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就可以了吗?”结果傅正荣就等在处置室门外,看见柳穿鱼慢吞吞的挪出来,转头问医生,脸上丝毫没有闹出乌龙的不自然,“还要再打针或是吃什么药吗?”

“刚刚已经开了退烧药和感冒药,还有消炎药,如果回去不再发烧,只吃感冒药就可以。”医生也仿若忘记了方才的小插曲,“药已经取好了,一会柳小姐回去的时候带上就行。”

第一次在医院里享受到这么贴心细致的服务,柳穿鱼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听了这话连忙道谢,接过护士准备好的药包,才跟在傅正荣身后往外走。

“走路把头抬起来,地上有钱吗?”果然,走了几步之后,走在前面、觉得有些丢脸而心情不爽的某人还是发难了。

“哦!”柳穿鱼飞快的抬头,心里却纳闷,他走在前面,怎么就看见自己低着头了。

“以后…”傅正荣脚步微顿,似乎想说什么,可是迟疑了会,最后却只是说,“算了。”

“什么算了?”大约是吊瓶和肌肉针开始发挥作用了,柳穿鱼觉得这会感觉好了很多,胸腔里不再有想喷火的感觉,脑子也清爽了很多,今天傅正荣陪她来了两家医院,她总该有些表示,他这样欲言又止明显是有话想说,赶紧紧走几步跟上去。

“看起来精神了不少,本来想说,发烧就休息一天,现在看——算了。”傅正荣侧头,本想逗她一下,视线却忽然撞上柳穿鱼的,窗外的阳光正照在她的脸上,细看她的眼睛里还是有很多红红的血丝,许是病着的缘故,脸颊也透着苍白,但整个人却和刚刚不一样了,他说不好到底哪里不一样,也许只是给人的一种感觉吧,那个瑟缩在急诊大厅角落里,颓然绝望得仿佛恨不能马上消失或死掉的柳穿鱼终于不见了,眼前的人眼中重新有了光彩,如果他没看错,嘴角还隐隐有些笑意,他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就停了下来,好一会发觉不对,才咳了一声继续往外走,边走边有些抱怨的说,“这都几点了,早饭还没吃。”

“回去煮粥好像来不及了,我刚刚看到来的路上有份卖鲜牛奶的,买点回去配点点心?”柳穿鱼几乎不假思索的说,说完却又后悔,傅正荣在吃上的品味一贯难以捉摸,从来不喜欢别人替他做主。何况这个时间了,买了东西即便再去离公司近些的金翠雅苑,恐怕也来不及吧。

“多大人了,还喝鲜奶。”果然,傅正荣对她的提议嗤之以鼻,直接将车开到了最近的一家五星级酒店。

自助早餐正在供应,柳穿鱼觉得发烧果然是一件消耗体力的事情,而退烧则急需补充能量,何况这种地方的早餐也是很贵的,不大吃一顿对不起自己,于是连忙的拿着盘子扫荡一圈,各种口味的蛋糕,精致的小点心,拣了满满两盘子才回到座位。

傅正荣却早已经坐好,桌子上只摆了一只精致的咖啡杯和一只白瓷碗。

“你只喝咖啡?”柳穿鱼惊讶了一下,才发现摆在自己面前的白瓷碗里,居然盛着鲜奶。

“大清早,你拿得这都是什么?”傅正荣扫了一眼柳穿鱼拿回来的食物,眉头微蹙,却做出忍耐的表情,将两只盘子都挪到了自己眼前。

“你怎么自己不拿?”柳穿鱼被他偶尔流露出的近乎孩子气的表情弄得哭笑不得。

“我请你吃饭,还替你拿了牛奶,做人难道不该知恩图报?”傅正荣漫不经心的叉了一小块提拉米苏抿在嘴里,眉头蹙得更深,却不再理会她。

结果这天的早饭柳穿鱼吃得很饱,饱到她决定中午可以不吃饭。只是傅正荣却显然没能很好的“享受”他的早餐,在每次放她下车的路口停车时还不忘叮嘱她,甜食吃太多不舒服,晚上要吃点好吃的养养胃。

什么才是他眼中能养胃的好吃的?柳穿鱼发愁了,只是她的发愁也只持续了几百米远,进了公司,桌子上早堆了厚厚几大叠需要修改后打印的资料,而且这些资料还是马上开会就要用到的。

“这些人太过分了,自己分内的事不做,还好意思说要得很急。”柳穿鱼埋头对照修改,忙得连和田歌打招呼的功夫都没有,才堪堪在开会之前,把资料打印装订完成。只是没想到,Amy的助理来取资料的时候,非但没有感谢,反而抱怨柳穿鱼动作太慢,几乎耽误了集团的重要会议。最近Amy看她不顺眼,势必还要找些小麻烦给她,柳穿鱼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倒没觉得怎样,反而是田歌有些气不过,趁着冲咖啡的机会,小声和她抱怨,“就会欺负新人罢了,David处处压她一头,她怎么就不敢去给他找麻烦?”

