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嘴打听一句,你愿意回答就回答,不愿意回答就当我没问过。昨天晚上是谁把你惹得那么大火气啊?”安长埔好奇而又小心翼翼的问,虽然和秦若男共事的时间与重案组里的其他人相比而言算不上很久。但是这段日子的朝夕相处,他倒也觉得这个姑娘除了偶尔略显急躁,冲劲儿不输男人之外,其他方面倒还算豁达,尤其在工作期间,绝对算得上心无旁骛,可是昨晚她不自觉拔高的声调和怒气冲冲的语气,以及今天早上没精打采的状态,都是前所未见的。

秦若男听了。没有开口。沉默的垂着眼皮。

安长埔见状,识趣的没有再继续追问那个问题,过了一会儿才重新开口:“昨天在T县公安局听了不少你在B市时候的工作成绩,明明在那边已经很有起色了。怎么会突然要求调转到C市来呢?到了这边很多事情都等于要从零开始,不觉得心疼么?”

“没什么可心疼的,我就是想换换环境。”秦若男语气很平淡,没有夹杂太多的情绪。

然而结合她一贯的个性,她越是这样,安长埔就越是觉得她在刻意的压抑、隐藏。

“其实如果你不愿意讲,我一句都不会再多问。”他认认真真的对秦若男说,“我就是觉得,一个人心里能够承受的重量始终有限,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就应该给自己减减负,我这么讲可能有些交浅言深,假如你有什么苦恼,并且信得过我,我随时给你当听众,假如你不说,我也替你高兴,至少说明你遇到的烦恼还在心理承受范围内。”

秦若男没有吭声,安长埔自说自话了半天也有些无趣,两个人安静的吃着早餐。

“是我弟弟。”快要吃完的时候,秦若男忽然放下手里的汤匙,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一样的开了口,“昨晚给我打电话的是我弟弟。”

“想你要钱?你弟弟多大了?”

“21岁。对了??你的银行卡有没有带在身上?可不可以先借我一点钱?”秦若男难为情的开了口,用恳求的目光看着安长埔,“我回到C市就立刻还给你!”

“银行卡我带着呢,钱也可以借给你,但是你不觉得这样太纵容他了么?”安长埔想起程峰和自己在B市工作的同学都曾经向自己提到过的秦若男的家庭情况,结合前一天晚上亲耳听到的秦若男对她弟弟说的话,不难猜出事情的大致情况。

秦若男叹了口气,除了无奈之外多少也有一些认命的意味,轻轻的摇了摇头:“你不懂,也不可能懂。”

安长埔一下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空谈的大道理他说起来一点也不费力,但是事实上,的确好像秦若男说的一样,他不懂她的生活状况,自己的家境虽然谈不上富足,但是至少衣食无忧,祥和安逸,比起秦若男的境况显得优越许多,没有那种设身处地的体会,他的确没有办法真正懂得她的难处。

于是这个话题到了这里不得不戛然而止,两个人吃完早餐,重新开始按照名单上剩下的几个人居住位置,对他们逐个进行排查。

好在和鲁民相过亲的男人年纪大多已经是六十岁以下,绝大多数都是离退休人士,或者是个体经营的小商户,这让白天的走访比预想的顺利许多,没有扑空过。

在安长埔和秦若男的默契配合之下,两个人巧妙的回避了鲁民已经遇害身亡的事实,以及他的真实性别,在没有给对方带来太大心理负担的情况下大致的了解了每个人与鲁民的交往情况。

待到走访完八位身份已知的相亲对象,已经是下午两三点钟的时候,两个人到T县公安局去询问那名用假名字登记的人调查情况,顺便对已经走访过的8个人进行一下归纳总结。

8个男人,年纪比鲁民的实际年龄都大上10岁左右,其中年纪最大的一个相亲对象年纪比鲁民足足大了二十岁,已经七十岁出头。

为什么鲁民偏偏挑了这么多年纪普遍比自己大许多的男人见面,事到如今自然不可能有机会去询问他本人,只能从鲁民自身的情况进行推测,觉得他有可能是抓住了对方年纪较大,会对他的容貌等格外满意,因此更加包容殷勤,也比较不容易露出马脚。

