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宫中的岁月,他们两人算得上是相依为命度过的。虽然早知道孩子一旦长大,便再也回不去,虽然知道跟她玩笑打闹的小皇帝总有一天会成为君临天下的帝王,但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快得有些令人不安。

“喂,你又在想什么?朕说话你听见没有?”小皇帝对天市的走神很不满。

“陛下…”天市心里面沉沉的,她不知道还有多少次这样的机会,让他听自己絮絮叨叨地说话。也许这番话会惹他反感,却总是要说的。

“你,你干什么?”也许是被她异常惆怅的情绪给感染到,小皇帝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你有话就说话,别这样行不行?”

天市扳住他的肩不让他乱动,逼视他的眼睛:“陛下,你不可以猜忌摄政王。”

“你说什么?”小皇帝一愣之后,怒气勃然而起,瞬间铁青了脸,“纪天市,你再说一遍。”

天市的力气出奇的大,不让他挣脱。“陛下,这世间若还有一人真心待你,就是摄政王了。”

“纪天市,你好大的胆子!”小皇帝气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又死活气不过,张口重重咬在了天市的胳膊上。

天市吃痛,手便不由松开。小皇帝要趁机挣脱,突然一个寒冷的记忆经由难忍的疼痛传递过来,天市自己都不敢相信,她竟然不顾疼痛,复又死死拽住拿孩子。

“陛下…”

小皇帝挣扎不过,心头怒意难以遏制,抬脚踹在天市的肚子上:“你滚开!”

这一脚极狠,天市被踢中小腹,只觉两眼发黑,一时竟动弹不得。

小皇帝犹自愤愤地指着她骂:“你个吃里爬外的东西。当年他把你留在宫里不闻不问,是朕护着你,才有你三年舒心日子。他才回来几天,你就爬上他的床去。饶是如此,他先是要将你嫁给一个护卫,然后又把你发到这里来守灵,你怎么就不明白,他要是有我对你一半的怜爱,你又何至于落到这个境况。”

天市从未听过他说这些,不禁动容,一时间心中无限感怀,说出来的话,却连她自己也惊了一下:“陛下对我诸般怜爱,原来都在这脚上。”

小皇帝面色腾得一下烧起来:“不知好歹!”

两人正在纠缠,突然外面传来骚动,一个侍卫在窗外禀报:“陛下,摄政王来了。”

天市这才想起之前让湘灵去找摄政王送信,被不期而至的小皇帝一搅,几乎要忘了。不想一下午左等等不来,右等等不来,正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居然到了。天市嘴里发苦,不敢正眼瞧,偷偷觑了小皇帝一眼,果然见他面露怒色,心中暗暗叫苦。

“陛下…”

小皇帝冷笑:“难怪口口声声替他说话,朕才来就去通风报信了吧?真是好奴才!”

天市勉强扶着桌子站起来,两腿发软,“摄政王并不知道您在这里,我去应付他,你放心。”

二十八 半途而废

摄政王益阳却不像小皇帝那样长驱直入。天市一直迎到南神门外,才见到了躬守在巨大石牌楼下的他。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风雪漫天,天市走过漫长的神道来到这里时已经脚软眼花。远远地恍惚在风雪中看见一团昏黄的光亮,在石牌楼的阴影下,映出一片月白色的袍角。她有些不敢置信,又向前走了几步,直到对方在雪幕中发现了她,转身向她疾走过来,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下来。

摄政王快步走到她面前,将手中的灯笼举高细细地打量她,一边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到了近处才发现,他的身后,只有两匹马,一个侍从。天市吓了一跳,拉住他的袖子问:“你就这样来了?也不带随从?”

“有紫岳跟着,不怕。”他侧身,让紫岳与天市相见。

紫岳笑道:“天市姑娘,王爷接到你的信儿,正吃着饭碗也扔了,等不及卫队集结,拽着我就来了。”

天市朝他看去,那人却皱着眉去探她的额头:“脸色怎么这么白?”

