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卓。”秋素瞄一眼侧躺着面对自己,状似熟睡,实则一直微眯着眼睛的何卓,挑挑眉毛道:“过来。”

何卓眯着眼不动,秋素也不客气,抓起桌上的砚台作势要扔过去。何卓咧嘴一笑,翻身起来快步过去,靠着她坐下,看看她画的乱七八糟的图纸,笑着道:“先歇了吧,不差这一时半刻。”

秋素撇撇嘴没动。何卓半强制的推她躺下,支肘在桌上,托着腮帮笑着道:“你闭眼歇会儿,指不定心里什么时候就清明了。我给你讲讲秦将军说过的战术。”

秋素确实焦虑,额角也抽抽的疼,想着自己那般傻坐确实无益,遂听话的搂着毯子在怀里,蜷成一团闭了眼。

何卓见她仍是这姿势有些心疼,想出声让她躺平,抿抿唇却没说出口。这是她从京里来才有的毛病,像是时时刻刻保护着自己,却也把别人排斥在怀抱以外。

“秦将军在黑峡口迎战也只有一次,之前咱们的驻地在南疆,是后来才被派遣到北疆来的。中间遇乌那两次,只有一次是真正动起手的。他们的骑兵好就好在马匹上,跑的快,还能在战乱中保持队形。当然,咱们的马虽然比不上他们的,一千精兵也是不容小觑的。”

“你们上次一战是什么时候了,在黑峡口那次?”

“我刚来这里的时候,那时候没有参与其中,不过是听他们说起过。那一战算不得大胜,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不分上下的时候乌那突然退兵了。或许只是试探一下吧。他们出兵,总不按常理。”

秋素睁开眼,翻身趴在床上,好奇的问道:“你们那次用了什么法子?”

“前排长枪加弩,用来冲散队形。后面用的重斧,下砍马腿,上砍骑兵。”

秋素默了良久,叹口气道:“真想不到有朝一日要手染鲜血。”

何卓苦笑,“想不到的事情太多,不过素素不用担心,少将出计谋就行,到时候有我这个军中司马在前面。”

秋素翻身而起,眼睛晶亮,看着何卓道:“骑兵重在速度对不对?”

“对。”何卓含笑。

“他们突破黑峡口的时候一定的速度最快了,因为担心埋伏。”

“峡顶不好埋伏,不过也不排除意外。再加上地面的石路,并不能做什么陷阱,若真是做了,动作太大,对方也会知晓。若是正常情况下,一定是速度最快的。”

“依目测的距离,峡口处应该有半里地,若是不设埋伏实在是可惜了。”

何卓看着秋素笑,静等她说下去。

秋素咧嘴兀自笑了会儿,反而敛了笑叹了口气,摇摇头道:“真要见血了。”

“想做什么就去做,战场上,没有那么多仁慈,也没有那么多罪恶。”

秋素点点头重又闭了眼,心里却还是重得她缓不过气来。

第二日,秋素便领着那一千精兵,带着一些其他必须的东西去了黑峡口,将部队驻扎在黑峡口另一面。何卓有些不解,不知道她为什么将部队驻扎在地界外。也说不得是地界以外,只是两边以这山为界,黑峡口一般都是不能越过的地段,不过见她态度坚决,便也一声不问的带着部队过去。

秋素还是分出了一百人上了山,分别驻在两面山头,配足粮草和工具,让他们在山顶利用周围的树和石头做了很多门板大小双面削尖的木栅,在上面捆了石块加快下降速度,并命令乌那不对一旦全部通过黑峡口,就让他们这一百人隐于山中树林里,确定安全后撤离到军营。

下面则利用两侧的石壁扯了百十道铁丝。铁丝绷的极紧而且极细,悬在地面上不高的地方,若是骑在马背上且速度很快就很难看得清楚,秋素本来还想着在最后面放一些反刺什么的东西,想了想还是算了。