这八个人里面,有一个人,安长埔和秦若男并没有见到其本人,只见到了那个人的弟弟。

他们与相亲者本人通了电话,得知他正在外地为自己的店铺进货,一两天之内赶不回来,对于“鲁冰”这个人,对方也几乎快没有印象,经过提示才记起自己曾经在几个月前和这么一个人相过亲。

“我哥那阵子相过的老伴儿人选还挺多的,估计你们要不是拿着照片过来的,我也未必能立刻想起来哪个叫鲁冰。”这位相亲者的弟弟对安长埔和秦若男说,“这个女的我有点印象,是因为那阵子我哥相亲也见了不少人,但是对方的条件普遍都不怎么样,结果随便找了个婚介所登了个记,没想到还真给介绍了一个,我和我老婆还挺好奇的偷偷跟着去看了一眼,一看那女的长得还不错,觉得这回没准儿能成,结果我哥见了她两次面,回来就跟我们说以后这个人不见了。”

“他有说为什么吗?”

“我哥说觉得那个女的挺会卖弄风情的,感觉人太轻佻了,不稳重,不是个能一起过日子的人。”相亲者的弟弟有些难为情的说,“不瞒你们说,我之前的大嫂,就是因为外遇,和情人私奔跑了,把我大哥给打击的多少年都没缓过来,好不容易现在看开了,肯定不会再想找个让人没安全感的女人。”

这八名和鲁民见过面的相亲者,与鲁民打交道的次数或多或少,除了那一位少数派是主动放弃了鲁民之外,其余的七名男性里有几个人与鲁民只见了一次面,之后就再也没有办法如愿约到“佳人”。

而在走访调查,对这些男人的情况有所了解之后,秦若男很快就发现,凡是与鲁民见面次数较多的,往往都是家境比较殷实的,每次与鲁民见面,在她身上都有所花销,少则吃一顿饭,买点化妆品之类的小玩意儿,多的甚至为他购买过金银首饰,衣裙鞋子。

很显然,鲁民在选择相亲对象的时候,并不像和他见面的男人们一样“以貌取人”,他所选择的,是舍得在他身上“投资”的大方男人。

他在利用相亲,变相的为自己敛财。

可是,难道他跑去做了一半变性手术,为的就是冒充女人到处诈骗钱财么?这一个疑问依然深深的印在两名刑警的心里。

与此同时,另外的那一名用假名字在婚介所登记的男人,他会是谁,隐瞒身份的原因又会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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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避走他乡

关于那名用假名字登记的征婚对象,小卫也不负所托的查到了对方的真实姓名,根据资料显示,那名征婚人本名叫做谢乐明,今年58岁,家住在T县所属的某乡,在与鲁民相过亲的男人里面,这个谢乐明年纪算是比较轻的,他所居住的某乡离T县县区中心也比较近,拿到关于他的住址资料之后,安长埔和秦若男没有再多耽搁,立刻驱车赶了过去,如果抓紧时间的话,他们很有希望尽快完成工作,当晚赶回C市。

开车去谢乐明家的途中路过了一家储蓄所,安长埔把车速降了下来,问坐在旁边的秦若男:“你如果需要汇钱过去,咱就在这儿停一下!”

秦若男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下,尽管一脸的挣扎,终于还是说:“不用停,接着开,先半正经事要紧。”

安长埔见她这么说,一踩油门,车速重新加快,朝谢乐明家所在的某乡方向驶去。

从T县开车去某乡,路途一共只用了十几分钟,到了当地一路询问着摸过去,结果扑了个空。

谢乐明家的房子看起来很气派,是一栋看上去年头还很新的二层小楼,院子门口是两扇对开的红漆铁栅栏门,上门还有双龙戏珠的图案,院子里干干净净的铺着水泥地砖,没有种花草也没有养动物。

门没有锁,安长埔走进院子里,到房门前去敲了半天的门,屋子里始终没有人应门,他身手拉了拉房门,发现锁的很紧。

“你们找老谢啊?”安长埔进去敲门的功夫,秦若男就在谢乐明家门口站着等。没一会儿就引来了两个坐在附近树荫底下下象棋老人的注意。

秦若男看了看两人,都是六十岁上下的样子,一个头顶戴着一顶遮太阳的渔夫帽,另一个里面穿着白色短袖汗衫,薄外套披在肩头,两个人中间用小板凳架起了一个颜色黑乎乎的木头棋盘,屁股底下坐着小板凳,看样子就是这附近的居民。并且年纪与谢乐明相仿,应该平时与他相识,甚至相熟的人。

