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含了三个意思:一是点明他们认识李神医,身份并不简单,如果三人动手杀人,麻烦不小。二是指出李神医对他们的病人有兴趣,要是继续动手惹恼了神医,麻烦更不小。三是附近有锦鳞卫的人出没,被他们盯上,那就不只是麻烦的问题了。

总而言之就是传达给对方一个意思,好聚好散,谁都别节外生枝。

池灿的话果然起了作用,三人对视一眼,默默收回刀剑。

城里还来了锦鳞卫,要是真杀了这几人被那些疯狗盯上,说不准会给主子惹麻烦。他们的任务就是把神医顺利带回京城,别的都可以妥协。

外头的双方达成了某种默契,各自安静等候。

而室内,当李神医收针后,乔昭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她一时不知今夕何夕,脱口而出道:“李…爷爷?”

第13章 疑心

果然是梦吗?嫁给北征将军邵明渊是梦,祖父过世是梦,父母家人被大火烧死是梦,她被一箭射死在寒冷枯寂的城墙上也是梦。

所以醒来,一切都好了吧?

李神医瞳孔蓦地一缩。

这个称呼…

“你是谁?”他抓了乔昭的手,喝问。

粗糙干瘦的手搭在手腕上,乔昭猛然清醒,垂眸盯着那只手一动不动。

这只手她是熟悉的,曾经手把手教她针灸推拿,曾经笑着刮她鼻子说她学得快。

他是乔昭的李爷爷,却不能是黎昭的。

“小丫头到底是谁?”李神医并不是脾气好的人,声音更冷了一分。

乔昭抬眸与他对视,因为发烧音色没了平时的轻柔,沙哑如低低刮过青草地的风:“我是京中黎修撰之女,您是谁?”

李神医明显不信:“小丫头刚刚喊我什么?”

这小丫头有古怪,刚刚分明喊他李爷爷,而这个称呼,只有一个丫头这样喊过。

乔昭露出疑惑的神色,一双漆黑明亮的眸子微眯,似在回忆:“我刚刚想说,咦…爷爷您是谁?”

她无辜笑了笑:“不过还没说完,您就打断我啦。”

李神医愣了愣。

李…爷爷?咦…爷爷…

原来是听错了。

他松开乔昭手腕,可不知为何,心中还是有几分怪异。

总觉得这机灵古怪的丫头和记忆里那个聪慧的丫头有些相似。

她的病也有趣,除去发热不谈,神魂竟不大安稳,仿佛人的精神和身体不能很好的融合,要剥离似的。

想到这两年一直醉心研究的东西,李神医脑海中闪过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扬声道:“进来吧。”

脚步声响起,初春的风随着门开涌进来,让人头脑一清。

池灿目光直接落到乔昭那里,见她已经醒来,一直紧绷的唇角微不可察松懈几分,这才看向李神医。

李神医一改先前的乖僻,温和问道:“小姑娘是你什么人呐?”

池灿下意识后退半步。

总感觉面前站了一只大尾巴狼!还是上了年纪老奸巨猾那种。

“萍水相逢而已…”池灿飞快把自己撇清。

“萍水相逢啊——”李神医拉长了声音。

池灿摸不清他的用意,解释道:“小姑娘被拐了,凑巧被我们碰到,我们顺路送她回家。”

“原来是这样。”李神医松了一口气,笑眯眯道,“小姑娘病得不轻,不是一天两天能好的。不如这样,就让这小姑娘跟着我吧,我医好了她,送她回家就是。”

“她要回京城。”池灿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回的这么快。

“那就更好了。”李神医摸摸胡子,“我也是去京城,路上可以行慢点,方便医治这小丫头。”

池灿不说话了,沉默片刻道:“这要问问她自己的意思。”

这老头莫不是拐子吧,那丫头只是发热,哪里就病得不轻了?

李神医便回过头去,笑问:“丫头,我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神医,要不要跟我走?”

乔昭毫不犹豫:“跟。”

她原先所图的是平平安安回到京城,而半路上遇到李神医,就算不提前缘,有一位神医送她回家比起三位年轻公子送她回家,她将来的处境绝对是不同的。

乔昭不傻,自然知道怎么选择。

池灿眉头一跳,冷着脸一字一顿道:“你可想好了。”

乔昭乖巧点头:“想好了。”

池灿气结,转身拂袖欲走,又忽然转过身来,问她:“就不怕再被拐了?”

李神医翻了个白眼道:“臭小子说什么呢?”

