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身边有人很快发现了她的异常,在又一站开门时,几个人合理将她架了出来,她觉得她的意识还在,能清楚的表述“没事,歇一会就好,不用叫120,”这样的语言。

不过还是有好心人拦了出租车,将她送到了最近的医院,她仍在不停的出汗,两耳中的轰鸣声却渐渐减弱,医生似乎问了她一些问题,而她也回答了,甚至还拿出医保卡挂了号,然后很快,她被护士转送到了妇产科。

“末次月经是什么时候?”挂了似乎是生理盐水的吊瓶,躺在凉爽空气流通的观察室病床上,休息了一会,柳穿鱼终于清醒过来,也有医生过来询问她的情况。

“好像是两个月前,也可能两个半月到三个月左右。”她想了又想,只有这么一个模糊不确定的答案。

“你怀孕了自己不知道吗?”医生看了看她,叹了口气说,“你们这些年轻人,不懂也该有点常识,工作忙吗?”

“最近挺忙的。”柳穿鱼被怀孕这两个字炸得头晕目眩,几乎没再度昏过去,她竟然怀孕了,她的手不自觉的移到腹部,那里平坦依旧,而且阵阵疼痛。

“那就对了,着床不好,加上你工作忙不注意身体,这时候流产也是属于自然淘汰,对身体伤害不算太大。”医生翻了翻刚才的验血等等检查结果,又交代了她明天要做的检查和注意事项,就收拾东西下班了。

第四十三章折磨

柳穿鱼坐在病床上,看着药水顺着软软的塑料管一滴一滴的落下,心里有很长一段时间是茫然的,原来这段时间的不舒服不是因为太忙太累,而是因为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曾经有一个小生命悄然的光顾了她灰暗的人生,只是这段缘分太过短暂,短暂到她们都还没来得及适应彼此的存在,就已经被迫分离,而且今生今世,再也没有缘分见上一面。

眼泪无声无息的涌出,心口好像被刀扎到一样,撕裂了一般的疼。

她不得不抬起手,按在脸上,来阻挡病房里来来往往其他患者和家属的目光。

人的感情就是这么奇怪,她从未期盼过能有一个孩子,可是从无知无觉到了被迫失去的这一刻,却感觉这么难过这么痛,好像失去的不是一团未成形的血肉,而是生命中一件特别重要的东西,由于这件东西的失去,她的人生也变得再不能完整如初。

“别哭了,这个时候哭很伤身体的。”眼泪顺着指缝、掌心滑落到衣服上、手臂上,她死死的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哽咽出声,好一会,身边忽然有个柔柔的声音安抚她,还将几张纸巾轻轻塞入她抚在小腹的手里。

柳穿鱼狼狈的擦拭眼泪,过了会平复了些才抬头去看,身边站着的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她依稀记得,自己刚清醒过来的时候,这个女人就在自己身边的病床上输液。

“谢谢!”她深吸口气,轻声说。

“想开点吧,孩子是缘分,这次不来,肯定是觉得她和你的缘分还不够,你这么年轻,很快还会再有的。”女人轻声劝她,又问,“通知你老公了吗?你没办住院吧,让他来接您回去吧,回去好好休息,小月子也得注意,不然容易落下病根。”

一句安慰的话,却让柳穿鱼再次红了眼圈,孩子确实是缘分,许是她也知道她是个差劲的妈妈吧,所以不肯在她的生命里多做停留,就这么匆匆的离开了。也许她将来还会有孩子,也许再不会有了,但即便再有,也不是这个孩子了,这种亏欠和缺憾,是无论如何也弥补不了的。

女人见柳穿鱼的情形,也知道陌生人的宽慰对她来说都是隔靴搔痒,只能叹口气,和老公一起离开。

柳穿鱼打完吊瓶离开医院的时候,外面已经是暮色重重,小腹仍有坠痛感,腰也酸酸的,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被微凉的晚风一吹,她整个人就忍不住颤抖起来。可是虽然是休息日,路面的交通也一样繁忙,过往的公交车都是满满的人,今天她实在没有力气再和他们挤在一起,偏偏偶尔有出租车经过,也都是载客中,她只能分辨出回家的方向,慢吞吞的沿着人行道走着。