“对呀,我们是来找谢乐明的,他不在么?”秦若男客客气气的凑过去。

“你们是哪儿的?来找老谢干什么?”头戴渔夫帽的老人上下打量了秦若男一遍,开口问道。

他的话刚一出口,就被披外套的同伴瞪了一眼,手拿一枚象棋笃笃的敲了敲棋盘:“你说你这个人!说你什么来着!人家的事情。不关你的事你就别东打听西打听的!人家找老谢又不是找你!你问那么多干啥!”

他说完,把脸转向秦若男:“老谢去他儿子家住啦!一年半载的估计都不会回来住!你们要是着急找他呀,就去他儿子家找吧!”

“那也没准儿,你们要是不着急就干脆等个十天半个月再过来!没准儿那会儿他就又回来了!”渔夫帽嘿嘿一笑,前半句是对秦若男说,后半句则是对同伴说的。“我就不信老谢能在儿子家住那么久!上次他不是去了不到三天就跑回来了!”

“那可不一样,你是没看到他这一次走的时候那个架势,好家伙,大包小包的,一看就不是三天两头能回来的,估计要么是身体出状况了,要么是儿子思想工作终于给做通,那倔老头儿同意去市里了!”披外套的老人坚持自己的观点。

他们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议论着,安长埔也确定房子里没有人。从院子里走了出来。看秦若男在两个老头儿面前听着他们说话,便过来看看情况,秦若男把谢乐明已经去了儿子家的事转述了给他。

“走了多久了?他人既然去了儿子家,怎么家里大门都不锁啊?”安长埔闲话家常一样的问两个老人。

渔夫帽隔着帽子挠了挠留着花白一头短发的后脑勺。翻着眼皮想了想,说:“哟,别说啊,这一晃儿,老谢走了可有半个月了!嘿!这老头儿,这次还真挺能坚持!”

披外套的那一位性格比渔夫帽要沉稳一些,一边回应着他,一边还不忘告诉安长埔:“可不是么,得有小二十天了,老谢从来都不锁大门,反正这附近生人少,大伙儿都知根知底的,也没啥可担心的,这回他走,家里的东西也拾掇的差不多了,一个空房子而已,锁不锁都没啥区别么。”

秦若男回头看看院子里谢乐明的那栋二层小楼,白晃晃的瓷砖墙体在午后的阳光照射下,反射着光泽,晃的人几乎有些睁不开眼来,在它的映衬下,周围的房子就有些灰头土脸的不入眼了,不但都是些只有一层的平房,就连外墙也都是砖色,至多是刷了涂料的。

“他们家房子在这附近还真是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她说,“这么好的房子怎么舍得空放在这里不住呢?”

渔夫帽一听这话乐了,他原本就爱说话,听了秦若男的话,立刻不假思索的做出了回应:“你这姑娘怎么就不懂什么叫一山还望一山高呢!在这一片儿地方看着他房子好像是挺好的了,可是那再好,还能好过市里头的楼房啊?”

“这位大爷话说的可确实在理儿!”安长埔趁机接过话题,先肯定了渔夫帽的观点,然后才问,“这房子应该盖了没多久吧?翻盖了新房没多久就又搬去城里住,谢大爷这生活条件可真不错!”

“那是啊,人家儿子有出息啊,大学毕业在城市里头找了个体体面面的工作,能赚钱,又孝顺,倒也不妄费他爹又当爸又当妈的把他给拉扯大!这房子啊,是去年才重新盖好的!要不是老谢头儿性子太拗,以前死活都不肯去市里住,人家孩子也犯不着花这么老些钱去翻修房子,好让他住舒坦点儿!”

披外套的老人似乎觉得渔夫帽话有些太多,身手扯了他一把,略为多了几分戒备的开口问安长埔和秦若男:“你们俩是什么人啊?找老谢有事儿?”