乔昭轻柔地笑:“不会的,他是神医。”

“人家说什么,你就信啊?”池灿恨铁不成钢。

死丫头面对他们时的机灵劲呢?

乔昭眨眨眼:“若不是真的大夫,池大哥这么聪慧绝顶、小心谨慎的人,怎么会让他替我看诊呢?”

池灿嘴角动了动。

说的可真他娘的…有道理!

池灿没了话说,看着小丫头又莫名气闷,摸了摸鼻子,转身便走。

跟进来的三人却不干了,其中一人忙道:“神医,这…不大方便吧?”

主子可是千叮万嘱,万万不能节外生枝,务必把李神医悄悄请回去的。

李神医眼一瞪:“有什么不方便的?你们若是觉得不方便就自己走人!这小姑娘生了重病,医者仁心,我能见死不救吗?”

三人同时默默牵了牵嘴角。

说的好像您多有仁心似的。

他们寻到这位神医可没少吃苦头,千求万求都不愿意随他们进京,最后没办法使出了杀手锏,用主子手里一株稀世灵草才让这位神仙松了口。

遇到这小丫头就医者仁心了?

三人目光在乔昭脸上转了一圈,默默想,原来神医也是看脸的。

“你们还有什么意见?”李神医不紧不慢地问。

三人一脸憨厚:“小的不敢。”

“不敢就好,带上这丫头,走吧。”

“等等。”池灿去而复返,拖着依然昏迷不醒的杨厚承,看也不看乔昭一眼,只盯着李神医道,“还请神医医者仁心,把我这朋友救醒。”

李神医撇嘴冷笑:“医者仁心和烂好心可不是一回事儿。”

三人同时点头。

看吧,这才是这位神医的真面目!

乔昭冷眼旁观,心中亦很困惑。

印象里,李神医对她虽可亲,那是因为他和爷爷是至交,自己又勉强算是他半个弟子的缘故,对旁人李神医可是一直很有性格的。

为什么成为黎昭后的初次见面,李神医想把她带在身边?

那声“李爷爷”,到底是让他老人家起了疑心吗?

除了故去的祖父,没有人比乔昭更清楚这位神医是多么惊才绝艳的人。他的医术深不可测,近年来更是几近通神。这样的人,对某些玄妙之事有超出常人的敏感,并不奇怪。

气氛凝重中,乔昭开了口:“神医,池大哥三人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想等朱大哥回来,杨大哥清醒后,与他们都告过别再随您走。”

她昏迷后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却能猜到杨大哥这样子应该是为了她。李神医很明显对她有兴趣,想来她提出的这个小小要求是不会拒绝的。

果然不出乔昭所料,李神医听她说完,抬脚走到杨厚承身边,把一颗晶莹剔透的药丸直接拍进了他嘴里。

第14章 分别

“咳咳咳。”杨厚承猛烈咳嗽几声,清醒过来。

他茫然四顾,看到屋里多出的三人脸色大变,拔剑冲过去。

池灿拽住他后背的衣裳,凉凉道:“别玩命了,没咱们什么事了。”

杨厚承收住身形,更加茫然:“什么意思?”

池灿冲乔昭的方向抬抬下巴:“人家要和神医走。”

杨厚承一见乔昭醒了,眉宇间尽是真诚的喜悦,拔腿走过去道:“太好了,丫头终于醒了。”

骤然而来的欢喜中,他忘了客气称她黎姑娘。

乔昭当然不介意,望着他微笑:“醒啦。”

她声音低哑,让杨厚承皱了眉:“嗓子都哑了,还不舒服吧?”

“嗯,还有些头晕。神医说我病有些重,让我和他一起走,方便医治。”

杨厚承愣了愣,随后露出笑容:“原来是这样,有神医照顾你,确实比跟着我们好。”

池灿紧紧抿了抿唇,没吭声。

门口传来男子温和的声音:“黎姑娘要随谁走?”