言情小说都是骗人的,很疲乏,走了几百米之后,柳穿鱼就累得恨不能直接坐在路边石上再不挪动一步,她忽然就冒出了这样的念头,原本苦涩的心,倒生出几分嘲讽意味来。

她会看言情小说,还是因为田歌是个痴迷言情小说的女孩,和她做同事的这些日子,她也被推荐着看了几本,书里有很多像傅正荣这样的高富帅男主角,都是对女主角一往情深到无可自拔,会在女主角需要的任何时候开着豪车出现,救女主角于水深火热当中。“每个人在自己的故事里都是主角,大Boss是只能远观不可亵玩焉,但幸好我们还可以在心里yy一下,”田歌当时曾经满眼幻想的说。

既然每个人在自己的故事里都是主角,现在怎么就没有一个人来解救她呢?柳穿鱼看着马路上的滚滚车流,她知道自己没有公主的命,甚至连灰姑娘都不配当,她遇不上一个爱她的王子,甚至连一个关心她的家人都没有,她有的只是还不清的债,洗不去的过往,这个世界很大,可是她却始终只是一个人,就连本可以属于她、陪伴她的孩子,她都留不住,这个世界上,她所渴望和珍视的一切,她都注定了不可能拥有。

这一天傅正荣的心情却是不错的,刚刚在外地完成一个项目的签约,过程虽然有些小波折,但结果还是按照他的预期来的,回来飞机一落地,来接机的戴伟民又汇报了这两天房交会的情况。地产公司其实只是富年集团旗下的一家普通的子公司,地产这几年的销售也一直看好,虽然新近开发的几个项目地点不是那么好,但长远看来,占据的位置也是十年二十年内城市发展的重心所在,所以傅正荣对之也称不上有多关注,倒是戴伟民最近很关注这一块的运作,各个楼盘这两天销售的情况全部了如指掌。

“地产公司的几个楼盘市场反馈都不错,特别是前期几乎没怎么宣传的两处,看来在市场需求最旺盛的月份集中宣传,效果倒比常年的疲劳轰炸好。”汇报了一连串的签约和意向的数据后,戴伟民说,“北城楼盘引进名校的事也敲定了,上周四已经和教育局还有学校都签订了协议,明年校舍落成就可以正式招生了。”

“嗯,你抽空盯着点就行。”傅正荣点点头,飞行时间略有些长,他有点疲惫,晚上偏偏还要回大宅吃饭,幸好下了高速进市区有些堵车,他倒可以利用这段时间休息一会。

车子一路走走停停,他闭着眼似睡非睡,忽然听见戴伟民自言自语似的说,“前面那个好像是柳穿鱼,怎么坐路边了?”

傅正荣这阵子常常觉得,柳穿鱼这三个字已经成了一句咒语,没人念到的时候,他一切如常,上班、开会、加班、应酬,日子和过去几乎并没有半点不同,会为了成功而心情愉悦,也会在忙碌之余和几个朋友散心放松找点乐子。只是一旦听到这个名字,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他会不自觉的在心里一遍遍重温她的模样,想知道她在做什么,和什么人在一起,想知道离开了他,她是不是就不会在不经意见露出那么落寞抑郁的神情,更想知道,她有没有像他这样的想着他,哪怕只有一星半点。他觉得自己简直有些入魔了,他要爱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什么却偏偏对一个不爱他的女人动了这样的心?他也以为,只要把她远远的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他就能摆脱这魔障,但结果好像是,她自由了,而他越陷越深。