“没事,干点活而已,不做这个,也会有别的事儿,”柳穿鱼一笑,反过来安慰田歌,“你看,我在这里还是有好处的,学的东西多了不说,工资也比以前涨了。”

“你想得开就好,不过,小鱼姐,你的脸色可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在柳穿鱼没来之前,很多她现在做的打杂的工作,都是田歌和另一个小助理分担,所以对老人明里暗里欺负新人这件事也算深有感触,不过除了偶尔私下里抱怨两句外,这种事还真没什么解决的方法,她也就是想安慰安慰柳穿鱼,目的达到,其他的话也就点到即止了。

“早晨有点发烧,打了针已经好了。”柳穿鱼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体温已经正常,虽然身体还是有些虚,但她从小摔打惯了,有病也没得到过什么特殊照顾,只要浑身不酸痛,在她看来,就都不是事儿了。

“工作做不完,还是注意点身体。”田歌叮嘱了一句,就匆匆回去忙自己的事情。

这一天,柳穿鱼到底也没琢磨出,该给傅正荣做点什么好吃的,事实上,上午她没有时间考虑这个问题,下午忽然空闲下来时,傅正荣却已经人在万米高空之上了。

第十七章沉浮

老板不在,整个十六楼的工作状态看起来虽然仍旧忙碌,实际却松懈了许多。下午的时候,打印室里进了一批打印纸,柳穿鱼自然要跟行政部的人交接,没想到推车上来的人是李舒娜,算起来两个人也有几天没见了,相视一笑之后,左右看看并没人注意到这里,李舒娜赶紧悄悄将打印室的门关上,一边做出把纸在打印机旁摞放整齐的动作,实则小声和柳穿鱼八卦起来。

“最近怎么样?”李舒娜问。

“老样子。”柳穿鱼答。

“傅大帅哥在吗?”李舒娜朝南侧怒了努嘴。

“中午出去了,目前没回来。”柳穿鱼翻出记录本,登记入账。

“还没回来,那看来她们说的还真是真的。”李舒娜小声感慨,“当老板真好,不用打卡,不被考勤,每天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哎!我也想变成老板,然后拥有一段想走就走的旅程。”

“你现在努力也不晚。”柳穿鱼一笑,过了会才后知后觉的说,“你说谁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了?”

“还能说谁,咱们老板,傅大帅哥呀,”李舒娜一巴掌拍在柳穿鱼的头顶上,“你不是真不知道吧?亏你还在十六楼呢,消息也太不灵通了,小鱼,不是姐姐我说你,地球太危险了,你还是回火星去吧。”

“什么消息呀?”柳穿鱼一脸莫名,她觉得自己今天反应却是特别慢,大概是感冒药的副作用吧。

“傅大帅哥估计最近几天都不会出现在公司了,因为他去滑雪了。”李舒娜说,“刘丹说的,她最近不是跟那个司机赵林总眉来眼去的,赵林亲口说的,中午傅大帅哥的御用司机不在,就是他开车送傅大帅哥去的机场。”

“胡说吧,这个季节上哪儿滑雪呀,沙滩浴场晒晒太阳还差不多。”柳穿鱼怔住了,本来刚刚还在为晚饭做什么菜才能让傅正荣觉得满意而发愁,这会听说他出国了,不用忙了不是该高兴吗?怎么心里好像被扔进了一个秤砣似的,忽的就沉了下去,甚至连想都没想的,就下意识的否定了李舒娜的话。

“哎,又少见多怪了吧,咱们这儿现在是大夏天没地儿滑雪不假,但世界这么大,能滑雪的地方多了去了,听说傅大帅哥这次去的是新西兰。”说到新西兰,李舒娜兴奋得好像去滑雪的人是自己一样,“我悄悄上网搜了,哪里的滑雪场风景真是美,最妙的是,山上冰天雪地,山下却不特别冷,是个避暑度假的好地方。”

