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太君愕然,瞪着眼睛看穆连慧,杜云萝上前替她顺气,老太君摆了摆手,咬牙道:“谁的?”

“中元时做道场的一个和尚的。”穆连慧很是坦白,“我不知道他的法号,那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孩子是她的。

杜云萝怔了怔,想到清明、中元两回在去校场的路上遇见穆连慧,那时只当她是为晋尚在装样子,不曾想,是抱着这个目的。

清明时没有怀上,中元成功了。

吴老太君指着穆连慧,怒极反笑:“你倒是个有能耐的!”

穆连慧丝毫不为所动,只平静说着自己的计划,仿若在说旁人事情一般,语气没有任何起伏。

她说完了,屋里又静了下来。

良久,吴老太君才开口:“事情我知道了,你回满荷园去,等我安排。”

穆连慧站起身,缓缓在罗汉床前跪下,重重磕了个头,又缓缓爬起来,转身出去了。

吴老太君的眼角微红,嗓音沙哑,与杜云萝道:“你是不是在想,老婆子为什么轻而易举就答应她了?”

“作孽太多,攒些福报吧,”吴老太君抬手抹了抹眼角,目光温柔许多,看着杜云萝的肚子,道,“也不知道是个哥儿还是姐儿,你生了两个小子了,若能添个姐儿,也是好的,长房还没姐儿呢,娇娇柔柔的,看着就喜欢。”

杜云萝失笑:“我也盼着是个姐儿,生下来抱来给祖母起名儿。”

吴老太君的笑容里全是期待。

杜云萝回了韶熙园,吴老太君闭目养了会儿神,低声问单嬷嬷:“中元,算起来她有四个月了,时间不等人了。”

单嬷嬷没说话,背过身去抹泪。

“作孽啊作孽!”吴老太君长长叹了一口气。

第730章 交代

杜云萝有孕,穆连潇和周氏欢喜不已。

最近府里不平顺,能添一桩喜事,自是再好不过。

随着穆连诚回京,宫里的赏赐追着来了,慈宁宫里晓得杜云萝又有了身孕,也没有落下她。

练氏对那些金银绸缎恨得牙痒痒的。

这些有什么用?能让穆连诚站起来?能让她的金孙活过来?

风毓院里,练氏气闷了好几日,好不容易能宁神歇个午觉,就听见院子里此起彼伏的惊叫声,闹得她脑门子都痛了。

“老朱!”练氏唤道,“出去看看,到底怎么一回事,这院子里还有规矩没有?大呼小叫的,看我不中用了,连规矩都不知道了!”

朱嬷嬷赶忙应了,撩了帘子出去,见穆元谋住的书房外头乱作一团,她不由也冒了火气。

“怎么回事?青松呢?”朱嬷嬷沿着庑廊走到书房外头,低声喝道。

一群丫鬟婆子面面相窥,胆大的出来回话:“朱妈妈,不好了!老爷厥过去了,叫人抬回来的,刚刚送进屋里。”

朱嬷嬷听了前半句,刚想骂人,又被后半句话给噎着了。

穆元谋厥过去了?

这算什么事儿!

朱嬷嬷顾不上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的心,推开面前的人,抬脚入了书房。

青松站在床边,闻声转过头来,一副吓得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妈妈,怎么办呀!叫不醒老爷呀!”

“慢慢说!”朱嬷嬷沉声喝她,几步到了床边,一看穆元谋脸色廖白、嘴唇发青躺在那儿,她眼前也是一黑。

青松颤着声哭了:“老爷刚在屋里用了午饭,才走了没一会儿,又叫人抬回来了,说是在园子里厥过去了。妈妈,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啊!我怎么跟老太君、太太交代啊!”

朱嬷嬷被青松哭得心里越发乱了,咬牙道:“叫大夫了没有?”