从中庭到南神门,少说也有一里的距离,天市留下黄虎蝶舞等人安顿小皇帝那边的人,一边严令任何人不得泄露小皇帝的行踪,一边要亲自出来迎接摄政王。神道不得骑马乘轿,连摄政王到此也需下马,她更没有理由不步行而来。

“一个人来的?”摄政王益阳拉起她的手放进自己袖子里:“手太凉了,怎么回事儿?”

离得近了,他身上檀香的味道在雪天中缭绕,令天市心中微微一荡。“还担心你今天来不了呢。也不算什么急事儿,当时有些乱了阵脚。”

“怎么?”他追问,眼睛却在周围逡巡。

紫岳看懂了他的意思,一声不吭地将马牵过来。

摄政王益阳于是笑道:“先别在风里说话了,走,先回去。”

回去。这两个字由他口中说出来,有一种奇异的魅惑感,天市只觉得一阵眩晕,脸红彤彤地烧了起来,微微点了点头:“好。”

这次骑来的就是上次那匹青花马。它像是认得天市,鼻子在她肩膀上蹭了蹭,趁着不防备,噗地一下喷出一团鼻息来,在雪夜里顿时变作一团白雾,蒙在了天市的脸上。

“哎呀…”天市连忙捂住脸,仍被那暖暖的气息侵袭,咳嗽起来。

摄政王忍不住大笑,抚着青花马两耳间的鬃毛笑道:“你这泼货,不可欺负人。”

天市苦着脸抱怨:“王爷身边不管是扁毛畜生还是这千里马都专会欺负我,要说没人特意去教,我是绝对不信的。”

“是吗?”摄政王含笑看着她,两人目光接触,俱都在同一个瞬间想起了往事。

那时,天市在黄昏中醒来,他在窗外逗弄仙鹤,她隔着窗楞扯他头发,惹得冬虫欺负她,那人的笑声在夕阳下响起,像是穿透了时光,刺痛了此时两人的心。

天市叹了口气,把手抽出来,自己走到青花马旁,抚着它修剪整齐的鬃毛说:“喂,乖乖站好,让我上去。”

摄政王忍不住笑出声来。上一次她自顾自爬上马背,被甩了下来。“记吃不记打。”他在一旁嘲讽。

青花马像是得了他的暗示躁动起来,每次天市试图扶稳鞍头,它就往旁边躲。摄政王看不过去,把灯笼交给紫岳,上前将她一抱,拥着翻身上马。

不料这一下却碰到了被小皇帝踢伤的地方。天市“哎哟”一声,疼得一抽,险些摔下马去。幸亏摄政王眼疾手快,将她捞住问:“怎么了?”

天市不敢吐露实情,遮遮掩掩地勉强笑了一下:“没事儿,刚才没坐稳。”

摄政王目光如炬,低头再仔细打量。就着灯笼的光线,越发觉得她的脸色蜡黄得可疑,当下也不多说什么,催马向里面飞驰而去。

天市被他搂在怀里,开始没有留意,过了片刻缓过劲儿来一抬头,发现竟然是沿着神道走,不禁大吃一惊,一把抓住他的衣襟:“走错了。神道不能骑马,快停下。”

摄政王不理她,一手捂着她的脸,一手握缰,又急催两声:“快走!”

他的手掌大,堪堪遮住面孔,让她看不见外面。然而掌心传来的气味却劈头盖脸地笼罩住她全部的感官。他的手因为在雪中纵马而冰凉,手心里厚厚的茧子,是握刀执剑留下的。手指粗粝坚决,与她脸上细滑的肌肤相触,仿如丝绸与马革的交织。已经被冻得麻木的脸上,突然就有了痛感。

天市努力扒下他的手,仰头看着他:“神道不能骑马,应该从后面走。”

摄政王由她紧紧抓着自己的手,简短地说:“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什么来不及?天市很难不想歪,脸上开始冒烟,握着他的手渐渐松开。他却不让她脱离,胳膊一紧,将她牢牢扣在身前,低声嘱咐:“坐好!”