剩下这九百兵只有一百骑兵,秋素也明白,这次迎战不能败了就退,而是必须让乌那尝到苦头退回去。有时候真的是不明白为什么要打仗,有什么想要的,为什么不好好坐下来谈谈?可想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是可笑,如果什么都能坐下来谈谈,那么皇位,领土,乃至于后院妻妾就没了争斗,或许那么后宫佳丽也没了活下去的意义。人一生下来,似乎就争斗不止。

驻营第二日前面便有探兵说看见了乌那那支骑兵的影子,秋素抿抿唇,让何卓带着几百人小心的退回了另一端,先前扯好的铁丝也迅速的固定在了崖壁上。

秋素领着小秋站在黑峡口对面,一面想着那个首领乌那是怎么一副模样,一面看着一侧崖上先前探好的路线,想着若是谈判不成逃离的可能性。秋素看着不过瞬间就黑压压一片骑兵压过来的场面,耸耸肩离开峡口,直接拽着一旁的树上了斜坡。

站在下面,似乎有可能一句话不说就被灭了。

小秋看看爬上山坡半躲在树后面的秋素,晃晃耳朵淡定的蹲在远处没动。

骑兵说到就到,小秋竟然蹲在原地一动都没动。为首的那个编着鞭子盘在脖子间的人应该就是众人口中的乌那,见他一扬手后面的数百骑兵都陆续停了下来。

乌那看看蹲在峡口的白狼,顺着它的视线看看躲在树后的秋素,笑了两声扬声操着不甚流利语言道:“秦羽手下又来了新领率。”

秋素探出头,乌那微微诧异,许是想不到竟然是个黑不溜秋个头不高却眼睛晶亮长相柔顺的人,遂抱臂道:“谈判?”

秋素点点头,“你这次进犯,想要什么?”

“粮食和女人。”

“粮食可以商量,女人没有。”

乌那反手取了一支箭对准小秋,秋素忙道:“杀动物的都是懦夫。”

乌那箭头一转,秋素还没看见他瞄准,就听一声破空的响声,一转眼就见自己面前那棵碗口粗细的树干上多了一支还在颤动的箭。

何卓在后面将乌那的动作看的分明,手中的弓拉满一抿唇就要放箭,看见秋素扬手一个手势又收住。

“你箭术,很好。”秋素称赞。

乌那看看峡口另一端孤零零骑在马背上的何卓,抬抬下巴道:“你的兵呢?”

秋素指指头顶,“上面,剩下的藏在别处了。”

乌那仰头大笑,“爽快,回去吧,好好战一场。”

“能不能好好谈谈?”

乌那眉头一挑,“你若是送上五十个女人…”

“算我没说。”

秋素吹了声口哨,小秋仰头嚎了一声,听见狼群的回应才晃晃耳朵姿态优雅的跳上山坡,跟着秋素顺着岩壁吐出的狭窄之地往回走。

秋素转身看乌那的那一瞬身体一侧,胸口虽然用布勒着,但还是有些突出,加上为了行动方便并没有穿盔甲,走路时又微歪着背小心翼翼,看在乌那眼中就更是显得腰细似女子。

乌那眼睛眯了眯,等着秋素安全到了对面,见何卓伸手拉她在自己马上,就更确定了心里的想法。

何卓心里有火,搂着秋素在胸前,瞬间又撑起弯弓,瞄准乌那身下坐骑的头一箭射出,被乌那随后射出的一支箭迎头劈成了两半。

何卓抿紧唇,一扯马缰掩到石壁后,在秋素头顶重重的哼了一声。

秋素伸手给何卓看手心的虚汗,回头苦笑,“我要吓死了。”

“活该。”

“乌那倒是守信的人。”

“那是嗜血。”何卓握着秋素的手在自己袍上擦汗,将盔甲套上,接过一个小兵递过来的马缰,让秋素上了驷穹的背,冷着脸道:“他是想看看有什么能难得住他,若真是守信的好人,能冲进其他部落抢牲畜和女人?禽兽不如!”

