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打听,就是随便聊聊,那师傅你知道八年前咱们这儿出过两件男孩儿被害的案子么?”安长埔问。

“你是说小小子被绑架了,还折磨的不成人样,最后被弄死了那两件事?”出租车司机果然知道这件事,“那哪能不知道啊!当时在我们这儿一哄哄的,家里有儿子的都吓得不轻,我们家儿子那会儿正好十五六岁,把我老婆吓得,让我天天车也出不好,早上送晚上接,还为了保险起见,特地给我儿子买了个手机,课间的时候打电话报个平安什么的,而且做坏事的那个挨千刀的不是一直没抓到么,那阵子我们这儿一到晚上,不对,天还没黑呢,街上你就一个小孩都看不到了!学校也不敢再留堂,早早的就给放学,家长也不让孩子去补习了,人心惶惶啊!不过我们家那傻小子倒是没觉得害怕,我看他那会儿刚顾着因为不用上晚自习,不用补课高兴来着!一直过了得有差不多大半年,没再有什么事情发生,大伙儿才慢慢的放下心来。”

“当时的情况你还能记得么,我是说案子的情况,当地的电视台、报纸是不是都有报道?”

“可不么!就这事儿啊,还上了省电视台的晚间新闻了呢!当时我们还说,我们这地方,穷山恶水,平时不露脸,一露脸就不是什么好事!”

“当时的情况是怎么样的呢?”秦若男也附和着问。

“咋了?是不是你们那儿也出这样的事儿啦?”出租车司机随口问着,语气里倒是没有多少关切的成分,人往往都是这样的,当可怕的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或者自己身边,就不会感觉到恐惧或者愤怒,有的只有置身之外的旁观心情,“我跟你们说啊,当时新闻上面也没什么具体的东西,估计也不让报出来,但是我听当时我们车队的一个司机说,发现尸体的时候不是附近的人会跑去看么,听那些人说啊,可恐怖呢!小小子身上一点儿好皮好肉都没有,打的皮开肉绽的,也不知道那个挨千刀的怎么就对小小子有那么大的仇恨!”

皮开肉绽?这个形容词很强烈,秦若男默默的在自己的记事本上写了下来,之前他们看田阳找到的那一篇关于两年前案子的网络新闻,只说遇害前曾经遭受过虐待折磨,折磨到什么程度无法得知,现在这个出租车司机说尸体“皮开肉绽”,“身上一点儿好皮好肉都没有”,这就等于在一致的基础上更深了一层。

当然,前提是排除掉夸大的成分。

“唉?会不会是当初在我们这儿干坏事的那人又跑去了你们那里啊?”出租车司机做了一个本能的正常联想,“那你们可得好好努力啦!当年那个案子一直也没破,在我们这儿闹的沸沸扬扬的,两家孩子的家长天天拉着白色的横幅,抱着孩子的遗像在公安局门口哭骂,别说在里头上班的人了,就是我们开出租的都恨不得绕开那里走!你们要是能破案,那可就是立了功了,要是破不了案,抓不到人······”

他停顿了一下,从后视镜里略带着一些同情的看了看安长埔和秦若男:“那你们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喽!尤其你们俩还这么年轻…唉!”

第五十八章 左右两难

出租车司机那同情的眼神和语气,让安长埔和秦若男觉得有些好笑却又偏偏笑不出来,或许他是杞人忧天,又或许他所说的情况真的会发生在他们的身上,破案这种事情,七分靠人,三分靠天,毕竟现在的法律程序讲究的是重证据轻口供,没有足够的证据去证明,就算当事人自己亲口承认也未必能够定罪,更别说仅凭着所谓的逻辑去推理,像是十九世纪的那些西方大侦探一样抽丝剥茧的指出谁是真凶了。

七分靠人是努力去分析和判断案件属性,揣测犯罪人的类型和思维方式,还有尽可能广泛的收集证据,而另外的三分靠天,则要看运气是不是够好,运气不好,明明白白摆在眼前的证据和线索也可能瞬间化为乌有,就好像一场大雨就能够把凶案现场的指纹、足迹以及其他痕迹线索冲刷的一丝不留一样。

现在方万和由小洋这两起案件,他们找到了两个孩子的共同点,找到了他们的共同爱好,甚至找到了一个尚不知其面目的神秘出资人,现在又打听到以往前后发生的另外三起类似案件,可是这些都只是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能不能贯穿起来,还需要进一步的揣摩挖掘,外加更多的相关证据。

带着这种略微有些沉重的心情,他们来到了八年前那两起男孩被害案件发生之后最先退休的老刑警家,在来之前,他们与这位老前辈通过电话·得到了许可,所以来到对方家门前刚敲了几下门,立刻就有人来开门。

开门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年纪有六十多岁,虽然头发已经白了不少,但是依旧膀大腰圆,脸膛红润,一看就知道年轻的时候是个身强体壮的人,老人一双眼睛看起人来眼神锐利·上下打量了秦若男和安长埔一番,没等他们开口就先问道:“你们俩就是那两个从C市来的警察吧?”

