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奇道:“你这个年纪不是应该喜欢热闹的吗?”

顾征老声老气地说:“这个热闹不好凑, 沈家与咱家向来相敬如宾, 也不算太亲近,插手这样的事会留下芥蒂的。”

白芷道:“我刚进这个江湖是六年多前, 吴家被灭门,好些个人怀疑到了父亲大人的头上登门来兴师问罪。也有人相信咱们赶过来为咱们说话,我记得有飞鹤宗的印掌门、雷鸣庄的雷庄主、无观极的千手道人时原家也来了人,还有一些江湖人物。这里面没有姓柳的。”

顾征道:“他好大脸。”

“被逼急了吧,咱们正好路过,就正巧有了这样一件事。嘘”白芷侧起耳朵去听。顾征狐疑地看着她,秋风隐隐送来一点声音说的什么却压根听不清。白芷却听到了前面白微正在代父问话,问柳家到底是什么样的仇家、因何而结仇、结了多大的仇“若是能化解还是化解的好,否则柳小姐背井离乡也太过凄凉了。”

柳老英雄无奈,只得道:“十年前吧,我当时只说有一个江湖败类便去为武林除害,却找错了地方、杀错了人。知道之后我也后悔得紧,送去了五百两银子作赔偿,代为安葬。不想那家却有一个儿子在外游学未归,如今他回来了,投到了沈家门下,他来找我了。”

白微并不好糊弄,直指问题的核心:“怕不是除害而是灭门吧?”否则一命抵一命,何以要把女儿送走呢?沈家纵然会为人撑腰也要爱惜羽毛,断不会做出报复时轻易灭人满门的事情。

柳老英雄的声音压得很低,这回连白芷也只听到一个:“诶。我也后悔得紧。”

白微又问:“哪里?什么人?”

柳老英雄还要犹豫,被白微催逼:“老前辈不会让我们稀里糊涂给您当挡箭牌却连箭从哪里射出来都不肯告诉我吧?”

柳老英雄小声地说了个人名地名,这回白芷也没听清。

一路行来,顾征也知道师姐的性格其实有“活泼”的一面,听了半天什么也没听到,忍不住问:“师姐,你听什么听?骗我的吧?”

白芷笑道:“对呀,逗你玩儿……不对,有人来了!”她脸色微变,“是快马,数目还不少。不管是做什么,小心总没有错,你亲自去传令让车队戒备!快!”顾征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顿了一下,才问:“这不是逗我吧?”

“就算逗你,出事也有我顶着,怕什么?”

顾征提剑对护卫道:“保护好小姐。”才去传令车队戒备。

戒备得正合时宜,白芷握着书便听到了一个人的声音说:“柳先生跑得好快!”接着是柳家弟子杂乱的戒备叫嚷声,然后是白微报名、寒暄。来人道:“原来是顾五爷驾临,是在下失礼。在下阮淇,只为家仇而来,若是耽误了五爷的行程,还望海涵。”

顾清羽的声音:“好说。”

又有几个沈家人打招呼,陪阮淇来的居然是一个叫沈觉的,这个人是沈家近枝功夫不弱,沈雍见了他得叫叔。而阮淇也确实当得这样一个人陪同,阮淇在江湖上的名号是依附在沈家的,他是个书生并没有武功,却是沈家的智囊,近几年风头很劲。传言东南黑道想蹦Q,却被他给坑了一把大的。

接着就是顾清羽很温和的声音:“我本是路过,与故人寒暄几句,不幸知道了一些事情,若就此离去也是不妥,若不问青红皂白便胡搅蛮缠更是可笑。所以请问阮先生,当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白芷听到这里就叫紫苏:“吩咐下去,备酒馔,给前面送过去,照家里郊游的样子来!”

前面阮淇面色不渝,再有有涵养的人报仇的时候被阻拦也要生气的,但他确实有城府、绷得住,还能咬牙说:“当年在下游学在外,八月十三回家准备过节,才返乡里就有官差告诉我两天前我一家尽遭屠缪让我去认领遗骸,这位柳先生却派人送了五百银子来说他杀错了人。”

顾清羽忽然皱眉,思索着问道:“十年前的八月十三?凶案是八月十一?”