“在——”在哪里?他几乎脱口问出,幸好脑子反应足够快,堪堪收住了到嘴边的话,只是飞快的睁开眼,看向窗外。

前面不知道是红灯还是单纯的堵车,车子似乎停下有一会了,而前方右侧几十米外,柳穿鱼就坐在路边石上,呆呆的看着眼前的车流。

她这样子也不知道坐了多长时间了,路灯在一盏接一盏的亮起来,昏黄暗淡的光线下,其实他看不清她的神情甚至看不清她的脸色,但心却莫名的沉了下去。

去问她在发什么傻?还是假装没看见她就这么过去?傅正荣又一次觉得,柳穿鱼果然是惯会给他出难题,让他坏了规矩不说,还犹豫不决举棋不定。

偏偏前面的车流也跟他作对一般,连多几分钟的时间也不留给他,刚刚还堵得寸步难行,这会却忽然疏散开了一样,车子忽然就跑了起来,而且速度不慢。

“靠边停,去问问她发什么傻。”车子自柳穿鱼身边经过,傅正荣叹了口气,吩咐司机,后面的半句却是对戴伟民说的。

心里的揣测成了事实,戴伟民也是心情复杂,但还是快速下车,几步走到柳穿鱼的身边,“小柳,你在等人?怎么坐路边了?”

柳穿鱼发誓,她怎么也没想到,因为堵车和正好赶上交班时间,她一直没等到肯停下来的出租车,倒让她等来了绝对意想不到的人,只是如今她实在没有力气来伪装或是掩饰自己的狼狈了,只能勉强动动嘴角当是笑了,说,“等不到出租车,我在等车。”

这姑娘情况不大对劲,按说这个点不该是喝多了,但怎么整个人看起来木呆呆的,连点活泛劲儿都没有呢?戴伟民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柳穿鱼。他对她的印象不深,感觉上她就是一个低调且平凡的普通员工,长得还算不错,但也只是不错而已,在富年,比她清秀或是美艳的女人多了去了,他看不出她到底有什么不同之处,但是想来他的审美观点还是有待调整的,能入了老板的眼,她必然还是有过人之处,当然,这和他也就没什么关系了。

“这条路不好打车,我们送你吧。”戴伟民想,老板应该不会反对他自作主张的邀请。

回答他的却是摇头,柳穿鱼摇头,没有一丝要起身的意思。

戴伟民几乎有点冒汗了,谁能告诉他,这是什么情况?

“起来,坐这儿像什么样子!”结果就在他不知道是回去汇报说柳穿鱼不肯蹭车还是继续劝柳穿鱼去蹭车的当口,已经有人快步走了过来,二话不说,拎着胳膊就把柳穿鱼从地上直接提了起来,动作不可谓不粗暴,语气不可谓不恶劣,以至于戴伟民立即四下打量了一番,生怕这一幕被路过的什么人拍了下来。

然后柳穿鱼的反应也让戴伟民一时头晕目眩、心率过速,她被傅正荣粗暴的拎起来往车子停的地方拖时,整个人好像一下脱去了木雕泥塑的外壳,瞬间又活过来似的,居然呜呜的哭了起来,开始还只是几声哽咽,几秒钟后就变成嚎啕大哭,确切的说,是她抱住傅正荣的胳膊,忽然就哭得声嘶力竭。

这要被人发到网络上去,就算不知道当事人是谁,也足够有看点了,戴伟民觉得今天走这条路真是再糟糕不过的选择,可是这个时候,他也不能敲昏了柳穿鱼,直接抗到车上去呀?

“谁欺负你了?”傅正荣有一刻僵在原地,柳穿鱼在他面前沉默过,忧伤过,心不在焉过,反抗过,甚至憎恨过他,却从来没有这样孩子一样的哭过,确切的说,他认识她这些年,就从来没见她这么出声的哭过,她总是隐忍的,受了再大的伤害和委屈也只会独自默默忍受,就像是怕惊扰了谁一样的谨慎着,却不知道这种隐忍和谨慎,更多时候对人、对爱着她的人,才是真正的折磨。

他的手臂只僵了片刻,就毫不迟疑的将她拥在怀里,用最轻的声音问她,“怎么了?”

