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刻钟过去,两名男子面如土色瘫倒在地上,连连干呕。

“还不滚!”亲卫抬脚踹去,“是不是想把地上的秽物也舔干净?”

此话一出,两名男子犹如惊弓之鸟,弹起来飞快跑了。

亲卫回到邵明渊身边。

邵明渊低声交代:“回头跟上去,给我撬开他们的嘴,查清楚他们究竟是受何人指使。”

“领命。”

邵明渊回头看了一眼人群。

围观众人下意识后退一步,噤若寒蝉。

年轻俊朗的将军微微一笑,就如春雪初融,拂去了人们心头寒意。

“刚刚的场面让各位乡亲心生不适,邵某在此说声抱歉。”邵明渊冲众人一揖,温和有礼,“只是在那两个畜生面前,邵某只是一个因准岳丈一家受辱而忍不住愤怒的半子而已,还望父老乡亲们能够体谅。”

看着恭敬行礼的年轻人,在场的人不由沉默了。

是啊,冠军侯有什么错呢,换了寻常人家,岳丈家被人如此欺辱,但凡有血性的都会拿刀跟那两个畜生拼命的。

“侯爷,您做得没错,那两个畜生就是欠收拾!”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喊道。

很快附和声响成一片。

躲在人群中看热闹的杨厚承摸了摸下巴,喃喃道:“总觉得哪里不对。子哲,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站在杨厚承身边的朱彦轻笑摇头:“庭泉还真是善于模糊事实啊。”

“怎么说?”杨厚承一头雾水。

朱彦笑笑:“人们激动附和,全因联想到换了自己的岳丈家被辱会怎么做,或者自己的女婿会不会如庭泉这般维护岳丈家的脸面,这样一来自然生出对那两个人的同仇敌忾之心。只不过他们都忘了,靖安侯府与黎府还没定亲呢。”

杨厚承啧舌,小声嘀咕道:“这家伙真够狡猾的。”

听着围观众人对两名男子的谴责,邵明渊翻身下马,从呆若木鸡的媒人怀中接过活雁,大步向邓老夫人等人走去。

第558章 想念

到了邓老夫人面前,邵明渊深深一揖:“刚刚污了您的眼睛,晚辈向您赔罪了。”

邓老夫人看着抱着活雁向她行礼的年轻人,忍着笑意道:“进来吧。”

黑漆大门缓缓合拢,挡住了看热闹的人们的视线。

邵明渊陪着邓老夫人往里走。

“今天的事,还要感谢侯爷出手帮忙。”

邵明渊语气谦卑:“老夫人这话就折杀晚辈了,结亲是缔结两姓之好,以后府上的事自然便是晚辈的事。”

他说着,脚步一顿,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廊柱处。

朱漆的廊柱,隐约露出一截素色裙角。

男人的目光热切起来。

也不知为何,明明二人时时相见,甚至朝夕相处了数月,可是才分开那么一会儿他就十分想念了。

在黎家的庭院里,看到他朝思暮想的姑娘就隐在不远处的廊柱后悄悄望着他,他便忍不住心旌摇曳。

看着抱着两只大雁挪不动脚只剩下傻笑的年轻人,邓老夫人轻咳一声,板着脸道:“侯爷,进屋喝茶吧。”

邵明渊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耳根泛红,面上竭力摆出一本正经的模样,抱紧了活雁往前走去。

邓老夫人悄悄弯了弯唇角。

她看出来了,这位年轻的侯爷对他们三丫头倒是一往情深,这样的话,她暂时可以稍微放心了。

齐大非偶,她一直很担心三丫头嫁到侯府会受委屈,到那时娘家就算想出力,蚂蚁又如何撼动大树呢?

邓老夫人一颗心才算落定,冲大丫鬟青筠使了个眼色。

青筠会意点头,悄悄去了乔昭那里:“三姑娘,老夫人不放心大太太,让您回去陪着。”

“知道了。”乔昭轻轻点头,遥遥望了消失在门口的挺拔背影一眼,转身向雅和苑走去。

她当然明白祖母的意思,不论平时她与邵明渊如何见面联络,现在是男方上门来求亲,她作为未出阁的女孩自然是不宜露面的,像她这样厚着脸皮偷偷跑来看男人一眼没被长辈一巴掌扇回去,已经是不容易了。

乔昭垂眸,浓密睫毛颤了颤。

她只是听阿珠说那天见他醉酒难受才忍不住来看看,才不是想他呢…

“姑娘,您小心——”阿珠在身后拉了乔昭一把。

乔姑娘撞到了门框上,揉着发红的额头回过神来。

咳咳,她真的不想他!