众人望去,就见一位温润如玉的年轻男子走进来,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个丫头,十五六岁的模样。

杨厚承飞快给朱彦解释起来。

听他解释完,朱彦看乔昭一眼,意味深长道:“你说得对,黎姑娘和神医一起走更好。”

他说完冲李神医深深一揖,朗声道:“那就拜托神医了。”

见两位好友都如此说,再看小姑娘没心没肺的模样,池灿心里气闷更甚,有种自己路上随手捡的白菜被猪拱走的感觉。

虽说那棵白菜他不稀罕,可白菜宁可跟着猪走也不在乎他,这滋味还真酸爽。

“那就赶紧收拾东西吧,好走不送。”池灿冷冷道。

他生得好,这样冷着脸依然漂亮得惊心动魄。

朱彦深深看了好友一眼。

总觉得某人在赌气。

他忍笑把紧跟在身旁的丫头推过去:“黎姑娘,回京路途遥远,你一个人多有不便,买了个丫鬟给你。”

乔昭有些意外,看那丫鬟一眼,见她眉清目秀,众目睽睽之下虽然有些紧张却不瑟缩,可见是精心挑选的,不由心中一暖,诚心感激道:“朱大哥费心了。”

朱彦冲她莞尔一笑,转而对李神医道:“这船被我们包下了,还有不少空房。既然都是回京城,神医何不与我们一道?”

杨厚承拍拍头:“对啊,大家一起走就好了,我一时紧张居然忘了。”

朱彦用眼神表达疑问。

好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紧张什么?

杨厚承无奈摊摊手。

眼前站着的这位神医随手撒把绣花针都能把他毒翻了,解药的辛辣味令他毕生难忘,能不紧张吗?只是众目睽睽,这么丢脸的事就别拿出来说了。

池灿没有开口,耳朵却动了动。

乔昭却面色平静,她知道李神医定然不会同意的,原因么——

李神医摆摆手,吐出一句话:“不行,我晕船!”

众人:“…”

李神医全然不在乎众人怎么想,转身交代乔昭:“赶紧收拾东西吧,我在码头上等你。”

“嗳。”乔昭乖巧应了。

等众人都出去,只留下乔昭与新买的丫鬟二人,她便温和道:“麻烦你了。”

“嗳,姑娘折煞婢子了。”丫鬟利落收拾起东西,心中纳罕新主子容貌娇柔却是个冷淡寡言的性子。

她却不知乔昭此刻身心俱痛,当紧绷的弦松弛,哪里还有开口的*。

乔昭的东西很有限,丫鬟收拾完连一盏茶的工夫都没用,拎着个小包袱对斜倚在床榻上假寐的乔昭道:“姑娘,收拾好了。”

乔昭睁开眼,一双漆黑的眸子一点点映照进光彩,强撑着起来:“扶我出去吧。”

她烧得浑身没有一点力气,靠自己是走不动的。

丫鬟上前一步,扶住乔昭胳膊。

主仆二人走出去,就见朱彦与杨厚承二人等在外面,却不见池灿的身影。

不等他们开口,乔昭便松开丫鬟的手,屈膝一礼:“朱大哥,杨大哥,这些日子多谢你们照顾,将来若是有机会,我必当回报。”

杨厚承忙摆摆手:“不用不用,你能平安回家就好。”

朱彦目光下移,落在少女光洁的额头上,上面是细细密密的汗珠,可她冲二人行礼的身姿优雅又端正。

朱彦心中一叹,开口道:“黎姑娘,在下…朱彦,若是回京后遇到难处,可以托人去泰宁侯府寻我…”

乔昭微怔。

告诉了她身份和名字,这是真的把她当朋友看了。

杨厚承诧异看好友一眼,跟着道:“杨厚承,留兴侯府的,小姑娘别忘了你杨大哥啊。”

他以为,朱彦那样的性子是不会轻易把真实身份告诉一位姑娘的,没想到却抢在了他前面。

“自然不会的。”乔昭嘴角一直挂着笑,可冷汗早已顺着面颊往下流,她却不以为意,大大方方问,“池大哥呢?”

池大哥…

朱彦与杨厚承默默对视。

那家伙最近好像有点抽风。

杨厚承打哈哈道:“他啊,见你要走肯定是伤心欲绝,躲起来哭鼻子去了。”

自然没有人把这话当真,乔昭便道:“那就麻烦两位大哥替我向池大哥道别了。”

她再次屈膝,随后扶着丫鬟的手,转身往等在码头旁的马车行去。

朱彦二人默默看着她上了马车,一直没有回头。

“这丫头还真是说走就走啊。”忽然少了一个人,杨厚承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是啊,以后我日子可难过了。”

“嗯?”

