一拍大腿,对着渐渐围拢来的人群道,“他倒是爱钱的,也爱吃,买了很多地和酒楼,平日里就喜欢抱着个茶杯轮流巡视他的酒楼和田庄,朝都不怎么上,我大舅的小舅子的叔叔的隔壁的邻居是个官儿,说他一年都去不了几次朝廷。”

“呀,纨绔子弟嘛,不爱上朝正常的。”众人交头接耳。

“小时候淘气爬墙偷窥大臣们吵架跌断了腿,还因此得罪了那些大臣…”

“他娘比较受宠,所以兄弟姐妹们也对他不好,嫉妒嘛你懂的,还曾大冬天把他推池子里…”

“长得好,从小到大都有女子追,出个门掷花掷果下雨一样,好几次砸得鼻青脸肿…”

“皇室子弟功课紧,骑射都经常考校,他这方面不错,兄弟们就经常在他靴子里藏针,书里放蛇…”

“他爹虽然喜欢他,但是儿子多,也爱不过来,被那些大臣编排多了,其实也淡得很,不然咱们长川有高大城池,有势力庞大的易家,有十万大军,他一个没有军权的亲王就带着三千护卫就来了,能做什么?送人头来的吧?换你家小儿子,你敢?你舍得?所以你们说什么霸道我就哈哈哈了…”

“他娘要争宠,小时候总掐他,掐得他哇哇哭,以此博得帝王宠爱,啧啧,小可怜…”

文臻把前世那代看过的所有穿越重生言情小说的库存都用来编“宜王殿下野史”了。

无他,舆论战本就是一个互相攻防的过程。百姓对燕绥的印象建立在易家多日以来的恐怖化和抹黑上,虽然燕绥自己不在意,认为百姓如草,强权如风,风过草木必定偃伏。但文臻觉得,长川收归国有,总是要治理,要民心的,一旦形成太过恐惧的印象,不利于后头的平缓过渡。

而在百姓心目中重建印象,首先就要拉近和百姓的关系,要接地气,才能获得底层更多的认同感。

宣讲皇室的尊严高贵,塑造高高在上形象,并不适合现在的情形。

所以纵横朝堂睥睨天下的宜王殿下,在文大人的街头说书版本里,变成了一个小时候受欺负,日常争宠,日常琐碎,日常纨绔,日常争女人打架和大臣撕逼和父母叛逆的小可怜。

而皇家深宫里发生的这些事,除了场景和人物略有不同,和这世上大多数家庭的家长里短似乎也没什么区别,每个人家里都似乎有那么一个孩子,每个人似乎都看见过这样一个人在身边出现。每个人似乎都因为同样的事情烦恼过,人生虽然各有不同,但总能在其中找到相似的调性。

拉下神坛,才能贴近人间。

“小可怜”面无表情听着,一众护卫一边听文大人编排殿下顺带DISS皇帝德妃一边默默在心里擦汗。

大佬真牛逼,大佬不敢惹。

燕绥听着听着,似乎想到什么,竟然笑了,随即做了个手势,不一会儿,中文便不动声色挤到他身边。

中文看见燕绥,便道:“殿下,那个药…”最后一个字还没出口就被燕绥止住,四周喧闹,文臻没听见。

又过了一会,中文又不动声色地离开,同时离开的还有他手下的一队人。

人群拥挤,他们的出现和离开都不引人注意。

不断的笑声和讨论声里,文臻的护卫头领耿光一头汗地和英文道:“…文大人真敢说,殿下竟然也不生气。”

英文端端正正戴着避宜王面具,诚恳地道:“这才哪到哪。咱们得做好心理准备,文大人今天是铁了心要糟蹋殿下了,说不定接下来为了进一步增加亲切感和同情度,她会掰扯殿下小时候骑马受伤,某方面那啥那啥了。”

耿光:“不可能!”

德语、日语:“呵呵!”

正说着,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得了个小板凳坐下来的文臻一拍手又道:“…说到骑马,京中还有个传闻,说是宜王殿下小时候骑马,有人在他的马鞍子里头藏了针…”

“呀——”吃瓜群众们齐齐发出了然的惊叹。

“呃——”摆设护卫们齐齐捂住了脸。

第两百三十四章 宜王爱侣

燕绥忽然道:“你这些算什么?你大舅的小舅子的叔叔的隔壁的邻居是个太监吧?最关键的秘辛他可都不知道,要我说这个才是最要紧的,这关系到宜王殿下对整个长川百姓的态度,你们要不要听?”