安长埔点点头,客气的向他问好:“对,我是安长埔,这位是我的同事秦若男,你就是周老吧?”

“对,我就是,进来吧!外面怪冷的!”

周老声如洪钟,说起话来底气很足,他冲二人一摆手·自己先进了屋,安长埔和秦若男跟着他走了进去,顺便关好房门。

周老的家里陈设很简单,客厅里是一套木制的沙发和茶几,茶几上放着几把红红绿绿的折扇,他对身后的两个年轻人笑笑:“我老伴儿的东西,她没事儿就好出去跟那帮老太太一块儿扭几下。来吧,咱们到书房里去!”

书房不算大,除了书架和书桌之外,几乎没有太多空地方′与一般退休老人书房里充满了毛笔字画不一样,周老的书房里没有那些东西,他的书桌上有一个便携式DVD播放器·一旁堆放着很多电视剧碟片,一套一套的,一眼扫过去,都是刑侦题材。

“周老退了休还是喜欢老本行啊!”安长埔一看那些碟片,笑了,看得出来,这位老警察对自己的职业充满了热爱,估计退休的时候也是充满了不舍吧。

周老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桌上的影碟·也笑了:“是啊·人呐,就是贱!没退休那会儿天天累的腰酸背痛一身病·没睡过几宿安稳觉,就盼着能赶紧退休回家·什么事都不理,成天就是休息!结果真退休了,这心还空落落的!这不,就靠看这些电视剧找找感觉了!我老伴儿不爱看,所以孩子给我买了这么个东西,让我在书房里一个人过瘾。”

边说他边示意两个年轻人坐下,看着他们的目光就好像透过他们又能回想起自己正当年,依旧奋战在公安一线的岁月。

“周老,我们今天来,是想向你了解一下八年前的那两起男童遇害案。”秦若男说。

虽然明知道这两个年轻人的来意,但是在听秦若男直截了当的提到那件事时,周老的神情还是瞬间为之一黯。

“我其实心底里面一直都担心,怕当初我们没抓到的人再去做坏事害别人,如今真的发生了!唉!”周老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走到一旁的书柜跟前,在里面翻找着什么,“那两个案子是我退休前经手的最后两件大案,在证据不足,不得不暂时搁置下来之后没多久,我就被调到二线岗位上,稍微享受了一年的清闲,然后就退休了,退休之前我没事还经常回原来的部门去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什么进展,但是一直都没有,你们也知道,我当时是一个快退休的人了,人家正当年,在职的都已经决定暂时搁置起来,把精力用在其他案件的侦破工作上,我也无能为力,说多了或者做多了,只会惹人讨厌。”

安长埔点点头,表示理解。

周老在书柜里翻找了一会儿,抽出了一个旧档案袋,用手抹了抹档案袋上面的褶皱,转身把它递给离自己比较近的秦若男。

秦若男疑惑的接过来,档案袋沉甸甸的,用手一捏,里面是厚厚的一叠纸,她解开绕在带口上的线绳,抽出袋子里的纸页翻了翻,发现里面是一些关于八年前那两起男孩遇害案件的资料,资料基本都是手写的,除了文字记录之外,还有一些比较潦草的画,用简单的线条、箭头标注着现场的位置。

“这······”她疑惑的看着周老,自己手上的资料草草翻阅一下也能看得出记录得比较详细,但是同样也绝对不是官方资料,为什么这位退休老警察的家里会有这么一份一笔一笔记录下来的详细案情经过呢?

周老有些无奈又有些不大好意思的无声笑了笑,他看出了秦若男的疑问,对她解释说:“这些都是我在案件被搁置起来之后,趁着自己还没有把一些细节上的东西忘掉之前,自己做的笔记。其实我也知道,这是违反规定的,我不应该私人持有这么具体的案件信息,尤其还是未破的悬案,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把这份东西放在书架里面,夹在一大堆书中间,连我自己孩子都没给看过。我当时的想法是在被调离之后,没事儿了自己可以拿出来翻一翻,琢磨琢磨,没准儿就能琢磨出点儿什么道道来,万一能提供帮助,把案子破了那也是好事一桩啊!结果等我好不容易整理完了,也退休了,退休之后没资格也没心情去研究这些,这些资料在书架里睡了几年大觉,这次要不是你们找来,估计还得继续睡呢!”