“又要被拾曦拖着下棋了。”

二人说笑着正要转回船舱,就见停在不远处的马车帘子忽然掀起,丫鬟从车上跳下来。

二人脚步一顿。

丫鬟转眼已经跑到近前,先行一礼,随后把一个白瓷瓶递过去,匆匆道:“这是姑娘从神医那里求来的金疮药,给池公子的。”

她把白瓷瓶交到朱彦手里,再次冲二人行礼,然后一溜烟走了。

“那丫头还真有心。”眼看着马车缓缓启动,杨厚承嘀咕道。

朱彦笑了笑,握紧了手中瓷瓶转身,就见池灿正站在门口,一言不发。

他新换过衣裳,已经看不到肩头的血迹斑斑。

朱彦扬手把瓷瓶抛了过去。

第15章 回京

白皙的瓷瓶在空中划过一条漂亮的弧线,准确落在池灿手中。

池灿捏紧了瓷瓶没说话,转身进去了。

马车不紧不慢在官道上行驶,乔昭侧躺在车厢里端的矮榻上,听丫鬟向她回禀:“姑娘,已经把金疮药交给朱公子了。”

乔昭颔首,声音嘶哑:“那就好。”

李神医凑过来把丫鬟赶到一旁,道:“丫头可以啊,拿着我的药送人情。”

他伸手递过一枚药丸:“把这个吃了。”

乔昭接过,毫不犹豫服下。

李神医颇满意她这个举动,却口不对心道:“给你什么都敢吃,就不怕是毒药?”

“李爷爷医者仁心。”才服下药乔昭就觉得舒坦多了,遂笑道。

“你叫我什么?”李神医一怔,那种异样的感觉更强烈了。

乔昭歪着头:“李爷爷呀,要不叫您李神医?”

从小到大,她和这位李神医相处的时间比父母兄妹还要长。李神医性情乖僻,对一个才见面的小姑娘如此热心,让她不得不往深处想:李神医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他会觉得自己像曾被耐心教导过的那个人吗?

李神医笑起来:“就叫李爷爷吧。丫头叫什么?”

女孩子的闺名不便与外人道,但面对这样一位长者自然不必避讳,乔昭坦然道:“我姓黎,单名一个‘昭’字。”

“哪个‘昭’?”李神医眉毛一动。

乔昭神情无波:“贤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的‘昭’。”

李神医怔住,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幅画面。

小小的女孩端坐在石凳上,替祖父捶腿,听到他询问,仰起头来,一脸平静告诉他:“我叫乔昭,‘贤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的‘昭’。”

李神医长长久久看着乔昭,轻叹道:“这种解释并不多见。”

更多的人会说,是日月昭昭的“昭”。

他心中古怪更甚,想到这小姑娘脉象所反应出来的离魂症状,一个惊世骇俗的念头一晃而过,随后摇头失笑。

那丫头此刻应该在遥远的北地呢,他一定是这两年研究那些东西魔障了。

“好好歇着吧,吃了药你会发汗,把郁结之气发出来就好了。”

小小的年纪竟好像遇到什么大悲之事,才生生把身体熬垮了,这丫头心思挺深啊。

李神医想到这里,又看了看小脸煞白的乔昭,这才移到一旁闭目假寐。

一艘船上,男子独坐于窗前,一口接一口啜茶。

一只白鸽扑簌簌落于甲板上,跳进一人手心里。

那人很快取下白鸽脚上的信息,大步走进来:“大人,台水那边传来的信儿。”

男子把纸条接过,扫过上面的内容,把纸条撕碎从窗口撒出去,喃喃道:“在台水码头,那个小姑娘上了另外一批人的马车,与那几人分开了?”

明明只是个普通的小姑娘,事情怎么越来越有意思了?

久居锦鳞卫而养成的细致敏锐让他习惯性轻轻敲了敲桌面,吩咐道:“分出人手跟着那小姑娘,看后来那几人是什么人。”

原来这男子正是被池灿三人议论过的江十三,江大都督的义子,江远朝。

锦鳞卫在全国各地都有驻地,形成庞大的情报网把所有重要消息汇集到京城去。

他驻守嘉丰,当然不可能监控所有人,而是盯住那些职位特殊的官员。如杏子林乔家那样虽已不在朝却依然有影响力的人家,亦会定期去打探情况。

只是没想到乔家会被一场大火烧个干净,他虽觉蹊跷却不明内情,只能派人密切监视着,好几日才等来了那几人,当然是把他们纳入监控里。

有心算无心,转日江远朝就知道了老者的身份。

“竟然是行踪缥缈的李神医!”饶是江远朝一贯镇定,此刻亦不由动容。

李神医是谁,那是连当今圣上见了都以礼相待的名医,他说不入太医院,圣上都不强迫,任由他飘然离去。

他记得义父说过,李神医握有一块免死金牌。

“另外几人是什么身份?”