“不错。”

“阮先生确定?”

“当然!我追查了这么些年,当然能确定。”

顾清羽展眉道:“那恐怕你也找错人了。听我说,飞鹤宗掌门的生辰在八月初十,那一年柳兄也在飞鹤宗为他庆生,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结识的柳兄,我记得生辰之后柳兄还盘桓了两天。以阁下仙乡与飞鹤宗的距离,恐怕他是赶不及去做下凶案的。”

阮淇的声音有点发紧:“五爷说的我本不该质疑,可是事关重大,容晚生再问一句五爷说的都是真的吗?”

这时白芷安排的仆役也到了:“大小姐说,荒野无依不是待客之道,命小的们设下酒馔方便老爷待客。”铺毡毯、架屏风、设座席。

顾清羽就势作了个手势:“两位不妨坐下说话。”

顾翊徵对弟弟是十分的好,给打包的行李都是既贵又雅,阮淇却无心欣赏,按捺着坐下了还眼看着顾清羽,他对面席上坐的柳老英雄被扶到座上,仿佛座垫上有怪物咬他一样怎么也坐不住。

精致的酒肴上来,阮淇勉强沾了沾唇,又问:“五爷不是开我玩笑吧?”

顾清羽道:“别的时候或许记不清,因是初识的事情还是有印象的,印方的生日我也是不会记错的。除非柳兄还有个双胞胎兄弟,否则阮先生怕是也认错人了。”

柳老英雄却抢先说:“就是我干的!我……赶了个来回。”

顾清羽道:“我只说了我知道的,今日双方都在,是与不是两位自可分辩个清楚。素闻阮先生智计无双,应该会有自己的判断才是。”

柳老英雄只说是自己干的,但是顾清羽实在不像是一个会为他扯谎的人,还是这种稍加验证就能戳穿的谎言。为此跟阮淇结仇,也跟沈家生嫌隙,对顾清羽实在是没什么好处。

柳嘉雨一直在旁边劝她爹:“不是您干的您干嘛认呢?”

顾清羽则对沈觉说:“阮先生有些神思恍惚,恐怕不宜乘马,两位稍等片刻,且坐一坐定一定神,容我备车相赠。小女虽然顽劣,配的宁神的方子还是不错的,让她备一副奉上。”

沈觉拱手道谢。

白芷在后面就说:“备一辆车,要干净、整洁,不要熏浓香,被褥要新的,吃食要清淡的,配上好茶、好水。要快!”又翻了自己的药箱找出点药来,让放到车上。

前面阮淇深深地看了一眼柳老英雄,对面前的酒肴一点兴趣也没有,却在不停的饮酒。沈觉劝了两句也觉得他太惨醉一醉还好,便由他去了,转而与顾清羽闲话。两人都是世家公子出身,人近中年又多了几分阅历,天南海北聊得颇为投契,最后竟约了有空一起喝酒。陆英是个厚道人,相陪柳家人劝酒:“无论真相如何,柳姑娘安全了,不是也是一件好事吗?”

阮淇将醉未醉之时,车已送了来。

起身对顾清羽深深一揖:“多谢。顾五爷这份情阮某记下了。”顾清羽道:“举手之劳而已,我与柳兄是旧识,也不愿他白担了罪名。这下好了,柳兄可以自己照顾女儿了。”

阮淇也不再逼问柳家真凶是何人,上了车嗅了嗅,拿被子裹了头脸蜷起来一动不动了。柳老英雄见他走了,对顾清羽大声说:“你为什么要告诉他呢?!”顾清羽道:“天意。”

白微含笑对柳嘉雨说:“令尊醉了,快带回家醒酒吧,府上阖家平安是件好事。”几个徒弟把柳老英雄也架走了。

顾清羽的车队重新启程,商陆与顾征在讨伐柳老英雄是个老坑货的话题上达成了共识,师兄弟的感情好了不少。

顾清羽靠着车壁,轻嗅着白芷给的香囊醒酒:“招待沈家做得不错。”白芷道:“那是,咱们设的局是咱们的主场,总不能让一个拎不清的老……主导一切吧?”顾清羽深嗅了两口,对商陆和顾征说:“就知道淘气,你们两个看出多少来?”

