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梦阮猜测,大约是要问一问事情经过。想到葛婷的死,陶梦阮也有些后悔,若是葛婷昏迷时,她坚持些,让韩氏将葛婷带回家中请大夫,或许葛婷就能逃过一劫。只可惜,如果只能是如果,葛婷已经没了,还不到十四的年纪。

第八十章送你一场灯火

葛婷还没有及笄,还没有出嫁,丧事自然不可能大办,因为还没有过门,葛婷既不能葬入葛家祖坟,也不能葬入岳家祖坟,只能择一处好地方葬下。

陶梦阮到葛家时,葛家便是一片沉郁的气氛,葛婧姐妹几个连同葛姝都回来了,俱是哭得双目通红。葛姝见陶梦阮来了,上前抓住陶梦阮的手,有些撕心裂肺的喊道:“昨日你在,为什么不救一救四妹!为什么不救她!”

“姝娘,阮儿救不了她…”扶着拐杖的葛老夫人重重的叹了口气,“婷娘有心疾,只有我们知道,死死地瞒着,怕她寻不到好婆家,可、可谁知会葬送了她的一条命啊!”

陶梦阮默然,若是早知葛婷有心疾,她不会以为葛婷的心疾不严重,她不会让葛婷有再受刺激的可能。可是,葛家瞒着这件事,也只是怕葛婷说不到好人家,像心疾这样的定时炸弹,许多人家是忌讳着的,毕竟心疾不仅意味着很可能不能诞下子嗣,更有可能随时出事。因此,若不是严重到瞒不住,一般人家都会死死地瞒着,嫁了人顶多纳两房妾室,没有人会因为身体的缘故休妻。

葛家这么做只是人之常情,她没有多想只是下意识的以为葛婷便是有心疾,也应当不严重,可就是这人之常情和她下意识的推断,葛婷花季的年华就这么没了。

葛姝闻言便颓然坐下了,她知道妹妹有心疾,也知道葛婷的身体比别人所想的更差,更知道葛婷有多在意岳临风以及这一门婚事,所以,葛婷才会因为陈家姑娘的质疑,因为岳夫人的犹豫,气急之下就这么去了。她知道这是意外,也知道若不是陶梦阮正好在,他们连给葛婷讨公道的机会都没有,可活蹦乱跳的妹妹就这么没了,她难免迁怒当时正好在的陶梦阮。

陶梦阮却在葛老夫人面前跪下,道:“是阮儿不好…”

葛老夫人拉着陶梦阮起身,历经沧桑的老人眼眶也有些发红,道:“这是命,婷丫头百日时,明光大师便道,婷丫头与我们缘浅,若皈依佛门,或许能长久。可终究是我们舍不得她,她这么小小的年纪就没了…”

“祖母…”葛姝葛婧又是一通痛哭,旁边陪着的杨氏和小楼氏也抹着眼泪,但终究理智一些,杨氏看了小楼氏一眼,小楼氏意会地点点头,上前劝着葛老夫人先回去歇一歇。

小楼氏扶着葛老夫人离开,杨氏才看向陶梦阮,道:“表妹莫怪,只是事情究竟如何,我们虽问了下人们,还想听表妹说一说。”

陶梦阮自然点头,将事情的前后都解说了一回。陶梦阮没敢说宁阳郡主特意指给她看的,只说两人在雅间看首饰,无意间看到葛婷跟陈家姑娘和王若云起了争执。本来以为小姑娘之间有些争执也无伤大雅,后来看到葛婷昏迷才匆忙赶过去,却没想到葛婷一再受到刺激,才最后殒命。

葛姝握紧了拳头,“陈家、陈雪!她们好大脸,害死了婷儿还口口声声婷儿掐尖要强气量狭小!”