青松猛一阵点头。

等了没多久,大夫背着药箱进来,又是诊脉又是翻眼皮,半晌道:“二老爷这怕是不太好。”

朱嬷嬷浑浑噩噩回去禀练氏。

练氏惊得一口气不顺,憋得她重重咳了起来:“昨儿个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不好了!我不信,我要去看看!”

朱嬷嬷也不敢拦练氏,跟前回似的,依样画葫芦,背着练氏过去,亏得就几步路,也算不上吃力。

练氏到了书房,几乎是扑在了穆元谋身上:“老爷!老爷!”

朱嬷嬷喘着气,解释道:“大夫说,老爷是郁结攻心,这两年一直咳嗽,心肺损了,又突遭二爷的事儿,闷在心里,突然迸发出来,冲倒了。”

听起来是这么个理,但练氏一时半会儿根本受不了。

她刚刚经历了儿子重伤,儿媳失了金孙,如今丈夫又不好了,这日子还怎么过?

练氏越想越悲戚,郁结的岂止穆元谋,她难道不是?她也胸闷,也心痛,她也挨不住了啊!

脑袋晕晕乎乎的,练氏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屋里愈发乱了。

消息传到韶熙园里时,杜云萝惊讶极了,再三确认婆子没有传错话,她起身往柏节堂去。

风毓院里乱糟糟的,两个主子都晕着,不肖她去凑热闹,反倒是吴老太君跟前,杜云萝怕老人家吃不消。

秋叶在屋外拦住了杜云萝,低声道:“夫人,老太君不大好,流了不少眼泪,这会儿睡着。”

这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单嬷嬷蹑手蹑脚出来,道:“夫人屋里坐会儿吧,双身子别操劳了,您替奴婢守着老太君,奴婢去看看二老爷和二太太。”

杜云萝自是应下,进了暖阁一看,吴老太君气色很差。

前几天请平安脉的时候,大夫悄悄与杜云萝说过,老太君已经是强弩之末,未必能撑到过年。

这一点,长房上下心知肚明,前回邢御医来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可事到临头了,舍不得依旧是舍不得。

便是过年,原也还有两个月,人若有心挺着,兴许能挺过去,再多挺些时日。

杜云萝一直觉得,吴老太君是那个能挺得住的人。

哪知道突然就出了穆元谋的事儿,这是老太君唯一的儿子了,对老太君的打击定然不轻。

吴老太君睡得极不踏实,但也睡到了日头偏西,才幽幽转醒过来。

杜云萝扶老太君坐起来,垫好了引枕,伺候老太君倒水漱口。

“阿单呢?”吴老太君嗓子喑哑。

杜云萝道:“单妈妈去风毓院了,两刻钟前,母亲使人来说过,她也在风毓院,让祖母您放宽心,有了消息就回来报。”

吴老太君垂着唇角,她老了,皮肤松了,眼角唇角都往下垂,即便笑起来的时候,也很难扬起来了。

“连潇媳妇,”吴老太君示意杜云萝在身边坐下,手掌附在她平坦的肚子上,道,“老婆子怕是看不到孩子出生了,连你这肚子是圆是尖,可能也看不到了。”

吴老太君的声音平静,可就是这样的平铺直述,让杜云萝的眼泪生生往下掉。

“祖母,您答应我了的,等姐儿出生,您要抱抱她,您还要给她取名字”杜云萝抽泣着道。

“肯定是个姐儿,又可爱又机灵。”吴老太君笑了起来,却差点岔气,她缓了缓,又道,“趁着我精神还不错,我再跟你说一说,你和元策媳妇都是拎得清的,旁的事儿我无需交代,就剩一个连慧,我应了她的,只怕来不及兑现,你晓得内情,给她一条路。”

杜云萝抹着眼泪点头,老太君一副交代后事的口气,说什么她都要应了的。

“这辈子,我清清白白地来,也想清清白白地走,我想给定远侯府的几代荣光添砖加瓦,若有灰尘蒙珠,老婆子抬手擦去。”吴老太君说着说着,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没入银白鬓角,“只是老婆子老了,留给我的时间太少,我的背也太弯了,力气不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我带来的好,留在这儿,我带来的不好,我带走了。好孩子,不哭了,让秋叶伺候你擦把脸,老婆子歇一歇,也再想一想,想姐儿的名字。”