“还有,”何卓将自己的那把弯刀递过去,“一会儿你退到外侧,若是队形乱,就策马往回赶。驷穹脚程快,秦将军在二里地外设了部队。”

秋素看看其他戒备的士兵,摇摇头道:“我会自保,我们不会输的。”

听得峡口传来乌那一声啸,接着就是马蹄声。何卓指挥步兵二百在峡口举盾围成一道铜墙,自己骑马在铜墙之后,秋素跟着过去,看着从崖顶扔下来的石头和木栅,又看看乌那那支部队每人手中反手支在身后的盾牌撇了撇嘴。

盾牌只能保护自己不受伤,却不能保护身下的马匹。躲过石头和木刺的骑兵很快被前面的铁丝所阻,率先摔下马的是为首的乌那。马匹被网到腿跪倒时他顺势摁着马背一跃而起,稳稳的站到铁丝间,后面的骑兵勒马不及也陆续摔下去,不过也只是十几匹马栽倒。

乌那甩着手里的刀躲过头顶的石块和木刺将铁丝斩断,翻身上了另一匹马,脸上已经没了先前的玩笑,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嗜血一丝势在必得。

骑兵被顶上不断推下来的石块冲散,但突破关口的骑兵很快就又调整队形,冲到这边时已经整齐化一。

何卓一声号令,步兵手里的弩瞬间就将抹着麻药的箭射出。乌那那边齐刷刷的迎出盾牌,一夹马腹冲了过来,这边则将弩瞄向马匹露出的前腿部位,又射出一轮箭后换做长矛从盾牌中间送出。

骑兵越来越近,这边的一道铜墙竟然动也未动。秋素目瞪口呆的看着瞬间就到眼前的乌那和他身后不下数百的骑兵,忽觉的这才是战争,鲜血和生命在这时都是粪土,看看那峡中死掉的和未死掉呻吟不断的马匹和骑兵,秋素脑中一阵眩晕。

51

51、你的命有多大 ...

乌那以极快的速度面对一角冲过去,那边士兵见长矛被断,机警的拖着盾牌回拢。乌那冲破那处,这边士兵也并没有受伤,接着就是二百骑兵冲进乌那的骑兵里,利用手里的铁锤和钩镰枪冲进了乌那部队。

乌那冲破骑兵看向秋素这边,见她白了脸色,笑了两声道:“原来胆子这么小,你出来,我们好好谈谈。”

何卓看一眼有些呆愣的秋素,吼道:“盾墙!”

队形变幻,背靠山壁成了半圆,将何卓和秋素包在中间,后面是一圈弓箭手。前面的盾放低,后面的箭就雨点一样齐齐的射向乌那。乌那灵活的钻到马匹下,策马跑往相反的方向。他身下的坐骑全身都包了盔甲,这一排箭并没有伤到分毫。

乌那蛇一样的拨开马鞍上的箭坐回马背,笑着道:“你们防守的不错。”说着冲秋素挤挤眼,“不愿意出来我们就后会有期。”

乌那音调怪异的吼了一声,剩下的骑兵快速的撤出杂乱的战场奔着他过去。秋素看着他脸上的笑,想起方才他说的五十个女人,又想起另一个方向的几个游牧村落,吩咐步兵让开一条道策马出来,一手握着何卓给她的弯刀,远远的看着乌那压下颤抖极力平静的道:“我们好好谈谈。”

乌那抱臂扬声大笑,瞄一眼另一边又成对峙形势的骑兵,扬声道:“爽快。”

秋素心思急转,“我们,单挑。”

“姬少将!”何卓惊叱。

“好啊,比刀?”

秋素咽口唾沫,“比马。”

“马?”乌那眯着眼睛笑,“怎么个比法?”

“比马,跑的快。”

乌那听着秋素声音里掩藏不住的颤抖,笑着道:“别怕,不会伤你。不过有个条件,你若是输了,随我回乌孙。”

“你若是输了呢?”

“姬恒!”何卓策马过去,瞪着眼睛气道:“尚没有真正开战,你急什么?我们一兵一卒未损。”

秋素摇摇头,“他们的马,我们追不上。若是去了塔拉和英洛那里,我们,怎么挡?”

