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缸里打完拳再出来调息,她的身体本来已经渐渐适应了当初从方人和那里学的暴烈去针法,已经又化掉了肋下和后背的两根针,没有引发不良的反应,从目前的进度来看,金针爆体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无论是缸中练拳,还是调息化针,都显得有点滞涩,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腹下一处经常刺痛,显然又有一根针要发作了。

文臻心中有些奇怪,她的金针发作其实也是有顺序的,基本上从上到下,目前只走到肋下和背部,怎么腹部的先发作了?

她心里有点隐隐发急,马上就要立火节了,这万一发作,便等于伤病之身,就太被动了。

文臻心底升起一股燥意,她自己都不知道这燥意从何而来,她素来是骨子里沉稳的人,很少受外物影响。

也许是今晚听到的消息,她在林飞白面前虽然一脸从容侃侃而谈,但内心里,终究还是有几分在意的,毕竟燕绥在她之前接到消息,可看祖母信中的意思,燕绥似乎也没坚决拒绝?

第三百三十六章 你生气,我认罚

这么一想,那股燥意更压不住,她自虐般的跳进缸中,不管不顾打了一套拳,好容易打完,发现衣裳上沾了不少药冻,顿时更加烦躁,将外衣一脱爬上床开始调息,趁着练完拳体内气息流转,攒足全力向腹部金针冲去。

这一冲,下腹剧痛,剧烈的呕吐感上涌,同时胃部抽搐,似乎影响到了金针,隐约感觉到金针在气息冲撞下在缓缓调转,这也是从未有过的现象,想到金针调转过程中可能划破血管内脏,她顿时急了,再次调动气息想要在调转之前碎针,然而气息到了下腹之处便受阻,眼看那针就要转起,文臻心中大急。

这年代没有开腹手术,一旦内脏出血那是必死无疑!

确定今日的内息已经无法碎针也无法阻止金针逆转,心一狠,她一手按上了自己的腹部,调动有限的内息,慢慢将金针往体外引。

屋内响起低低的呻吟和重重的喘息,有冷汗不断滴落床褥,月光映一室惨白,唯有那一片浓重深黑。

咬牙忍着天崩地裂般的剧痛,文臻始终保持一线清醒,好感受到金针运行的轨迹,并终于隐约感觉到了金针的位置。

她抖着手,胡乱抓到了床边的汗巾,往嘴里一塞。

按在腹部的手,蕴足气力,狠狠向外一抽!

染血金针,穿透血肉,破体而出!

金针出体那一刻,文臻眼前一黑,险些晕去,她死死抠住床沿,呸地一声吐出了嘴里已经被咬破的汗巾。

解开衣裳,低头看看腹侧,一个深而细的血洞,她能感觉到在先前的逆转中,体内已经出血,好在她毕竟是受过现代教育的人,大概知道内脏位置,应该能避过内脏和重大血管。

从怀里掏出丹药胡乱吃了一把,都是燕绥的供奉,来自他的师门无尽天,很多时候,文臻是靠这些好药,撑过了化针的艰险,并获得了内力和武功。

吃完药,还想自己裹伤,但是轻轻一动,腹侧的剧痛和剧烈的反胃感逆冲而上,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她软软地向后一倒,只觉得帐顶屋梁,都飞快地旋转着压下来。

在最后的朦胧意识里,她听见林飞白的声音,在门外问:“文臻,你怎么了?”

燕绥忽然睁开了眼睛。

方才他竟然梦见蛋糕儿了。

他向来睡眠很差,每夜的睡眠断续且短,因此很少做梦,便是做梦了,也多半梦境古怪诡谲,混乱无章,他知道这是因为积年毒病的原因,也不觉得一生难得美梦有什么关系,只是每当蛋糕儿不在身边,却不能梦见她聊解相思,也难免有些小小的遗憾。

但是方才,他梦见简陋的木屋,蛋糕在打坐,床前一抹月光白,而她忽然倒下,腹上一个血洞。

他霍然醒来,一摸额头,竟然有汗。

燕绥坐起身,屋外传来日语的问候,他定定神,唤日语进来,道:“把你带的那个黑色小盒子里的药,快马给文大人送去。”

日语吓了一跳,这药是前几天殿下师门快马令人送来的,说是算着日子,殿下的旧病恐怕要慢慢开始发作了,这药便是无尽天这些年费尽心力练出来的,只有一颗,虽然不能解毒,但必要时候,保灵智真元不失是没问题的。

这对于殿下来说就是救命药,日语当时欢喜无伦,里外包了三层随身带,如今听说要送走,顿时跳脚。

“殿下你疯了!这是你的药,不是文大人的!文大人又没病!”