第731章 母子

杜云萝顺着吴老太君的意思,唤了秋叶进来梳洗。

等收拾妥当了,她转头一看,吴老太君已经睡着了。

深秋的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了罗汉床旁,映在老人脸上,没有添上柔和光晕,反倒是显得吴老太君的脸色愈发枯黄。

杜云萝咬了咬下唇,没让眼泪再落下来,静静在一旁守了会儿,直到单嬷嬷回来,她才起身。

单嬷嬷朝杜云萝摇头,两人去了明间里说话。

“二太太醒了,大哭了一场,叫底下人劝着在屋里养着,乡君过去伺候了,”单嬷嬷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二老爷还未醒,奴婢听大夫的意思,便是醒了恐怕也不大好。”

单嬷嬷的目光落在杜云萝的肚子上,道:“夫人是双身子,老太君眼下最记挂的就是您的肚子了,您千万保重,府里的事儿,总有人看着的。”

杜云萝苦笑。

穆连慧和父母存了间隙,可事发突然,她即便要瞒着自个儿的肚子,也必须去练氏跟前了。

且不说母女天性,二房上下,除了穆连慧,还有哪个能顶用?

穆连诚瘫了,蒋玉暖还没出小月子,都是只能躺着的命。

就算蒋玉暖要不管不顾去风毓院伺候,练氏都会把人轰回去。

蒋玉暖小产伤了身子,若养不好落下病根,将来穆连诚跟前哪还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

可单嬷嬷说得也在理,二房动弹不得了,府里还有穆连康和穆连潇,还有三位太太,还有庄珂,杜云萝仗着怀孕多歇一歇,也不会乱了套。

杜云萝回了韶熙园,穆连潇得了信回来,走了一趟风毓院,穆元谋未醒,又去了两趟柏节堂,吴老太君一直睡着。

直到用了晚饭,穆连潇依旧不放心,又去了柏节堂,还是闭门羹。

小孩子敏锐,延哥儿知道父母情绪不好,乖乖坐在一旁,允哥儿也不似往日里闹腾,等奶娘来领人了,就听话去了。

这一夜风大雨急,关着窗户,都听见外头噼里啪啦的落雨声。

三更天时,柏节堂里的灯点上了。

吴老太君坐起身来,以手做拳,敲了敲硬邦邦的膝盖。

单嬷嬷一言不发,伺候老太君穿衣,又扶着老人下床,出门前,取了一件藏青斗篷系上。

秋叶在前头点了灯笼,不明不暗的,在风雨中摇摇晃晃。

三人走得极慢,沿着庑廊,一路走到风毓院外头时,身上也湿了大半了。

秋叶抬手敲门,守夜的婆子骂骂咧咧裹着袄子来问,一听是吴老太君来了,险些脚下打滑摔坐到地上去。

“我去看看元谋,不用把他媳妇吵起来。”吴老太君沉声道。

书房外,青松替吴老太君开了门,单嬷嬷扶着老太君进去。

床头点了油灯,穆元谋已经醒了,睁眼看了老太君一眼,张嘴想说什么,“啊”了一声又静了下去。

吴老太君在床沿坐下,单嬷嬷退出去守了中屋,青松和秋叶一人守房门,一人守在窗外。

里头只留下两母子。

“我猜你也该醒了,”吴老太君伸手握住了穆元谋的手,她从外头来,手上冰冷,而穆元谋也没比她好到哪儿去,“这会儿感觉怎么样?身上没什么劲儿,嘴里,也说不出话来了吧…”

穆元谋的眼底闪过狼狈,余下的是痛楚,身体完全不受控制的痛楚。

吴老太君抬手,耐心又温柔地替穆元谋整理额发,仿若她不是一只脚在棺材里的老妪,躺着的也不是动弹不得的中年人,就好像回到了几十年前,她还是年轻妇人,他还是总角小童。

“娘老了,”吴老太君笑了,眼底温情如水,“这些年,是你陪着娘走过来的,现在,也扶着娘走黄泉路,娘这把年纪了,没人搀着走不动了…”