第四十四章温暖

傅正荣的胸膛坚实而温暖,柳穿鱼紧紧的揪着他的衣襟,恨不能将自己整个人埋入他的怀中,她没法回答傅正荣问题,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刻有这么多的眼泪和委屈想要宣泄,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却无法自控的只能摇着头哭泣。

“没事了,没事了,我们回家。”傅正荣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见她仍旧哭泣着,干脆拦腰将她抱起,几步回到车边,戴伟民跑到前面替他拉开车门,这样的抱着一个成年人上车是件吃力的事情,他尝试了几次不同的角度,才抱着她小心翼翼的坐入车中。

“替我打个电话回家,说我临时有事,不回去吃饭了。”交代了戴伟民一句,傅正荣轻轻摸摸柳穿鱼的头发,又快速的将手微微探进她的领口,才发现这样已经略带凉意的夜晚,她倒出了一身的汗,难怪整个人一直簌簌的抖着,他忙将丢在一旁的外套拿过来搭在她的背上,才轻轻拍拍她,不知道她为什么哭得这样厉害,他也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情绪崩溃的女人,只能这样陪着她,任凭她来发泄。

车子终于进入了市区,柳穿鱼的哭声由渐弱到哽咽再到平静,这会终于沉沉的在他怀中睡去,“回绿源。”戴伟民回身低声请示目的地时,傅正荣略一沉思,决定回自己的住处。那是离金翠雅苑只有两条街的一处小区,整个小区的外观没有金翠雅苑那么看起来就透着华丽,倒是处处绿意融融,全部是四层的小洋房,看起来与周围其他的小区并无不同之处,只有真正走进去才知道,比较起那种阔气外露来,这里才是真正的低调而奢华,一草一木的设计都独具匠心,还是他刚刚开始接手富年集团时,亲自参与的第一个地产项目。从房子建成,他就从傅家大宅搬了出来,这些年,他想独处的时候,也都是住在这里。

戴伟民几乎想回头再仔细看看柳穿鱼了,别人或许不知道,他却明白,绿源是独属于傅正荣的地方,这些年只怕就是傅夫人和傅小姐都没被邀请进入过,如今这位柳小姐随随便便这么一哭,居然就能享受到这样的待遇,简直有些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柳穿鱼其实在傅正荣将她抱下车的时候就被略凉的秋风吹醒了,可是这一刻,她太需要有个人可以依靠了,而这个怀抱也太温暖舒适,所以她决定放纵自己,依旧假寐,直到整个人被放在一张略硬的大床上,很快的,一条暖暖的被子被轻轻展开搭在身上,再然后傅正荣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如果不是感觉到身下又是一股暖流涌出,她真的希望自己能够就此睡去。

这是一间很陌生的房间,不过装修装饰的风格很熟悉,简单的颜色,简洁的装饰,舒服而奢华内敛,很有傅正荣的特色。

“醒了?”傅正荣从洗手间回来,手里拿着一条热热的毛巾,过来直接托起柳穿鱼的下颌,将毛巾敷在她的脸上,仔细的擦了擦才感慨,“哭得跟个花猫似的,既然醒了就说说,谁欺负你了?”

“没有,今天可能是太累了。”柳穿鱼回答得很艰涩,心仍在一阵阵的疼着,可她却没办法告诉他,这一天里他们失去了什么。或许他根本不会在乎吧,毕竟这些年里,他的防范措施从来没出过什么问题,说明他从未希望过她能带给他一个孩子,既然这样又何必自取其辱?或许他也会有些难过,为这个有缘无分的孩子,可是多一个人难过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孩子没办法失而复得,既然这样,又何必多一个人难过?

“累就不要做了。”傅正荣想想,也觉得柳穿鱼未必会被人欺负,不用说他明里暗里对地产公司总经理副总经理的暗示,就是她自己,也从来就是一只小老虎,体型的原因看起来或许温顺如小猫,但被逼急了,绝对会露出尖锐的牙齿和爪尖,吃大亏的可能性不大,受点同事间零星的委屈和闲气或许是有的,这样想着,他随口安抚道,“永远不要再别人打了你的左脸后,还把右脸凑上去,你只管用力打回来就是了。”

柳穿鱼长久的没有出声,只是安静的用一种他无法形容的目光专注的看着他,傅正荣忽然想到,柳穿鱼似乎从来没有这么专注的看过他,心忽的就软成了一团,将毛巾随手一丢,一把将她捞入怀中,低头吻住了她的嘴唇。