“可是最近集团很多工作的,上午他们还开了个重要会议呢,这会老板怎么可能走得开?”柳穿鱼仍旧觉得不太可能,她认识傅正荣这么久了,他从来就不是一个随性的人,怎么可能丢下一大摊工作突然去度什么假。

“又不懂了吧?烽火戏诸侯听过吗?所谓千金难买美人一笑,比起哄女朋友开心来,耽误点工作又算什么?何况现在什么时代了,电脑一开,身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都是一样办公的。”见柳穿鱼不信,李舒娜有点急了,也顾不上卖关子了,一口气说,“赵林都说了,在机场他还看到唐小姐了,哦,还有傅夫人和傅小姐,一块去的呢。他还说,傅夫人对唐小姐可亲热了,就想,就想对儿媳妇似的。”

“你这都乱用的什么典故。”有点冷,可能是打印室里空调的温度太低了,柳穿鱼哆嗦了一下,不舒服、浑身疼的感觉好像又回来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觉得笑着说话是一件很勉强人的事,“不过他们倒是门当户对,在一起也很正常。”

“哎,不说人家了,你也得抓紧点,看看,放眼望去,都是青年才俊,抓住一个,即便不能大夏天去新西兰滑雪,一辈子吃香喝辣总是有的。”李舒娜素来现实,感叹过后立刻进入今天她上来想要说的正题,“你摸清没有,这层单身的还有几个,都什么择偶标准,有合适的别忘介绍我认识一个,你挑剩的也没关系,我不介意的。”

柳穿鱼一时无言以对,幸好田歌敲了两下门探头进来解了她的围,“小鱼姐,你的手机刚刚震动了半天,这还有什么事我处理吧,你接电话?”

“都处理完了。”李舒娜不认识田歌,心里上,十六楼的人那都是“天子近臣”,轻易不好得罪,恭维些总没错,于是连忙说,“纸我都放在这儿了,再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

“嗯,辛苦了!”柳穿鱼把数字记录好,对李舒娜说。

“咱们还客气什么,走了,别忘了!”李舒娜拉着小推车,冲柳穿鱼挥挥手,不忘小声叮嘱。

“尽力吧!”柳穿鱼苦笑,关门,跟着田歌回座位。

手机上果然显示有几通未接来电,她的心微微一动,旋即又沉了下去,几通电话显示的号码都是一个,虽然没有存过姓名,但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妈——找我有事吗?”犹豫了一会,柳穿鱼还是按了回拨,几声铃响后,陈凤云的声音自听筒那端传来。

第十八八章

“今天回来吃个晚饭吧。”陈凤云的声音就和她的人一样,很干脆,养尊处优的生活过得多了,她的语气里,也多了些发号施令般让人无从回绝的意味。

“方便吗?”柳穿鱼站在楼梯间里,声音压得很低,嘴角却有不屑地笑意,神情全然不是面对同事时的随和,更不见面对傅正荣时的躲闪和卑微。

“这几天就我自己在家,不然你以为呢?”陈凤云说,“我叫司机去接你好了,你现在住哪儿了?”

“不用那么麻烦了,叫你的司机在中心百货门前等我吧,”刚才回到座位,柳穿鱼发现Amy已经不见了踪影,戴伟民的办公室也大门紧闭时,心里已经信了李舒娜的消息,傅正荣既然出国了,晚上自然不可能回来,她晚上的时间闲着也是闲着。何况她很了解陈凤云的为人,没事是不会找她的,既然有事找她,推了今天,也还有明天或是后天。

经历了晚高峰的拥堵后,夜幕降临之前,柳穿鱼已经站在了旅游开发区一个全别墅小区里。晚风轻拂,空气中隐隐浮动着草木的清香,别墅与别墅之间,高矮错落的种植了各种花果树木,放眼望去绿茵茵的一片,感觉上,天气好像也比外面要凉快一些。

陈凤云正在花园里看保姆给草坪浇水,已经快五十岁的人了,脸上却几乎一丝皱纹也找不到,哪怕是在自家的小花园里,也穿着一条优雅的旗袍,踩着细细的高跟鞋,只在听到脚步声转头看见柳穿鱼白衬衫、黑裙子的工装打扮时,微微蹙了下眉头。

“回来了,我叫人给你煮了你最喜欢的莲藕排骨汤,一会多喝一点,”陈凤云说着,率先进了屋子。

“您记错了吧,我从来就不喜欢喝汤。”柳穿鱼的视线在大厅里扫了一圈,一年多没来过,沙发应该是换过了,不过陈凤云的习惯显然没变,视线所及,还是能找到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花。

“你这孩子,吃亏就吃亏在这个和你那个爸一样的倔上。”陈凤云在沙发上坐下,才又看了柳穿鱼一眼,“最近过得怎么样?”