安长埔从秦若男手里拿过来翻了翻,开口想要问周老什么,被周老抬手示意他不要问。

“我当时能记得的东西,这里面一定都有记录,当时没有记下来的,现在过了八年也更不可能记得了,所以你们让我回忆当初的事情一点用都没有,我能有的印象也不过是大略的哪一些东西,估计你们也不难从别人那里知道,所以你们还是去问还在职的人吧,我终归得避避嫌。”他对安长埔说。

“我们理解,不会让你难做的。其实我只是想问,当初是不是囡为没有能够抓到凶手,两个孩子的家人反应很激烈?”安长埔没有想要勉强周老。

“是啊,闹得很难看。”周老回忆起当时的情况,又叹了一口气,衣服心有余悸的样子,“那阵子我们就觉得好像我们才是作恶多端的凶手一样,简直是老鼠过街人人喊打,每天上班下班都好像做贼一样胆战心惊的。”

“既然面对了这么大的舆论压力,为什么又要把案子搁置起来,为什么没有加把劲争取早点破案平息风波,挽回声誉呢?”

“最初我们也是这么打算的,可是紧接着我们这儿出了一个恶性案件,一伙不法分子私造了枪支,专门在夜里面去那些实现踩好点的独居女人家里强奸、抢劫,作案很频繁。

正好那个时候两个男孩儿的案子已经调查了几个月,能收集的线索都已经收集到了,可是完全是一盘散沙,串不起来,加上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你说,换成你们,这两边的轻重缓急该怎么处理?两个男孩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我们虽然也觉得不忍,但为了这桩没有进展,完全进了死胡同的案子牵制住警力,让那些嚣张的混账去祸害独居的妇女,这难道就会良心好过一些么?”

听了周老的话,安长埔和秦若男都沉默了,他们两个是同届毕业的警校生,投入到公安一线工作了几个年头,刚刚褪去青涩,积累了一些还不算深厚的社会经验,这种左右两难的局面还真的从来没有遇到过,现在听了周老说当初的情形,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因为换成他们作为当事人,估计也会同样感到分身乏术。

警察的数量是有限的,分工不同,警察里负责侦破刑事案件的刑警同样是有限的,与庞大的市民人口数量相比,刑警的人力资源有时候显得有些匮乏,平安时应付日常的突发状况倒是绰绰有余,一旦遇到了大事小情频发的坏时期,也没有孙大圣拔毫毛变出千百个分身那种能耐。

左也是要挨骂,右也是要挨骂,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有时候,做人,做事,就是这样,做好一百件事情未必有人念你的好,而一旦做坏了一件事,哪怕有诸多无奈,也会立即招来骂名。

【这章更的真惊险…今天小莫家母上过生日,本来打算九点多更上来的,结果网站一直登录不是,以为今天的更新要泡汤了,结果总算是老天开眼,没让煮了个半熟的全勤飞了!嘻嘻!】

第五十九章 手风琴老师

他们在周老家里又坐了一会儿,其实正如周老自己说的邢,当年案件的具体情况,想从他嘴里问出来,还不如自己去看那份由他私下整理出来的手抄卷宗,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安长埔和秦若男的到来让他又想起了自己当年在职时的岁月,周老显得很兴奋,借着当初案子的事情又和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在两个人反复暗示时间紧迫之后,才恍然意识到这一点,连忙送他们出门去。

随后他们又去了另外的两个退休老民警的家里,他们虽然比周老退休时间略晚个三两年,对当年的事情却同样有耿耿于怀,可能这是许多警察的通病,就像医生如果行医一辈子,结果偏偏遇到了一例没有成功治愈反而留下后遗症的患者会因此而感到抱憾一样,在职业生涯走到尽头的时候留下了一桩没有成功侦破的案子,也是他们心底的痛。

因为他们对安长埔和秦若男的态度都很热情,对他们也寄予了很高的期望,一心指望着他们能够把凶手抓获,也算是帮他们出了这些年来一直憋在心底里面的那一口闷气。

经过一天的奔波,收获了周老总结的那一份珍贵的资料,傍晚的时候秦若男和安长埔坐上返程的客车,在车上,二人借着车里不算明亮的照明灯大致翻阅了一下周老的那份资料,发现八年前的两起案件,与两年前的那一起,以及方万和由小洋这一次的失踪情形都十分相似这两个八年前遇害的男孩也都是介于10到5岁之间的年纪,平日里家庭给予的约束比较少,相对自由度较高,个性轻信,贪小便宜,并且更重要的是,他们两个人的身材也与方万和由小洋一样,属于瘦弱矮小的类型。

