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呜咽出声,在终将失去一切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拼搏了大半辈子,却如水中捞月般什么都没有得到!

梁钟鸣转身,见到从不哭泣的女强人的眼泪,那张经历了多少岁月却依然柔美的面庞此时显得多么苍老!

他没有安慰养母,她这样的人,似乎永远不需要安慰,但愿她的泪水能够唤醒她曾有的慈悲。

梁钟鸣在门口停留了片刻,耳中依然是许欣宜绵延不绝的啜泣声,而他推开门,无声无息的离去了。

92. 梦醒(一)

“没人比我更傻。”冯奕的话语里含着深切的感伤,“这么多年,我苦心想助他上位,都被他拒绝了。我以为他生性宽厚,不想与人争,其实我错了。他不过是在示弱,向许家,也向所有人。他的城府何其之深,深到没人能看出来,我跟了他十年,到现在才真正明白他的用意。”说到这里,他竟笑了一笑,“当然,如果他不这么做,又怎么能骗得过许老太太的眼睛!”

伊楠仍震慑于冯奕适才所揭示的一番实情之中,她怎么也无法将冯奕口中的梁钟鸣与自己心中的那个重叠起来。她甚至不清楚冯奕为什么要将这一番话来说给自己听——曾经,他利用自己,防范自己,而现在,还尽心尽责地要给她一个交待。

“伊楠,对他来说,我不过是他手上的一枚小小的棋子。”冯奕如是说,“他需要我,因为人人都以为我的举动无一不是代表了梁钟鸣的意思。凭借我,他可以牵引众人的视线。想想多可笑,自以为操纵别人的我,其实自己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个木偶,我还演得那样入戏!”他惨烈地笑着。

伊楠听到这里,心中突然生出些反感来,猝然道:“至少,他没有害你。”(橘园枫花血月手打)

“对,他没害我。”冯奕点着头承认,他的嗓音是低沉的,“可是他利用了我!你知道那种滋味么?如果只是自己明白自己的愚蠢也就罢了,偏偏后面还有一双眼睛,冷冷地注视着你的一言一行,那种滋味,何其恐怖!”

他一直是个自信满满的有野心的人,以为隐没在梁钟鸣身后可以操控整个大局,甚至包括自己的老板,而最终的结局却给了他致命的一击!

“伊楠,你也一样。”他慢慢地说。

伊楠眉心一颤,“你什么意思?”

冯奕哼笑了一声,对着她的懵然无知,终于感到一丝愉悦,“你和我一样,也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

“我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梁先生对你的态度怎么会从推拒忽然转而为接受了。直到今天我才清楚。”他特意顿了一顿,想听到伊楠的询问,可她没有,他只得接着讲下去,“你还记得那次摩托车突袭的意外吗?那个想杀梁先生的人,是——许志远!而他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因为你。以前,他再胡闹,梁先生也总当他孩子,不会跟他一般见识,却没想到他竟会起了杀心!这就让梁先生对许家再无顾惜之意,他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下了决心要把许氏尽数揽入囊中。而你,伊楠,是他必须利用的另一枚棋子。因为你的存在可以引许志远主动出击,他可不像他母亲那样心思缜密,精炼强干,而且还刚愎自用。只要他介入,就必定会露出破绽,给梁先生扳回局势的机会。”

电话的那头一点声响都没有,然而,偶然传来的一声不稳定的呼吸显示伊楠还在线上静静地听。

“果然,许志远不久就听从母亲的安排,愿意回国掌许氏大权。可惜那时你却因为家里的变故突然离开了。但是,他们两兄弟之间的对弈才刚刚开始。许志远第一个上马的项目是收购酒店,就是因为你在云玺。他以为,利用你离间了他们夫妻,梁先生就被切断了财政后援,然后他再把负债累累的酒店业务抛给梁先生,就可以将他推入绝境。说实在的,他的这个计谋虽然不算上乘,也称得上周密了,可惜,他碰到的是梁先生。”他顿了一顿,似在匀一口气,“梁先生跟他太太根本就是在演戏,演给许家看的。而你,伊楠,帮着他们完成了一次出色的表演。”