她的唇和她的人一样,都带着点凉意却又无比柔软鲜嫩,她的状态不好,最初的最初,他只是想就这样亲亲她,亲亲她就好了,可是她却那么轻易地就给了他回应,嘴唇微微张开,让他得以吻得更深,他一时只觉得脑子里,身体上,好像浸满了油,这会终于沾到了火星,于是燎原一般的燃烧了起来,他有些不能自控的搂紧她,似乎希望借此而将她完完全全的融化粘合在自己身上,继而又嫌弃彼此的衣物太过碍事,三下两下就将她剥得几乎干净。

再然后,他的动作戛然而止,只喘着粗气瞪着她。

柳穿鱼原本苍白的脸上,早已染上了一片桃红,她有些尴尬的用手挡住胸前的风景,挣脱开他的怀抱,飞快的捡起一件上衣披在身上,就冲到被丢在一边的包包里,拿出剩余的卫生巾冲入卫生间。

除了去冲个冷水澡,傅正荣发现这一刻他居然别无其他选择。最让人无语的是,他居然还不觉得十分恼怒,甚至隐隐有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而等到他在楼下的客房里洗过澡上来,卧室里已经只余一盏壁灯,柳穿鱼蜷着身子侧卧在床边,竟是已经睡着了。

“真觉得上辈子一定是欠了你的,所以这辈子专门等着被你讨账。”傅正荣自言自语的嘀咕了这一句,俯身在她额头上轻轻亲了亲,紧贴着她躺到了床上。

第45章

柳穿鱼其实并没有睡着,等到壁灯也熄灭之后,她才慢慢睁开眼睛,默默的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

身体的疲惫和疼痛,还有胃里火烧火燎的饥饿感,让她在尽情发泄过后开始觉得了无睡意。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她又一次困顿而无助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的、肯对她伸出援手的人依旧是傅正荣。或许他对她,始终是比她想象中要好吧,或者,更大胆一点的推测,他也是有些喜欢她的吧?

可是她真的可以为了他这可能的喜欢,而放任自己沦陷吗?赌上自己的仅有,真的能换来一个将来吗?

她不敢想得更多,因为理智总在提醒她,不要痴心妄想。她配不上傅正荣,从来都是,即便他是有那么一些喜欢她的,也早晚还会和上次一样,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弃她而去。

她的手又不由自主的滑到了小腹之上,那里沁凉沁凉的,稍稍用力,仍旧能感受到丝丝缕缕的痛意,如果今天她没有去抵住桌子,是不是那个孩子,她还会安静的呆在这里面?只要这么想想,她就觉得心脏好像要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揉捏碎了,让她连呼吸也不能够。如果那个孩子还在,如果她能健康平安的出生,她会长得像谁?尽管疼痛,她却仍旧无法遏制自己的疯狂念头,她曾隐隐听人说过,女孩子会长得更像爸爸,而男孩子会比较像妈妈,那她的孩子会像谁呢?或许还是会更像傅正荣吧,他那么强势,无论男孩还是女孩,都一定会更像他一些才是,只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这个孩子?她这样想着,眼泪滚滚自眼眶中涌出,又无声无息的被柔软的枕头吸得干干净净。

无眠的夜晚最是漫长,直到天似亮非亮的时候,柳穿鱼才觉得自己似乎是恍恍惚惚的睡着了,梦里有个小小的身影在地上来回的爬着,还时不时的发出欢笑声,她满心欢喜的过去想要抱抱她,看清她的宝宝到底长得更像谁一些,可是每每差了几步,总是够不到,心里最急的时候,她用力想跑得更快些,可是腿刚一动,人却醒了。

陌生的房间里阳光正融融的照在床上,身边早就空荡荡的,她撑着身子去找包包里的手机,才发现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手机里有好些条短信还有几个未接来电,有胡月月问她在哪里的,发自八点半钟,随后十来分钟,她又发了短信来说,如果不舒服就好好休息,她已经替她请过假了。后面还有李舒娜的问候短信,此外居然还有陈明辉的短信,问她在忙什么。