燕绥不理他,师门的药,向来无论哪种,都很注重固本保元,这穷尽全门上下之力练就的药,自然更不一般。

“不送就滚回天京去。”

“滚回天京我也不送!”

下一瞬燕绥已经到了日语面前,伸手从他怀里取出了一个黑色小盒子,对外头一抛。

一个矮小的身影闪过接住,单膝跪地一拜,随即转身离去。

日语狠狠地呸一声。

那些机械的没脑子的矮子们!

燕绥再一甩,日语偌大的身子整个掼了出去,在空中滚了好几个跟头,才听见殿下道:“滚回天京去吧。”

随即一卷纸飘出来,砸在了他身上。

“这是这次叫嚣唐家联姻最凶的大臣名单。回京去立即一个个查老底,给他们安排一点勾连外臣的证据,就算没证据,也要引导陛下往那方面想,省得他们整日太闲多管闲事。”

“去信林擎,就说我上次要他选人,可选好了?如果选好,趁早把戏安排上,等到这批人被逼出边军回京述职,迟早会被安排到湖州至定阳一线,唐家不动便罢,一动,便是给这批人送军功。”

“之前查出唐家在大量制造武器,我让你们派人在唐家三州培养寻矿名匠。现在传令下去,把这几个人摆到唐家眼前,顺便散布湖州边界有铁矿的消息。”

日语一开始还只是听着,听见这句大惊失色:“殿下,您在唐氏三州的部署可不能轻动,您当初说过要等唐家准备起事才一起掀的,这太早动一子,功效不大也罢了,影响全局怎么办?”

“少了一子,本王自有更多的子补上,要你操什么闲心?滚罢。”

“殿下!您为什么提前对唐家出手!不怕打草惊蛇吗?”

“因为我再不出手,闻家那个老太婆一定会出幺蛾子了。”

日语眨巴眼睛,不明白话题怎么忽然就岔到闻老太太头上去了。

燕绥却懒得和他解释。

不过是算准了唐家向父皇求联姻,父皇因为和自己的约定一定不好明旨赐婚,但也一定不舍得放弃,但现在他和文臻都不在京中,父皇能下功夫的,也只有闻老太太了。

但闻老太太那个性子,自然也忍不下这气儿。如果她给文臻出些馊主意,说些什么,蛋糕儿对他的气还没消呢,这雪上加霜的,以后日子怎么过?

父皇又没下旨,他不能靠抗旨来表明态度,只好这么迂回曲折地对唐家出手来向某人表示忠诚和赔罪了。

殿下心中百转千回,围着那个叫文臻的中心点转遍,再次想到刚才那个梦,蹙眉思索一阵,觉得直到走之前,文臻的身体都在向着良性方向发展,在留山也没吃亏,实在没什么可能出岔子。

想来也就是一个梦罢了。

他之前一路追杀太史阑,在最后关头遵守赌约,放弃了杀她的机会,也将已经盘活的一局棋整个废了,但于他,并无太多遗憾,棋逢对手智慧碰撞的火花依旧闪亮,耀亮所有惺惺相惜的眼眸。

朝中的攻讦他并未放在心上,此局不成,随手便可再布风云。

现在他呆在安王府,留在这里的目的,是怀疑老大和留山的事情有关,所以留下来,牵制住老大的全部注意力,文臻在留山,也就能少一些掣肘。

明天和老大约了去视察天机府,其实是去探底,要看看天机府现在到底被老大控制了多少,有没有被季家渗入,所以他走不开。

燕绥向后一躺,双手抱头,仰望一丝褶皱也无的帐顶,难得地悠悠叹了口气。

今夜啊,看来是睡不着了。

今夜确实是睡不着。

因为很快,他就听见外头一阵骚动,不住有人惊呼:“天啊!哪来的这么多蛇!”

“还有蝎子!”

“这么大的老鼠!从哪里蹿出来的!”

“奇怪,怎么都往不醉阁去了!”

不醉阁是燕绥目前的寝居,燕绥霍然坐起,外头人影一闪,却是已经出门的日语又冲回来了,一回来就大叫:“殿下快起身!快来人帮殿下穿衣服!”

