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下来的时候,呼吸已经几乎没有了,小娟哭得要生要死,袁氏和老夫人闻讯赶来,看到那光脚上吊的女子都吓得白了脸。

袁氏好一会儿才哭得出声,扑了上去,“你怎么那么傻?你被陈瑾宁欺骗了,好歹也先找她报仇啊,你这个傻姑娘!”

陈守成喝酒刚回来,听得消息,急忙便过来,见此阵仗,他痛斥道:“还哭什么?赶紧去找大夫啊。”

袁氏一脚踢向在地上跪着哭的小娟,怒道:“你还傻着做什么?”

小娟这才醒悟过来,连爬带滚地冲出去。

老夫人沉声道:“慢着!”

小娟回头,满脸泪水地看着老夫人。

袁氏和陈守成也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看着已经几乎没气的陈瑾宪,方才救下来的时候,小娟是压了她胸口一会儿,但是人没醒过来。

老夫人眼中有悲痛之情,但是,更多是残酷的冷静,深呼吸一口,她道:“人看着是救不回来了,明日对外头宣称急病暴毙。”

“为什么啊?”陈守成急了,虽然他一向凉薄,但是看着自己的女儿半死不活地躺在那里,他还是很担心。

“她是上吊的,懂吗?”老夫人厉声怒道,“她为什么会上吊?好好的一个姑娘为什么会上吊?传了出去,我们二房还要不要活?你儿子在牢里,这又自尽了一个,你陈守成还要不要出去见人?”

袁氏心慌起来,“是,是,她上吊的,传了出去,咱家名声就毁掉了,琦儿说亲事也得忌讳,还有珞儿,还有,你打算官场…天啊,这怎么办?”

陈守成怒道:“那眼睁睁看着她死吗?”

“叫大夫来,她就能活吗?”老夫人沉声吩咐,“吩咐下去,若谁对外透露半句,马上打断腿发卖出去。”

小娟跌坐在地上,哭了好一会儿,忽然便发了狠,往梨花院跑去。

都是三小姐,是她,若不是她害得小姐被责骂,小姐也不会想不开。

陈瑾宪上吊的事情,因是子时,很多人都睡下了,且陈瑾宪身边的丫头只通知了寿安堂那边,寿安堂当然得通知陈守成夫妇,除了这些人,其他屋中的人都不知道。

小娟冲到梨花院的时候,守夜的可伶一把就抓住了她,厉声道:“干什么的?”

小娟大哭,对着屋中大喊,“三小姐,你害死我们家小姐了,你好狠毒的心肠啊,你不得好死,你会有报应的。”

可伶反手一巴掌就打了下去,怒道:“好你个小丫头,三更半夜的来梨花院诅咒我们小姐,你不要命了?”

第140章人救回来了

小娟跌坐在地上,一直哭着,“小姐要被害死了,小姐要被害死了。”

门咿呀一声被推开,瑾宁穿着寝衣便出来,一手拉起小娟,“怎么回事?”

小娟见到她,愤怒至极,哭着痛骂道:“你害了小姐,你说不把事情闹大的,小姐上吊了,快死了,老夫人说不请大夫了,小姐要被你害死了…”

瑾宁心中一沉,吩咐道:“可伶,去请大夫,青莹,通知国公爷。”

她回屋打开柜子拿了一瓶药便急匆匆地赶过去,可俐和被吵醒的钱嬷嬷见状,也跟着去了。

小娟见状,急忙就跟着众人身后跑。

瑾宁来到碎月院,见陈守成坐在廊前,一脸悲痛无奈的样子。

瑾宁快步进去,老夫人坐在椅子上,沉着一张脸,袁氏坐在床边,拉住陈瑾宪的手,嚎啕大哭。

见得瑾宁进来,她发狠地就冲过来,“你这小贱人,你还敢来?我打死你,你怎么就那么狠心?你害死她了。”

瑾宁眸色一暗,想也不想,一脚就朝她的肚子踢过去。

袁氏被踢倒在地上,疼得咿呀乱叫。

老夫人猛地站起来,气得脸上的肌肉发抖,怒视着瑾宁,“放肆,你好大的胆子,连长辈都敢打?回头是不是连我也要打?”