伊楠握着书的手一直在颤抖,但她从头至尾没有说过一句话。

靠在耳朵边的手机因为长时间处于通话状态,已微微发烫,而冯奕似乎意犹未尽,“你是对的,从再见到我的那一刻就坚决地想避开我们。而我却没能够做到。一年多前梁先生告诉我,许志远会邀我出任酒店集团的总经理,问我是否愿意,我被利益诱惑,终于还是回头。虽然他对我许下的承诺没有改变,我又怎能确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自己不会被他弃之如敝履?许志远好歹是他弟弟,他尚且下得了手,更何况是别人?”

冯奕讲到这里,蓦地意识到自己仿佛从头至尾都是在唱独角戏,对面的伊楠居然一句话都不说,他开始觉得不安。

他明白今天是自己有点过于急迫了,他心头的郁闷无处宣泄,而伊楠与他有着同病相怜的处境,所以他一时冲动竟将所有真相一股脑儿倒了给她。却没来得及考虑一下她会有怎样的感受。

“伊楠,你还好吧?”他惴惴地问。

“梁先生跟他太太…已经和好了?”她低声问,没有多少情绪起伏。

冯奕诧异于她的镇定,同时暗舒了口气,“当然。梁太太一直在暗中帮他收购远大的股份,现在他们两个是远大真正的主人,是最后的胜利者。”

“志远他现在怎样?”

“他几次要闹自杀均未遂,被送进了特殊疗养院。”冯奕口气平平地解释,难掩一丝轻蔑。

伊楠又是一阵沉默。(橘园枫花血月手打)

冯奕牢骚完了,也冷静了不少,有些后悔对她说了这么多,既怕这些真相是否会挫伤伊楠的信心,同时也担心她会不会另作文章——虽然他了解伊楠不一定是那样的人,然而,人心毕竟难测,曾经那么让他信赖的梁钟鸣不也瞒了他好多事么?

矛盾懊恼间,伊楠终于又道:“冯奕,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不过,都过去了。”

撂下手机的伊楠,脸色是纸一样的苍白,对着空气,喃喃对自己重复了一句,“都过去了。”

她将手上的书扔开老远,缓缓伸开双臂,想作一次深呼吸,却突然感到来自心头的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她用力闭上眼睛。整整六年,她辗转于一个梦中,有甜蜜,有生涩,有绝望,有泪水。

如今,梦醒了,一切都已成为过去。留在她心里的,究竟是什么呢?

她仰起脸来,停顿良久,也没能重新睁开双目。

然而,这次没有泪流下来。

93. 梦醒(二)

星期天,阳光很好。

打开窗,扑面而来的风也带着暖融融的气息。原来,春天已经悄悄走近。

快十点了,敏妤才蓬头垢面地从房间里出来,讶异地看到客厅地板上散满了各种书籍和杂志,伊楠席地而坐,正一本一本地盘点,身后堆起的书已有一尺高。

敏妤抬头瞅了瞅窗外明艳的光亮,自作聪明道:“哦,天好,你打算晒书哪!”揉揉乱糟糟的头发,她觉得不对劲,“小姑同志,你还真想把这些书都带到国外去啊!”

伊楠去澳大利亚就读的手续已经办妥,签证一下来,她就赶着去把机票也订好了,离开学还有一个多月,她闲来无事,开始静心整理东西,又是一段悠闲的时光。

伊楠也不看她,只把已过目且不想要的书继续往身后垒,嘴里慢声道:“你一会儿要是下楼,记得把收废品的阿婆叫上来。”又低声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现在废纸什么价儿。”

“啊?你要卖掉啊!”敏妤回过神来,立刻扑到她身旁,“等等等等,让我先筛一遍嘛!也许有我想看的呢!”