秋素攥紧缰绳,垂了眼帘道:“你也不说,你什么都不说。我自以为是,这阵势可以护得了自己,却攻不退对方。”

何卓抬手去拉秋素手里的缰绳,秋素一扯缰绳错开了。

乌那扬声笑,“我若输了,你说怎样就怎样。”

秋素皱眉道:“你若输了,永不侵犯这边的村落。”

“成交。”

秋素调转马头,何卓快一步堵在前面,咬牙道:“你别让我动粗!”

秋素看看这边骑兵脸上的血,还有一个应是断了手臂,竟然一声不吭,单手握刀依旧端坐在马背上人,冲何卓笑了笑道:“笨啊,我怎么会输。”

“他们□的可都是汗血宝马!”

秋素拍拍身下的驷穹,“它也是宝马。”

何卓伸手去拽秋素,秋素再次躲开,冲虎视眈眈的骑兵一挥手道:“本少将与乌那比马,乌那答应的话你们也听见了,就做个见证,看他能不能做到永不侵犯我朝。”

乌那挑眉笑,“姬恒吗?你方才说是不进犯这边的村落。不过也好,如果你跟我回乌孙,一样不踏入这里。”

秋素抿紧唇,调转马头冲着营地的方向,勾勾嘴角道:“从这里到我的营帐,你追上我就算你赢。鉴于你的马匹比我的好…”

乌那笑着打断她的话,“若是进了营帐我岂不是要被捉?代价大了些。”

“公平竞赛,不会。”

乌那摸摸下巴,指着前面不远处的树道:“这样吧,目的地不定,你随便跑,只要是追上就算我赢。那棵树,你跑到那里我再追。”

秋素看看那棵据这里只有十几丈的树皱了眉头,“那多长时间算是结束?”

“半个时辰。”乌那拍拍身下的宝马,若是正常,一刻钟就能磨光驷穹的耐力,很快就能赶上。

“姬恒!”何卓再次堵在她前面,“你拼马也成,这边照打不误。”

秋素伸手,何卓快速握住。秋素紧紧手,笑着道:“信我一次好不好?”

“不好!”

乌那抱臂笑,眼中更亮。

“我开始数数,你不跑也无所谓,直接跟我回乌孙。”

秋素抿唇,甩开手一夹马腹窜了出去,何卓想要跟上,却被身边的人拽去马缰。身下的马嘶吼一声,何卓瞪目,“松开!”

“司马还是给少将军一次展现的机会,他跑的是营地方向,秦将军亲自率兵在前面等着,不会有事。”

何卓扬鞭去抽,那骑兵抿着唇不松手,压低声音道:“司马想清楚姬少将的责任,这边也不可没有司马指令。”

何卓怒极,见乌那已经大笑一声追了出去,忙吹了口哨让小秋跟了出去。

秋素几乎趴在马背上,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脑中一片空白。终是忍不住回头,却见乌那不但越来越近,还抽空抽出一支箭再次对准小秋。秋素大急,回头吼道:“你敢伤它!你乌孙大将,竟然和一条狗过不去!”

乌那吹了声口哨,箭偏了偏,带着声响射出,小秋虽往一侧窜出,但是那箭还是在它落脚时稳稳的插在它脚前。

秋素咬牙,摸出小腿上捆着的匕首,后仰身体插在驷穹屁股上。驷穹嘶叫一声,忽然加速,险些将秋素甩下马来。秋素拽紧缰绳,两腿涩涩发抖,用尽力气又趴回驷穹背上,攥紧马鬃闭上了眼。

听天由命吧。驷穹好像是秦将军的马,她捅了它屁股,会不会被秦将军记恨?唉,直接撵了她就更好了。

小秋赶不上马的速度,喘着气停了下来,原地转了两圈,哼哼唧唧焦虑异常。

驷穹是好马,还是匹有灵性的马,可还是比不上身后乌那那匹枣红色汗血马。先前挨着那一刀,驷穹是将它甩在了身后,可不过是一刻钟,驷穹明显就没了之前的速度,身后的马却越来越近,速度不减。

乌那看着趴在驷穹背上的秋素扬声道:“马术都没有练好,就敢和我比马,是你大胆,还是看上了我,就准备同我回乌孙。”