“您都看见了,还不错。”柳穿鱼也找了个离陈凤云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看了看陈凤云,又看了看四周,“不过您的日子看来是舒适依旧。”

“什么您、您的,你的礼貌和教养呢?连妈妈都不会叫吗?”陈凤云不喜欢柳穿鱼这样的说话态度,这让她觉得格外不舒服。

“好吧,妈妈,您长话短说吧,特意找我来有什么事?”柳穿鱼在身边的糖盒里找出一块糖,丢到嘴里咀嚼起来。

“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最近工作太累了?”陈凤云却似乎不急着进入主题,“有没有想过,搬回来和妈妈一块住?”

“您在开玩笑吧?当年不是您让我立刻、马上搬走的吗?”柳穿鱼一愣,今天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发生的一切都这么匪夷所思,完全没法用常理推断了。

“我没有开玩笑,传兴应该很快就会订婚,然后结婚了,自然要搬出去住,到时候你就可以回来了。”陈凤云说,“到底是一个女孩子,总一个人住在外面,我也不放心。”

“呵呵!”柳穿鱼一下笑出声来,这一刻,真的,除了笑,她真是无言以对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陈凤云不得不用手指抚了抚眉心,每次看见柳穿鱼,她真的总是要忍不住皱眉,这个女儿,除了长得和她有些相似外,真的没有一点像她的,甚至什么没有一点像她期望的,儿女果然是债,就像她这个女儿,简直天生就是来讨债的。

“是我不好,我不该笑的,为了不破坏今天的谈话气氛,我有个小小的建议,就是您能有话直接说吗?”柳穿鱼收起笑容,歪在柔软的沙发里。

“你刘叔叔有个老朋友,儿子比你略大几岁,前几天来家里做客,我看着还好,知书达理的,人也有能力。你刘叔叔的意思和我是一样的,你也该多认识些朋友。”陈凤云说,“我替你约好了,这个周末,你们认识认识。”

“妈,你觉得我和狗很像吗?”柳穿鱼半天没出声,就在陈凤云以为她不会说话的时候,她忽然自沙发中坐正。

“这话怎么说?”陈凤云不解。

“你想养就养,不想养就一脚踹出门去呀,”柳穿鱼说,“这不就是主人对狗的态度吗?然后忽然有一天,你发现它还能炖锅狗肉,就摆出主人的脸孔去把它拖回来物尽其用。您真的觉得,我就是一条狗吗?”

第十九章第痛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也在天边消散,客厅里很快变得黑沉沉一片,陈凤云有好一阵子没有出声,柳穿鱼也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两个人就这么无声的僵持且沉默着,直到保姆将晚饭的所有菜式准备齐全,过来时才发现这里的异样。

“大小姐好久没回来了,怎么和夫人聊天也不开灯?”保姆说着,啪的一声,按下了开关,茶几上房悬挂的巨大水晶吊灯忽然光芒四射,柳穿鱼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睛,待到适应了这突如其来的光线时,陈凤云的脸上早平静到近乎冷漠了。

“吃饭吧。”她对柳穿鱼说完,仍旧当先站起来,袅娜的走向饭厅,仿佛刚刚她们并未发生过近乎剑拔弩张的一番对话。

饭桌上菜式非常丰盛,不过肉类居多,陈凤云一贯非常注重保养,晚饭从来就是意思意思,今天不过夹了点青菜,配一点点燕麦蒸的米饭,就算吃过了。柳穿鱼也是全无胃口,本来以为已经好了的感冒,似乎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从下午开始,浑身上下都阵阵的酸痛着,加上陈凤云先前的一番话,让她几乎胃口全失,也只在眼前的盘子里随便夹了两下,一顿饭下来,竟完全不记得自己吃了什么。

“周日的上午十点,丽豪餐厅,你刘叔叔朋友的儿子叫陈明辉,”饭后,柳穿鱼觉得她和陈凤云已是无话可谈,便要告辞,陈凤云也不留她,只是交代道,“你愿意去也好,不愿意去也好,都必须去!”