瑾宁看着她,伸手放在她的手臂上,然后一下子就往边上拨,算推开了她,身后的可伶随即扶住,免得她摔下去,摔出个好歹来都赖了瑾宁。

两人配合得十分精准,老夫人便是想赖她一个冒犯之罪都赖不上。

瑾宁快步过去,陈瑾宪被放置在床上,用薄被覆盖身体,露出了头脸,脸上有上吊涨血过后的淤色,她拉开被褥,脖子上赫然一道黑紫的绳子印痕。

呼吸还有,但是很微弱,瑾宁取出一粒药,这是她手中最后一粒销服丹。

销服丹是提气运血,对内伤极好,陈瑾宪上吊,气血自然淤滞,销服丹的人参又可帮忙提气吊气,希望能撑到大夫来。

“可伶,拿水来!”瑾宁道。

这药她是吞咽不下去的,只能是用水调服灌进去。

“你给她吃什么?”袁氏捂住肚子怒问道。

“毒药,我毒死她,之后你们就不必怕她自尽的事情传出去会坏你们的名声。”瑾宁头也不回地说。

她把药放在水中,慢慢地化开,叫可伶扶着她起来。

她一手捏住陈瑾宪的下颊,稍稍把她的头抬起,再以食指压住她的下颚,另外一只手拿碗灌进去,期间,袁氏想冲进来,瑾宁脚尖一勾,把床边的一张矮几勾起,飞撞过去,袁氏急忙躲开。

药灌了下去,可伶慢慢地放她躺下来,然后接过瑾宁手中的碗拿过去放在桌子上,顺便冷眼扫了一眼袁氏。

袁氏被她眼底的杀气吓到了,退后一步,惊恐地道:“你想怎么样?”

这梨花院简直就是一窝强盗土匪。

可伶冷冷地道:“她是你的女儿,老东西说不让你请大夫你就不请了?你算什么母亲?你为什么不去死?吐把口水在你手心里淹鼻子死了吧,省得丢人现眼。”

可伶平素不太说话,但是嘴巴是很恶毒的。

袁氏虽怒,却也辩驳不得。

用了销服丹,瑾宁再为陈瑾宪扇风,口中骂道:“你看,你死了有几个人可怜你?就这么点事,寻死觅活的你有什么出息?我出生便被人丢在庄子里,一人孤苦伶仃,不也一样过来了?谁欺负你,你还回去就是,寻死,算什么本事?”

瑾宁这样说,但是心里却是很难受的。

这件事情,她或多或少有些责任。

事情没控制住,闹了起来,她陈瑾宪作为告密之人,肯定会被排挤攻击,但是之前以为到底她是袁氏的亲生女儿,应该不会被过分苛责。

而且,也绝没想到陈瑾宪是这么的软弱。

可俐请了大夫来,但是大夫的身后竟然跟着雷洪。

这个几乎被瑾宁遗忘了的人。

可俐气喘吁吁地道:“太晚,大夫都没在医馆里,也不知道家住何处,幸好遇到胡总管和雷公子喝酒归来,雷公子知道大夫的住处,便带着我去找,大夫脚程慢,是雷公子背着他来的。”

那大夫已经六十多,站着的时候都颤巍巍的,确实是跑不动的。

可伶扶着大夫上前,大夫方才还一副散架的样子,治病的时候竟然十分专注稳重,连手都不抖了。

他的治疗手段主要是针,一通扎下去,脖子的穴位几乎扎满了。

没多久,陈瑾宪竟然缓过来了。

哑嗓咳了一下,便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袁氏哭着扑过去,一句话不说,就往她的脸上甩了一巴掌,哭着道:“你这个死丫头,你是要吓死母亲啊?你怎么那么忤逆?说你几句你就寻死,你是要害死我们一家啊。”

她甩了陈瑾宪一巴掌之后,便抱着她大哭,哭得是撕心裂肺。

瑾宁本来见她打人,想着又一脚踹过去。

但是,看她哭得那么伤心,只得作罢。

陈瑾宪的眼睛充满了悲痛和哀怨,她瞪着瑾宁,眼底的哀怨变成了怨恨。

“人算是活过来了!”大夫舒了一口气说。

老夫人没想到人还能救活,她虽然高兴,但是同时又愤恨。

陈国公来了好一会儿了,一直没进来,如今听得人没事,也干脆不进来,直接走了。

可伶送大夫出去,雷洪也要跟着走。

老夫人对雷洪道:“这一次多亏了雷公子,改天请到府中喝杯水酒。”