阿珠垂头偷笑,乔昭斜睨了她一眼。

阿珠忙收起笑意,清清喉咙问道:“姑娘,邵将军喜欢吃什么菜?要不要婢子去跟大厨房说一声?”

“大厨房做什么他就吃什么呗。”乔昭绷着脸道。

过了片刻,乔姑娘低咳一声:“我记得前两天吃的酸菜白肉不错,去跟大厨房说一声吧。”

邵明渊曾对她说过,离开京城七八载,早已习惯了北地的饮食,尤其是到了滴水成冰的冬日,来上那么一锅酸菜白肉,吃下肚后连四肢百骸都是暖洋洋的,额头冒汗,舒坦又痛快。

阿珠抿唇,笑盈盈道:“婢子这就去。”

待阿珠走后,屋内静下来,乔昭抱过枕头揉了揉,心中五味杂陈。

以前,她与邵明渊自幼定下亲事,未来成了一件可预见的事,对此并无多少期待。而现在,她才真有种将要开始一段崭新生活的忐忑与期盼。

果然不出乔昭所料,邓老夫人很是满意邵明渊今日的做法,热情留他用饭。

很快热气腾腾的酸菜白肉就端上桌来,邵明渊见了嘴角轻扬,一顿饭下来别的菜没动几筷子,一锅酸菜白肉倒是被他吃进了大半。

邓老夫人看在眼里,忧心忡忡。

这么能吃肉,以后可是要长胖的!

吃得酒足饭饱的年轻将军依依不舍离开了黎府。

“将军,那两个混混已经被控制起来了,不过经过审问,他们对背后指使之人并不知情。”

“不知情?”邵明渊轻轻揉着肚子,眼神清明。

吃得好像有点多了,等会儿要打几套拳才行。

“是,他们说对方一直没有透露身份,只给了他们一笔银子。”

这一点邵明渊并不意外。

对方找了两个街头无赖行事,打的就是事后不沾身的算盘,想要从两名混混口中问出有用的东西来希望渺茫。

邵明渊表情平静,眼底却含着愠怒,淡淡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关键看花的心思够不够。继续去查,他们什么时候见的面,在何处见面,对方样貌特征,或者见面地方是否有其他人看到,总之一丝线索不许漏过,务必把这个人给我揪出来。”

杀一儆百,他要让那些人以后再想到欺辱昭昭,先要掂掂自己的能耐!

固昌伯府中。

黎皎一脸关切看着面色绯红的杜飞雪:“飞雪表妹,你还好吧?”

杜飞雪斜靠着床柱,有气无力道:“都是姓杨的混蛋害我落水染了风寒,结果他们家只假惺惺派人送了些补品过来。哼,以为别人稀罕啊!”

黎皎笑着安慰,心中却撇了撇嘴。

表妹还是那么任性,既然染了风寒,好好养着就是,非要把她叫过来,就没想过把她传染了该如何呢?

想到这里,黎皎颇不是滋味。

就算是外祖家,平日里对她明面上不错,实则不过如此。

如果她母亲尚在人世,杜飞雪染了风寒想请她来做客,舅母定不会允许的。

说到底,不过是无人替她出头,别人自然也就怠慢了。

“皎表姐,你们府上这两天很热闹吧?”

“我整日在屋中绣花,也没留意。”

“哼,姓杨的踹我下水,说白了还是因为黎三。一想到黎三那个贱人,我就想把她狠狠按到水里去出了这口恶气。”杜飞雪表情狰狞。

“表妹还是别这样想了,我三妹马上就是未来的侯夫人了,得罪了她,对咱们没好处。”

“皎表姐,你好歹是黎家嫡长女,怎么对她一个继室生的女儿忍气吞声?”

黎皎垂头苦笑:“我能怎么办呢?表妹没看出来么,近来祖母疑心我对三妹不够真心,都不许我出来走动了,这次能出门还是托了你的福,我都怕年后祖母不许我来拜年。”

杜飞雪一听来了火气:“皎表姐你放心,年后要是黎家不许你出门,我就请祖母出面!”