“如果我是您,就会取消这样全无意义的活动。”柳穿鱼冷笑,“或者您自己去,反正我是不会去的。”

“我是你妈妈,不管你愿意承认也好,不愿意承认也罢,这都是改变不了的事实。”陈凤云的声音仍旧没什么起伏,只是带着一些疲惫,“如果可能,我也希望这辈子我从来没遇到过柳知同,更没有生过你,但人这一辈子,再有钱也不可能买到后悔药。因为你是我生的,所以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害你,因为那对我全无好处。”

“您不止一次的说过,很后悔生我这件事了,实在用不着再重复了,我的记性还不坏。”夜风沁凉,柳穿鱼想,旅游开发区离市区远也是有好处的,不仅空气新鲜,而且绿化好,所以这里气温也比市里要低很多,大夏天,她都觉得冷得有点哆嗦了,幸好,她身子骨强壮,还顶得住,“我也没求你生我出来,如果有可能,或者我能自己选择,相信我,我对当你女儿这件事,一点兴趣也没有。”

“我信,那就当我们为了让彼此早点解脱吧,”陈凤云有一小会没出声,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如常,“你现在这样不是办法,女人的青春总是短暂的,抓不住,一眨眼就没了,到时候哭都找不到调,我现在也就希望你能尽快找个可靠的男人,有个自己的家,我这辈子也就算对得起你了,从此也就不用再操心了,到时候你就当没我这个妈,我也当没你这个女儿,咱们也省得两看生厌了怎么样?”

就当彼此不存在吗?真的可以这样吗?柳穿鱼不知道,她只知道今天真是糟糕透顶的一天,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说,什么都不想去想,只想回到自己的小窝里去,把头深深的埋在被子里,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去想,就一个人,安静的呆着。

第二十章似曾二相识

傅正荣的滑雪之旅应该是非常愉悦的,因为他离开的几天之后,星期五的下午,田歌忽然的悄悄把手机放到柳穿鱼的桌上,手机里显示的是一组皑皑白雪为背景的照片,照片里的人虽然被滑雪服、护目镜全副武装着,但到底是再熟悉不过的人,柳穿鱼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前面几张自拍照都是傅雪荣,后面还有她和唐婉玲的合照,看起来也是自拍,柳穿鱼的手指在田歌的手机屏幕上轻轻划过,定格在最后,那该是一张抓拍的镜头,背景很乱,同时有很多人出现,各色的滑雪服,金黄、栗棕色的头发,或走或站,而照片中最醒目的却还是一对黑头发的男女,女孩子微微仰头,像是在说着什么,整个人显得神采飞扬,而男人尽管带着护目镜看不清眼神,但微微低头的倾听姿态和嘴角扬起的笑意,还是让人感觉到了一种自内而发的愉悦和…温柔。

“诶,我原本心里挺讨厌这个唐小姐的,觉得她看起来给人的感觉就特有心机,让人说不出的不舒服,不过现在看来,她和咱们大Boss还是挺般配的。”估摸着柳穿鱼看完了,田歌凑过来小声说。

“你怎么有这些照片的?”柳穿鱼从怔忪中回过神来,这几天她精神头不太好,总是白天不觉得怎样,却一入夜就发烧,感冒药一直吃着,除了让头脑昏沉迟钝之外,似乎也没什么功效。

“不是我找到的,是别人发现了傅小姐的微博和微信,看到照片就转给我看的。”田歌笑了,用更小的声音说,“别看咱们十六楼这些大秘书大助理们人前都是板着脸一本正经的精英模样,私下也有八卦的。”

“是吗?”柳穿鱼勉力的笑了笑。

“不过咱们偷偷看看就好了,可别让Amy看到,不然大Boss要是下周一还没回来,可就有咱们受的了。”田歌悄悄朝办公区的一侧努了努嘴,退回到自己的隔断里。

傅正荣不在总部坐镇,但集团的各项工作还是有条不紊的推进着,星期五的下午,临近下班时间,戴伟民还通知公司几个部门的高层,与傅正荣召开了一次视频会议。不过这些涉及集团决策和业务拓展之类重大事务的会议,本质上来说和田歌、柳穿鱼等打杂小助理没什么关系,五点一到,她们还是可以准时下班回家。

“我男朋友今天晚上有聚会,这么早下班,都不知道回家该怎么打发时间。”还没走出富年的大门,田歌就接了一个电话,然后一脸沮丧的拉着柳穿鱼说,“小鱼姐,你晚上有安排吗?不然咱们逛逛街吧?”