他话音未落,燕绥已经衣冠整齐到了他面前,日语瞠目结舌望着他。

想起以前每天他张着手臂等人穿衣服的懒洋洋姿态,他还以为殿下从来不会穿衣服来着…

“怎么了?”

“驭兽!驭兽!”日语一把抓住燕绥衣袖,大声道,“外头好多蛇虫,直奔这里来了,一定是冲着殿下的,一定是唐慕之那个娘们!她哀求殿下不成,因爱生恨要杀殿下了!”

又骂:“杀千刀的安王府护卫,喊得山高,刀耍得邦邦响,却让开一条路,到现在也冲不过来!”

此时四周已经一片细碎之声,是那种听了令人从天灵盖到脚板底都发麻的蛇虫蠕动之声,月洞门处的风灯摇晃,曳下的光影里忽然多了许多长长的影子,波浪大潮般瞬间就盖去了那一片白亮。

日语头皮一炸,正要拔刀,又要唤护卫结阵杀蛇,忽然后颈一紧,咻一下,被他家殿下拎上了屋顶。

日语一喜。觉得他家殿下就是聪慧,蛇虫总不能上墙吧。

从屋顶上向下看了一眼,日语倒抽了一口冷气,随即暴跳如雷地道:“都给我出去!给我出去找唐慕之那个恶女人!今儿非要打碎她满嘴牙,把她的哨子都扔到粪坑里去!”

燕绥看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鱼唇的人类”的眼神。

可惜日语出离愤怒,根本没看见。

他嗓门大,这么一喊,半个安王府都能听见。

远处主院里,灯火不兴,好像里头所有人都在熟睡。

黑暗的廊下,大皇子安王殿下负手立在那里,听着外头的动静,眼眸幽幽地闪着光。

他身后的幕僚小心地道:“殿下,那些东西若有人指挥,真的都往不醉阁去了,其余地方一只都没。”

另一人轻声道:“听说是唐家六小姐所为…”

安王唔了一声,唐慕之之前在静海城出现过,他也是知道的,听说唐家有意和老三联姻,但是老三根本不理会,唐慕之这是亲自出面请求,然后被拒后因爱生恨?

身后幕僚犹疑地道:“殿下,咱们就这么看着?宜王殿下毕竟住在咱们府里,如果他在这里受了伤,怕陛下会怪罪殿下。说不定还会…”

安王冷笑一声:“说不定还会怀疑我和唐家勾结,意图杀害皇弟?”

幕僚们低头。

正在此时日语的大喊声传来,安王听着,禁不住嗤地笑一声,摇头笑道:“真是妙啊。老三号称皇族第一人,智慧卓绝,手段百出,但身边人怎么都选了蠢货?”

身后有人凑趣道:“不如此,怎能衬托出宜王殿下智慧卓绝呢?”

另一人舒了一口气,道:“这下好了,他自己的护卫喊出来是唐家小姐因爱生恨出手害人,就和咱们没关系了。”

安王淡淡道:“老三是本王弟弟,虽然受了女人攻击,但咱们也去救了,只是蛇虫太多,无法通过,本王也折损了几个侍卫呢。”

他一摊手,朗声笑道:“本王爱弟心切,自然也要亲自去救,只是本王是武将,盔甲披挂有点麻烦,去,把那套配件最多的神风甲拿来。”

底下人心领神会,各自笑着道:“那得找一找。”

“还得上个油。”

“护心镜等配件由玉珠儿姑娘收着,还得去后院去寻她。”

“哎呀,得赶紧的,天亮前得披挂起来。”

“所以,殿下,您还是先去睡吧。”

屋顶上,日语刚松了口气,忽然发现底下的黑潮似乎受到了什么驱使,忽然安静下来,挤挤挨挨竟然很有秩序地排在了一起,渐渐竟然成了一个方阵的模样,乍一看简直像大将在城下排兵布阵,对战城门。

日语看得头皮发麻,喃喃骂一句:“出鬼了!”

某个阴暗角落里,文蛋蛋得意洋洋打了几个滚,哎,这就是博览群书的好处,军法俺也懂!

方阵排好,几条巨蟒游出阵来,看上去像大将出战。

日语看看那巨蟒的长度,也够不上这屋檐,冷哼一声。

燕绥一直闲闲站着,夜风吹起他玉青色锦袍袍角,身后的月色一般泠泠的玉青色,在他光洁的额角微光流转。

他往后退了两步,日语立即十分豪气地站在了殿下身前,冲着底下游走的蛇们嗤地一笑:“来啊,上来啊!”