他一开口,文臻便停了下来,对那些被打断八卦一脸不满的百姓介绍:“各位各位,这话不假。我那大舅的小舅子的叔叔的隔壁的邻居也就是个倒夜香的太监,离贵人们远,这位可是德胜宫德妃娘娘坐下首席大丫鬟的拜把子哥哥,听他的准没错。”

林飞白的部分护卫也在场,听着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以前好像殿下讥讽过他家小侯爷是德胜宫首席大丫鬟来着…

燕绥整了整他的仓鼠面具,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心形石头,石头上还有一个火锅图案,火锅热气腾腾,盘卷成祥云形状,文臻认出这好像是她的连锁店江湖捞的标志,这个玩意是江湖捞曾经做过的某种周边之一,平常送给吃客玩的,燕绥也不知道从哪拿的。

燕绥道:“哪,这个,是厨神文大人的江湖捞的标志。文大人你们知道的吧,是宜王的爱侣。”

文臻坐在小板凳上,托着下巴看他,闻言将面具往上托了托,露出唇边笑涡,而眼眸流光溢彩。

“天京现在流行这个。挂着这个,意味着你喜欢厨神的手艺,并且是江湖捞的贵客,宜王殿下爱屋及乌,对喜欢文大人手艺,照顾了江湖捞生意的人也会客气三分。”燕绥一本正经地说着瞎话。

他说到这里就不说了,立即就有人钻过来道:“你一说我记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据说有次有人狠狠得罪了殿下。本来该是死罪的,但因为那人身上挂着一个这个玩意,殿下便只赏了一顿板子。”

又有人远远地插一嘴道:“我也有亲戚在天京,听说还有次是有人冲撞了殿下的护卫,也因为有这个东西,护卫直接就放过了他。”

一个少女满脸懵懂地举起手中的一个石头吊坠,也道:“是说这个吗?我舅舅请人大老远带给我的,说是说不定能当个护身符用,我还想着呢,一个石头,有什么稀罕的,原来是这样啊。”

众人本来将信将疑,都哗啦一下涌过去看那吊坠,那少女护着吊坠,大声道:“哎哎哎,隔远点看,别抢啊,我还要靠这个保命呢!”

当即有人大喊:“你这个卖钱不?十个钱卖给我中不?”

这一句顿时提醒了所有人,更多人大声嚷嚷起来,“这么好的东西,这么精美别致,十个钱亏你说得出,姑娘,我出一百个钱,卖给我吧!”

“呸,你们都是不要脸面,说什么精美别致,一个石头精美什么?还不是怕朝廷大军打进来,想靠这个保个心安?既然是关乎性命的东西,拿大子儿算你们亏不亏心?姑娘,别理他们,我给你出三两银子!拿来拿来!”

“我出五两,给我!”

“我出八两!”

“我出十两!”

层层加码,气氛热烈,文臻笑嘻嘻看了一眼托儿耿光,托儿陈小田,托儿厉笑,对托儿们爱岗敬业,灵活机变的表现十分赞赏,决定等会回去要给他们包大红包。

这几日在城中散布的朝廷大军灭金麒军,即将打入长川的流言已经发挥了作用,今日大家上集市,其实也有交联打探消息的准备,百姓渴望安定,长川即将易主,眼看风云将至,内心难免惶惶,尤其对于已经被妖魔化的燕绥,更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此刻听见居然还有这样的护身符,自然都渴望紧紧抓住。

便是假的,也没多少损失,何况如果是真的呢?

还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

再说宜王殿下和那位文大人的事儿,全东堂如今还有谁不知道?

这边抢得不可开交,眼看就要打架,忽然有人奔来,大叫道:“你们别抢了!别抢了!那边有个江湖捞的宣讲摊子,正在卖这玩意儿呢!一大堆!”