她依次回了前面的短信,感谢胡月月代为请假,向李舒娜报了声平安,只是再翻到陈明辉的短信时,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按了删除,最近他们的接触似乎有点多得超出了她的预计,把她和陈明辉凑成对,她相信这绝对是陈凤云的一厢情愿,只是她现在需要的唯有赚钱,凑足要支付的医药费,除此之外,一切都是在浪费时间。她虽然不知道陈明辉是抱着怎样的心态接近她,但她配不上傅正荣难道就配得上他陈明辉?她实在没有一丝力气去玩什么游戏,她的时间和情感一样,少得可怜,经不住一丝一毫的挥霍。

只是没想到刚删除了短信,陈明辉的电话就打了进来,柳穿鱼想了想,还是按下了接听,“最近好吗?”陈明辉的声音很轻快,得到了肯定答复后才说,“我最近忙得要命,负责的一个重要项目遇到了点小麻烦,这几天净忙着出差了,好容易摆平了,昨晚去你家找你,想拉你出去玩玩散散心,没想到你还不在家。”

“最近在跟进房交会的现场活动,离家太远了,就住在同事家了。”柳穿鱼没想到陈明辉又去家里找她,只能随便找个借口。

“今天有空吗?我有个朋友新开了家马术俱乐部,我记得你上次说过想骑马来着,一起?”陈明辉问。

“今天走不开的,以后有机会吧。”柳穿鱼摇头,想到陈明辉看不见,才说,“还有很多事忙,以后再说,再见。”

将最后一通通话记录同陈明辉的号码一并删除,柳穿鱼想去找昨天的衣服,才发现床头柜上早整整齐齐的放了一套,最下面的薄外套竟然还是早秋新流行的大块的湖蓝。

第四十六章晚宴

柳穿鱼说不清楚,她和傅正荣现在是一种什么状态,那天她起得晚了,傅正荣已经出去了,除了留下一套衣服和早餐给她之外,并没有一言半语交待。她慢吞吞的吃了东西,又去了另一家医院做了几个医生说要做的检查,结论和之前一样,医生嘱咐她虽然这种自然流产不像人流那么伤身体,但有条件最好休息几天。赶上房交会交易最火爆的两天结束,后面虽然还有两天会程,但人流少了,各个项目自己的人手足够,公司这边也没什么新的工作,主管很爽快的同意她休息一周,甚至不必动用年假。

这还是上班之后,柳穿鱼第一次享受法定假日之外的漫长假期,因为富年集团的规定是如果员工放弃年假,那么年假的天数,就能享受到五倍的工资待遇当做补偿,虽然作为行政部门的小职员,五倍的日薪也没有多少钱,但对她来说,也是一笔难得的额外收入,她一直非常珍惜。

假期的第一天,她本想好好睡到自然醒,结果却还是在六点钟醒来,并且再难入眠,昨天到今天,手机一直没有关机,但也没有任何一个电话打进来,她疑心手机欠费停机了,可拨了客服电话,却发现一切如常。

那天傍晚偶遇傅正荣,到了假期将近结束的时候回想起来,柳穿鱼都觉得自己是因为太过伤心、太希望有人可以依靠一下,以至于做了一场白日梦。

只是生活不会因为某个人的声讯全无而停滞不前,新一周第一个工作日,柳穿鱼还是要拎起背包跑去公司。

“身体恢复了吧!”几个同事都在,正围在一起聊着什么,显得都很兴奋,胡月月看见柳穿鱼进来就招呼她,“正想给你打电话呢。有好事想不想知道?”

“加薪了?”给自己炖了三只乌鸡,每天还要吃几个鸡蛋,虽然七天假期里患得患失、思前想后,但柳穿鱼的身体还是恢复了不少,至少不是前些天那样对着镜子一照,自己吓自己一跳的苍白状态了。

“你这丫头,掉钱眼里去了吧!”胡月月笑着不轻不重的在她肩头拍了一巴掌,“薪是暂时加不了,但不花自己钱旅游的机会就有一次,你去不去吧。”

“什么样的机会?去哪儿?”其实柳穿鱼更想问的是,如果不去给钱吗?