燕绥立即又嫌弃地退后两步。

日语话音刚落,底下的蛇群忽然便冲了上来。

是真的冲,一眨眼那些蛇便前赴后继贴在了墙上,一条堆一条,生生堆成了半人高的蛇梯,然后那几条巨蟒从容游来,其中一条尾巴抵在蛇墙上,忽然一个弹射,飙上屋顶!

日语一抬头,就看见大蟒如巨鞭凭空出现,携着浓厚的腥气和猛烈的风声,向他扑来!

他甚至看见那大张的巨口内森然的蛇牙淌着透明的毒涎!

世间最怕的是“万万想不到”,日语现在就陷身在这个魔咒里,因为太大意,他站得太边缘了,下意识要挥刀时,脚下一紧,竟然被另一条蟒蛇给缠住。

而头顶巨蟒已经砸下!

声东击西,上下伏击,排兵布阵!

这些蛇会兵法!

就在日语想要大叫我命休矣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飞了起来,风声猛烈景物颠倒,他像一只风车般被抡了一圈,脚下的蛇直接被抡飞出几丈外,而双腿砰一声撞上某个滑腻软弹的东西,将那东西也弹出了老远。

然后蓬一声火焰亮起,燕绥扔下了一个火折子,正扔在底下的灌木丛中,火立即烧了起来。

底下蛇虫虽多,却大多是普通品种,自然是怕火的,顿时很多都如潮水退去。

日语很是惭愧,觉得自己太紧张了,这些东西看着怕人,其实根本不可能奈何到殿下,甚至他自己对付起来也绰绰有余,怎么就给吓成这样了呢。

都怪那些东西声势太过惊人,他又没有殿下的冷静和智慧!

下一刻他就看见自己智慧的殿下,忽然跳下了屋顶,此刻很多蛇还没退去,他这一跳便跳入了蛇群。

日语不知道殿下这是在发什么疯,眼看其中有不少毒蛇,正要提醒殿下,却见那些毒蛇似乎畏惧燕绥,都纷纷退开去。

日语再次感叹连畜生都晓得怕恶人。

正想劝住他家又智慧又恶的殿下,这些蛇怪脏的,等下弄脏了又要换衣服。

却见殿下忽然伸手,抓住了一条小毒蛇,勒住了它的七寸,那还在逃跑的蛇顿时动弹不得,乖乖地张嘴吐出毒牙。

然后燕绥手指轻轻在蛇的毒牙上一按。

一点乌血渗出。

日语:“…”

等等殿下你这是要做啥!

你这是送人头吗!

再看一眼那蛇,顿时眼前发昏,那好像是滇州这边最毒的蛇之一,号称金环五步毒来着。

燕绥逼着那蛇拿毒牙伤了自己,随手扔了那被逼良为娼的可怜蛇,手一伸,“帕子。”

思考不能的日语呆呆地递出雪白的帕子,燕绥手指悬于其上,一滴乌血滴落帕上,鲜明。

随即他摸出一颗药来,吃了一半。日语反应过来,扑上来要帮他吸出伤口毒血,被燕绥嫌恶地推开去,手中寒光一闪,已经在指尖上开了口子,将毒血挤出。

但日语知道这毒血不可能完全挤尽,心中焦灼,正要叫人传大夫,燕绥却一把将帕子扔给他。道:“飞鸽或者快马送到留山文臻处。告诉她,你生气,我认罚。”

第三百三十七章 燕绥的“孝心”

“飞鸽或者快马送到留山文臻处。告诉她,你生气,我认罚。”

日语:“…”

拜托啊我的殿下啊你认罚就认罚你能不能不要总这么惊悚啊老子的心脏禁不起这样长年累月地吓啊。

随即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等等,这不是唐慕之含怒出手报复殿下嘛,和文大人有什么关系?

燕绥哪里会和他这等愚蠢的人类解释,看了看四周的蛇,又道:“安排你手下的人,收集这里的蛇,收集得越多越好。然后安排车辆笼子,快马送到天京。”

日语:“啊?”

啊最能适应殿下的中文为什么要被派出去办事,这随身伺候殿下的美差,哪怕经过这么多年,他对殿下的跳跃和胆量,依旧是消受不能啊!