同样也不能例外的,这两个孩子在遇害前和两年前的那一起相同都有过性侵害的痕迹。

网络游戏那一方面,周老的资料里倒是并没有提到过,推算起来,就算是八年前,网络游戏也早已经盛行起来,这里面不存在年代上的隔阂,所以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那两个男孩并不是网络游戏的爱好者,另一种是周老因为年龄的缘故,对于网络游戏这种新鲜事物完全不了解也没有多少敏感度,所以并没有过多的挖掘这方面的关联。

安长埔和秦若男都比较倾向于这两种可能性中的第二种。

折腾了一整天,他们两个刚上车的时候还有精神翻看资料,没过多久就都开始打起瞌睡来,到旅途的后半段,便都陷入沉睡中,直到车子下了高速,开进C市市区,被车窗外明亮的路灯晃了眼才醒过来,略微舒展一下筋骨车子就到站了。

在客车缓缓驶向停车地点的时候,远远的,夜色里似乎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近了之后看出来,是陶音音等在那里,此时的夜间已经是零下的低温,陶音音裹着一件长长的羽绒大衣,整个人就好像是裹着一床厚厚的羽绒被一样,只露出脑袋和两只脚,此刻她正踮着脚尖朝开过来的客车张望,好一会儿终于看到了坐在车床边上的秦若男顺着她又找到了坐在旁边的安长埔这才笑逐颜开的挥起手来。

“你怎么来了?”下了车,安长埔有些惊讶的看着陶音音。

“当然是来接你啦!你出差那么辛苦回来了连个接站的人都没有,那多凄凉啊!”陶音音回答。

安长埔有些哭笑不得看看手表上的时间:“瞧,这都晚上快十点了,你这个时间跑出来,是你接我啊,还是我送你啊?”

“多简单的问题啊,我先接你,让你一下车就感受到关怀的温暖,然后你再送我回家,以表示对我的报答喽!”陶音音想都不想就已经有了答案。

说完,她忽然眨巴眨巴眼睛,有些为难的看了看站在一旁很不自在的秦若男:“哎呀,我忘了,还有若男姐,她和我家住的方向不顺路…”

她说到一半,捂住嘴巴,略带尴尬而又小心翼翼的问:“听说你和长埔是同届的同学,那比我大两岁,我叫你若男姐,你不会不高兴吧?一般女的不是都不喜欢别人说自己老的么······”

“不介意,”秦若男淡淡的说,“而且我不需要别人送,这个时间公交车还没有停发,你们两个走吧,我不打扰了。”

说完冲安长埔点点头,说了句明天见,然后转身一个人走了。

走出十几米远,她终于忍不住悄悄站下身,回过头去看,远远看到安长埔和陶音音已经过了马路,似乎正在等出租车,■音音的手臂挽住安长埔的臂弯,安长埔在陶音音娇小身材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高大,两个身影站在一起,任谁都会觉得十分协调养颜。

秦若男重重的叹了口气,强迫自己扭过头,默默的走向前方的公交车站。

第二天一早,田阳就带来了一个新收获,他通过对由小洋平日里的生活规律进行了解,加上之前安长埔和秦若男提的关于由小洋家中手风琴以及手风琴演奏比赛奖状这些细节,发现他其实上初中之后也没有中断手风琴学习,只是因为学习压力变大,课业负担也更重,所以一周只上两次课,上课的地点在C市少年宫。

通常来讲,像由小洋这种初中生都不会选择去少年宫那种地方学习,而是会另外参加社会上的乐器班,但是由小洋的父母说从小他就跟着同一个老师学习,那个老师很熟悉和了解由小洋的优缺点,辅导的也很好,之前很多次的比赛就都是在那位老师的辅导下取得了很好的成绩,所以一直也没有换地方。

田阳也第一时间联系了那位辅导由小洋手风琴的老师,不巧的是那位老师因为年纪比较大,身体状况不太理想,前阵子染了感冒,咳嗽的厉害,最近演化成了肺部感染,正在住院治疗,对方的态度倒是蛮配合的,在电话里一个劲儿的说,如果时间紧迫,他不介意警方到医院里去询问他关于由小洋的情况,可是他在听电话的短短一会儿时间里一直咳嗽的十分厉害,后来不得不把电话交给陪护的老伴儿代为接听,手风琴老师的老伴儿倒是悄悄的恳求田阳,说再有两天就出院了,如果不是影响很大,还是希望能够尽量照顾病人的休息,等出院之后再说。