“刚才你还让我少打听别人家的事儿呢!你现在自己又问!”渔夫帽不明就里。

披外套的老人没理他。眼睛一直在安长埔和秦若男中间看来看去。

对于这个问题,在到达这里之前安长埔他们两个就已经想出了一个可供随机应变的答案。

“你们知道谢大爷前阵子相的那个老伴儿吧?”安长埔笑眯眯的不答反问。

渔夫帽和披外套的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好像恍然大悟了一样,脸上多了几分暧昧的笑容。

“你们是那女的家亲戚?”渔夫帽问。

“对,她是我表姨妈,我们从外地过来的,受家里老人委托,让我们来看看她。给她捎点东西,结果来了之后听说她找了个老伴儿,所以我们就过来了。”秦若男顺着渔夫帽的猜测,自然的接了下去。

听她这么一说,别说渔夫帽,就连披外套的老人也再不疑有他,对安长埔和秦若男的身份和来意没有了猜疑。

“你表姨她前一阵子确实在这儿呆了一阵子!”披外套的老人在听说眼前的这两位年轻人是老谢“女朋友”的亲戚之后,态度也亲切了一些。“不过这阵子没见了,我们还真不知道她有没有和老谢一起去他儿子家。”

“是这样啊,那能把谢大爷儿子家的地址告诉我么?我们过去看看。”

“这个啊??”披外套的老人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真的不清楚,还是终究不放心,“老谢儿子的地址我还真没有。不过他临走的时候给我留了个电话号码,说有什么急事的话,就打那个号码找他,要不一会儿我给你号码,你打电话问问他自己吧!”

“那也行!”秦若男没有讨价还价,痛快的一口答应下来。

她这样的反应看在老人眼里,似乎是一种可信任的表现,当下便起身回家去给他们抄号码,留下渔夫帽有些无聊的一个人摆弄着面前的棋子。

“大爷。我跟你打听个事儿!”披外套的老人走远了。安长埔忽然神秘兮兮的凑到渔夫帽跟前,蹲下身,“你也知道,我表姨她和你们这里的谢乐明在一块儿了。我们是女方亲戚,你给我们交个实底,谢乐明对我表姨好不好?”

渔夫帽一开始还被安长埔的态度搞得有点紧张,可等到听完他的话,已经笑了,笑的有些暧昧,他拍拍安长埔的手背,对他说:“你们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老谢啊是个老实人,他老婆在世那会儿,他对人家别提多好了,后来老婆生病死了,就一个人拉扯儿子,这么多年一直自己过,这老了老了,相老伴儿居然还遇到一个你表姨那种挺好看的女人,乐得心都要开花了!一说起来嘴都乐得快咧到耳根,怎么可能对她不好!要我说啊你们俩也别不乐意,倒是你们表姨,长得虽然不至于象天仙一样吧,但至少和老谢比那绝对没得说,你们要是见着她了,也和她说一句,瞧得上老谢呢俩人就搭伴儿好好过日子,要是瞧不上他,也别吊着他,趁早结束,千万别逗老谢玩儿,他人实在,玩不起!”

“怎么可能逗人家玩儿呢,她之前不是说在这里呆过一阵子么,人怎么样,我看大爷你也是个明眼人,不可能看不出来!”安长埔不当回事的笑了一下,顺便装模作样的提鲁民抱起不平来。

渔夫帽也对他笑笑:“我就是那么一说,人心这玩意儿隔着肚皮,谁能说得清楚啊,再说了,她在这儿也都是呆在老谢家里面,平时偶尔在外面看到,也不声不响的,感觉倒像是个挺内向的人,我们也没和她打过交道。反正我就是那么一说,要是俩人在一起过得好,那当然是最好不过的!”