商陆道:“凡有人救助的,还是得先问明白原因。”顾征附和地点头。

顾清羽有些许酒意,笑着往一人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傻小子。”

白微叹气道:“师父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柳老英雄为什么宁可冒着把自己的独生女赔进去的风险还要认下这件事?说你们俩呢,都想想。”

商陆问道:“为什么?”顾征道:“这事一定是有一个人做的,那个人是谁?”

白芷道:“师长、恩人、独生子,也可能是亲密的爱人?不外是不得不维护的人,不能让人知道犯了错的人。”白微道:“不错啊,看出来了?”白芷道:“你不也看出来了?变相夸你自己吧?”

顾清羽道:“他这下可难了。”徒弟们都不大厚道地想:他自巳选的。硬是没人在这个时候附和。只有白芷说:“我但愿那个凶手还活着,要是已经死了,阮淇不得疯呀?”

走走说说,西游记也想不起来听了,天色渐晚,后队来报:“柳姑娘追了上来!”

几人面面相觑,顾清羽先说:“不好!”白芷脱口而出:“怎么了?”顾清羽道:“柳兄恐怕活不成了。”柳嘉雨边哭边跌跌撞撞地跑过来:“顾、顾五爷,求您告诉我实情。”白芷掐了白微一把,将他从车门里塞了出去。白微跳下车:“柳姑娘?我师父知道的都已经说了。”

柳嘉雨道:“白少侠,求您可怜可怜我吧,我爹死了,我不能让他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走了。”

顾清羽已摆脱了徒弟女儿的阻拦从车上下来了,问道:“他什么也没说?”

“没有。回了家我们问他也不说,劝他也不听,让我们出去说要静静,我很担心就想去看看,他、他自尽了。五爷,我爹这究竟是为什么呀?”

白微又插了一杠子:“柳姑娘,不是我们不告诉你,是我们也不知道。”

柳嘉雨含泪看着顾清羽:“你总是比别人聪明,比别人强,你纵使不知道也能猜出几分的,是不是?”

白微再次抢答:“有些事可能不深究会更好。你不妨想想,是什么人能让令尊宁愿死也不愿说出来?你是柳老英雄的爱女,想必对他的事情比我们更清楚。”

柳嘉雨一直望着顾清羽,顾清羽只能无奈地说:“只怕令尊不想让你们追查,查出去反而让他走得不安心。”柳嘉雨抹了一把泪,昂起头来:“哪怕我查出来不说,得知道是谁。五爷,谢您今日仗义直言。”说到最后又一掩面,转身跑了。

她如今什么情郎也不想了,顾家野地里摆出一席宴来当时就把她打击得够呛原来大家的差距有这么的大。回家又遭到这样的大事,柳嘉雨一门心思想将害她父亲的人揪出来。

顾清羽看着她的背影,轻叹道:“也不知是福是祸,若是她师门长辈,我又担心她的安全。若不告诉她,让她糊涂过一世,又未免太残忍。”白微嘀咕道:“就是这样才招小姑娘的!”顾清羽抬手抽了他一巴掌。

白芷在车里说:“都想什么呢?哪怕因此死了,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你不告诉她,就是要她为你的选择承担后果,决定一个姑娘一辈子,你们也太能干了。”

白微不乐意了:“你还想选什么?你这样的就得有人给你管着!”

顾清羽道:“我跑会儿马。”

白芷问道:“前面的城咱们进不进?”

顾清羽想了一下,说:“不了,在外面驿站休息一晚,还是早点回家的好。”

白芷道:“那我要进城一趟。”白微问:“干嘛?”白芷道:“找包打听问一问。”白微很惊讶:“你要查什么?”白芷道:“查查当年是谁干的,别人为他死了,他还想过太平日子吗?”

顾清羽拨转马头:“让陆英陪你去。”

事到如今,陆英也想将人查出来。原本为柳老英雄一死也算是将事情扛了下来,但是他之前要把女儿托给顾清羽,就等于是把顾清羽也拖了进来。拖人入局而不告诉别人真相,万一坑得顾清羽跟沈家对上,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这就不能忍了!