吴老太君的声音嘶哑,穆元谋呜呜想说话,终是吐不出一个字,只眼泪涌出,落在了吴老太君抚在他脸颊上的手指上。

“怎么哭了?”吴老太君低头看指间,只可惜她已老迈,眼神不比从前,她看不清那片湿漉了,再开口时,语气里温情褪去,余下的只有悲伤,痛心疾首,“你还不想去见一见你父亲兄弟?还是你知道你无颜见他们!

你做了这么多错事,你没脸见,你想过我没有?我不把你带走,我又怎么有脸面去见你父亲,见你兄弟?见因为做错事,在被我亲手送下去前吞金的元婧?

我没有脸见列祖列宗!”

吴老太君顶着一口气说完,心中闷透了,重重咳嗽起来。

穆元谋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吴老太君好不容易缓过起来,沉沉看着穆元谋的眼睛,摇着头叹了一口气:“其实你也准备好了,是吧?我们母子两个,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一句“求仁得仁”让穆元谋的身子僵硬了,他原本只是身体里使不出力气来,软绵绵的,好像骨头都被抽掉了一样,而这一刻,是僵硬,就像是有一颗颗钉子,把他的骨节都钉在了床板上。

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他的一切,早已经被吴老太君看穿,他知母亲所有计划,母亲知他全部想法,沿着两个人一起铺好的路,走向尽头。

所谓求仁得仁…

要不是穆连诚重伤而归,要不是蒋玉暖的孩子没有保住,今天的这个结局,的确是他一直在等的。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终究输得彻底。

吴老太君起身,步履蹒跚。

单嬷嬷听见动静,过来扶住了老太君。

主仆两人一道出了书房,依旧是秋叶打着灯笼,慢吞吞回柏节堂去。

青松关上了房门,走到床边,绞了帕子替穆元谋擦了脸,才垂着手道:“都要四更了,老爷歇一会儿吧,没多久就要天亮了。”

茫茫几十年,余下的也没有几个晨曦了。

青松吹了灯,退出去窝在了矮榻上,内室里只余穆元谋一人,听着外头的风声雨声。

那些风雨声离他分明很近,又实在太远,他静静听着,就如幼时一般。

第732章 风雨

许是风雨来临,天色依旧亮不起来,云层压得低低的,风吹得窗户不住作响。

穆元谋躺在床上,他的身上没有什么劲儿,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他半阖着眼睛,肢体的无力使得他的思绪愈发清明,几十年人生,仿若在一霎那间从眼前闪过,很快,却也很清晰。

一张张脸,一个个人,有人哭有人笑,他时而在其中,时而在远处。

他想起了吴老太君离开前说的话。

“求仁得仁”。

当真讽刺。

穆元谋不是一个看不清局势的人,他算计了那么多,在穆连康回京、穆连潇承爵的时候,他已然清楚,夺爵之事是无望了的。

一个设局之人,最怕的是沉迷其中,连退路都绝了。

他留了退路,不是给自己,而是给穆连诚。

穆堂死了,他死前到底说过些什么,穆元谋拿捏不准。

起先还有些犹豫,直到穆连喻战死、爵位落在了长房头上,穆元谋意识到,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他性子敏锐,即便所有人都在掩饰,但那股子疏离感还是没有逃过他的感知。