伊楠看她急煎煎的样子,不觉嗤笑道:“你什么时候读过书啊!”

敏妤白她一眼,“说得我跟文盲似的,好歹我也是正经大学四年本科读下来的好不好!认识的字没有半筐也有一箩呢!”边说边将就近的几本翻了又翻,最后不免泄气地仍旧扔回去,“这都什么呀!太深奥了,简直不知所云!”

一张充作书签的卡片在她不经意的甩动下从某本书中掉落出来,刚好跌入伊楠的眼帘,她凑过伸去,将它拣起,细细端详:灰色的山,湛蓝的海以及孤单而执着的旅客。翻过来,是许志远的名字。

敏妤虽然对书的内容毫无兴趣,却对把这些书当成废纸卖掉感到可惜,“你不心疼啊?买的时候花出去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伊楠把那张薄薄的已渐晕黄的小图看了又看,然后小心地夹进手边的一本杂志里,缓缓地说:“东西再好,如果不是自己所需,留着不过是个累赘——我现在已经不再需要它们了。”(橘园枫花血月手打)

敏妤探过头来,龇牙咧嘴地朝她直乐。

“别拿那种眼神看我!像瞅傻子似的。”伊楠嗔道,“我只是想明白了该怎么过自己的日子而已。”

在不短的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她的脑海中时常云烟一般掠过与梁钟鸣的种种:她与他在车上的初相遇,在咖啡馆的再邂逅,他不顾一切地拥吻她,他在医院搂着她掷地有声地说出“同下地狱”的神色…

在冯奕告诉她所有的真相之后,她不停地,甚至是痛苦地去追溯那些细节,想要辨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可她最终发现,她根本不具慧眼,也许因为她太主观,而每一个细节都溶入过她最真挚的情感,要将它们彻底颠覆,委实是一种残酷。

她却渐渐明白,在她眼里,爱情也许就是全部,而在别人眼里,只是完整版图中的一小块可以加以利用的区域而已。

她最终选择了放弃追究。

真相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每个人嘴里的真相都无法完整统一?

既然如此,那就相信自己相信的那个罢。

哪怕梁钟鸣全然抹煞了他们之间曾有过的点点滴滴,可它们依然鲜活地保留在伊楠的脑海里。而这些记忆之所以被她眷恋,已不再是因为梁钟鸣,而是因为——那些鲜活的记忆里裹藏住的,是她自己的一段刻骨铭心的青春岁月。

敏妤连连点头,“是!是!所以我替你高兴嘛!赶明儿你念完书再风风光光地回来,标准一只女‘海龟’!多牛啊!搞不好还能回来创个业啥的,现在对海外回归人员创业可有优惠政策啊!”

“瞧你,越扯越远了,赶紧刷牙去吧!”伊楠嫌她罗嗦,推她去盥洗间。

敏妤一面爬起来,一面得意道:“等你走了,我再把这窝一霸,嘿嘿,鸠占鹊巢的任务就算光荣完成啦!”

伊楠在年初就已经支付掉了一整年的房租费用,敏妤本想给她钱,结果伊楠不肯收,她就不再客气,乐得落个便宜。

洗着脸,敏妤的嘴还不肯闲着,不多时又从盥洗间里传出她的声音,“我说,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啊!就打算这么游手好闲下去啦?”

伊楠想了想,说:“得回趟家,我妈来了好几次电话问我了。过年的时候没回去,她心里老大不痛快呢!”

“哦!”敏妤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又问:“不着急走吧。下个礼拜我们公司搞活动,可以带家属的,我给你报了名儿了。”

“不用了。”伊楠爬起来,坐太久了,腿压得有些麻,“你自己玩吧。我过两天就得动身回去,再赖着不走,我妈非杀过来不可。”

“这样啊!”敏妤有些失望,对着镜子努了努嘴,蹙眉想想,也就没再说什么。

等她神清气爽地装扮妥当了站在大门口时,伊楠已经把高高的一摞书捆成一扎,灰头土脸地望了敏妤一眼,“哟,真要出去啊!”