黎皎一颗心总算落定,抿唇笑了。

第559章 回击

京城中八卦之火熊熊燃起的人们还在翘首以待靖安侯府问名的结果,固昌伯府发生的一桩事就转移了人们视线。

固昌伯夫人朱氏去寺庙上香祈福,恰好撞见了乔装打扮成寻常夫妻去拜佛的固昌伯与外室。

最扎心的是那外室已经小腹隆起,彼时被朱氏撞见时,固昌伯正小心翼翼扶着她,眉眼间是朱氏不曾见过的温柔。

朱氏当时就发了飙,一脚踹过去,固昌伯的外室就在寺院里小产了,血流了寺院的青砖上一地。

这样一来,一直背着怕老婆名声的固昌伯原本心虚至极,这次却发了火,夫妻二人当着无数香客的面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朱氏一气之下回了娘家泰宁侯府。

泰宁侯老夫人叹口气劝女儿:“你怎么就这样冲动呢,就算撞见了女婿带着外室上香,也不该在寺院里就闹起来。不过一个外室,别说有了身孕,就算生了又如何?能越过你去?你可给杜家生了一对龙凤胎!再者说,你受了委屈,不是还有娘家给你撑腰嘛,现在这么一闹,反倒没理了。”

朱氏绷紧了下巴冷笑:“母亲说的我何尝不明白,可您是没见到那个混蛋对外室温柔小意的模样,我见了肺都气炸了,哪里还顾得了这些。”

泰宁侯老夫人重重叹气:“顾不了怎么办?你一时冲动,在寺庙里把人踢流了产,一下子成了京城中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把靖安侯府向黎家提亲的风头都盖过了,将来可如何是好?”

“母亲嫌我给侯府丢了脸?”

“阿宁,你都是当母亲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说气话?”泰宁侯老夫人揉了揉眉心,心道她当娘的不会嫌弃自己女儿,可儿媳对此是颇有微词的。毕竟京中人提一句固昌伯夫人,就会牵扯出泰宁侯府对女儿的教养来。

“行了,女婿既然来接你,你就回去吧,别再拧着了。”

朱氏别过脸:“我不想瞧见他!”

泰宁侯老夫人拍拍她的肩:“阿宁,你不是说了,飞雪风寒还没好利落呢,你把她一个人留在伯府能放心?”

朱氏一听,不由犹豫了,别扭了好一会儿点点头。

泰宁侯老夫人悄悄松了口气,示意大丫鬟请固昌伯进来。

不多时固昌伯走了进来。

已到中年的固昌伯并没发福,看着还有几分儒雅的味道,可面色却难看得吓人。

泰宁侯老夫人轻咳一声:“伯爷,阿宁性子倔,你多体谅一下,你们好好谈谈吧。”

待泰宁侯老夫人一走,固昌伯看向朱氏,目光阴鸷。

朱氏一看就恼了,冷笑道:“原来伯爷不是来接我回去,而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固昌伯看着表情冰冷的朱氏,心头狂怒,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你还有脸跟我甩脸子?看看你干的好事!”

朱氏被拍愣了,满心火气竟给憋了回去,问道:“伯爷什么意思?”

她与眼前的男人同床共枕十多年,对他太了解了,若不是遇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不可能在侯府就这样对她发火。

她回了娘家,不论如何气恼,心底是笃定了他会接她回去的。

处置有孕的通房这种事她又不是没干过,不然这么多年来他们这一房怎么会只有她的一双儿女。这一次纯属晦气,让她在外头撞见了,控制不住脾气发作了那个小贱人才闹得沸沸扬扬,灰头土脸。

“什么意思?”固昌伯一双眼睛喷着火,与他在朱氏素日眼中的斯文形象全然不同,“伯府放印子钱的事被抖落出来了,现在已经有御史弹劾我了,你现在满意了吧?”

“怎么可能会被抖落出来?”朱氏失声尖叫。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有人特意针对伯府,还愁查不出蛛丝马迹来?”

勋贵之家只靠着岁禄根本难以维持一大家子体面,而子孙大多还不成材,想要开源,放印子钱就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选择。

这种事一般没人追究,可一旦证据落到实处,那是要问罪的。

官员放印子钱,重者革职杖邢伺候,轻者把折子付之一炬,血本无归。

固昌伯只要一想到放出去的万两白银打了水漂就心头滴血,恨不得把朱氏拎过来重重打几个耳光。

“现在银子没了,还沾上了那些疯狗一样的御史,都是被你个贱人害的!”