两人进了城,陆英飞快地找到了“包”记包子铺,白芷拿出了包打听之前留的玉佩,顺利被请到了里面。在通往后院的门前与阮淇擦身而过,两人都站住了。阮淇对两人一拱手:“好巧。”陆英也干巴巴地说:“好巧。”白芷话就多:“人生何处不相逢。问到是哪个了吗?”

阮淇反应也快:“快了,能有几个人?顾小姐也?”

白芷道:“老人家的膝盖金贵,他一屈膝好险没叫家父与贵府对上,江湖未来三十年的笑料都够了。真正闯祸的人还想躲在后面高枕安卧吗?”

陆英听她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很是欣慰,说:“阮先生,还望能够互通有无。”

白芷道:“通什么通?包打听答应过我传消息的,那就让他传,江湖上只要有人能找到当年的真凶拿来证据,我就把他的名字从生死簿上划掉一次。假消息别拿来烦我,敢消遣我当心我再悬赏一次揍他!”陆英道:“你?”白芷微笑:“又不是第一次从阎王手里抢人了。”

阮淇深深一揖:“无论如何,在下多谢顾小姐。”

白芷道:“这个人不管他是谁,他现在开罪的已经不止沈家了,还有顾家。阮先生,节哀。”阮淇道:“我的哀伤已经流尽,用不着节啦。”白芷微微点头:“请。”

陆英目送阮淇离开,赞道:“你做得对。”

“不然怎么办?真让柳嘉雨去查,不出三天咱们就能再给柳家送份奠仪了。陆淇不习武,沈家的行家可不少,能让他认定是柳家人干的,武功、兵器应该是一脉。十年前能‘除奸’,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搞不好是师门长者,柳嘉雨怕是动不了他。”

陆英笑道:“我就知道你心地很好。”

“行了,回去等结果吧。”

陆英道:“稍等。”让包打听给挂账。白芷道:“我在他们家包年了,款子都付了。”陆英一笑,还是让挂了个账才跟白芷回驿站。顾小姐悬赏的消息瞬间传向江湖的各个角落,白芷却在路上一摇三晃地讲完了蝎子精。

此后一路风平浪静,讲到老鼠精的时候,白府到了。江湖人没有世家那样的讲究,印方与千手道人两个正坐在堂上喝茶等他们。见顾清羽进来就笑道:“想要见你可真不容易!”顾清羽道:“以后就方便多啦,我带了好酒,今天一醉方休!”

印方道:“且慢!我们先领了赏再说。”

顾清羽问道:“什么赏?”

印方作出不乐意的样子:“顾小姐不是悬赏的吗?我想怎么我也应该沾点与你相熟的光不是?”

白芷没来得及看新房间就听到这一声,问道:“找到人了?谁?”

印方道:“老柳的师父,不过他现在不巧正在京里当供奉。”

“证据呢?谁家的?”

千手道人说:“一个小贼,写了封勒索信给他,他应了。”说着袖子里拿出一个信封来。白芷与顾清羽都看了,白芷道:“我得进京一趟。”

印方道:“何须亲自动手?将这个封了送给阮淇就好。”

白芷道:“我先生应召进京做太医呢!可别被牵连了才好!”

再会

进府前陆英说:“将原先的房舍拆了重建。”白芷进门之前就开始期待了。

不等去看房间, 印方便带了个大消息来,白芷有点着急。白微道:“有什么好着急的?难道他敢在京城动手吗?”

白芷道:“那不一样。他能眼睁睁看着徒弟顶锅自裁不出一声,还有什么人品可言?当然要防他迁怒。”

白微道:“从悬赏到现在有多久了?要出事早就出事了。只有一个人对那位张先生有敌意, 却不知道有多少人想保你顾小姐的先生, 你想好怎么还他们的人情才是真的。”

顾清羽道:“这回阿微说对了, 两位世伯的人情你打算怎么还?”

白芷笑道:“这算什么要还的人情?难道他们不帮我做这件事,咱们会对两位的事情袖手旁观吗?”