紫岳也一声长啸,两匹马飞快地掠过神道,向着陵园飞驰。

摄政王对这里早已熟透,不需人指路,绕过正殿,策马来到角门。里面马是进不去了。他跳下马,把缰绳扔给紫岳,将天市从马上抱下来一路向里快步走去。

天市把脸藏在他的肩膀里,声音发抖:“你放开我,我能走。被人碰见了怎么办…”

“这儿又没别人,你这会儿害什么羞?”

天市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小皇帝那边也不知道安排的如何了,让他这样闯进去,只怕谁都不好看。却又不能透露小皇帝的消息,急切中,天市捂着肚子呻吟了一声:“哎哟。”

摄政王停下脚步:“怎么了?”

“疼。”她额头上的冷汗绝非伪饰,“益阳,放我下来…”

他自然不肯,四处望望,见不远处有个守夜人的小屋,便二话不说过去踹开门。

屋里燃着火盆,门猛然被踹开,寒风灌进来,火光剧烈地颤抖。两个守夜的寺人惊得站了起来,眼见那华服男子怀抱着个女人进来,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好在他们虽不认识摄政王,却见过天市几面。当看清了摄政王怀中是天市之后,都吓得赶紧跪倒:“纪姑姑这是怎么了?”

天市躲无可躲,只得塌下心来吩咐:“这是摄政王,还不见过?”

两人复又拜过。益阳沉声道:“送壶热水来,你们出去。”

那两名寺人怪异地朝天市看了两眼,不敢多说,遵命出去。天市羞得脸上发烧,“会让人误会的。”

摄政王倒还有心情调笑:“你以为朝野风传我的新欢是谁?”

其实急招他来,就是为了这些无风三尺浪的谣言。天市长叹一声,只觉嘴里发苦。摄政王将她放在床上,取过油灯放在床头,不由分说就去脱她的外氅,又伸手去解她的腰带。

恰逢此时,寺人送水进来,看见这情形整个人怔住。他们皆是自小净身进宫,不过十来岁就被发到穆陵来,每日里对着青山枯松,一辈子也不曾见过男女间的情事,不妨撞上这样的事情,还是当朝贵极的摄政王和正在为太后守灵的太后义女,这种事儿无论如何都算不得光明正大,他脑中闪过的,全都是从年长寺人那里听来种种宫闱秘辛背后被牵连的下人们,一时间竟然忘了该如何反应。

摄政王却因破门而入的冷风而恼怒,回头喝道:“把门关上,出去!”

寺人如蒙大赦,连忙退了出去。

本来还想说什么,一对上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突然间,天市便什么都说不出来了。由着他利落地将她的腰带解下,撩起襦衣查看。她平躺着,除了他的脸色什么也看不出来。灯光移过来的时候,她清楚看见他的眉头深深簇了起来。

“这是怎么搞的?”他问,手掌覆上她肚子上那一片青紫,感应到她因为自己的碰触而发出的颤抖,心疼地抬头:“疼吗?”

天市艰难地笑了一下,“疼不疼,你关心吗?”

他沉默了。转身四下里看了看,找不到干净的巾子,便将自己贴身的汗巾解下来沾了热水为她擦拭。

“别…”天市捉住他的手阻止他,“别这样。”她哀求。找他来,可不是为了让事情变成这样。

然而所有的努力在他低头去亲吻那片淤青的时候轰然消散。

他的唇冰凉干燥,动作轻柔,若非她此刻极为敏感,几乎很难感受到。但她感到了。他停留的时间让她以为是地久天荒,他的鼻息轻轻拂动,很快与她的心跳同一节奏。

“益阳…”她轻声唤着,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里带着啜泣。

他体贴地伸出手让她握住,让她在无依无凭的挣扎中,握住,将自己交给他,此后是沉沦或是救赎,便不由她做主。

她的力气那么大,惹得他惊讶地抬起头来。“傻瓜。”他轻声责备,索性与她并肩躺下,将她搂在怀里:“是长风那孩子干的吧。”