这话一出,轰地一声,人潮都卷到那边去了。

文臻险些被人们奔跑的风带翻了凳子,从地上爬起来,看着那边拥挤的人群,认出人群中央摊子的主人好像是易人离,旁边帮忙的几个人,是她带出来的准备在长川开江湖捞的掌柜小二们。

这些人也混进来了。

此时众人正在分发江湖捞的各种周边和宣传册,忙得不可开交。文臻回头看燕绥,她聚众谈论燕绥八卦本是临时起意,但燕绥忽然来的这一手便显得意味深长。

燕绥对她笑笑,手指一捏掌心的心形石头,啪的一声石头开了,里头藏的是一张她的小像。

这石头其实不是石头,只是木头做了石头纹理,中间是中空的,可以放点小东西,这灵感本就是文臻在现代那世盗来的,以前很流行一种里头可以藏照片的鸡心项链,景横波还曾经收到过这样的礼物,来自研究所的一个助理研究员,那位除了科研哪哪都和时代脱节的真金白银书呆子,送了她一个鸡心吊坠,里头放了他自己的照片,景横波被这样恶俗又老土的礼物震惊得花容失色,当即就把这件美妙的礼物请进了垃圾堆。

文臻记得自己当时笑了好久,后来做江湖捞宣传,设计周边赠送的时候,便剽窃了这个创意,做了外形像石头的中空鸡心,可以佩戴,也可以挂腰上,一度很受欢迎。

她拿着那小像看了看,古代可没一寸照片,而且古代画像一般都比较抽象,难得燕绥这副画像竟然是写实的,画得细腻逼真,乍一看真像个照片似的,甚至还模仿了她3D画法,略有一些阴影,显得人物更加立体,很明显这只能是燕绥自己画的。文臻明明记得燕绥并不爱画,但这人天资太高,一学就会一会就精,还能用狼毫大笔画一寸写真。

她回头看易人离的那个摊子,易人离有江湖捞的股份,对江湖捞一贯上心,带着这些东西也不奇怪,但是燕绥很明显要在这鸡心里做文章。

隐约听见那边易人离大声用长川当地方言,和百姓们唠嗑,说他前阵子去了天京,见识过江湖捞的红火,连小礼物都无比别致,人人疯抢,转手来卖就是钱,所以运了许多过来。

便有人争相掏钱去买,却也有人心思细密,问道:“便是宜王的人对江湖捞有关的人都礼让三分,但是咱们是长川人,明摆着没吃过江湖捞,何来情分?而且什么东西多了便不值钱,人人都佩一个,那宜王殿下还能人人都饶过?”

那边托儿们便笑道:“是这个理,但是我且说个道理你听。殿下在门外被拒了好几日,想必肝火正旺。虽说守城拒人的是易家,但殿下可不会把易家和百姓分开来算,这万一殿下一怒之下真带了大军来攻城,城门一开,里头的在殿下看来都是拒绝他的人。你说易家要保自身荣华也罢了,咱们老百姓又何其无辜,要承受殿下的怒火?若是咱们能对殿下展示一个不抗拒的态度,想必殿下火气也能消弭一些。只是咱们也不能去开这个城门,也没接触殿下的机会,莫如换个别致的方式。”

众人一听有理,虽说易家这些日子不断妖魔化朝廷来使,众人抗拒抵触,但是归根结底,自己身家性命重要,真要给朝廷带兵冲进了城,万一来个屠城怎么办?

便有人发愁如何展示这“接纳欢迎”之意?总不能跑到城楼上对着底下的朝廷来使队伍说句新年好欢迎殿下来长川?

托儿易人离便满不在乎地道:“瞧你们一个个一脸精明相,脑子却不开窍。等会不是要放悬空灯?”

东堂这里的悬空灯也就是文臻知道的孔明灯,年节许愿都有放灯的风俗,易人离建议百姓们将挂件用黏胶黏在灯下方的横杆上,放灯出城后,黏胶会慢慢被火焰热力烘烤融化,肯定会有挂件坠落在城外,到时候朝廷队伍捡起来,就能看出这城中百姓的友好之意了。

众人听着觉得心动,反正也不费什么,就算失败也不会带来后患,都积极响应,易人离搬来的一大筐吊坠,很快就卖完了。

文臻一眼就注意到易人离并没有告诉人这吊坠是空心的,而且开启的缝隙也已经用胶封住了。

嗯,又要搞事了。

她戴着避宜王面具和戴着仓鼠文臻面具的燕绥,继续逛街,经过方才那一出,原本有些冷清的集市渐渐热闹起来。

整个花灯市,以长川最有名的花田楼为中心,花田楼的歌舞和菜都名闻主城,听说这回又推出了年夜饭系列,文臻觉得这名头竟然有点现代的意味,一时来了兴趣,便拉着燕绥去吃年夜饭。