雷风大笑:“贤侄女颇有乃父之风,真是可喜可贺。”

顾清羽问道:“写勒索信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印方道:“死了。雷老弟遇到他时他已受了重伤。”雷风道:“我办事路过京城,原打算与印兄碰面之后好为小顾你分忧,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功夫。”顾清羽连声道谢, 印方道:“太客气。”

顾清羽将信函装好交给白芷:“无论要做什么,既然回来了就不如先安顿下来, 与沈家通个声气。”白芷将信一收:“好。我去写信。”

顾清羽开始招呼印、雷二人喝酒, 从连天城带来许多的财物、人员都要安置, 人来人往忙碌异常,三人没一个挑剔的, 就在正堂里摆了张圆桌, 先拿了酒来,随意摆了几碟小菜一边喝酒一边看他们忙。

顾征从未见过这样的江湖生活,看了半天发现顾清羽是真的不打算主持大局也不挑剔印、雷二人打扰了搬迁布置,而印、雷二人也对这样的招待没有丝毫不满,凑去与商陆嘀嘀咕咕,商陆说:“这么随兴多好呀。”

顾征小声说:“忒奇怪了。”

商陆道:“你还是像财主家的讲究少爷, 不像江湖儿女。”

白芷在书房写好了信, 拿过来给顾清羽过目。路过听到商陆与顾征说话, 她心情一好就会胡扯,在顾征肩上拍了拍:“阿征, 你着相了。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商陆一合掌:“就是这个意思!哎,会讲道理了,你还真读书了!”白芷踩了他一脚。

顾征低头看了看商陆的鞋印,也不皱眉了鼓掌笑道:“这算是本色吗?”商陆踩了他一脚:“你自己体会。”

白芷拿了两封信给顾清羽:“我又给疾风部的阿祥写的封信托他照看一下张先生他被分在了京城。”顾清羽扫了一眼,说:“可以。”白芷道:“那余下的事情我就跟大哥他们商议了。”顾清羽摆摆手,继续与印、雷二人喝酒,说些江湖闲情。

北方的连天城一番动荡是大事,除此之外江湖上的闲杂事情不知道还有多少,柳老英雄为了师父向九明自杀是一件,南方水盗头领詹柏羽被刺客击杀在座船里又是一件,八卦剑被一个无名小子挑战击败则发生在几天之前。且聊且喝,不多会儿几坛老酒喝完,三人醉趴下被送回房,正堂空了出来。

白微对白芷说:“大厅你来布置,我得歇一歇。”他自己与陆英坐在下面的椅子上喝茶。

白芷道:“这有什么好烦的?把墙上这画撤了换上带回来的那个根雕,帐幔用几根彩绸揽住添色,灯换成枝形的也就完事儿了。”说话间已有仆役换好了,白芷道:“瞧,这不就结了?”陆英笑:“换得不错。”白微呷着茶水:“是先前大哥布置的底子好。”

白芷不理他,跟陆英打商量:“大哥,最近家里有没有要去京城办的事?”陆英笑问:“你还是要亲赴京城?”白芷道:“两三年来他也过得好好的,我实在不该过多关注他为他招人注意。只是偶尔想起还是会怀念。”

白微道:“要不把他骗过来放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看着?”白芷道:“他仍有一些功利好强的心思,恐怕不肯离开京城。”

商陆道:“以前是忌惮老爷子和永延阁,到了现在还有谁配让咱们畏首畏尾?咱家也确实要上京收账采买回来过年的,去就是了!”陆英嗔一句:“就你想得少。”倒也赞同,说今年该白微上京去,刚好可以跟白芷路上有个照应。

陆英有一个心思,认为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大家都接受了现实,白芷也应该老老实实给顾清羽当闺女了。既然如此,了解一下自家的产业、会一会江湖上的豪杰,跑一趟京城多一分经历也是应该的。至于张百药,可以顺便看一看。

“你拿他当个西席先生就好,没见过结怨连人家西席都杀的,”陆英语重心长,“你自己也说,你不管他他反而过得自在些。你与他家相处四载,比与我们……在连天城的光阴都长,他们毕竟不是江湖中人还是不要有太多的羁绊。”

白芷犹豫了一下:“那……就不去?”