几人都是恼怒,可话虽这样说,葛婷死于心疾,她们便是有过失,葛家却依然不能将她们如何。葛姝心里忌恨害死葛婷的两人,可她嫁入太子府这半年多的时间,心性早已跟从前不同,许多旁人注意不到的地方,她都看在眼里。这件事自始至终似乎都跟岳临风无关,岳临风一大早甚至还特意过来看了一回,可与之有关的几个人,都跟岳临风有些关系。

葛姝嫁入太子府半年多,已经明白许多事情,很多事不必看证据,只看结果就足够了。岳临风进京备考,还特意带了个表妹,真的是表妹那么单纯?更何况岳夫人陈氏还那么抬举那个表妹。葛姝冷哼一声,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众人沉默了片刻,外面道岳临风来拜见葛老夫人。葛姝没说葛老夫人已经回去歇息了,只让人将岳临风请进来。

葛姝是太子妃,虽然葛老夫人不在,岳临风也需见礼,何况屋里姑嫂几个都在,旁人也没有话说。葛姝面色沉静,看向岳临风道:“岳家表哥有心了,只是婷儿没有福气,没能等到过门。自定亲以来,婷儿便打听了岳老爷和岳夫人的喜好,早早替二老准备了礼物。如今婷儿没了,那些东西也是无用了…”

岳临风默然片刻,一时不太明白葛姝的意思,但他心仪的虽不是葛婷,人都没了,面子上的工程还得做一做,便拱手道:“表妹与我定下亲事,却不想世事无常。我不忍表妹在地下孤苦无依,今日来便是想与老祖宗商议,将表妹葬入岳家祖坟。表妹虽还未过门,却是过了文定之礼的,如此,也不算越礼。”

葛姝几人都不是傻的,说着这话,却不曾提将葛婷聘入岳家,不过是面子工程罢了,葛家不应,别人觉得理所当然,若应了,只叫人笑话。原本觉得岳临风风度翩翩,是个结亲的好人选,葛婷一死,葛姝反倒看清了此人的面目。

不过葛婷本意也不是叫岳临风娶了葛婷的牌位回去,哪怕岳临风真那么做了,别人也只会夸赞岳临风深情,而诟病葛家仗势欺人。只见葛姝深深叹了口气,道:“怎能如此委屈了岳公子!岳公子对妹妹的心意我们都明白,这三年不娶亲,已经很对不住岳公子了,哪能再让小妹为难岳公子。”

岳临风脸色一变,虽然很快恢复了过来,却叫葛姝和陶梦阮看个正着。陶梦阮暗自竖了大拇指,葛姝实在太给力了,不愧是太子府里混的人。未过门的未婚妻死了,没有要未婚夫守着的规矩,可男子若是有心,守上百天一年的也有,到三年就不至于了。然而,岳临风说要将葛婷接入岳家祖坟,可是比守着规格还更高,葛姝顺势说守三年,却是体谅岳临风了。

当然,最重要的不是这个,陶梦阮从宁阳郡主口中得知,岳临风如此大费周章,坏葛婷名声不成,还想拿葛婷体弱说事,为的就是娶王若云做二房。可陶梦阮只见了王若云一面,也看得出王若云年纪不小了,至少有十六七了吧,等上三年,岳临风能等,王若云可就成老姑娘了,甚至因为岳临风要为葛婷守着,连先纳了王若云进门都不成,谁让岳临风名声在外,且格外看重名声呢!

“这都是应当的…”岳临风哪能不明白葛姝的意思,可就算明白,为了名声,这个亏也只得硬生生吃下去。岳家出了名的耕读之家,可这两代已经有吃老本的趋向,到他这一辈,若不是他自小树立起来的大才子的名声,岳家早已不复当年的声望。可他再是名声在外,毕竟还没有考中进士,算不得实打实的地位,一旦名声有损,多年来经营的一切就都毁了。

此时,岳临风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些恼母亲和姑姑,若非她们打听了葛婷的行程,跑去试探葛婷,又怎么会有后面的一切,更恼陈雪牙尖嘴利,一句话刺激得葛婷要了命。否则,只要葛婷活着嫁过去了,他又何需大费周折,表妹又怎会再受委屈。

葛姝心里恨不得岳临风给葛婷赔命,可这个时候,也只能做这么多了,微垂着眼,道:“祖母伤心婷儿的死,已经回去歇着了,我们都是女眷,不好留岳公子多呆,岳公子请便吧!”