属下恭恭敬敬回道:“查不出来,看样子都是高手,应该是护卫之流。”

江远朝修长手指弯曲,轻轻扣着桌面,清脆的敲击声一声接一声传来。

“看来是京中哪位贵人寻到了这位神医的踪影,请回去看病了。”他做出这个猜测,把茶杯往桌面上一放,站起身来。

他身姿挺拔,个子又高,迈着大长腿走出门去,迎着江风深深吸了一口气,吩咐下去:“等靠了岸给我安排一辆马车。”

比起京城的公子哥儿,显然是那位李神医更值得跟着。

一个人从事一项工作久了,言行自然深受影响,江远朝明知此去京城与神医八竿子打不着,还是决定亲自跟上。

若是有什么意外收获,想必义父会高兴的。

初春时节万物复苏,连官道上的车马行人都比冬日多了起来,放眼望去正是一派繁荣景象,载有乔昭的那辆马车混入其中,毫不惹眼。

等到春意愈浓,京城便渐渐近了。

乔昭的身体一日日好了起来,她的心情却没有放松。

用不了几日就能见到黎昭的父母家人了,尽管有着黎昭的记忆,那一切对她来说还是太陌生。

马车忽地停下来,扮作车夫的护卫恭敬对李神医道:“路边有个茶棚,除了茶水还有热气腾腾的包子卖,您要不要尝尝?”

旅途最是辛苦,一听有热气腾腾的包子,一直假寐的李神医立刻睁开眼:“要。”

“好勒,小的这就去买。”

李神医把他拦住:“不用,我们下去吃。”

护卫立刻一脸纠结:“这——”

“啰嗦什么,一直呆在马车上把我这把老骨头都颠散架了。”李神医根本不理会护卫,直接下去了。

乔昭见状跟了出去。

他们扮成一对出行的祖孙,由侍卫与丫鬟护着在一个空桌坐下来,很快老板娘就端上来一大盘热气腾腾的包子并一壶茶水。

李神医拿起包子咬了一口,点头:“不错。”

虽然他不喜欢来京城,却不得不承认,这靠近京城的官道更干净不说,就连路边摊的包子都比别处好吃。

乔昭拿起一个包子默默吃。

李神医不愿很快回到马车上,捧着一杯茶听旁边几桌的客人闲聊。

就有人疑惑道:“春日风沙大,怎么这官道比我以前来瞧着干净多了?”

旁边人立刻笑道:“朋友一定是远道来的有所不知,咱们的北征将军马上要进京了,这官道啊每日都要扫洒一次。”

第16章 听来

北征将军邵明渊显然是近来京城乃至周边的热门话题,一经人提起气氛立刻热烈起来。

“啧啧,邵将军真是了不得,才二十出头就受封冠军侯了。”

“这有什么稀奇,邵将军是将星下凡,才十四岁时就替邵老将军南征北战。如今替咱大梁收复燕城,立下天大功劳,受封冠军侯那是实至名归!”

一阵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忽有一人长叹道:“邵将军为国为民真是不容易,你们听说了没,当时北地鞑子们抓住了邵将军的夫人,威胁邵将军退兵呢!”

权当消磨时间的李神医忽然捏紧了茶杯。

乔昭却不为所动,抽出帕子拭了拭嘴角,端起茶杯浅浅啜了一口。

“啊,退了没?”那些从南而来的人显然尚未听说此事,不由紧张起来。

邵将军的事迹早已被人们提起无数次,可此时能给这些人再讲一遍,说话的人显然很自豪:“当然不能退啊,当年齐人夺走咱们燕城,那是丧尽天良啊,把全城人都给屠了,连襁褓中的娃娃都不放过!后来仗着燕城的地理位置,更是打得咱大梁军没话说。这么多年下来,北地边境的百姓们多苦啊,好不容易有了收复燕城的机会,你们说邵将军能退吗?”

“不能,不能,绝对不能!”听者齐齐摇头。

大梁一向以天朝上国自居,百姓皆以大梁子民的身份为荣,失去燕城就好似一个重重的耳光甩在所有大梁人脸上,日积月累就成了心头上的伤,一想起来无不是又痛又恼,脸面无光。

“那邵将军可怎么办啊?”

那人一仰头把茶水饮尽,眼中是狂热的敬仰:“邵将军没等那些鞑子说完,弯弓射箭就射杀了自己的夫人,让他们再没有什么可威胁的,士气大振!”

“嘶——”冷抽声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