敏妤弯腰换鞋,“嗯,约了人一起吃饭。”她转身开门,迟疑了一下问:“你要不要一起去?”口气有点虚。

伊楠没在意,漫不经心道:“你的约会,我瞎掺和什么,去吧。玩得尽兴哈!”

“哎。”敏妤轻轻答了一声,门关上后,又叹了口气。(橘园枫花血月手打)

她约的人是孟绍宇。在一家精致的粤菜馆,进门才发现来得早了点儿,人没几个。服务员倒挺客气,先给她敬了茶和一碟瓜子。她磕了几粒,不脆,就扔一边了,只时不时端起茶杯,没滋没味地喝上两口。

支着脑袋直到脖子渐酸,才看到孟绍宇丰神俊秀般的身影在玻璃外的街上晃过来。

“哟,你等久了吧。对不起啊,昨晚加班赶工,早上没开闹钟就睡过头了。”

敏妤看着他在自己对面坐下,嘴一撇,轻描淡写道:“你甭道歉了,咱俩啊,彼此彼此,我比你就早来了一小会儿。”

孟绍宇释然一笑,“那就好。”

敏妤突然有些不甘心,刺了他一句,“反正我也不是你女朋友,多等这一会儿也没什么。”

孟绍宇诧异地看看她,敏妤朝他扮了个鬼脸,掩饰掉一丝尴尬的神色,他无奈地笑着,眼里却有几分落寞,随口问:“你点菜了没有?”

敏妤招手把服务员叫来,要了菜谱,塞给孟绍宇,“我买单,你点菜。”

孟绍宇又是一笑,“今天怎么倒过来了?”

敏妤依旧胳膊撑着面颊,懒懒道:“别废话了,你点什么我吃什么呗。”

他点菜的样子很专注,敏妤偷偷瞧着他,有些失神,不期然他蓦地抬起眼来,“鲍鱼酥吃不吃?这里的招牌菜。”

敏妤赶紧收敛了眼里的柔色,脸微微红了红,含糊道:“随便。”

孟绍宇便要了一客,又低头去搜罗,对她的窘迫全未在意,这让敏妤既安心又失落。

上菜速度很快,两人却似乎都没有饥饿感,只是慢吞吞地消耗着呈上来的美味。

孟绍宇喝着一盅煲鱼汤,漫不经心地问她,“怎么样,最近过得?”

“能怎么样,还不就是这么过呗。对了,下周六的活动你会来的吧,上回我把你那副人物素描带去公司,我们那儿几个设计师都对你崇拜得不行,都嚷着要见见你呢!”

孟绍宇笑道:“得了吧,你们搞室内装潢的,崇拜我这三脚猫干什么!”

“那你到底去不去呀?”

孟绍宇迟疑地瞥了她一眼,“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时间…到时候看吧。”

敏妤低首望着盘子里嫩黄的鲍鱼酥,心里一阵憋屈,酝酿了好一会儿,她突然抬头朝他干巴巴地笑笑,“你是不是担心会碰上我小姑?”

孟绍宇被她道破心事,脸上明显不自然起来了,兀自强辩道:“哪儿跟哪儿呀!”

“你就别藏着掖着了。”敏妤哼了一声,不客气地揭穿他,“你到底是怕看见她,还是想看见她呢!”

他皱起眉,故作忙碌地夹菜。

敏妤无端觉得伤感,“其实你心里还是装着她的,是吧!你肯出来跟我吃饭,无非也是希望能从我这里得到她的一些消息而已。”

他终于放下筷子,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别转了脸不语。

“你们两个…又是何必呢!”敏妤叹了口气,静静地盯着他好一会儿,才道:“她的申请早就下来了,下个月就去澳洲。”

孟绍宇扭过头来望着她,敏妤立刻调转开视线,她受不了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关切。