逛街是柳穿鱼最不喜欢做的事情,费时间又费钱,但是今天她确实也不想太早回去,回去之后能做什么呢?吃一片感冒药然后昏昏沉沉的在一场接着一场纷乱的梦境中挣扎吗?这样想着,她点了点头。

年轻女孩子在商场中总有如鱼得水的感觉,特别是个正值妙龄,又长得不错的女孩子,田歌在少淑女装的楼层里逛开了,几乎每家店里都有颜色喜欢或是款式喜欢的裙装,又赶上打折,她一件一件试,喜欢就刷卡,很快的不仅自己提了几大口袋,连柳穿鱼手上,也替她提了两个袋子。

“小鱼姐,你怎么不试试?”虽然感觉还没尽兴,但发现柳穿鱼一直陪着她逛,两个多小时居然一件衣服都没试穿过,田歌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我是不是太败家了?”

“这些裙子都很适合你。”柳穿鱼笑笑,富年的工资在这个城市里算得上很好了,想来田歌的收入足以应对她偶尔这样的大笔支出,人家花自己的钱,败家不败家又与她有什么相干?

“你也试试呗,我觉得有很多也特别适合你。”听柳穿鱼这么说,田歌又兴奋起来,不由分说拉着她进了一家店,在店里转了一圈,就一口气摘了五六条连衣裙拎到柳穿鱼面前,“小鱼姐你来试试,我觉得这几条颜色啊,款式啊,都挺适合你的。”

“我不试了,你…”柳穿鱼想说,你买尽兴就好,可是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她已经被热情高涨的田歌推进了试衣间。

不能不说,田歌的眼光很不错,不同于李舒娜,眼睛永远只盯那些性感和色彩夸张的衣服,她选的几条裙子都是很柔和的颜色,款式也简单大方,料子触手柔软顺滑,柳穿鱼的手指在几条裙子之间划过,到底忍不住拿起了其中一条浅浅的粉紫色裙子。

“哇,小鱼姐,你早该这么穿!”磨磨蹭蹭的换好衣服,这么粉嫩的颜色,柳穿鱼不记得自己曾经穿过,刚才一时冲动的换上,未免有些不自信,在田歌的催促下,才有些尴尬的打开试衣间的门走出来,结果换来了一阵惊叹。“颜色真的很适合你,太棒了。”

“适合吗?”柳穿鱼站在穿衣镜前,然后也是微微一怔,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关系,镜子中的女人皮肤白皙,神情虽然不太自然,但这个颜色却很好的掩饰了她眉间淡淡的愁绪,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这位小姐,这条裙子无论款式还是颜色真的都很适合您呢。”导购小姐也不失时机的过来帮她整理了一下裙摆才说,“您看,腰这里多合适。”

柳穿鱼透过镜子再去看田歌,后者竖起大拇指,脸上全是满意。

女人购物的狂热或许是会传染的病毒吧,走在回家的路上,柳穿鱼有些无奈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她对衣服从来没有什么要求,除了富年集团每年四季发放的工装外,她也就是偶尔买件白衬衫什么的作为替换,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居然在田歌的劝导下,一口气买了五条裙子。虽然打折,也不是什么大牌子,但也花掉了近两千块,这样一想,她真的觉得特别心慌和不安,甚至有一种转身奔回去退货的冲动。

就这么矛盾着,她还是回了家,洗洗睡下。许是心里惦记着钱,前半夜她辗转反侧,好容易睡着,倒是难得的实在。

周六的早晨,城市里再度细雨蒙蒙,柳穿鱼窝在家里,继续纠结着这些衣服该如何处理,陈凤云却再度打来电话,仍旧是些老生常谈,说陈明辉的家庭条件有多优越,本人有多出色;说柳穿鱼年纪不小了,已经步入剩女的行列,不早作打算,将来再想找个好男人有多难…柳穿鱼不知道陈凤云的哪句话打动了她,或许只是那句“一个女人自己生活有多难,我体会过,一块钱要怎么花都得算了又算,那种日子多难熬,找个肩膀来靠不好吗?”又或许只是,她看着那几袋子衣服,忽然萌生的一种自暴自弃的绝望。