雷洪拿眼睛一瞪,粗声粗气地道:“你家的水酒小爷我喝不起,你这种恶毒的老东西,上次利用小爷的账还没跟你算呢,再惹你小爷,拿屎扔你。”

说完,弯腰背起大夫,便蹬蹬蹬地往外走,甚至也没看瑾宁多一眼。

老夫人气得脸色发青,她忽然发现,陈瑾宁这个小贱人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彻底把她逼到了悬崖上。

而她若不反抗,便会跌入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瑾宁回头看着可俐,“清场,无关人等请出去,我跟她说几句话。”

可俐得令,回头看着老夫人,弯腰下去,用夸张的语气道:“老夫人,先请回吧,这大晚上了,您该休息了。”

老夫人眼底闪过一丝阴鸷,压住心头翻滚的气血,走过去对陈瑾宪道:“你先好好休息,祖母明日再来看你。”

第141章狗咬狗

陈瑾宪不敢看老夫人的眼睛,她知道自己又做了一件错事。

她的人生,已经一塌糊涂。

老夫人走后,袁氏抽抽搭搭几声,也快步跟着出去了,她不愿意留在这里对着陈瑾宁。

瑾宁坐下来,眸色严厉地看着陈瑾宪,“上吊,勇气可嘉啊。”口气却是冷嘲热讽。

陈瑾宪把头偏过一边去,嗓子嘶哑,声音细弱地道:“你走,我不想见到你。”

小娟红肿着一双眼睛进来,道:“小姐,是三小姐救了您的。”

陈瑾宪听得此言,转过头来,素白的脸上扯出了一个哭似的笑,“谁要你假好心?”

瑾宁冷冷地道:“我救你,是因为不想背负冤枉的罪名,方才你的侍女到我屋中大喊,说我害死了你,虽然我答应过你不把事情闹大,但是,你为此寻死,难道全是我的过错?有些事情不是我想不闹大便不闹大。”

陈瑾宪盯着她,杏眼里冒着怒火,“你…为什么把琦儿打成重伤?”

瑾宁一怔,“我什么时候把他打成重伤了?”

“你还想狡辩?”陈瑾宪伸长脖子,说话极其艰难。

可伶上前,淡淡地道:“我不知道你的祖母和你母亲跟你说了什么,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我一一目睹,是你的好弟弟和妹妹给大公子下药,然后安排了一个女人毁坏他的名声,我把大公子救出来,至于你的弟弟,是那位同谋孙公子打伤的,酒馆里许多人可以作证,和我们小姐有什么关系?你若不信,尽管去问问!”

陈瑾宪吸了一口气,头往后倾,脖子上的印痕越发清晰,脸上有不信的神色,“不…你骗我。”

瑾宁看着她,觉得她为这些事情自尽,实在是太荒谬了。

就算她认为是她打伤了陈梁琦,顶多是怨恨她,怎么给自己挂了一条麻绳?

她起身,把小娟拉了出去。

“你叫小娟?”瑾宁问道。

小娟应道:“是!”

她对瑾宁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怨恨,态度也恭谨了起来。

“你家小姐自尽之前,见过什么人?”瑾宁问道。

小娟想了一下,道:“回三小姐的话,晚上从饭厅里回来,是瑾瑞大小姐拦住了我们小姐,说了一些话,奴婢觉得,那些话虽然是安慰,但是,肯定小姐会伤心的。”

瑾宁眸子一闪,“什么话?”

小娟如实告知,“瑾瑞小姐说,二夫人处事不公,没有为小姐着想,说外头的人都说小姐是克星,专门克夫,还叫小姐去死,小姐听了这些话,脸色都变了。”

瑾宁咬牙切齿地道:“好一个瑾瑞大小姐!”