“她跟姓梁的也早就没关系了,那次她出面帮他,是因为觉得对姓梁的愧疚。她虽然什么都不说,其实我看得出来…她心里一直是有你的。”敏妤艰涩地说完,从包里掏出皮夹,拣了两张钞票押在盘子底下,这才正视着孟绍宇道:“我可都告诉你了,该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吧。”

孟绍宇的目光还凝在某个菜碟子上,表情矛盾而纠结,敏妤知道,他是抹不开面子。她用手敲敲桌子,恢复了平日的轻松神色,“钱搁这儿了,多的你收好下次回请我,要是不够你自己垫上吧。我还有事,得先走了。”(橘园枫花血月手打)

就这么起身离去。她潇洒的神态一直维持到餐馆外的街上,确定已经走出他的视线,她才浑身松懈下来。

暗暗咒骂自己一声,气恼地想:“我这叫什么事儿!”眼圈蓦地红了起来。

可她明白,她不是那种在感情里不管不顾的人,无论对方再怎么出色,只要他的心里还有别人,自己终究做不出横刀夺爱的事情来。

虽然觉得遗憾,可是没有心里负担,她能继续轻松地过日子,这比什么都重要。

94. 探访(一)

因为即将远行,母亲这次说什么都不肯放伊楠早走,她于是在家乡一连呆了半个多月。走亲访友是必不可少的项目,多数亲戚对她留洋的消息都给予了正面的祝贺与鼓励。然而,母亲并不显得有多高兴。在她看来,女儿最好的归宿是找个好人家嫁了。

母亲在车站接到伊楠的第一件事就是朝她身后来回张望,尽管电话里伊楠已经申明是一个人回来,她似乎并不死心,直到母女俩坐进周伯的车里,她才确信伊楠跟孟绍宇的事儿真的是黄了,不无失落地叹了口气。

正值寒假,伊楠同母异父的弟弟小军也难得在家。母亲对他管束很严,如今又有伊楠在,更觉得他事事不如女儿,言语间难免过于苛责,搞得小军整天郁郁寡欢。伊楠不好当着大家的面责备母亲,私下里跟她提过好几次,却收效甚微。有时候,连伊楠自己都觉得别扭,便索性拉着小军往外跑,有她出面,母亲自然不好阻拦。

再次在这个生她养她多年的小镇上闲逛,伊楠突然体会到了心静如水的感觉。没有了学生时代的激情与狂傲,也没有了对那段长达六年的感情的眷恋与幻想,心骤然间宽敞了许多。

只是,虽然宁静,却有些空虚。可见人对于自身是永不会满足的。

小军十八岁了,瘦高的个子,五官端正,虽然不出类拔萃,也是个相貌堂堂的小伙子了。他话不多,伴在伊楠身旁还略带几分局促。

想着两人身上流着一半相同的血,伊楠对他油然而生亲切之意,这在过去是从未有过的体会,在对梁钟鸣的感情崩散之后,她才注意到自己的周遭原来还存在着许多其他人和事。

这世上,还有一种感情比爱情更长久,更牢固,那就是亲情。

“毕业之后有什么打算?”伊楠睨着小军略带腼腆的面庞问。

“不知道,看妈的意思呗。”小军怏怏地说了一句。

“妈妈的意见当然要听,但最关键还是你要有自己的想法,你的路得自己走啊!难不成将来不满意了,你还回头怪妈妈不成?”伊楠耐心地循循善诱。

小军支吾了好半天,终于涨红了脸憋出来一句,“姐,我也想出国留学。”

伊楠笑着看他,“为什么呀?”

小军不吭声了。

伊楠其实明白他心中所想,母亲的态度总是偏向于自己,他既有沮丧,又微微觉得不服气。但对于这个整年见不到几次面的姐姐,他却有种难以言说的倾羡之意,总以为只要是她做的,就一定是极荣耀的事情。

“小军,留学并不是件轻松的事情,既然出去了,就不能再问家里张嘴要钱,要自己打工赚学费和生活费,要努力读书,得完全自立,会很辛苦的。”

小军听得眼睛亮亮的,握着拳道:“我愿意的。就是…妈一定不会允许。”他旋即沮丧起来。

伊楠思忖着道:“等你真的想清楚了,如果还是觉得留学是最好的出路,我会跟妈妈去说。”

小军欣喜若狂,整张脸都生动起来,“真的呀!姐!那先谢谢你了!”