“在路上好生伺候这些蛇。一条也不准死。以我送礼的名义进宫,然后扔一部分到景仁宫前,一部分扔后宫。”

日语:“…”

谁来救救孩子吧。

“告诉父皇。儿臣十分感谢他的用心良苦,只是唐小姐似非佳偶,和儿臣一般不满这婚事,且心性毒辣跋扈,竟然放蛇追杀未婚夫。唐家势大,儿臣怕诸位大臣畏于唐家权势,又说儿臣撒谎欺君,因此便将追杀儿臣的蛇虫打包送回天京,以为证据。请陛下及诸位大人及后宫诸位娘娘好好观赏,观赏完了,正好多炖几锅十全大补蛇汤,就当是儿臣的孝心了。”

日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毕竟是跟在燕绥身边多年的人,吓啊吓的也习惯了,他摸着下巴,禁不住想象了一下陛下的脸色,娘娘的脸色,群臣的脸色,唐家的脸色,顿时觉得,还挺开心的。

忽见燕绥退了一步,日语急忙扶住,终于看见燕绥眉宇间的淡淡青气。

像是毒性发作,却又似乎没那么重,传说中被这种蛇咬了,五步便倒,殿下现在五十步的时间也过了。

“殿下你的药分明对症,为什么不一起吃了解了?”

燕绥懒得理他。

鳏寡孤独如何能懂有媳妇的难处。

全部解了毒,如何能得那心黑手狠的小蛋糕儿爱怜?

他得气息奄奄追过去才成。

他忽然对空中道:“文蛋蛋,文臻没有让你伤我吧?可是你竟然驭使毒蛇伤了我,回去你要如何向文臻交代?”

黑暗中有咕噜咕噜的声音。

燕绥缓缓合上眼睛,懒懒道:“想要我为你说好话吗?那就将功赎罪,带着你的毒物大军,去临幸一下老大吧。也不用弄死了,昏上十天半月,留三五个后遗症,就成。”

日语想给他家殿下鼓掌掌。

真是随时随地坑人不倦啊。

本来殿下住在安王府,安王和殿下互为掣肘,谁也不能随便动手。偏偏今晚文大人派来了文蛋蛋,搞了这么假冒未婚妻追杀未婚夫的戏,搞得十分轰动,安王想必会以这是宜王家务事之由袖手旁观,谁知道殿下顺势便把火烧到了他那里。

安王殿下只能以家务事为由解释自己的不出力,那么之后他也无法推翻这个借口。便是吃了亏,也只能咽下,他是主人,客人在主人家遇袭,然后他这个主人遭了殃,还能怪客人没保护好主人?

更妙的是,殿下也受伤了。

这个亏,安王也只能吃到吐血了。

燕绥看他一眼,知道他想什么,懒得纠正。

他才不是为了引火烧安王才故意受伤,老大配吗?

日语还在嘚瑟,忽然发现殿下倒了下来,连忙一把接住,听见主子最后一句吩咐。

“去留山。”

“文姑娘,文姑娘!”

文臻在陷入昏迷之前,被林飞白不屈不挠的呼唤惊醒。

她靠在床边想了想,终究觉得自己不能逞强,现在状态这么差,该求助还是得求助。

还没等她挣扎开口,外头疾风声响,英文含怒的声音响起:“林飞白,你要脸不要!”

屋外,林飞白霍然回首。

英文已经蹿下树,劈手抓向他的肩膀:“林侯!这半夜三更,你还来敲文大人屋门,你的规矩呢!”

林飞白反手一甩,便将他甩了出去,英文一个翻身半跪而起,伸手就要放飞刀,呛然一响,白练如电,一柄长剑钉在他膝前,离他的膝盖只差一寸。

剑身微微颤动,英文怒极站起,拔剑就要扔向林飞白后心,文臻的声音忽然传出来:“小白,进来!”

英文瞪大眼:“文大人!文姑娘!”

文臻不理他。

燕绥未免管太宽。

男人的占有欲,惯不得。

林飞白手一招,长剑回到手中,他提剑而入。

英文气得咳嗽,目光灼灼瞪着开了一缝的门边,便在此刻,他也不觉得文大人会和林侯有什么,只是想着林飞白太不守规矩而已。

谁知那门一开,就见一条人影倒在了林飞白的怀中,那身形十分熟悉,便是文大人!