还以为她都安分了,没想到这根搅屎棍,在这搅起来了。

瑾宁回头对钱嬷嬷道:“嬷嬷,你去宽慰宽慰她,我对着她那副不争气的样子,说不来好话。”

嬷嬷道:“行。”

瑾宁带着可伶可俐走了。

嬷嬷留下来,叫小娟去倒点水,还用刚才服用销服丹的那个碗。

碗里残留清香,嬷嬷端着水,扶着陈瑾宪起身,淡淡地道:“这销服丹十分珍贵,是母后皇太后亲自炼制,给了大将军五颗,大将军给了县主,县主自己都舍不得服用,倒是给了你一颗。”

陈瑾宪就着她的手,慢慢地饮了一口水,嗓子像喷火一样,难受得很,这水喝进去,虽滋润也生疼。

“傻孩子,一点小事就得寻死,你以后可咋办?”嬷嬷把碗递给小娟,放下了她,轻轻叹气说。

嬷嬷的面容十分慈爱,陈瑾宪眸子一热,便成了雾气。

“我…”她未语,泪先流,满腔委屈和不甘,不知从何说起。

“可伶方才说的话,是千真万确,你弟弟罪有应得,不是他,便是你大哥,你希望谁出事?苍天有眼的,好人不会一味受害,坏人也不会一味得逞,你弟弟想坏人家名声断人家前途,最终,坏的是他自己的名声,断的是他自己的前程,这就是报应。”

钱嬷嬷看着她,又皱起眉头道:“其实老身知道你不是为此事上吊,方才小娟与县主说的话,老身听到了,陈瑾瑞说的那些话,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外头无人说你一句话,这些日子,也不是没有人登门求亲,只是你祖母和你母亲一直在挑剔,希望你能嫁入侯爵府邸,但是,小姐啊,这侯爵府邸就真的那么好?除了锦衣玉食,一大堆的人事纠纷,就你这个性子,真入了侯爵府邸,没一年就叫人溶尸了。”

“我…未婚夫,确实是…”陈瑾宪哽咽,一张小脸白得吓人,她自己很在乎这个事情,外人说只是雪上加霜,她心里就认定自己是克夫命。

钱嬷嬷笑了,“当今的母后皇太后刚入宫嫁给先帝,不到三天,先帝就驾崩了,你说,母后皇太后是克夫命吗?若是克夫命,为什么擎天摄政王却能与她恩爱多年?”

“这…我如何能比?”陈瑾宪红着脸道。

“人都是一样的,没什么能比不能比,你好歹是二房嫡出,父母健全,虽说有些偏心,可到底你从小到大不曾吃过什么苦头,县主呢?县主从小被人丢在庄子里,靠着一身韧劲熬过来,时至今日,她如今拥有的一切,大部分是她自己挣来的,可纵然如此,外头不是说她说得很难听吗?被退婚,被传与师父对食,若说这就该死,她早就死千百遍了,这人啊,就不能丧了这口气。”

嬷嬷说完,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你好好想想,老身也不说那么多了,休息吧。”

翠玉院那边,今晚也是听到了外头的动静。

但是,陈瑾瑞并未派人出来看。

长孙氏今晚留宿在翠玉院,自从陈国公不去她屋中之后,她多半是留在翠玉院。

一墙之隔,小娟在外头大喊的时候,长孙氏母女便听见了。

陈瑾瑞眸子里露出歹毒之色,慢慢地喝着茶,今晚,她没打算睡觉。

“瑾瑞,你说,咱这样挑了陈瑾宪自尽,有什么用呢?”长孙氏有些不安。

陈瑾瑞眸光一飞,灯光朦胧之下,忽略她脸上的疤痕,竟觉得有说不出的风情。

“便是要他们狗咬狗,不管谁败了,剩下的,我们都好对付。”陈瑾瑞冷道。

长孙氏看着女儿的脸,轻轻叹息,“其实就算败了一方,剩下的我们也对付不了,老夫人的厉害你是不知道,陈瑾宁那小贱人,也着实是能耐得很。”

第142章噩梦

陈瑾瑞摇头,眼底迸发出恨意来,“二房凭什么骑在我们头上?你没听二婶的意思吗?她要父亲把世袭之位给陈梁琦那废物,还有,你以为甄氏的那些嫁妆,日后我们能拿到?陈瑾宁便更不用说,如今谁都不敢去得罪她,最好是她们斗个你死我活,最后两败俱伤,我们便坐收渔人之利。”

长孙氏听了她这样说,心底的愤恨又被勾了起来。

“那陈瑾宪倒是可怜。”长孙氏说。

“她是二房的人,从小锦衣玉食,又不需要看谁的眼色,她怎么可怜了?”陈瑾瑞冷眼扫过来,“母亲,我警告你,你可别心软,也别害怕谁,总之如今我们是韬光养晦,有机会就搅和一次,别沾身就是。”