在路上她忍不住问了问花田楼的主人是谁,感觉挺有想法挺超前,长川收回之后开江湖捞,说不定还能和这位切磋切磋,谁知道就连消息最灵通的英文也说并不知道,酒楼真正主人从未露面,众人只认得掌柜。但严格说来,这长川所有的产业都和易家有千丝万缕关系,也不知道和哪位长老有关。

刚到门口,便见人头攒动,花田楼门口竖着的招牌上一行大字:“厨神文臻亲…”

下头的字被济济的人头挡住,看不见了,但也够文臻竖起眉毛了。

怎么,行踪泄露了?还是被人冒充了?

前方一大群人领了等位的筹子,呼啦一下散开了,文臻才看见后头几个字,“…口认输!长川第一厨花田楼今夜献技!”

文臻竖起的眉毛落下来了。

又是这种把戏。她没少听说,自从自己成名后,东堂遍地都有打着她招牌招摇撞骗的,收敛一点的,冒充个徒弟,假充得了某样绝艺;胆大一些的,比为同侪,自称得了厨神认定云云。不过像这样张嘴就吹她认输的,相比之下,特别妖艳风骚就是了。

她本无意理会这些,就当扶贫了,奈何燕绥看见这招牌,抬腿就走进去了。她只好跟着。

屋子中济济一堂,吃客很多,花田楼一向有大厨亲自介绍菜品的传统,因此两人走进去的时候,正听见那身形高大的大厨道:“…我在天京去吃江湖捞,吃了一口我就扔了筷子,江湖捞的小二横眉竖目地过来,还说我闹事,我也不理他,让叫掌柜,掌柜来了,还带了人来,要将我扔出去,跟我说知不知道这店是谁开的?文臻文大人!厨神!厨神也罢了,知道她后头是谁?宜王三殿下!一番吓唬,说要将我报官…”

底下立即有人大叫:“哎呀好生霸道,后来怎样了?”

文臻感觉这波操作好熟悉。

捧哏托儿年年有啊这是。

“…我便说等我说完这番话,你再报官不迟。你这火锅汤底,人人赞鲜美,吃了还想吃,但有谁知道这锅里加了都是些什么料?哎呀我这话一说,掌柜的就变了色,打手也遣散了,小二也骂走了,把我请入雅座说要上茶说话,好生讨教,前倨而后恭啊这是。我也不走,不去雅座,我说就在这说清楚,我这舌头品遍天下食材,你这汤我一口便知什么玩意,引诱得人欲罢不休,不是加了好东西么?掌柜的这才急了,请了他们文大人亲自来。哎呀那个文大人,瞧着倒真是年轻,也就十几岁模样,听咱们掌柜说这女人其实年纪已经不小,那想必很有些秘法养颜…扯远了说正事,文大人先是还想拿官威压我,我威武不能屈,文大人又说我是对家请来闹事的,要和我比试厨艺,我们比试了三场,第一场她没赢,第二场我没输…”

文臻手中筷子敲啊敲,看那厨师滔滔不绝,笑道:“你看,贼喊捉贼就是了,福寿膏这玩意是长川流出去的,他们竟然敢以此来诋毁江湖捞?”

第两百三十五章 身份暴露

也难为这些古人,居然也知道罂粟壳熬汤的妙处?

提到这个她忽然想起,长川既然当初大量向天京供应福寿膏,想必也有大批量种植,这东西说是有害,但是还要看怎么用,比如做麻药就是极好,等长川事了,得过问一下,看能不能为己所用,这东西如果能在军中使用,能救很多重伤的士兵。

她在这走神,那边小二已经上菜,而那大厨的故事也已经讲到“秀厨艺万众喝彩,奸文臻倒头就拜”第二折 ,引起阵阵喝彩。

文臻也鼓掌,觉得这位说起故事来铺垫高潮俱全,语气抑扬顿挫,做菜不知道怎样,说书倒是一把好手,颠倒黑白的能力更是棒棒,一定要恭喜他以后就算亡国了也有做汉奸的资本,啥时候都不怕没饭吃。

燕绥也不理会,他本就不是那种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角色,殿下逼格比天高,怎可垂顾此蝼蚁。

更关键的是,他和文臻,都觉得,这招牌,这故事,只怕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