朱氏大怒,伸手照着固昌伯脸上就抓了一道:“杜子腾,当时放印子钱收利息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真是有出息了,偌大的伯府靠着我的嫁妆撑着体面,好不容易找到一条财路,收钱时眉开眼笑,出了事就推到我一个女人头上来了,你还要不要脸了?”

“我不要脸?”固昌伯被朱氏踩到痛处,气得浑身发抖,“你怎么不问问伯府为何会被人盯上?还不是你干的好事!”

“我做什么了?”朱氏又气又恨,咬牙问。

“往黎府大门泼秽物的事,是不是你指使人干的?”

朱氏被问得一怔。

固昌伯冷笑:“怎么不说话了?”

朱氏迅速回过神来,抬着下颌道:“伯爷说的什么话,我怎么不明白?”

“你不明白?现在全京城人都明白往黎家大门泼秽物是咱们伯府指使的了!”

“证据呢?那些人凭什么这么说?”

固昌伯闭了闭眼:“你是天真还是蠢?那些看热闹的人需要证据吗?你还不知道吧,咱们伯府大门也被人泼秽物了。先是爆出伯府放印子钱的事,紧跟着伯府就被人泼了秽物,事情不是明摆着嘛,冠军侯在为他岳丈家出气呢!”

也是因为这个显而易见的猜测,固昌伯府放印子钱的事一爆出来,他想求人都处处碰壁。

“冠军侯怎么能这样——”朱氏面如土色,喃喃道。

“那你告诉我,黎家的事,到底是不是你干的?”固昌伯死死盯着朱氏问。

朱氏紧紧抿唇:“是又如何,黎家那个小贱人给了飞雪多少委屈,你知道吗——”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脆响传来,固昌伯狠狠打了朱氏一巴掌。

第560章 作死

“老夫人,姑爷把咱们姑奶奶打了。”门外听到动静的丫鬟忙去禀告泰宁侯老夫人。

泰宁侯老夫人面沉如水走了进来。

朱氏捂着脸颊,看到母亲进来,羞愤欲绝。

她是低嫁到固昌伯府的,这些年来在内宅中说一不二,日子过得很舒坦,与夫人太太们的聚会也是听惯了婚姻顺遂的奉承,可如今在娘家却被夫君狠狠落了面子,简直令她无地自容。

“你打我?你竟然为了这么点事打我?”朱氏伸手向固昌伯打去。

固昌伯脸上还有先前朱氏抓出来的血道子,此刻见泰宁侯夫人进来了,不好还手,狼狈躲避着朱氏的凶残攻击。

“够了!”泰宁侯夫人重重一拍桌子。

朱氏手上动作一顿。

固昌伯趁机远远躲开,站到了泰宁侯夫人身后。

“阿宁,你像个山野妇人一般撒泼,这像话吗?”

朱氏气愤难平,嘴唇翕动想说什么,泰宁侯夫人冷喝道:“你给我住口!”

她这才抿唇不语,狠狠盯着固昌伯。

泰宁侯老夫人见了气得眼前发黑。

盯着自己的夫君像盯着仇人一样,这不是蠢是什么?

泰宁侯老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固昌伯:“姑爷,阿宁纵是有什么不是,她毕竟是儿女都要成亲的人了,你在侯府就这样打她,是不是有些过了?”

在泰宁侯老夫人面前,固昌伯竭力收敛了火气,讷讷道:“是小婿失态了。”

泰宁侯老夫人坐了下来,沉着脸道:“虽说阿宁在寺院里一时冲动了,可毕竟是姑爷你有错在先。阿宁是当家主母,哪有外室有了身孕还把她蒙在鼓里的道理?阿宁情绪激动了些,姑爷理应体谅些,为何还要在侯府与她起争执呢?”

女儿脾气再不好,也是她当掌上明珠娇养大的,当时把女儿下嫁就是因为知道女儿受不得气,不然侯府金尊玉贵的唯一姑娘,干嘛嫁到伯府去呢?

谁想到原本看着老实疼人的女婿,在侯府都敢打她闺女了。

泰宁侯老夫人语气淡漠,固昌伯却听出了几分咄咄逼人。

“老夫人,小婿并不是因为那个才与她起了争执。”

“那是因为什么?”泰宁侯老夫人语气不耐。

泰宁侯府根深叶茂,与不少显贵门第都关系密切,平时固昌伯到了这里总觉得气短,可这一次却忍不住了,毫无隐瞒把朱氏干的事全都抖落了出来。

“阿宁,姑爷说的可是真的?你真的为了给飞雪出气,指使人去给黎家大门泼秽物,还被冠军侯给查到了?”