不仅仅是三房、长房,连吴老太君对他,都有些许不同了。

只是些许,并非全部。

穆元谋猜想,是吴老太君没有实证,她可能是知道了些什么,却没有全信,亦或是知道得还有些少。

他故意留了漏洞。

垂露的事儿,各处都会查,尤其是吴老太君那里。

穆元谋往韶熙园里安插了一个垂露,原本图的也不是让她打听什么消息,而是让吴老太君看到他的确是在往长房伸手。

等练氏摔断了腿,他又染了风寒,看着单嬷嬷送青松过来,穆元谋想,老太君是下了决心了。

他希望老太君下决心。

他只有穆连诚这么一个儿子,他要替儿子铺路。

永安十三年的事儿,穆连诚尚且年幼,吴老太君不会想到孙儿牵扯其中,本来就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主谋,他要把儿子摘出去。

不仅仅是摘干净,还要给穆连诚一个将来。

即便不能承爵,即便再多军功也拼不到一个与定远侯相提并论的爵位,起码也是圣上跟前叫得起名号的军中勇将。

就像叶毓之一样。

景国公府再作妖,再不得圣意,叶毓之也一辈子越不过国公府。

可叶毓之能在国公府之外,另有一番天地。

这是穆元谋希望能替穆连诚准备的,就算将来分家了,穆连诚也有在京中立足的资本。

彼时,缺不得扶持和提携,尤其是来自是穆连康和穆连潇的。

唯有他穆元谋死了,唯有他一个人把所有的事儿都担了,“全然不知内情”的穆连诚才能在兄弟之间得一份助力。

他在一日,就是横在长房、三房心中的刺,只有他死,且死在吴老太君手里,这事儿才能慢慢翻过去。

布局、设想,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出差池。

无论是垂露,还是他为了再添一把火而安排的柔兰,起先,都在计划之中。

他看着练氏的腿好不起来,他让自个儿一天天喝着添了东西的川贝梨子盅。

可到底,还是失控了。

就像是滴在了画纸上的一滴墨,全盘尽毁。

穆连诚重伤,蒋玉暖肚子里的儿子小产,二房没有往后了什么都没有了。

穆元谋的唇角动了动,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

他求来了自己的死,却求不到二房的将来。

砰砰

风卷着碎石子打在窗户上,在黑暗里格外清晰,就像是稚子小童的手,用力拍着窗户。

穆元谋记得很清楚,很多年前,穆元安也是这么来拍他的窗户的。

穆元安是庶子,比他们三兄弟小了十岁,穆元策和穆元铭被老侯爷赶去城外马场练骑射的时候,穆元安才四五岁,堪堪站稳马步,练上一个时辰就想躲懒。

穆元谋和穆元安很亲近,每日在府里的就他们两位爷,他们每天凑在一块说的话,比对着穆元策、穆元铭一个月说的都多。

寻常是穆元安说,穆元谋就在一边听着,听他说练功苦,说他脚下没站稳摔了,吃了一嘴的泥。

穆元谋听得直摇头。

穆元安六七岁的时候,穆元谋去校场寻他。

日头下,穆元安练得一身是汗,乐呵呵迎上来,直直往他身上扑。

还没扑到,就被师父架开了,板着脸说穆元安没规矩,穆元谋喜洁,没得让他沾一衣服的泥。

穆元安挨训,穆元谋低头看着衣摆上沾上的汗水手印,下意识皱了皱眉头。

别人都说他喜洁,其实他真的不介意穆元安弄脏他的衣服,前些年也是,他记得有两次他开口说过,却没有人信他。

他们都说,穆元谋从小就爱干净,很爱干净。

他小时候到底什么样,他自个儿清楚,还要这些奴才们来提醒?

他和穆元策、穆元铭的年纪差不多,从小就在一块,兄弟们读书,他也读书,兄弟们习武,他也习武。

直到有一日,父母突然发现,他的身体练不了功夫。

穆元策、穆元铭整日里都在校场摸爬滚打,穆元谋只能在母亲跟前念书习字,兄弟们练完了回来,兴冲冲来请安,衣摆上有些脏乱,被母亲赶回去梳洗,只有他一个人,袖口上连墨汁都不会沾到。

不沾就不沾吧,他就是这么干干净净的,和穆元策、穆元铭都不一样。

他们会的,他不会,他也不需要会,反正,他能做得好的事儿,兄弟们也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