第五十九章 隐于市

“性格内向”这几个字从渔夫帽嘴里说出来,倒是让两个警察感到有些诧异,为了保险起见,安长埔特意找了个理由拿出鲁民的那张艺术照给两个老人过了一下目,结果两个人都认定,照片上的人就是谢乐明的“女朋友”没有错。

这样一来,与谢乐明相亲并且还被他带到家里来小住过的“女人”就确定是鲁民本人了,至于为什么之前那么高调、张扬的一个人,在和谢乐明相处的过程中却一反常态的变得低调内敛,这里面的缘由,只能根据之前他的遭遇进行推测。

到T县相亲,并且遇到谢乐明,这些都发生在他与柳雨祥打交道之后,在和柳雨祥打交道的过程中,他因为被识破身份,差一点惹了麻烦,还因此被哥哥鲁军教训了一顿,或许是因为这一次经历,让他改变了行为模式,采用了更为安全稳妥的低调风格。

除此之外,在利用余下的时间和两个老人闲聊的过程中,安长埔和秦若男也了解到,谢乐明以前是县里工厂的工人,后来厂子效益不好,就提前退休了,即便是现在,身体状况一直很好,在同龄人里可以说是身强体壮,平日里除了喜欢喝酒之外,没有其他的不良嗜好。

虽然拿到了谢乐明儿子家的电话,但是秦若男觉得直接打电话给谢乐明本人是不妥当的,如果对方存心隐瞒,反而被动。

于是他们先去了一趟本乡的派出所,查了一下谢乐明儿子的户口迁移问题,去的时候安长埔还有些担心,怕谢乐明儿子的户口如果一直没有迁移过,始终留在原籍。这件事恐怕就会不大好办,所幸事情并没有那么棘手,谢乐明的儿子早在两年多之前就把户口从本地迁走,迁到了C市里。

这样一来倒是很好,让接下来的调查变得方便了许多。

既然是迁到C市去,那对于安长埔和秦若男来说正好重新回到了自己的管辖范围内,他们立刻一边驱车返回C市,一边打电话回去。让留在重案组手头有空闲的人帮忙查一下谢乐明的儿子户口迁入后,落在了哪里。

很快调查结果就出来了,帮忙查找落户地址的田阳在电话那边把其户口当前所在的街道说给两个人,两人一回到C市地界,立刻开车到那个街道的辖区派出所去,没费周折的从负责的片警那里拿到了具体住址。

“你还别说,谢乐明在老家的房子,虽然是在乡里面。但是想要找到很容易,可是他搬到儿子家去住,别说普通人谁想要找他,就算是咱们,假如没有他儿子的户口迁来C市的有利条件,想要找到他。也得费一番功夫。”再怎么说,拿到谢乐明现在的居住地址也还是转了一个圈,安长埔不由的有些感慨。

秦若男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也认同的点了点头:“所以才有人说,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

谢乐明的儿子家住在一个两三年前才建成的小区,小区从外面看起来很有气派,复古的设计风格让楼梯的颜色略偏暗沉,不过倒是远远的就让那一片高耸的楼群在周围其他居民小区中独树一帜。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谢乐明的儿子家住在这个小区其中一栋靠近小区景观中心的高层住宅里。楼层选择在了顶楼,秦若男和安长埔到的时候,恰好有人从单元门里走出来,他们两个连按门铃的程序都省略了。直接坐上电梯,直奔顶楼。

敲了一会儿门,里面没有什么动静,秦若男看看安长埔,有些担心他们在此扑个空,安长埔用眼神示意她不要急躁,再等一等。

果然,又时轻时重的敲了两分钟,门里面终于隐约传来唏唏梭梭的脚步声,拖鞋踢踢踏踏的由远及近,门镜里面的光线忽然暗了一下,隔着门板好像能听到人呼吸的声音。

“找谁?”一个洪亮但是略显苍老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来,声音略微有些发闷,似乎问话的人此刻正趴在门板上。

“这是谢家么?”安长埔问。

“啊,是,你们找谁?”

秦若男掏出警官证,把证件上的那枚警徽举在门镜前面,以便门内的人能够看得清楚:“你是谢乐明吧?我们是C市公安局重案组的警察,想找你了解一下情况。”

门里面忽然之间就没了动静,隔了很久,久到秦若男几次想要再抬手去敲门,那扇咖啡色的防盗门终于喀哒一声从里面被打开了。门慢慢的敞开,从一条小缝逐渐开大,门里面的地面上铺着暗红色的地板,一个头发花白,却红光满面的高个子老人站在门口,默默的看着门外的两个人一声不吭,除了他之外,家里并没有其他人在。

“你就是谢乐明吧?”尽管眼前的场面几乎可以毫无疑问的确认对方的身份,但秦若男依旧一板一眼的在被房子主人邀请进门之前先对其身份进行一下确认。

谢乐明默默的点了点头,自己朝门边让出几步,身手一指屋里:“你们进来吧!”