“我——”朱氏欲言又止。

泰宁侯老夫人见了心凉了一半,厉声道:“请大太太过来!”

不多时泰宁侯夫人赶了过来。

“老夫人——”

泰宁侯老夫人打断泰宁侯夫人的话:“固昌伯府的事情,你听说了没?”

泰宁侯夫人一怔,眼带冷光扫了朱氏一眼,点了点头。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儿媳怕您知道了气坏身子。”

泰宁侯老夫人猛地看向朱氏:“说,那事究竟是不是你干的?”

朱氏后退一步,讷讷道:“我明明叮嘱了管事不得亲自出面,连两个街头混混都是随便挑选的,怎么会被查出来呢?”

“你可真是糊涂啊!”泰宁侯老夫人一口气没上来,眼前阵阵眩晕。

“母亲(老夫人)——”

见大嫂扶住了母亲,朱氏猛然看向固昌伯:“把我母亲气坏了,这下你满意了?”

固昌伯气得表情扭曲:“到这个时候你还觉得是别人的错!好,既然这样,你就留在娘家过年吧,回不回去随你!”

见固昌伯拂袖转身,朱氏追上去拽住了他衣袖,骂道:“杜子腾,现在不是你连世子之位都保不住的时候了,也不是你刚当上伯爷连一大家子开支都靠我嫁妆撑着的时候了,所以你就这样糟践我是不是?你的良心呢?都被狗吃了吗——”

“够了!”固昌伯一把甩开朱氏。

扶着老夫人的泰宁侯夫人惊诧隐含鄙夷的眼神犹如利剑在他脸上狠狠划过,让他满脸通红,冷冷道:“既然我如此不堪,实在配不上你这出身高贵的侯门贵女,稍后我会把休书奉上,不敢再糟践你了!”

固昌伯说完拂袖而去,气得发昏的泰宁侯老夫人缓过神来,喊道:“还不快拦住姑爷!”

朱氏气得发抖,犹在逞强:“随他去!”

没过多久,固昌伯果然派人送了一纸休书过来。

“岂有此理!”泰宁侯老夫人不料这个向来老实的女婿是来真的,气得脸色铁青,只觉里子面子丢了个干干净净。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京城中传得最快的就是他们这些人家的私密事,固昌伯府送来这一纸休书就算是一时之气,泰宁侯府也要被人笑话好几年。

“温氏,随我去固昌伯府走一遭!”

泰宁侯夫人温氏无法拒绝,心中却把朱氏恨了个半死。

小姑子这么一闹腾可是把侯府脸面丢尽了,她出去见人面上无光也就罢了,可怜她的颜儿快要议亲,偏偏摊上这么一档子事,简直是无妄之灾!

“照顾好了你们夫人。”泰宁侯老夫人临走前叮嘱朱氏的贴身婢女。

泰宁侯老夫人带着儿媳妇杀到固昌伯府找固昌伯老夫人理论。

固昌伯老夫人当然也不想与泰宁侯府反目成仇,毕竟儿媳妇再不像样好歹养育了一双嫡子嫡女,又出身高贵,真的休妻将来儿子再娶个像样的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当然最重要的是,伯府放印子钱才亏空一大笔,休了嫁妆丰厚的儿媳妇,一大家子喝西北风啊。

固昌伯冷静下来,看着跪在面前哭诉的一双儿女,心中自是回转了。

休妻说来简单,牵扯却多,哪是那么容易的事,他主要还是吓吓那个悍妇罢了。

两家长辈刚要谈拢,泰宁侯府的人却面如土色来报信:“老夫人,夫人,不好了,姑奶奶上吊自尽了!”

伏在朱氏尸身上痛哭的婢女险些哭断了气。

夫人说是吓唬伯爷的,可没想到夫人那么沉,她手一滑没救下来,反而往下拽了拽!