英文:“!!!”

好半晌后,傻在那里的他才清醒过来,急忙抽出纸条,写:“林侯夜半入文大人闺房,文大人…”

他的笔尖顿了顿,生生将“投怀送抱”四个字从脑海里抹去,想了想,写了“未拒”两个字。

殿下需要给予刺激。

殿下不能给予太多刺激。

关于文大人的事,当初日语受到的教训深刻,之后中文更是再三告诫其余兄弟,对于殿下的恋情,谨守本分,乐见其成,不多事,不多嘴,不自以为是。

英文性子温厚,尤其执行得好,给殿下汇报小作文,都自认为言简意赅,不加任何主观猜测。

不乱说归不乱说,英文可不敢现在就走,悄悄地摸过去,耳朵贴在了门板上。

断断续续的语声飘入耳中。

“…你怎么了…文臻!文臻!”

“轻点…轻点…”

“太深了…”

英文:“!!!”

英文又想去摸纸条写小作文了,忽然想起,接连放出了好几只信鸽,他身边已经没有鸽子了。

他们在留山外一个小镇有驻扎点,那里有鸽子,英文犹豫了一下,觉得今日之事非常重要,不可耽搁,想着如果快点来回,大半日也够了,便转身悄悄离去。

室内。

林飞白进入屋中的那一刻,刚想询问,忽然一个身影向他沉重地倒下来,林飞白下意识要举剑,却在看清那身影那一刻蓦然瞪大了眼睛,冲前一步接住。

他一低头,就着门缝透入的月光,看见文臻软软地靠在他臂上,双目紧闭,面色惨白,额头一片汗迹晶莹。

“文臻!文臻!”

文臻睁开眼,从一霎的昏眩中清醒过来,看见林飞白英气却焦灼的脸。

男子青松凌雪般的凛冽气息氤氲,她察觉此刻两人太过亲热,却根本没有力气推开他,只得对他安抚地笑了笑,道:“扶我去床上吧,顺便帮我拿金疮药来。”

林飞白目光下移,看见她腹下衣襟血迹,因为伤口深却细,血迹不多,林飞白依旧目光一紧。

他是之前调息时,隐约听见文臻房中有异常声音才赶来的,但他可以确定没有刺客,没有刺客,好端端的文臻怎么会出现伤口?

再看她此刻依旧在笑,一边唇角翘起,半垂着长长的睫毛,眼波澹澹,疏月流光。

像一朵在夜色中半开半谢的昙花。

而此刻,最初的紧张过后,他便感觉到臂上身躯的柔软,那么小小的一团,窝在他怀中,垂头的角度看下去,看见她半弯密密睫毛,一点温润如玉的小小鼻头,和天生笑纹的唇。

林飞白心中一荡,却在触及那鼻尖一点微汗后一凛,弯下身将文臻抱起,双臂却长长地伸出去,将这个有点暧昧的公主抱,抱得颇有几分光风霁月。

文臻垂下眼,露出几分真实的笑意。

林飞白的表现会决定她对他的态度,如果他这一抱收紧手臂,下一刻他就会被赶出去。

林飞白点尘不惊地走到床边放下她,翻出金疮药,文臻拿卷草割去伤口附近衣裳,她小气得很,割得巧妙之极,只露出一点点肌肤。

但林飞白现在可没心情欣赏她那雪肤之上一点红,他目光犀利,一眼就看出这微不足道的伤口内藏的凶险。

他的目光落在先前未及收拾的金针上,那针手指长,沾满血迹,一看就是从体内被生生拔出来的。

林飞白只觉得心腔都猛地缩紧。

她的体内为什么会有针?她是硬生生把针拔出来的?这位置如此凶险,她拔出来的时候是不是伤了内腑?

他伸手在伤口边缘轻轻一按,文臻嘶地一声:“轻点…轻点!”

林飞白又在附近慢慢按着,低声道:“太深了…”

文臻叹了口气,低骂了一声。

林飞白按了一阵,确定附近的内脏应该不会有大的损伤,微微松了口气,但是从文臻的痛点来看,这伤口在内部造成的破坏绝不会是这表现于外的细细血洞,他给文臻上了药,将文臻扶正,自己也上了床,手按在文臻后腰。

文臻打开了他的手。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想必就是传说中的渡息了,但是文臻来东堂久了,也知道现今意义上的渡息并不是像她看过的武侠电视剧一样,想渡就渡,随时再生,相反,武人修炼出内气非常不容易,内气也不是循环无尽的,一旦损失超过了一定限度,会造成不可逆的伤害。而渡息本身对施展者也很危险,毕竟这是将体内的东西拿出去,怎么可能毫无影响?