秋素闭着眼不语,乌那一踢马腹,快马追上,伸手去捉秋素,秋素也不知哪来的胆量,翻身就吊在了马侧,一条腿蒙的磕在地面上,拖着跑出一段才使力翘到马背上。驷穹因秋素的力道偏了方向,许是看出直线往前跑并占不了好处,一掉头冲一侧的山坡跑了过去。

驷穹冲进树丛里,速度慢下来不少。山坡树木并不多,大多是□的岩石,即使树木密集的地方,也都是光溜溜的干,并不能隐藏自己。秋素看看同样跃进来的乌那,一咬牙翻身下马,抽了驷穹一鞭让它自行跑开,自己则往高处爬去。

乌那停住马,看着只捡陡峭地方爬的秋素笑着道:“姑娘,报一下名字。”

“不用爬那么快,我还没下马呢。”

秋素哪里还听得到他的话,方才脚后跟摔在地上那一瞬整个小腿就断了似的疼,托着地跑出去那么一段,鞋子都甩飞了,光着一只脚,又是磨的后脚跟都脱了皮的脚,只知道往上爬,死了也不能落在他手里。这已经不是关乎那边村落的牧民,而是她自己的命。

乌那翻身下马,手里的马鞭轻甩了甩,眼中笑意一闪而过,随后而来的就是遇见猎物的兴奋。

“姑娘,你怎么进了翼北营?那个什么朝不是说女子入营者斩吗?方才那个,是你的相好?”

乌那笑着将马鞭往腰间一塞,搓了搓手左右看了看,选了平缓的一处往山上走。

“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半个时辰…”秋素惊慌失措,不停的念叨了时间,拼命的往上爬,探头看见下面仰头看着她笑的乌那,吓的忙趴在石壁上。

要躲开!秋素抿着唇看看上面,又看看乌那选的那条小道,再看看停在坡下吃草的宝马,抖着腿继续往上爬,并选择在几步后消失在乌那视线内的角度。秋素趴在石壁上静了一会儿,听见乌那的脚步声是继续往上的,遂缓缓的往下滑,滑下最陡峭的一段儿猛地站起身往下跑,冲到宝马身边不顾它的反抗翻身上马。

乌那哈哈大笑着从处大石后跳出来,看着秋素道:“聪明的小东西,也知道偷我的马。”

秋素一双手抖的握不紧马缰,见乌那笑着靠近,身下的马也安稳不少,一咬牙故伎重演,一刀捅在马臀上。

乌那脸色一变,先前的调笑已经被狠厉取代。宝马扬起前踢嘶叫一声,腾起的身体几乎是直上直下,秋素觉得自己要被甩出去时它却突然窜出了树林回到了草地上。

秋素强硬将宝马拽向大营的方向,还没跑开就见乌那苍鹰一样扑了过来,秋素尖叫一声握着匕首向乌那刺去。乌那收手不极,手背上被划了深深一道。

秋素疯了一样又捅向马臀,宝马吃不住疼,猛地跑了出去。乌那眼中厉色渐增,二指放在嘴里打了个呼哨,本来狂跑的宝马猛的停住,秋素再往马臀上捅也只是原地腾起两蹄不断的甩背嘶叫。秋素手被马缰勒出道道血痕,一时手麻竟被从马背上抛了出去。

秋素后背着地,被摔的脑中嗡嗡作响,也顾不得许多,爬起来瘸着一条腿就往前跑,方才跑出去几步就被人拦腰抱上了马背。秋素瞪大眼睛却没有焦点,下意识的抬手去刺,被人扼着手腕将匕首夺了过去。秋素尖叫,抬手去抓,又被人箍住困在背手。

“素素,是我。乖,别怕,是我。好素素,别怕别怕,再不会了。”

身下的马快跑不停,耳垂似乎被含在嘴里,不停的吻着舔着抚弄着安慰着。秋素慢慢看清眼前的人,眼中更是绝望,猛地咬上他的胳膊,瞬间泪湿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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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你该见一个人 ...