岳临风拱了拱手,退了出去,葛姝看向瞪着一双眼的葛婧,道:“三妹妹,我知道你为婷儿不平,可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大姐姐,我明白的,只是那害死四妹妹的…”

“那又怎样?”葛姝惨淡一笑,“她们没有对婷儿动手,没有给婷儿下毒,哪怕告上官府,她们赔钱也就过了,我们家却要结下两个仇家…婧儿,你也大了,你想想二叔…”

葛姝劝解着葛婧,却不知葛蕴就在门外,握紧的拳头无声的捶在柱子上,而后默默地转身离开。

葛婷的事过了,也到了腊月间。因为葛婷意外过世,葛蕴长女百日的宴席没有办。就在腊月初,北边又一次来犯,皇帝点了靖国公带兵出征,葛蕴也自请随军。

原本葛蕴虽然有从军之志,但才娶妻,孩子更小,便是随军出征也要等上几年,可葛婷的死让葛蕴再等不住。若不是娘家势弱,葛姝不会在太子府中步履维艰,若不是葛家不够强,岳家又怎么敢明目张胆的算计葛婷,葛家还不能强势的为她讨回公道。他读书不出彩,且走文官的路子太慢,只有上战场、有了军功,他才能更快的爬上去。

孩子才刚百日,葛蕴就要离开,刘氏不愿听葛蕴解释,只觉得葛蕴不待见她们母女,平姐儿百日的家宴上,刘氏将孩子丢给奶娘,又赌气自己回房去了。葛蕴没有力气跟刘氏解释,更不愿跟她吵闹,只拜托母亲长嫂照顾孩子,他随军的主意已定。

虽是家宴,但葛氏一直在葛家住着,就将陶梦阮兄妹几个也接了来,一道吃个宴席,见刘氏又给葛蕴没脸,长辈们脸色都不好看。陶梦阮更是一阵叹息,她初见到葛蕴时,多阳光爽朗的一个大男孩,到如今,陶梦阮头一次将憔悴这个词用在年轻男子身上,只觉得男子不仅怕入错行,也怕娶错妻。像刘氏这样的,只适合招赘个上门女婿,否则,夫妻离心是迟早的事。

陶梦阮的生辰是腊月十九,数九寒天梅花却开得好,陶家宅子里种了不少梅花,陶梦阮的院子里便有一片红梅,大冷的天开的热闹,也十分喜人。

因为陶静轩不在,陶家也没有其他的族人在京中,陶梦阮的生辰也没有请什么人,就只有宁阳郡主、苏盈玉加上赵锦竹来了。葛家这段时间不大出门走动,陶梦阮的生辰也只是派人送了礼物过来。

来的只是几个小伙伴,陶梦阮索性就在自己的院子里招待她们,特意叫厨子做了些南边风味的菜肴和点心。

赵锦竹有些高兴的模样,平日里冷冷清清的小脸也带了些笑容,一来就拽着陶梦阮的手,道:“陶姐姐,你的法子太好了,那书呆子已经请媒人上我家提亲了!”

“…”陶梦阮眨眨眼,这么有用?她好像没教她什么吧!

“你怎么做到的?”终究是好奇赵锦竹是怎么拿下那个软硬不吃的书呆子的,陶梦阮好奇地问了一句,连宁阳郡主和苏盈玉都认真的望着赵锦竹,想听听京城出了名的呆姑娘是怎么拿下书呆子的。

“不是陶姐姐教我的吗?”赵锦竹眨眨眼,“我给他送了两天的酱肉,本来想进一步送扇坠的,但一时还没学会,就又给他送水煮蛋。书呆子问我怎么才能不送水煮蛋,我说等我扇坠做好了,就送扇坠,当天下午,他们家就遣媒来提亲了。”

“…”陶梦阮确定,她绝对没说过要倒回去送水煮蛋,宁阳郡主和苏盈玉却对视一眼,不太明白其中的关系。

赵锦竹显然也没弄明白,其实是书呆子吃了好几年的水煮蛋,实在受不了从酱肉退回到水煮蛋的待遇。他面上呆,可又不是傻,小姑娘的心思他哪能看不明白,自己的心思更清楚得很,否则哪能让小姑娘天天爬墙给他送水煮蛋。本来是觉得赵锦竹还小,他家又是那样的情况,等两年再说,可小姑娘的威胁太可怕了,若做不成扇坠,他不得再回到日日吃水煮蛋的日子?本来收到小姑娘的水煮蛋暖手暖心的,可有了香喷喷的酱肉对比,那日子简直没法过好吗!于是长孙琦吃了两天水煮蛋之后,果断决定上门提亲,果然,提亲之后,又有酱肉吃了。