当时安长埔和秦若男正好出差在外,这个案子是他们两个主要负责,田阳没有和他们商量过之前也不可能私自做决定,所以就先答应了对方的请求,打算等安长埔和秦若男回来之后,商量过再作打算。

秦若男对这个正在住院治疗的手风琴老师的意见是不急着去打扰对方,反正手上还有游戏代练雇主的那一条线索可以去追,而且这个人或许会是更加重要的线索提供者,或者搞不好就是整个案子中的关键一部分。

安长埔对秦若男的决定没有异议,他们把从周老那里得来的资料和田阳一同细细翻阅过之后,关于几宗案子的异同比较就交给田阳来做,他们两个开始四处调查,试图挖出由小洋做游戏代练背后的那个雇佣者到底是谁。

“昨天晚上我本来想打给电话给你,问问你到没到家来着,结果送完陶音音之后等我也到家,都已经十一点多了,我怕你那会儿已经睡了,就没打电话去打扰你。”跑了一上午,到了中午吃午饭的时候,安长埔才得空和秦若男聊几句工作以外的话题。

“你不用担心我,我是钢铁女战士,没有那么娇弱。”秦若男勉强一笑,虽然安长埔关心她,这让她心里感到挺温暖的,但是与此同时却又提醒了她前一天晚上的事情,让她的心里忍不住又是一阵戚戚然。

安长埔听了她玩笑口吻说出来的话,眉头皱了一下。

“别总用那种自嘲的口气说话,听着怪怪的,你一个姑娘家,总是把自己标榜的坚不可摧,这样多挫伤你身边男人的自尊心啊,连当护花使者的机会都没有了。”他说。

“反正我也不是什么鲜花,”秦若男不以为意的看了看表,抬手示意服务员过来买单,“话又说回来,就算伤自尊,也伤不到你的,你已经找到了一个可以激发保护欲的姑娘,不用有这种担心了。”

安长埔愣愣的眨巴眨巴眼睛,硬是没有找到回答的话。

“好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二十几年就是这么过来的,现在只适合微调,没办法大变了,走,还是赶紧办正事去吧!”秦若男也没给他搜肠刮肚找词的机会,抢先付了饭钱,擦擦嘴巴,到外面去等他了。

安长埔叹了口气,也站起身来朝外走,看着站在车旁边等着自己的秦若男,从原本两个人之间的剑拔弩张,好不容易到现在相处和睦,或许比单纯的和睦还要更好一些,可是当他试图让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再亲密融洽一些,她却又会不着痕迹的推开。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搞不懂这个姑娘了。

第六十章 雇主

一下午,他们走了许多地方,终于有了由小洋背后雇主线索,顺着消息指向的方向一路查过去,加上其他人的协助调查,终于在傍晚的时候确定了那位雇佣者的身份,以及他此时此刻所在的位置。

“高新,男,30岁,本地人,无业人员,单身,初中文凭,高中一年级没有念完就辍学了,之后一直在社会上游荡,没有刑事案底,没有治安处罚记录,基本上概括起来,这个高新不是什么坏人,但也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好人。”

根据提供的信息,此刻这个叫做高新的男人就在一家网吧里上网,秦若男和安长埔没有急着进去,而是把车子停在门口的马路边上,先对高新的个人情况进行预先的熟悉,秦若男把手头经过调查走访了解到的信息,外加田阳协助通过户籍记录补充的情况说给安长埔听。

安长埔听了之后,问:“那他这么多年一直无业?”

“中间有过一段短时间的工作,是在一家物业公司当居民小区保安,干了不到三个月,因为值夜班期间偷偷跑了,空岗被人发现,所以被开除了,之后就没有能查得到的工作信息。”

秦若男说完,忽然想起还有另外一件事:“哦,对了,他父母两年前去世了,田阳了解到高新的父母去世之后,他和他的两个姐姐因为遗产问题还闹过一场很大的矛盾,两个姐姐不肯分给他遗产·因为父母生气高新除了依赖老人或者之外,没有尽什么子女的义务,但是高新坚持认为自己有资格分走三分之一,并且身为高家唯一留下的男丁,他应该分得的其实多余三分之一才算合理。这个矛盾后来一直闹到法院,最后达成了庭外和解,两个姐姐不知道是怕他难缠还是可怜他没有正业,把父母在郊外乡下的一处老房子留给他,起码让他有个容身之所。”

“高新这个人很难缠么?”安长埔对高新两个姐姐态度的前后变化背后的原因感到好奇。

秦若男撇撇嘴·对高新的行为方式似乎并不感到十分意外:“刚才田阳在电话里提到,高新因为是家里的独子,所以老人在世的时候对他也挺纵容的,所以他的个性不具备很强的攻击性,但是却是个十足的无赖,有点儿狗皮膏药的那种类型,你可以自行想象一下。”

安长埔忽然联想到了什么,扭头看看秦若男,问:“怪不得你说起高新的这些品行的时候特别平静!他上头有两个姐姐,你弟弟也有两个姐姐·他父母在世时偏疼高新,你父母不是对你弟弟也格外宠溺么?你弟弟是不是也像高新这种?或者比他还过分?”