“集团在外地的一个大的项目,目前一期度假村已经完工了,试营业期间暂时不对外开放,倒是总公司和各家子公司的优秀员工可以提前去免费体验和感受一下,咱们地产公司可就十个名额,”隋月红抢着说,“听说度假村里还有温泉,而且位置又是海边,虽然这个时间去还是有点热,但每天不用工作,就吹吹海风,洗洗温泉,吃点新鲜水果和海鲜,真是想想都觉得开心。”

“听起来真的很棒,可是只有十个名额…”柳穿鱼看看办公室里兴奋不已的同事,“和咱们有关系吗?”

“要不怎么这么开心呢,我在公司都工作十年了,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好的运气。”胡月月笑着接过话头,“听咱们头儿说,这次房交会公司的几个项目业绩都不错,和咱们前期的策划服务好有关系,所以副总报名的时候,就把咱们几个都报上了。”一边说,一边拿出一张单子,上面是几个人的身份证信息,催促柳穿鱼说,“要订机票呢,就差你的身份证信息了,赶紧填上。”

能短暂的离开这里,不去想傅正荣对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也不去想她的孩子、她的债,或许真是件不错的事情,柳穿鱼快速的写好姓名和身份证号码,就有隋玉红抢着把单子送去了副总办公室。

旅行开始得超乎想象的快,星期三下午,飞机已经准时落地,取了行李一出机场,热带独有的湿热的海风已经扑面而来。

“真想现在就抱着游泳圈往海里跳。”隋月红兴奋无比,和孙鹏大声说笑。

“等会办妥了入住手续,咱们就去,听说度假村住的地方步行十分八分就到海滩,到时候我保护你,你可以游个够。”孙鹏也很兴奋,还不忘对胡月月和柳穿鱼说,“胡姐,柳穿鱼,一会一起?”

“你们年轻人去玩吧,我这把老骨头,飞机上呆了一天,可得好好歇一歇了。”胡月月半开玩笑的说,“除了吃顿好的,别的就不用叫我了。”

“你才多大年纪,就说自己老骨头?”一时,经理和副经理以及几个部门主管也取了行李走出来,正听见后面这句话,副经理就笑道,“不过游泳的事儿不忙,这几天尽够你们玩的,今晚你们倒是应该好好和小胡喝一杯,她可是咱们公司出名的千杯不倒。谁要能把她喝多了,我明天请谁潜水。”

或许是旅游胜地的气氛就格外轻松,一起上了公司派来接他们的大巴车,隋月红就抱怨道,“一听就知道副总没有诚意,胡姐喝酒就跟我们喝水一样,谁有单枪匹马把她喝多的本事呀?要是允许我们组团上,或许还有点希望。”

“行,那你们就组团!”副总很好说话的点头同意。

“你这丫头,合着一次潜水就把我卖了?”胡月月佯装嗔怪,探身轻轻推了一把坐在前面一排的隋月红,引得车厢里一片笑声。

柳穿鱼一直没出声,想着不久之前,胡月月喝两杯啤酒就露出微醉的神情和她推心置腹的样子,一时只觉得人真是很奇妙的生物,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太难分辨了。

到了度假村,柳穿鱼才发现各家分公司的人已经在昨晚和今天白天陆续搭乘不同的航班抵达,此时宾馆主楼自动门开开关关,有很多穿着清凉的年轻男女出出入入。

房间都是事先就安排好的,拿了身份证出来办理简单的入住手续,几个人很快就拿到了各自的房卡,不过出人意料的是,房间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虑安排的,几个经理副经理都入住了海景别墅,主管们在主楼的同一层,企划部的其他四个人则分散在主楼的四个不同楼层。

“先去休息一下吧,这里真热,回去洗个澡,一会电话联系。”胡月月被交代要组织好几个人一起参加晚上的活动,这会说好了一会如何碰面,就赶紧拖着行李箱进了电梯。

柳穿鱼分到的房间视野很好,窗外不是特别远的地方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阳台上还放着一张摇椅,简单冲了个热水澡,换上舒适的纯棉T恤和运动裤,她就坐在摇椅上,望向那一片蔚蓝。