天市一惊,挣扎着要起来,却被他禁锢住。“你这么吃惊吗?”他问,语气中颇有些被小视了的不满。

是啊,需要这么吃惊吗?天市放开他的手,颓然躺下。一切,何时不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小皇帝带着亲随护卫出京巡陵,这么大的事,他岂能不知道?便是她的身边,又怎么可能没有他安插的眼线。

一时间也不知道是欣慰,放心,还是自觉多事,天市略带讥讽地问:“既然全都知道,还在这里耽搁干什么?还不把那个小灾星领回去?”

摄政王却沉默了。过了片刻才苦笑:“他是你的灾星,何尝不是我的灾星?”

这牢骚到让天市笑了:“也对。我这伤还是因为替你说了两句好话得来的。”

一句话又提醒了他。他的手覆上去,眼睛仍锁住她的,追问:“吸口气,疼得厉害吗?”

天市照做,一口气吸进去,还没进到肺里,便钻心地疼起来。

摄政王叹了口气,“怕是受了内伤。”一边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来打开,里面放着八粒龙眼大的药丸。“吃了。”

“一粒还是全吃了?”天市故意不去问是什么药,怕知道得多了,欠他的就越多。

摄政王没好气:“是药三分毒,你要不怕被毒死就全吃了。”

“吃便吃。”她抓起一粒来塞进嘴里。不料那药却极辛辣,她没防备呛了一下,被辣得极其狼狈,顿时间眼泪鼻涕就都下来了。“好辣好辣…”她拼命扇风,“水,水…”

摄政王看她的眼神简直就像是在看白痴:“哪有一口就全吃进去的?”一边说着,变魔术一样拿出一个小小的瓶子出来:“给,喝了。”天市什么都顾不上,一把夺过来,仰头就灌,摄政王益阳拦都拦不住:“哎,别急…”

果然药丸是送下去了,天市一点没舒服。摄政王跌脚:“那是酒啊,很烈的酒,你就这么喝?醉鬼托生啊你。”

天市哪里还顾得上他的讽刺,早就被酒烧得吐着舌头哭起来:“你欺负人!”

也不知是烈酒还是药丸的功效,刚才蜡黄的脸色红润了起来,她额头汗湿,碎发贴在脸颊上,眼角眉梢却都满满溢出一种不曾见过的风情。

益阳怔怔看着,岁月倏忽,仿佛看见了当年那个眼角画着蝴蝶的嫦娥。

天市缓过气儿来,见他看着自己,目光却落在了身后不知名的角落里,心中一沉,酸涩凄凉一起涌上来,脑中混沌,再也顾不上其他。凑过去捧起他的脸,“你想起她了?”

益阳一惊,回过神来,缓缓吐息着,想要挣开她。她伸手遮挡住他的目光,“别看,别看她。她已经死了。”酒意上来,她心乱如麻,哭了起来:“为什么她死了,你还不忘了她。为什么在我面前,你要想起她。”

她哭得可怜,只因心中的绝望。她有他的承诺,虚无缥缈的三年后。那人却有他的半生牵念。最可恶的是她死了,成了永远不可战胜的故人。

益阳叹息着,将她紧紧搂住:“别哭,别难过。”

天市更觉委屈,“你让我嫁博原,又让我守灵,我都听你的,只要你能爱我一丁点…”

“笨蛋。”他打断她的自哀自怜,这个女人需要用骂来安抚:“不让你守灵怎么阻止你嫁给博原?让你等三年你难道真不明白为什么?”

天市噎住,后撤一点去看他的眼睛:“你说为什么让我守灵?”