自从长孙拔死后,长孙氏确实是胆小了许多。

且女儿也被休了回来,武安侯府也不是后盾,儿子不长进不出息,每日厮混秦楼还说要娶瑞安郡主,只怕再这样下去,便是连个小家碧玉都娶不上。

“你弟弟,也着实不争气。”长孙氏忧愁地道。

“你不纵容不就成了吗?不还是你把他弄成这个鬼样子吗?我跟你说,若你不强硬一点,把一切都夺回来,靠他?你这下半辈子也甭想过什么好日子。”陈瑾瑞冷冷地道。

长孙氏如何不知?但是,有什么办法?以往想着国公爷对自己尚算敬重,也没想到太长远,这小贱人从庄子里回来两年都不曾出过什么幺蛾子,后来为了和侯府的婚事,一下子就反了。

如今想想,她真是后悔啊,还不如让她嫁给李良晟,至少自己如今还是一个受她尊敬害怕的继母。

为了帮嫣儿,没想到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长孙氏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对了,那陈瑾宁会不会知道是你挑唆陈瑾宪自尽的?”

“如何知道?”陈瑾瑞眸色冰冷,“便是我跟她说的那些话如实传到了她的耳中,也怪不得我,难不成我知道陈瑾宪会自尽吗?”

她知道,她当然知道。

陈瑾宪的性子她太清楚了。

自私,软弱,在乎名声,心软,是个成不得大事的人。

她不是第一次自尽。

在八岁那年,她被人恶作剧,扯了裙子,大家都笑说她名声坏了,她就去投湖。

八岁的孩子,说什么名声?但是她偏就在乎这些,从小在乎。

如今克夫这么大的罪名,以后也无人问津,她还能活吗?

可伶以为瑾宁会去找陈瑾瑞算账,但是她却没有,回来就睡觉了。

可伶不明白,借着给她端口水的由头,问道:“为什么不去找那个花脸猫算账?”

瑾宁淡淡地道:“陈瑾宪自己不争气,怪谁?克夫这话就难听了?我还克母呢,我是不是要去死一死?我叫嬷嬷宽慰她一下,不过是要化解我与她的干戈,没必要平白无故招人恨,我和她又没有不对付。”

可伶也不解,“是啊,这多大的事情?就说要自尽了,又不是没饭吃,没饭吃还能去抢别人家的呢,若是我,我才不死。”

瑾宁笑了。

躺下来,脑子里尽然是陈瑾宪那被勒过的脖子。

陈瑾宪傻?她当然是傻的。

但是她代表了大部分的女子。

名声,名声对女子真的很重要。

瑾宁双手枕在脑后,她的名声真的一点都不好。

如今看着荣耀加身,是县主,又有师父在上头罩着。

但是,这也不能抹去她是一个从庄子里回来,且被人退婚过的人,不止如此,外头依旧有人说她与师父之间纠缠不清。

那样的名声,靖廷将军却说要娶她。

他是在说笑。

她一直都没当真,但是,事实上,她心里当真了。

至于他退婚一事,如今陈幸如已经撕毁了婚约,那么,只要他也撕毁,这婚便算是退了。

她心头暗暗决定,等他回来,一定要亲自问个清楚。

她不想这样模棱两可地猜测,如果他真的愿意娶,不介意她的名声,那她就嫁。

无论前世今生,他都是她欣赏的人,那样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如果他最终战死沙场,那她就为他生一个孩子,传宗接代,不叫断了他这一脉。

且她,自己也不知道能熬多久,这样的鸳鸯命,就捆绑在一起吧。

胡思乱想之际,嬷嬷回来了。

“劝过了,听不听随她,命是她自己的。”钱嬷嬷轻声道。

光线黯淡,瑾宁的眸子若星,跳跃着一丝光芒,“嬷嬷,明日你去打听一下陈靖廷将军的事情,他都去那么久了,怎么还没消息回来?”