白微道:“这么犹豫不决可不像你!就这么定了,你跟我一起去。”

定下要上京去白芷的心也安定了下来,阮淇那里回信没这么快,京城又有疾风部,白芷便在顾府里先安顿下来。

做医生需要大量的病人,同时也需要良好的环境,在连天城的两年虽然事多,她配出来的良药比之前四年都要多得多。一路颠簸月余,白芷对齐全的药材、设备周到的药庐尤其怀念。晚饭后就回了自己的小院摆弄起来。

乌瓦白墙的小院比朱鸟阁窄小却也五脏俱全,西厢的位置起的两层小楼做药庐,陆英给准备的药材与白芷从连天城带出来的东西把里面塞得满满的。白芷先配了个解宿醉的方子预备,又将路上用掉的成药都补齐,打算跟陆英商量在城里开个药铺,她可以坐等病人上门。

计划第二天便得到了陆英的同意:“等你们回来药铺也准备得差不多了。”顾清羽对经营产业不甚上心,白府的舒适生活全拜陆英所赐,如今回归正轨一切又都交到了陆英的手上。

印方与雷风打算在顾府盘桓数日与顾清羽切磋武艺,顾清羽也放心地将事务统统丢给徒弟们打理。顾征作为新收的小徒弟待遇稍好,跟陆英稍学一下处理问题,每天还能得到顾清羽亲自指点。陆英师兄弟三人就很惨,只好互相喂招,还要被白芷虐。印方提醒顾清羽:“侄女虽然醉心医术,你也该指点指点她的武艺。”

顾清羽只是笑着摇头。

五日后,一匹快马飞进了城里在顾府门前停下:“上覆顾五爷、顾小姐,阮先生谢过府上援手。”门上将人延入府内见顾清羽,顾清羽问:“阮先生如何了?”来人道:“先生已动身,道是了结夙愿之后当亲自拜谢五爷、小姐。”顾清羽客气了一句:“恰逢其事不敢居功。”并不提白微与白芷行将启程。

来人也不矫情,报完了讯息便自行折回,白微与白芷也打点好了行装启程了。六年之前两人曾经出行过一回,现在又是两人同行情状已大为不同,白芷已不是当初作死的菜鸟,白微对她也没了戒备。上次出门是为了顾清羽的事情,这次顾清羽也在府门前为他们送行。

准备行装的还是陆英,经历过顾家的洗礼之后,这次的排场也更大了些,被白芷吐槽过的两排护卫也被陆英安排上了。在印方惊叹的目光中陆英意识到排场有点大,才停下了把大屏风也给捎上的行为,红着脸把白微白芷塞上车送走。

车队缓缓离开,印方对顾清羽说:“我看你家阿征功夫已经不错了,也该出门历练历练,跟着师兄师姐先学学,以后独自闯荡江湖才不至于手忙脚乱。”商陆笑嘻嘻地:“师父怕他们俩把阿征带坏了。”

印方怎么看白微白芷两个都是人人羡慕的好徒弟、好女儿,何来“带坏”一说?对商陆道:“你是自己不能出去玩才埋汰他们俩的吧?”商陆摸摸鼻子,心说:你是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不知道是什么人”的二人组踏上了奔赴京城的路,白微钻进了车厢里:“上京要办两件事,一是采买收账,都是些杂事自有人办你看看就行了。二是会会各路朋友六扇门也要去一趟。张先生那里你要想见他也别大张旗鼓。”白芷听他絮絮叨叨也不打断,听他说完了才问:“当年那位闵神捕也是这次要见的人吗?”

“你还记得他?”

白芷道:“加天城发生了那么多的事也不见他出来查一查,觉得无趣而已。”

“他是个明白人。”

白芷把手炉子递给他:“大哥给准备的。”白微看一看,说:“你不用?”白芷道:“还没到觉得冷的时候。”白微将手放上去敷衍地焐了两下:“你都不冷我还会冷吗?”白芷道:“那可不一定。”

两人拌了一会儿嘴,白微说:“回去有心情就再给阿征讲讲故事,他的少爷脾气有点重不大合群。”白芷笑道:“他跟漏勺挺好的,分明是因为你老了不懂年轻人,才会被嫌弃。”说不两句就又吵上了。

这一路比从连天城南下回家还要轻松,是白微近年来最惬意的时光,在白芷面前他不用装着,这是在顾清羽面前都没有的事情他得在顾清羽面前装乖宝宝。白芷也是一样,两人一路从互损开始,就没个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