“明明听见了,别得寸进尺。”

天市破涕为笑:“真的?你不是还有一大堆计划吗?我不嫁给博原怎么去纪家…”

“真啰唆。”他决定不让她的嘴有空闲去干别的,倾身吻住她。

天市几乎无法稳住身体,被他一冲,向后躺下,不由自主抱住他,唇舌纠缠,抛却一切烦恼。

这样的纠缠出乎益阳的本意。然而那甜蜜的滋味却让他欲罢不能。怀中这个女子,跟璇玑是不一样的。从最初在菊花田中相遇,到王府中的缠绵,她就像茱萸一样,辛烈热情,不顾一切。每一次,都能感受到她全然的接纳与付出,他能感觉到她的爱和恨,喜和乐。这是他一直从未在璇玑那里感受到的。这才是他所注定的未来吧,不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他都笃定,天市会追随他,不离不弃。

那么就爱她,拥有她。给她她所应得的,敞开胸怀,抛开杂念,让她幸福。

幸福…

益阳犹豫起来。他抽开身,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幸福这个词,他魏益阳是最没有资格提及的。

“天市…我不能…不能在这种地方,你值得更好的。”说这话的时候,他没敢去看她的眼睛,这连自己都不相信的托词,像石头一样,钝钝割裂了情欲。

火焰从她眼中消褪,只留下洞彻的明亮。

没有什么瞒得住她,天市痛恨自己的敏感。她永远也得不到,即使梦寐以求,老天爷从不让她如愿以偿。

认命地苦笑一下,她默默整理被扯乱的衣裙,一言不发地下床。

益阳看着她。他想找话安慰,却发现不管说什么,都只能让她更难过。“天市…”向她伸出手去,她却默默滴后退。他知道自己伤了她,却不知道该如何补偿。

难堪的气氛中,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同时拯救了两个人。

紫岳的声音里带着焦急:“王爷,陛下跑了。”

二十九 钓鱼

“陛下身边扈从二百多人,此去京城不过五十里地,一路上还有各个乡亭驿馆接应,怎么就没了?博原他们也正从京城来,难道也没有碰见么?”摄政王一巴掌拍在桌上,茶杯跳起来,里面已经冷了的茶水洒了一滩。

蝶舞送进来茶水,见摄政王大发雷霆,不敢上前。天市接过去,换下冷茶。

紫岳满头是汗,“博原一时联系不上,现在天黑大雪,怕是迷路了。我再去找。”

摄政王点了点头,坐下,语气缓和下来:“辛苦你了,命人备马,如果还没有消息,我亲自去找。”

紫岳欲言又止,点了点头,转身出去。

屋里只剩下了天市在一旁站着。从来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脾气,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想了半天,才轻声道:“陛下身边有那么多人跟着,又是在京畿一带,不会出事的。你别急,兴许一会儿就有消息了。”

益阳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将茶水喝尽,起身要向外走。

“你等一下。”天市叫住他,“如果你要去,我跟你一起去。”

他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你身上有伤,别去了。”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说:“你放心,找到陛下,我派人来接你。”

天市抑制住自己想要反对的冲动,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一俟他出了院子便立即行动起来。“蝶舞,蝶舞…”

蝶舞听见呼唤连忙进来,惊诧地看着她穿过中堂走进自己的卧室:“帮我准备一下,我要出去。”

来穆陵前,天市专门挑了一匹身量不高的小马作为自己的坐骑。小马性格温顺,虽然天市骑术惨不忍睹,仍然尽职尽责地供她驱使,丝毫没有要恃强凌弱的意思。天市骑在马背上,再次坚定摄政王身边所有畜生都是刁货的认识。

小马跑得虽稳,却快不了。天市又有意等了片刻才出发,待出了侧门外的翁仲林来到官道上,早已不见了摄政王的身影。

好在是雪天,雪地里足迹分明,天市也不着急,催马顺着那行足迹寻了过去。

北风呼啸,卷着雪一团团扑面砸过来。蝶舞为她准备了带风帽的狐裘氅,虽能御风,却挡不住雪。不过奔走了片刻,天市口鼻眉毛便全都被雪覆盖住。别的还能忍受,挂在睫毛上的冰雪却遮住视线,雪地湿滑,小马有时脚下不稳,她双手紧紧握着缰绳不敢放开,也无法去拂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