伊楠笑道:“先别高兴得太早,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得先把现在的成绩赶上去,要让妈放心。而且,到时候我有几个问题会问你,你如果答得好,我才帮你去当说客。”

小军信心满满,“姐你看好了,我会努力的。”

伊楠在他神采奕奕的面庞上仿佛看到了另一个男孩的影子,简单纯净,对前路充满了希望。她的笑容迷惘起来。

现在的他,又会是什么模样?(橘园枫花血月手打)

两天后,伊楠出现在南方某城市的一家高级疗养院里。一位姓江的年轻护理一面领着她往院落深处走,一面絮絮叨叨地嘱咐,“许先生恢复得不错,他平常很喜欢运动,多数时间都泡在画室里,而且不喜欢别人去打扰。您今天来得巧,他刚从画室回来,状态看起来很好。不过您说话还是要留神一些,尽量避免刺激到他…”

疗养院的地址是从冯奕那儿打听来的,对她欲去看许志远的想法甚为吃惊,“你还是小心为上,别太犯傻。那家伙有严重的抑郁症和歇斯底里症,由来已久。如今他母亲还卧病榻上,自己几次三番寻死觅活的,状态差到不能再差,你去能干什么?”

可她还是坚持,不来看看,仿佛有桩未了的心愿,搁在心里没着没落的。

冯奕拗不过她,还是给她安排了,千叮万嘱,“你自己小心点儿。”

他之所以有这等神通,还是因为此时的地为已今非昔比。

梁钟鸣自接管远大后,就委任他为远大集团名正言顺的副总,并得以跻身董事会,可谓扬眉吐气。

撇开之前被蒙在鼓里的不快,梁钟鸣待自己确实是不薄,因此,冯奕权衡再三,最终仍选择留在了他身边,人毕竟还是现实的。

伊楠谨慎地问护士,“刚才您跟他提起我的名字了么?”

“提了啊!没看出来他有什么不高兴,点点头就让我接您来了。”

“哦。”伊楠放了一半的心,继续跟上。

许志远住在临湖的一面,是栋相对独立的院落,房子三面栽了竹子芭蕉等植物,配着不远处的湖光山色,甚是赏心悦目,且静谧祥和。

江护理听伊楠夸了两句环境好,不免得意地说道:“这是我们院最好的房子,梁先生特意选定的。”

伊楠眉心一跳,“梁先生…经常过来么?”

“也不是,他可是大忙人啊!不过每个月都会抽空来一趟,他是出了名的慈悲心肠,对母亲,对弟弟照顾得真是无微不至。还经常还参加各种慈善活动,出手大方得很呢!哦,梁太太倒经常来的,就是…”

伊楠正嚼着她话语里的滋味,见她停顿下来,不免追问一句,“就是什么?”

江护理含蓄地笑笑,“许先生有时候闹起脾气,不太肯见她。”

上了二楼,江护理领着她从走道过去,在第二个门前停下来,先笃笃敲了两声,“许先生,姚小姐来了。”

门没锁上,轻轻一推就开了。江护理眨着眼睛,“我在门口等您吧。冯先生特别交待的。”

伊楠也没把握,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95.探访(二)

相对于室外明媚的阳光,房间里恶的光线要柔和得多,整面的落地窗望出去,是青葱碧翠的树林和草地,紧挨在湖畔。窗前摆了两把椅子,中间用小几隔开。右手那把椅子里,一个身穿白色单衣的男子斜躺在上面,头冲外,看不清他是睡着还是醒着。

门没有关严实,伊楠站在近门处,清了清嗓子,忐忑地唤了一声:“志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