第561章 余波

泰宁侯老夫人看到朱氏的尸身直接昏了过去。

泰宁侯夫人温氏强忍着抓狂的冲动忙派人去请出去斗蛐蛐的老侯爷以及与朋友应酬的泰宁侯回来。

固昌伯府的人全都赶到了。

杜飞扬与杜飞雪扑在朱氏身上哭得肝肠寸断。

固昌伯直挺挺跪在老泰宁侯面前磕头。

老泰宁侯抬脚踹了固昌伯好几脚,被泰宁侯拦住:“父亲,妹妹已经去了,现在关键是如何料理后事,您可不能再气坏了身子。”

他已经听妻子说了,固昌伯给了妹妹休书,真算起来妹妹就是被休回娘家的人了,下葬的话到底是在侯府还是伯府还不好说。

要是固昌伯府承认妹妹还是伯府的当家主母,葬进杜家祖坟,妹妹还能享有香火供奉,要是葬回娘家,侯府成为京城的大笑话不说,妹妹将来连个祭拜的人都没有,下场也太凄凉。

泰宁侯看着跪在地上的固昌伯,隐去眼底的怒意。

母亲昏过去了,父亲气得厉害,他可不能再冲动,能让这混账把休书收回才好。

“妹夫,我妹妹嫁入伯府十多年,上孝敬公婆,下养育儿女,把贵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无论你们闹了什么别扭,如今人去了,不知你有什么说法?”

一听“妹夫”两个字,固昌伯老夫人便明白了泰宁侯的意思,顺势道:“这混账与朱氏结发十数载,鲜有争吵,而今也是话赶话才有了这负气之举,我早已教训过这糊涂蛋了。还望侯府看在我那儿媳留下的一双儿女份上莫要与他计较了。”

说到这里,固昌伯老夫人抬手擦了擦眼泪:“我那儿媳生既是伯府的人,人没了当然是要葬入杜家祖坟,得享子孙后辈香火的。不知侯府的意思呢?”

泰宁侯面色微沉:“不知老夫人能否做了伯爷的主?”

固昌伯老夫人重重打了固昌伯一下:“畜生,你可说话啊!”

固昌伯白着脸磕了个头,神情沮丧:“母亲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

说了这话,他好像力气被抽干一样,瘫倒在地上。

他真的没想到朱氏会寻死的。

朱氏那样只能委屈别人不能委屈自己的人,怎么会舍得寻死呢?即便是寻死,那也应该是为了吓唬他才对。

固昌伯怔怔想着,说不清心头是什么滋味。

怨朱氏么?在她面前夫纲不振十多年,自然是有怨的,不然他也不会在外养了温柔体贴的外室。

可是即便有怨,他们毕竟是结发夫妻,育有一双儿女,他从没盼着她死的。

十几年,哪怕再没感情,二人之间的牵扯也说不清了。就连这封休书,他也只是赌气而已。

她怎么就寻死了呢?

固昌伯又忍不住默问了自己一遍。

泰宁侯瞧着固昌伯的样子又气又恨,偏偏为了妹妹的身后事还不能撕破了脸,冷冰冰道:“既然这样,伯府就早些把灵堂搭起来,向各府去报丧吧。”

双方算是达成了一致,很快与伯府有亲的府上便收到了丧信,朱氏自尽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瞬间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黎家西府的二太太刘氏正在锦容苑的暖阁里带着两个女儿做女红。

刘氏纳鞋底,四姑娘黎嫣绣鞋面,六姑娘黎婵年纪小,便给母亲与姐姐打下手。

想到二老爷黎光书不日就要到家,刘氏只觉心中溢满了喜悦,手上的鞋底便是给黎光书纳的。

她一双鞋底刚刚纳好,就从婆子嘴里得到了朱氏上吊自尽的八卦消息,惊得好一会儿嘴巴才合拢,咬断线绳双手合十,念念有词。

“娘,您念什么呢?”

刘氏咳嗽一声:“没什么,就是求佛祖保佑你们父亲平平安安到家。”

她当然不能告诉闺女们,她刚刚在谢天谢地谢神佛。

当初她制订的紧随三姑娘脚步,绝不与三姑娘为难的路线是多么正确啊!

“你们小姑娘家不必理会外头的糟心事。嫣儿,娘记得你才绣了个素面锦鲤荷包,你三姐喜欢穿素衣,系上素面荷包正合适,你给她送去吧,正好让你三姐瞧瞧你的绣功进步了没。”

四姑娘黎嫣暗暗撇了撇嘴。

三姐明明连片树叶子都绣不好,有啥能耐评论她进步了没啊?总有种三姐才是娘的亲闺女的感觉。

不过在刘氏的潜移默化之下,黎嫣对乔昭莫名觉得亲近,却不曾察觉何时与这位三姐亲近起来的,遂点头应了下来。

刘氏还不忘提醒道:“多和你们三姐一块玩儿,晚点回来不打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