安长埔和秦若男换鞋进屋,穿上谢乐明递过来的拖鞋,进了屋才看到,原来这个位于顶楼的房子就好像时下很多楼盘都会做的那样,买顶楼的同时还附赠一个平顶阁楼,一个旋转楼梯直通楼上,下面是一室一厅,一卫一厨的格局,一盏长长的装饰吊灯从阁楼的棚顶顺着旋转楼梯的中心位置垂下来。

秦若男他们打量着屋子里的装修,谢乐明却没有把他们让到客厅里去的意思,他愣愣的看着他们,看了一会儿,又不确定的问:“你们是来找我的?”

“对。”安长埔点点头。

“那??你们跟我上来坐吧!”谢乐明又犹豫了一下,抬手朝楼上指了指,自己先转身一步一步慢慢的朝楼上挪去。

安长埔和秦若男跟在他身后,随他一起上到阁楼上,一上来才发现,楼上的风格于楼下可谓是大相迳庭,相比之下没有楼下那么强烈的时尚感,装修色泽和风格却显得柔和温暖许多,东西有些凌乱,却一看就知道是年纪大的人生活的空间。

楼上是两室一卫的格局,一上楼梯拐进小走廊,在走廊的一侧还有一扇小门通往顶楼的平台,秦若男从小门旁边经过的时候,停下脚步朝外面的天台望了望,发现天台上面搭着凉棚,地上还摆放着大大小小好多花盆,花盆里有的只是黑土,有的是一些还看不出形状的小苗,还有一些看上去应该是买回来养的成品盆栽。

在天台的边缘处,还妥善的焊接了半人多高的护栏。

“天台收拾的可真不错!”秦若男发自肺腑的感慨道,这个不算大的小天台,着实让她看着心里喜欢,一想到那种阳光灿烂,可以坐在上面晒晒太阳,懒洋洋的看着天上的云慢慢飘走的惬意,她的心底就多了几分遥不可及的向往。

谢乐明朝天台上看看,红彤彤的脸膛上多了几分喜悦,那表情并不明显,但还是能让人看得出来:“是我儿子给我弄的!说怕我没意思,所以买了好些花花草草的,还有种子,让我自己没事儿伺弄着玩儿。”

“谢大爷平时自己住在楼上?”安长埔跟在谢乐明身后,随他走进两个房间其中一个被当作客厅的那一间,见里面沙发、电视,一应俱全。

包括一些明显有些年头的旧物,例如一对儿被把玩的又光又亮的钢质健身球,一个已经黑乎乎的几乎很难辨别出原本颜色的胶皮握力器,一把纸色发黄的大折扇,一个已经有些缺口儿的搪瓷水杯,等等等等。

谢乐明让他们俩坐在沙发上,自己则站在一旁,听安长埔这么问,好像才回过神来一样,连忙说:“啊,是啊,我年纪大了,自己住上面也安静,我儿子年轻,他住下面上班下班或者有朋友来家里也不影响我。”

嘴上的话才刚刚说完,他的眼神就有慢慢的散开了,整个人好像魂不守舍一样的站在沙发前面,不知道在想什么,两只关节粗大的大手不自觉的摩挲着自己的两侧衣襟。

谢乐明长得挺朴实,眉毛浓密,两只眼睛原本就是单眼皮,上了年纪之后眼角微微有些耷拉,脸上深深浅浅的皱纹倒是不少,从气色上看,倒应该是个身子骨不错的人。

可是就是这么个人,他在安长埔和秦若男的面前走神的速度和频率如此之高,让人很难不认为他现在正处于六神无主,心烦意乱的状态下。

“谢大爷,你有心事?”秦若男试探的问了一句。

谢乐明起初没有反应,慢了两秒才意识到秦若男在和自己讲话,连忙使劲儿摇了摇头:“没有心事!我没有心事。”