“我会去的,这样行了吧?”柳穿鱼听到自己的声音突然说。

电话那端忽然安静了,安静到柳穿鱼疑心电话已经被挂断了,陈凤云才说,“你能想明白就最好了,明天收拾得漂亮点,别老穿得跟服务员似的。”

丽豪餐厅坐落在市中心的繁华地带,是家很正宗的法式西餐厅,柳穿鱼曾经很多次自门前路过,落地的大玻璃,在光线合适的时候,偶尔能看到一点里面考究的装潢,不过她对这里的了解,也仅此而已。

在约定好的临窗的座位上,早有一个男人在安静的翻看一本杂志,听到脚步声慢慢抬头,一双大大的凤眼黑白分明,棕黑色的瞳仁清亮透彻,这一瞬间,时间仿若快速的倒流,然后静止在某个点上,柳穿鱼整个人如遭电击。

“柳穿鱼?”男人上下打量了片刻,虽然不解面前的女孩子为什么看他的表情那么…嗯,奇怪,但脸上还是露出了笑容,站起身招呼道,“我是陈明辉,请坐!”

直到坐在侍者拉开的椅子上,被窗外的阳光照了一会,柳穿鱼才感觉到心跳渐渐平缓下来,那突然出现的带着疼的心悸感觉也渐渐消散,再抬头看时,陈明辉正噙着淡淡的笑容看着她。

其实这时再仔细看他的五官,除了那双眼外,和记忆深处那个少年似乎并不特别相似,柳穿鱼也想不明白,刚刚那一瞬,她为什么会生出那样一种错觉,居然觉得又看见了田文宇,刚满十七岁的田文宇。可是十七岁的田文宇到底是什么样子,这一刻她的脑海中又模糊了起来,这让她忍不住再度盯住对面的人,似乎想在他的脸上找出答案。

“我脸上有什么不对吗?”见柳穿鱼仍旧用一种言语无法形容的复杂神情看着自己,陈明辉笑开了,用手上下摸了摸脸颊,问道。

“哦,对不起!太对不起了!”柳穿鱼回神,有些尴尬,她居然这么盯着一个刚见面一两分钟的男人看,实在是太失态了。

“我开玩笑的,”柳穿鱼这样郑重的道歉,陈明辉倒不好继续逗她了,原本他对于这场见面是根本没抱什么期待的,一方面是刚刚回国,父亲就流露出要退休的想法,偌大的公司,他要接手,需要学习和适应的地方还太多,他自觉暂时没心情去认识一个女人,更不用说拿大把的时间去培养什么感情;另一方面,这些天家里给他安排的这样的相亲见面活动也有些频繁,频繁到让他觉得厌烦了,见过的女人柳绿花红的,家境自然都是好的,只是这样的家庭养大的女孩都毫无例外的有种骨子里就带着的骄傲和高高在上,聊起天来,天文地理政治金融无所不知,这总给他一种错觉,仿佛不是在相亲,而是在进行招聘的面试。当然还有第三,这来自于母亲,那天听说父亲答应了今天的见面之后,母亲就流露出了不满甚至是不屑的神情,他才知道,柳穿鱼和宋叔叔全无血缘关系,只是宋叔叔再婚妻子带来的孩子。

“门不当户不对的,陈凤云也真好意思开这个口。”母亲当时这样抱怨。

“不过就是见一面,充其量吃顿饭,需要什么门当户对。”父亲皱着眉头说,“我和老宋这么多年的交情了,这种小事能说不吗?你不放心我也该放心你自己的儿子,这么些天了,介绍了多少门当户对的,你看他有中意的吗?你儿子眼光高着呢。”

“最多就吃顿饭啊!”母亲却还是有些不放心,今天早晨出门还特意叮嘱他,“这种出身的女孩子,最会耍手段了,你可别被骗了!”

想到这些,陈明辉忍不住唇角微扬,柳穿鱼看起来比他想象中要有趣,至少没像她的母亲那样,时时处处都要表现出优雅大方,让人看着都累得慌,至于刚刚她看见他时的失态,到底是不是手段的一种,他倒是愿意拭目以待,总之,今天这顿饭应该不会太无聊或是太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