“多过分倒也谈不上,不过那种宠坏了的孩子,你还能指望他有多懂事,多善解人意。”秦若男提到自己的弟弟,眼中露出些伤感,“我只希望他到30岁的时候不要想高新这样一事无成的沦落为社会闲散人员就可以了。”

安长埔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并没有见过秦若男的弟弟,只从程峰那里听说过秦若男家里有眼中的重男轻女思想,之前一同出差去外地的时候又听到过一次秦若男和她弟弟通电话·她弟弟开口向姐姐要钱那种理直气壮的劲头儿,让安长埔很不喜欢。

但是再怎么不喜欢,也是秦若男的弟弟·而不是他安长埔的,别人家的私事闲事,自然是少管为妙-,或许秦若男处于亲情的角度会觉得弟弟比高新还要强一丁点儿,安长埔却没有看出来。

“走吧,咱先进去看看眼前这个闲散人员到底怎么回事。”安长埔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你打算在这里和他谈?”秦若男看看灯火通明的网吧。

“当然不是,你别进去了,就在车里等着吧·我一会儿就把他带出来。”安长埔示意她不用跟着一起来·打开车门跳下车,大步流星的走进了网吧。

这个时间段网吧里的人不算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的饭菜气味,吧台后方挂着一块广告牌·上面有各种炒饭炒面盖浇饭的价码,看样子这家网吧的服务比较周全,还提供餐点。

安长埔同吧台后面的吧员打了声招呼,说是来找人的,吧员没有起疑,挥挥手让他自己进去,安长埔在网吧里慢悠悠的踱着步,眼睛扫过正在座位上上网的顾客们,他之前已经看到过高新户籍存档的照片,虽然他本人会和照片上有些诧异,但是凭着这几年的工作经验,除非他跑去整容,否则单纯胖瘦和发型、着装上面的变化都不会影响到安长埔的判断。

才半圈,他就顺利的锁定了高新的位置,那个和照片上相无明显变化的男人,此时此刻正坐在靠近安全防火门的一台电脑面前,翘着二郎腿,手里端着一碗面条,吸溜吸溜的吃着,耳朵上带着耳麦,眼睛盯着电脑屏幕,时不时的哈哈一笑,不知道在看什么搞笑的东西。

其实高新这个人还是挺容易辨认的,他有一双大小眼,一只眼睛是双眼皮,一只眼睛却是单眼皮,并且两只眼睛大小差异很明显,并且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生过水痘之类的疾病,他的脸就好像月球表面一样凸凹不平,概括起来,算是一个容貌不佳但是却能让人过目不忘的长相。

安长埔看准了人,走过去,歪着身子坐到沙发的扶手上面,偏过头去看看屏幕,屏幕上正在播着一部不知道名字的电影,画面中的剧中人动作夸张,表情诙谐。

换成任何一个人,正在聚精会神的看电影吃东西,突然之间一个陌生人就坐到了自己身边,估计都会被吓上一跳,高新的反应显然比一般人还要更强烈一些,他感觉到有人突然靠近了自己的时候,立刻把面碗朝桌上一放,耳机从头上拉下来,屁股底下好像装了弹簧一样的当即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扭头一看安长埔,发现是个完全不认识的人,他反而松了一口气,皱起眉,歪着脸,使得两只大小不均衡的眼睛变得更加差距悬殊。

“你谁啊?别坐我椅子上!”他冲安长埔一摆手,作势要轰他走。

“你刚才够紧张的啊!躲谁呢吧?”安长埔并不起身,一副很放松的样子坐着不动,开口反问。

高新从眼角瞪了他一眼,语气有些不耐烦了:“废什么话呢,走走走!老子上网是计时收费的。”

“我要是你,就现在立刻下线跟我走,”安长埔朝高新身边凑了凑,声音很低但是又足够他听得清楚,“由小洋已经失踪很久了。”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警官证拿在手里,高新的眼睛顺着他的动作瞟过去,看到那枚警徽的时候,稍微愣了一下,然后有些僵硬的冲安长埔挤了个笑容,端起面条三口两口的吃完了里面的东西,咽下去有些噎得慌,又用手一个劲儿的拍胸口,对安长埔有些讪讪的说:“花钱买的,别浪费,你说是不?”