这样的反映无异于欲盖弥彰,即便原本秦若男只是随口一问,经他这么一回答,也会让人更加鉴定了原本的揣测。

“谢大爷你坐啊!”安长埔明知道他有心事,却没有追问,起身拉僵硬的站在一旁的谢乐明坐下,自己则踱到一旁的墙壁前,看着上面满满腾腾贴着的照片,“哟!这么多照片啊!都是在老家那边拍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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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殴打事件

他这么一说,秦若男才注意到,在这个小客厅的一面墙上,被装饰成了一面“照片墙”,大大小小的照片被贴满了几乎一整面墙壁,她也跟着起身到照片墙的跟前。

谢乐明嘴上应着,一脸惶惶然的跟了过来,站在他们身后,眼睛没有看照片,而是看着面前这两个年轻警察的后脑勺,好像试图从他们的后脑勺上读取到什么样的信息一样。

安长埔好像没有急着开口对谢乐明说什么,只是饶有兴致的慢悠悠的欣赏着墙上的照片,秦若男也大致的浏览了一遍,发现的确都是一些谢乐明在老家的时候拍的照片,其中的绝大多数是在那栋两层小楼建起来之前拍的,谢乐明家原本的房子十分破旧,看上去不象是个家境殷实的人家。

“这是翻盖前的老房子?”秦若男扭头问谢乐明。

谢乐明连忙点头,用一种近乎于惶恐的殷切态度回答说:“是!是!新房子才翻盖了两年多,以前家里条件困难,供完孩子念书之后也不剩什么了,这两年孩子工作也稳定下来了,条件也好了,怕我住着不舒服,给我翻盖了个新房,别看房子挺好看的戳在那里,就是个空壳,里面的家当还是要什么没什么。我儿子也才站稳脚,还没娶媳妇呢,自己顾自己都困难,顾不了我老头子那么多。”

他的话换来了秦若男狐疑的一瞥,不明白为什么谢乐明要无缘无故的在这里吐苦水哭穷,之前刚进门那会儿,说起儿子他还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怎么现在话里话外都流露出儿子靠不住的味道呢?

谢乐明闪躲着秦若男疑惑的目光。东看看,西看看,就是不与她对视。

安长埔对身边两个人的对话只是不经意般的撇了几眼,然后依旧悠哉悠哉的欣赏着那些照片,就连秦若男瞧瞧的戳了他腰间一下也好像没有察觉一样。

“谢大爷,你可够时尚的啦!这年头儿就流行布置这种照片墙!”安长埔看了一圈,头也不回的夸赞起谢乐明来。

谢乐明没有因为他的称赞而流露出多少喜悦,脸上的表情只是比之前稍微松弛了一点。向前挪了两步,伸手轻轻的抚摸着其中一张他自己站在没有翻盖前老房子门前照的照片:“我这个年岁的人,哪知道什么时尚不时尚的,这都是我儿子给弄的,说是这样一来,随时随地都能看到以前的场景,就不会因为人生地不熟的总想老家了!”

“还真是,虽然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但是故土难离,冷不丁从一个住了那么多年的地方离开,到陌生的地方去,再加上这年头住在楼里面防盗门一关,谁也不理谁。谁也不认识谁,那种滋味还真是不好受!”安长埔叹了口气,对谢乐明的处境和感受都十分的感同身受。

谢乐明听了他的话,立刻使劲儿点点头,连声答应着:“可不是!可不是!我原本在老家还有点熟人,没事可以一起喝喝酒聊聊天,现在这一下子,住在楼里面,反倒成了笼子里面的鸟了!除了看电视。就只能去弄弄那几个花盆。到天台上放放风。”

“那还真是够憋屈的!”安长埔同情的看了看谢乐明,“想回老家去住么?”