不知道傅正荣在做什么?柳穿鱼本想放空自己,没想到却仍不由自主的想到他,想他这些日子的声息全无,想他那天晚上的温柔缠眷,想着集团组织这样大型的活动,他会不会来呢?如果他来就好了,虽然可能只可以远远的看上几眼,也好过现在,这么不上不下的胡思乱想。

房间里电话铃声和悦的响起,柳穿鱼下意识的去找手机,半晌才想到原来宾馆房间都是有座机的,“小鱼,晚上六点,正装在大堂集合啊!”胡月月的声音里还透着兴奋,“别忘了化妆,要有多漂亮就穿多漂亮。”

“啊?”柳穿鱼一愣,吃个晚饭,还要穿正装?这大热天的,她根本没带正装好不好。

“集团大Boss刚到,今晚要跟大家一起晚餐,”胡月月虽然早过了花痴的年纪,但能近距离欣赏集团里以“美色”著称的大Boss,是个女人都会兴奋不已吧,所以她催促道,“没多长时间了,动作快点,我还要通知红儿他们,先挂了。”

傅正荣果然来了?柳穿鱼有一刻居然有些手足无措,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紧张的,这么些年了,她多窘迫多丑的样子他没见过?何况她明明决定过,哪怕他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她,她也不能放任自己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可是这一刻,心的悸动还是先于理智的,她忍不住就几步冲到行李箱前,开始翻找衣服。

海边度假,她带来的大部分衣服都是舒适轻便类型的,仅有的两条裙子,还是那次逛街买的,略略比较了一下,她选择了其中一条肉粉色的,对着镜子照照,这几天脸色还是比较苍白,虽然天气比较热很容易脱妆,但柳穿鱼还是仔细的涂了隔离,打了粉底,最后又涂了淡淡的口红。

到地产公司这些日子,她不是忙着跑项目,就是忙着忙哪,几乎从没有如过去那样仔细画过妆,本来下楼的时候心情还有些忐忑,怕胡月月开她的玩笑,结果看到大堂里出入的年轻女孩几乎一水的露肩、露背晚礼服加浓妆,才发现自己确实比较异类,这异类就在于妆容还是不够美艳和郑重。

胡月月和隋月红也都换上了晚礼服,看见柳穿鱼果然一起抱怨她穿得太普通,“我看这样没什么不好。”孙鹏穿了件白衬衫搭配西裤,似乎有些见不得隋月红的花痴样,凉凉的来了一句。

“反正小鱼也有男朋友,哈哈,这样也没什么,”胡月月打着哈哈,组织了隋月红和孙鹏可能发生的不愉快,催促大家早点进场找个合适的位置。

晚餐是在酒店的宴会大厅,能容纳五六十座的大厅内,此时只摆了二十来桌,大片的空地被布置成了舞台,大家按照桌签找到各自公司的位置入座,就开始三三两两的聊起天来。

“看这架势,晚上吃饭之余还要有舞会吧?”邻桌有人说。

“看起来像,天哪,要是能和大Boss跳一支舞就好了。”有女声夸张的说,“就跳一支舞,我愿意用一切去交换。”

“得了吧,你有的大Boss什么没有,交换,人家才不稀罕呢。”有人笑着打击她。

“就是,天还没黑头呢,你就做起梦来了。”又有人继续取笑。

“人类没有梦想,这世界不就毁灭了?”开始的女声不服气的说道。

“梦想也得切合实际,有些人,只怕献身大Boss都会觉得自己吃亏了。”同桌的人不知为何,话说得越发刻薄了,声音大得柳穿鱼几个人都忍不住回头去看。

“你又不是他,怎么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只要今晚有舞会这一项,我一定和大Boss跳一支舞。”遭到围观,邻桌一个五官精致、一头长发的年轻女孩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赌气撂下话来,“我要能和大Boss跳成舞,你怎么办?”

“我去大Boss面前说我是猪!”柳穿鱼这才看到,说刻薄话的是一个长像也不错的女人,看样子比长发女孩应该大个一两岁,身上穿了件水蓝色的抹胸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