“走吧,你今天有福了,可以做顺风车回家!”安长埔拍拍他,示意他走在前面。

高新没再说什么,乖乖的在前面走,出了网吧,在安长埔的示意下上了他们的车。

秦若男回头看了一眼高新,高新也正贼眉鼠眼的朝她瞄,她皱了皱眉头,转过头来没有理睬,却还是偷偷的叹了一口气。

安长埔没问她叹气的原因,因为猜也知道,看到高新,她肯定会不由自主的联想到自己弟弟的未来。

高新一个人坐在后排,一句话也不说,眼睛左看看右看看,时不时的还会翻着眼珠子等着车顶不知道在想什么,除了安长埔询问他路线是否正确的时候之外,一句话都不说。

高新的家住在市郊,安长埔虽然知道大致的方向位置,但是当车驶离市区,上了七拐八拐的乡路,还是有些吃不准应该选择哪个岔路口,转左还是转右,高新时不时的提示几句,车子在破碎的板油路上颠簸了十几分钟,终于来到了高新家的那套老房子。

高新下车,从裤兜里摸了半天才摸出一串钥匙,翻翻找找之后,找到对的拿一把,打开了门上挂着的大铁锁,房子看上去很旧,院子里也十分简陋,连水泥砖都没有铺,只有从门口到屋门之间生生踩出来的一条结实的土路,土路两边原本好像是种植过些植物,但是很久没有人动,就连干枯的枝叶都落满了黑灰。

高新走在最前面,推开屋门,随着夕阳西下,屋里的光线十分昏暗,门一打开,扑面而来就是一股浓重的霉味,空气也很潮湿,显然这座老房子的年轻主人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住过了。

“高新,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不绕弯子,由小洋失踪了,他失踪前做了一阵子游戏代练,你就是他的雇主,我说的没错吧?”安长埔进了屋之后,立刻拦住假装热情的想要招呼客人的高新。

“谁是由小洋?什么雇主?我一个无业游民,我还想找个雇主呢!”谁知道,高新却咧嘴一笑,矢口否认了。

第六十一章 另有主顾

虽然之前就已经听说了这个高新是一个流氓无赖的角色是他之前没有任何异议的带着安长埔和秦若男回家,刚刚到了家进了门,态度却又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这变脸的速度实在没有办法不让人感到瞠目结舌。

“按你的意思,你是根本就不认识由小洋这么个人了?”安长埔不怒反笑,眼睛盯着高新的脸,不放过他任何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高新不去看安长埔的眼睛,撅嘴吹了一个口哨,又嘿嘿一笑,两只手插在裤兜里,耸耸肩:“对啊,不认识,怎么了?这个人很有名么?有名到了我非认识他不可?这么说吧,这位我忘了你姓啥的警察同志,我给你道个歉,刚才假装认识你们说的那个人其实就是想蹭个顺风车,你们也看到了,我家住的这地方鸟不拉屎,乌龟不下蛋的,所以不好意思,占了你们点儿便宜,你们批评我吧!我虚心接受批评!不过···…蹭警察的免费车坐,这个可不犯法吧?”

“你说的对,蹭警察的免费车坐还真不是什么犯法的事儿,”安长埔一边慢悠悠的说,一边环顾了一下四周,“不过我看你也不太容易搭到这种顺风车吧,要不这屋子也不会灰尘多的好像一两个月没有住过人了一样!你是太忙没空回来啊,还是另外还有住处呢?”

“我人懒,不爱打扫卫生,男子汉嘛,不拘小节。”高新咧着嘴·站在那里抖着腿。

他抖腿的动作让秦若男皱了皱眉头,安长埔的脸上却有了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

“这房子看着还挺宽敞的,”他目光朝屋子四周看了看,其实这个房子倒不算大,只不过对于高新一个人居住而言,说是宽敞倒也不为过,“有暖气么?”

“你逗我呢吧?这破房子哪来的暖气啊!想暖和,自己烧炉子。”高新一边不停抖腿,一边心不在焉的回答。

“现在外面的煤可不便宜·你这一冬天住这里,光是取暖可得花不少钱呐。”

“再说吧,花钱买那玩意儿去呢!”

“那你的钱不用来买过冬的必需品,难道还留着有什么其他用途么?”