文臻明白林飞白的意思,虽然她不需要人为传功,但是大量内息的涌入,如果能和她的内息融合,将会更快地修复体内的伤,助她不至于伤了本元。

但这个人情太大,她不想收。

但此刻她怎么能拦住林飞白,林飞白一只手便镇压住了她,随即一股微凉又雄浑的内气奔腾而来,从后腰进入,顺着体内的经脉滚滚奔流,不断修复着她受损的经脉和血管,渐渐的,一开始微凉的气息淡淡转暖,从奔涌冰河转为潺潺温泉,一路所至,一路平抚。

体内疼痛由剧烈转为平缓。文臻也渐渐回复了气力,正要睁开眼睛,忽然心中警兆忽生。

她猛地身子向后一撞,将林飞白向后撞倒,自己则仰躺在他身上。

“啪!”一声,一道白光亮起,那光芒炫目得宛如闪电。

不,就是闪电!

平地起惊雷,屋梁生闪电,那道电光像从空气中生成,在这大晴天的晨曦里,豁喇一声劈下,劈在床上!

正在两人刚才所坐的位置。

咔嚓一声,床塌成两半。断裂处离文臻脚尖不过寸许。

“噗”一声,林飞白喷出一口血。

行功之中被打断,遭受反噬是必然的。

文臻捂住腰侧,将林飞白扶起来,发现他气色比自己还惨。

林飞白自从来了留山就颇倒霉,之前的骨折伤还没养好呢。文臻叹口气,心想然鹅,大家还是没得休息。

她拔出林飞白的长剑,倒插在屋梁上,剑尖向上,然后起身,用布条将伤口扎紧,换了衣裳,还给自己扑了点粉,上了点胭脂,遮了难看的气色,又抓起一把药丸糖豆一般吃了,顺手给还没睁开眼睛的林飞白喂了几颗。

林飞白睁开眼睛,下意识要拒绝,文臻的手掌挡在他唇上,唇瓣触及那般微热柔软,他心一跳,还没反应过来,药已经咽了下去。

文臻忽然按住了他的肩,凑近来,仔仔细细看他。

两人近到文臻的睫毛差点扫到林飞白的鼻尖,林飞白又是心一跳,下意识向后让,却又被文臻按住肩膀动弹不得。

文臻看了看,顺手掏出自己的胭脂口脂,林飞白明白她要做什么,还没来得及反对,就嗅见那胭脂口脂熟悉的香气。

那是她常用的东西。

也曾敷于她两颊,点于她红唇…

林飞白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文臻淡酡双颊和一抹粉唇上。

她在给他上胭脂,眼神专注,唇便不自觉微微撅起,那般丰润晶莹的粉色,近在咫尺,淡淡甜香。

而两颊是此刻天外曙色抹朝霞,一抹芙蓉染雪原,半支红梅落玉盏,月下红绡舞婵娟。

他猛地闭上眼睛。

文臻给他遮了难看气色后,细细一看,赞一声:“美人!”

美人不肯睁眼,却道:“那电光——”

“又动用天机府的库存了。这大概是召唤雷电之术?很帅,很飒,可以想象,共济盟大当家如果死在雷劈之下,整个留山将会对大祭司更加崇拜爱戴,拿下共济盟会更容易…现在,可以确定大祭司和天机府大皇子有关了。”

“那…”

“放心,异能的使用,一般都是有限制的,就算再有雷电,也不会打到我们身上了。”文臻一指横梁上的剑。

仿佛为她的话做注解,此刻又一道霹雳从屋梁上生,却被那剑引走,一阵爆闪之后不见。

两人又等了一阵,没有电光劈下,林飞白上了屋梁拿下剑,文臻看那剑居然完好无损,忍不住赞一声好剑。

此时凤翩翩等人听见动静也赶来,文臻有点诧异地望了一下外面,以为英文一定会在外头掠阵的,她才放心和林飞白传功疗伤,可现在好像人不在了?

文臻简直要气笑了,虽然她不依赖燕绥的护卫保卫,可是这添乱打小报告的时候天天在,真正需要的时候反而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