嬷嬷是有人脉的,要打听靖廷的事情,她最合适。

“好!”钱嬷嬷应道,“睡吧,嬷嬷今晚在榻上挤一宿。”

“榻上睡不舒坦,回去睡。”瑾宁道。

“不了,就在这边将就着,你若睡不着,还能给你说说话。”嬷嬷说着,便到柜子里拿了一张被子。

瑾宁道:“那你跟我挤一张床,别睡榻上。”

“不用,年纪大了,睡硬一点不打紧,还更好呢。”嬷嬷说。

瑾宁便没做声了,但是侧身看着对面榻上的嬷嬷,她知道钱嬷嬷留下来的原因。

陈瑾宪今晚自尽,吓到了她。

陈瑾宪名声不算坏,但是竟也想不开上吊。

而她陈瑾宁,名声是坏到贴地了。

嬷嬷担心是担心她,虽然知道不可能会和陈瑾宪一样,可陪伴,便是最好的劝慰。

瑾宁慢慢地闭上眼睛,脸上挂着恬静的笑。

她失去很多,但是她也拥有很多。

人生就是这样,在不断失去的同时也会不断得到。

梦中,她看到了陈靖廷。

他骑在白马上,一身玄色衣裳,策马朝她奔来。

马跑得很快,竟穿过了她。

她惊醒了。

怅然地叹气,她会比他先死的,马儿和他都能穿过她的身体,意味着她死了。

“怎么了?”黑暗中,嬷嬷听到她的叹气声,连忙就问道。

瑾宁哑声道:“做噩梦了。”

“没事!”钱嬷嬷起身,在黯淡的光线中朝她走来,坐在了床边。

瑾宁几乎是一下子就泪盈于睫。

母爱,是她此生从没享受过的。

钱嬷嬷给了她这份感觉。

第143章第一次见面

钱嬷嬷伸出手在她的眉心上弹了三下,道:“没事了,睡吧。”

瑾宁咯咯地笑了起来,“我不是三岁小孩。”

钱嬷嬷也笑了,“民间风俗,做噩梦就得弹额头,把你脑袋里的东西都赶走。”

瑾宁的脑袋里太多东西了,在重生后的日子里,她一直都很坚强,但是,黑夜是容易让人软弱的。

“嬷嬷想知道我做了一个什么噩梦吗?”她幽幽地问道。

“你说,老身听。”

她往里挪了一下,“你躺上来,我给你说。”

嬷嬷挪过去有点吃力地抬脚,没躺下,只是靠着床头坐着,“好,嬷嬷在。”

黯淡的光线中,瑾宁的容颜如遗世独立的花朵,仿佛飘在了半空中,叫人琢磨不透那眉梢眼底的层层痛楚。

“我梦见,我和李良晟没有退婚,我妥协了,让长孙嫣儿做了平妻,一同嫁入侯府,开始时候,日子很美好,我以为所有人都对我很好,但是,算计却在我嫁入侯府时候便开始了,我陪李良晟出征,助他建功立业,靖廷大将军为救我而死,师父也被长孙拔害得身败名裂惨死…”

瑾宁的声音在夜晚中显得特别的清晰,她说着前生所发生的一切,浑身颤抖,“我那还没出生的孩儿,被生生剖出,丢入了火堆中,我亲眼看着,痛不欲生,我除了投身火堆,别无他法,那孩子,我甚至不知道是男是女…”

有切齿的抽气声,瑾宁的身子如落叶般颤抖,前生所发生的一切,对她来说,仿若昨天发生,那痛楚还不曾消散过,那恨意只是被生生压下,亟待爆发的那天。

痛楚和丑陋让她仿佛置身地狱。

嬷嬷的手慢慢地覆盖上她的额头,温暖厚实。

“没事,都过去了,都过去了,那都是梦而已,只是一场梦。”嬷嬷的声音,有压抑哭过的沙哑和鼻塞。

“是啊,只是一场梦,也幸好都过去了。”瑾宁慢慢地闭上眼睛,四肢百骸都有被碾过痛楚无力,但是,她整个人似乎释放了,这件事情,当做一个噩梦般说了出来,感觉就是郁在心里的那口气,消散了。

仇恨依旧在,钻心的疼痛依旧在,但是,她能更清醒,更坚定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倾诉,比在自己心里反复念千百次更好。

陈瑾宪没死成的消息,第一天便传到了翠玉院。

陈瑾瑞听得是瑾宁叫的大夫,且是瑾宁救回来的,她那张脸狰狞得几乎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