“我倒希望有钱留着,关键是没钱!”高新耸耸肩。

“你还真是伟大啊!堂堂男子汉,做好事不留名是吧?自己过冬取暖舍不得买煤,倒在一个不认识的由小洋身上花了那么多钱?”安长埔忽然用有些讥诮的语气问。

“开什么玩笑,我哪有闲钱去给他花!”高新哼一声,一脸的不屑。

他的话说完,安长埔没有再搭腔·彼此沉默片刻,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转脸去看安长埔,发现安长埔也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高新稍微一愣神儿,腿抖的频率更快了,他脸颊僵硬的向两边拉扯着嘴角,改口说:“我的意思是说,我又不认识他,哪会给他花钱!我这人没文化·话也说不明白,你们可千万别和我抠字眼儿。”

“其实想想也是,你估计要是真有那些富余的钱·就不用怕别人找上门来要债了。”安长埔点点头,对他的话没有反驳。

可是他的话一说完,高新的表情就变了,从一开始的故作镇定,变成了惊讶的合不拢嘴。

“你咋知道我欠了别人钱?你们都查出来了?”他诧异的问。

安长埔不吭声,心里面暗暗庆幸自己这个大胆的猜测还真蒙对了。方才在网吧那边,自己才一靠近高新,他就惊得整个人从沙发上弹起来·甚至在做出这种反应之前他连靠近自己的人是谁都没有看清楚。

通常来说·只有两种情况下会让人有这样的反应,一种是被人讨债·一种是被人寻仇。

高新这种人,一直在社会上游荡·没有固定职业,没有固定收入,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之前没有过任何违法犯罪记录,至少说明了一个要素,那就是这个男人绝对不是什么狠角色,而是一条泥鳅。

这样的人,与人结仇,并且是那种寻仇上门的级别,几率很小,但是因为欠钱被人追债倒是很有可能。

所以安长埔按照高新的反应和自己的经验,做了一次大胆的估计,原本只是想试一试,不管是否猜中至少可以诈他一下试试,没想到一击即中,这倒算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了。

安长埔的沉默,在高新的眼里俨然就变成了一种默认,想到自己的老底都被人摸清了,他的眼神有些涣散,如果不是那条腿还在下意识的快速抖动着,搞不好别人会为他此时此刻已经灵魂出窍,只留下一个躯壳。

秦若男这会儿也看出了门道,原来这个高新越是紧张,他就会抖腿抖的越快速频繁,她冲高新努努嘴,说:“你能歇会儿么?我光看着都觉得自己腿要抽筋了。”

高新有些呆滞的愣了一下,然后意识到她说的是什么,连忙收住腿抖动的动作,找了个远离安长埔和秦若男的位置坐下,坐下之后他习惯性的翘起二郎腿,抖了几下,然后才回过神来,放下搭在膝盖上的另外一条腿,两腿并拢,把手扶在膝盖上。

“欠了别人多少钱?不会是高利贷吧?”安长埔没急着问由小洋的事,他怕高新又犯起了滑头,如果再一次直奔主题再被他回避,那就还要多费一番口舌,还不如趁这个节骨眼儿,加深一下自己在他心目中的神秘感。

人都是这样,对方越是顾左右而言他,就越觉得对方掌握的信息一定不少,对方越是淡定放松,就越觉得对方手里一定攥着能够取胜的底牌。

所有有些时候,虚张声势也是一种战略需要。

“没有,没有,咱可不敢借高利贷,那玩意儿不划算!我是跟亲戚家借点儿钱,打个短儿,这不是最近手头不宽绰,想晚一阵子再换,那几个人小肚鸡肠的天天追着我要,我跟你们说,我不是怕,是烦,真的。”高新说的信誓旦旦,不过其中的真实程度有多高,那就不好说了。

安长埔也不在乎他在这件事上是否说谎,他们找上高新,无非是因为他与由小洋接触过,至于他到底欠了谁的钱,欠了多少,只要与由小洋无关,暂时也不在他关心和过问的范畴内。

“那你外面还欠着债,这个冬天可不好过啊。”他对高新笑笑。

高新现在已经没有什么陪着笑的心情,他摆摆手,一副豁出去的样子:“你就别兜着圈子把我往里头绕了,连我的老底都摸清楚了,现在再和我兜圈子,你们那不是耍猴儿呢么!”

“那你刚才蹭我们的免费车回家,不是耍猴儿?”

“嘿嘿,一码是一码,一码是一码!”高新讪笑,“其实我是害怕和由小洋那小屁孩儿扯上关系,我知道他失踪了,他要是不失踪,你们来找我问认不认识他,我肯定实话实说,可是他现在失踪了,我这种人什么斤两我自己清楚,说什么好事是我做的,估计没人信,要是说什么坏事儿是我做的,保准儿都相信!你们说,我能不自保一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