何卓说不好自己的心情应该是庆幸还是失落,远远的策马奔过来,耳中听见秋素的尖叫,心里疼的想要窒息。她总是那么不计后果,这不是清源山,是战场,实实在在的战场,竟然还硬着头皮装淡定装大气。谁需要她的大义?她不是最恨秦知县压在她头上的大义?丢了一两银子都要心疼上一阵子,自己的命却当作不值一文。

乌那看着她的眼睛像狼,这草原上看见猎物的狼。他竟然提条件让她跟去乌孙,那结果自然可想而知。何卓看见秋素从马背上摔下来的那一刻,只恨身下的马跑得太慢,恨他没有一双翅膀,不能飞过去将她搂在怀里。看见裴远低俯在马背上从另一边奔过去,拉她在怀里时心里又是放松又是疼痛。

何卓觉得自己病了,胸口还在强劲的跳,却闷得他喘不过气来。缓缓停下马,何卓看着裴远,对,是裴远,尽管瘦了不少,可那一身骚包的白,还有发狠时微眯着的眼睛,都告诉他,裴远回来了,秋素的丈夫,回来了。

乌那看着坐骑臀部血肉模糊的一片,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草原上跑大的汉子,最疼惜的也不过是身下的那匹马,那女人却把它当破烂一样胡捅乱砍。

哼,不要命的女人!

马匹一双眼满是水渍,乌那摸摸它的头,在它耳边用自己的语言说了句什么。何卓回神,见他翻身上马,一掉头却是要追过去,忙策马挡在前面,拱手道:“一个时辰已经过了,乌那神将也要背信吗?”

乌那一双鹰目眯了眯,握紧手里马鞭,仰天笑了两声,拍拍身下的马往回去了。

裴远载着秋素避开秦将军的部队直接回了营帐,齐修正和军营里面的老军医慕禹说着什么,看模样应该是老相识了。齐修见裴远抱着闭着眼紧抿着唇的秋素进来,摇摇头对慕禹低声道:“有夫人的倔劲儿,倔起来也是个不要命的,一个人偷偷抢过镖车。可是骨子里啊,却没夫人的胆量,也小心眼儿的很。”

慕禹摸摸胡子,“好像还挺懒。”

裴远冷着脸瞪向齐修,齐修也不恼,只是见秋素一只脚踝肿的老高,光着脚露着血淋淋的脚后跟,敛了笑让裴远将人放到床上。慕禹赶紧吩咐小童烧了热水,帮着齐修将秋素手上和脚上的伤口清理了。

秋素不知道是昏迷了还是怎么,清理伤口的过程抿着唇一声不吭。齐修看看黑着脸坐在一边的裴远,将剩下的药油放在床头,冲慕禹努努嘴道:“殿下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伤,身上的,我们就不方便看了。”

裴远点点头,视线一直盯在秋素背上,恨不得穿上两个洞一般。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竟然傻到脱离何卓的保护,一个人跑了出来。落队的羊总是最快死的那一个,裴远拽她上马的那一刻恨不得勒碎她的腰。

笨蛋女人!当真是大胆呐。

裴远闷不吭声的托着秋素的腰去掉她身上套着的盔甲,伸手去解她的腰带,秋素一翻身将结带处压在身下。

“殿下请回,末将自己会上药。”

看见裴远那一刻,秋素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委屈,一瞬间就哭倒在他怀里。一路奔回来,她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她猜想过很多他们再见面的方式,悲情一点,比如,他一身明黄,站在高台上,她是众将士中的一卒,站在天子脚下;矫情一点,比如,他搂着竹鸢,笑着对她说,好久不见呐;冷情一点,比如,二人五年后平城街上再见,点点头擦肩而过;戏剧性一点,比如街上相见,她有了另一半,他怀里亦有佳人,相见不相识,他怀里的孩子指着她说,呀,爹爹看,好黑的人啊。

可不论多少种相遇的方式,秋素都没有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不,应该说,不论哪种方式,秋素都没想到自己会懦弱到缩在他怀里痛哭流涕。他会怎么想?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在哭诉委屈,甚至,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