“不想!”谢乐明说了那么多怀念过去生活的话,本以为他会对自己在老家的房子和生活表现的更眷恋,没想到听了安长埔的问题他忽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斩钉截铁的回答说,“还是这市里好!我不想回去。”

秦若男怀疑的看着谢乐明,安长埔却仿佛没有听出对方几次三番前后矛盾的“吃了吐”一样,继续饶有兴致的看照片。

“哎哟,这样的小三轮车,以前我爷爷也有一辆差不多的!我小时候他总是骑着小三轮儿接我上下学。”安长埔发现新大陆一样的指着其中一张照片,照片上是谢乐明站在自己家的院子里,在他身后能看到一辆蓝色油漆已经有些斑驳的小三轮停放在院子里。

“我也骑着它接送过我儿子,他那会儿上中学,学校离家远,平时住校,放假开学东西多的时候,我就骑着车接送他!”说起儿子的时候,谢乐明的脸上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多了几分神采,这一点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安长埔也仍旧笑模笑样,好像已经忘了自己来的任务是什么,专心致志的与谢乐明聊起家常来:“可不是!有这么个小三轮,真的是挺方便的!谢大爷有没有让你儿子把小车给你也一起带过来呀?这要是带来了,平时去菜市场买点菜什么的,多方便!以后儿子结婚了有小孩,帮忙去幼儿园接一下孙子不也很好么!”

一边说着,他一边抬手在那张照片上轻轻指了一下,然后热情的揽着谢乐明的肩头,拉他到小沙发上坐下。

秦若男经他悄悄的这么一指,又看他拉了谢乐明走开,立刻明白过来,赶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迅速的在谢乐明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把墙上那张有小三轮的照片拍了下来。

这些谢乐明在安长埔的遮挡下,并没有注意到,被问起小三轮,他的表情又难看了一点,草草的回答说:“没带来,在老家的时候就丢了。”

一个小三轮,尤其是一个骑了多年连油漆都脱落许多的小三轮,如果说价值,自然是不值什么钱的,但是一提起它,谢乐明的情绪竟然能受到这么明显的影响,那种瞬间而来的不悦,把之前因为儿子而闪烁的骄傲都变得黯淡了。

安长埔仿佛没有留意到谢乐明情绪的变化,忽然抛开那些家常,问:“谢大爷,你都没好奇过我们是为什么来找你的么?怎么这么半天,我忘了说,你都没问过一句啊!”

“我??”被安长埔这么忽然一问,谢乐明没有思想准备的情况下,一时之间有点口急起来,“我没有好奇,不对,我是说我没有不好奇!你们是警察,你们不说我不敢问!”

“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人民警察为人民,我们是警察,谢大爷你是人民,哪有人民怕警察的道理,只有犯罪分子才需要怕警察!”安长埔笑着说。

尽管他笑容可掬,态度亲切,他的话还是让谢乐明猛的打了个寒颤,把头一低,没有作出任何回应。

秦若男此刻已经拍好了照片,收好手机,在一旁默默的注视着谢乐明,观察着他情绪的变化。

谢乐明这么沉默着,安长埔也没有再开口,三个人都安安静静的,房间里好像正在进行着一场保持安静的竞赛。

过了短短不到一分钟,谢乐明就先认输打破了沉默,他又恢复了那副诚惶诚恐的表情,努力让自己的笑容不显得那么心事重重:“那,两位今天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对,”听他开了口,安长埔才不紧不慢的回答,“我们来是想要问问你,你认不认识鲁民这个人。”

听到安长埔没有说“鲁冰”,而是直接说出了鲁民的本名,秦若男有些紧张的盯着谢乐明,现在她很清楚的看出了安长埔的战术,他是先让谢乐明从紧张状态中放松下来,然后再突如其来的让他感到紧张,在对方已经神经紧绷的时候,几乎是打赌一样的直接用鲁民本名来询问,以便从谢乐明的反应中看出端倪。

不得不承认,安长埔的这种方式,很大胆,却又极富耐心,要能够按下性子来兜着圈子让谢乐明先放松,在这种时而紧张时而放松的情绪反复中,人想要做到严格的自我控制是很难的事情,尤其对于谢乐明这么一个或许有些倔强但是毕竟年纪较长的普通退休工人而言。

而谢乐明若与鲁民发生过冲突矛盾,并且严重到威胁了鲁民的生命安全,自然不难识破他的真实性别,这样一来,他便不大可能对鲁民的本名毫无认知。

谢乐明听到“鲁民”这个名字从安长埔的嘴里说出来之后,脸色顿时阴沉了许多,他不假思索的把头一摇,斩钉截铁的说:“我不认识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