赵锦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拿水煮蛋威胁了书呆子,陶梦阮几个就更想不明白了,不过对于小姑娘得偿所愿,三人都表示祝贺。

赵锦竹不惯与人相处,被三人一番打趣,只微微低着头,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陶梦阮见赵锦竹害羞的模样,偏宁阳郡主和苏盈玉都是脸皮厚的,瞪了两人一眼,道:“行了,你们两个适可而止吧!”

宁阳郡主嘻嘻笑着,倒是收敛了些,说起北边来犯,提到靖国公府,道:“说起来,这回靖国公领兵出征,司家二公子和三公子都要同去,反倒是司连瑾留在京中…”

宁阳郡主有些隐忧的语气,陶梦阮自然明白。靖国公府虽然是世代公卿,却也是军功起家,偏偏司连瑾作为世子,却是以文采出名,以前还好,若是兄弟有了军功,对司连瑾自是不利的。而二公子跟三公子两个,二公子比司连瑾只小了半岁,是庶出,三公子比司连瑾小了三岁,是靖国公继室所出的,两人对世子的位置,只怕都有那么点心思。

这些事本不该陶梦阮操心,可陶梦阮跟司连瑾定了亲,司连瑾的事她自然会多留心。她不图世子的位置,可司连瑾若是没有了世子的位置,人家却未必能放过他,这便是大宅门里的悲哀。

“你也不用太担心,司连瑾就是个狡猾的狐狸,哪能连那两个兄弟都应付不来!”宁阳郡主提了一句就后悔了,哪有在人家生辰时跟人提这种不开心的事的。

“呵呵…”陶梦阮被宁阳郡主毫不纯熟的演技逗得呵呵一笑,道:“我才不担心,我相信他!”

几人在府里玩闹了一下午,送走了几个好友,已经是下午时分。

司连瑾一大早就叫人送了许多礼物过来,但想到司连瑾时不时就过来找她聊聊天的性格,陶梦阮觉得今晚司连瑾多半还会亲自来一趟。

果然,晚间司连瑾又冒了出来,这回不是拉着陶梦阮看星星说话,倒是直接带着陶梦阮离开了陶家。大白天陶梦阮都认不得京城的道路,更别说夜里,但有司连瑾在旁边,陶梦阮安心得很,由着她带着往外走,不多时便到了一处宅子。

司连瑾在门外站住,示意陶梦阮推开门。

陶梦阮一面好奇,一面上前推门,远远地只瞧见围墙里有火光,一开门,却见院子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精巧的灯盏。地面上是大些的灯盏,高处挂的是色彩缤纷的花灯,最漂亮的当属中央的琉璃灯,精美的六角宫灯,每一面都绘了美人图。

司连瑾将琉璃灯提起来,凑近了看,陶梦阮才发现每一面绘的都是她的模样,或坐或立栩栩如生。司连瑾凑到陶梦阮耳边,低声道:“你说要最美的,在我眼里,最美的就是你,只得将你画在上面了。”

一句情话说得有些肉麻,陶梦阮却喜欢,只觉得心头酥酥麻麻的一团喜意,笑道:“你几时也学会这样的甜言蜜语了?”

司连瑾笑笑不答,拉着陶梦阮一盏一盏的看过去,走到后院的小池塘,池子里放了几盏小巧的荷花灯,数目不多,却更是精致小巧。司连瑾不知从何处拿了一盏灯来,道:“这条小渠连到外面的河里,明年怕不能陪你过七夕,今日先陪你放一盏河灯。”

第八十一章草长莺飞时

陶梦阮还没从司连瑾话里回过神来,司连瑾已经握着她的手,将河灯推入水中。

陶梦阮回头,灯火映衬下,司连瑾一向清美如谪仙的脸也柔和了些,含笑的眸子仿佛春日里绽放的梨花,一片片落在她心间,这情景太美,叫陶梦阮一时不敢开口。

两人看了一回花灯,司连瑾搂着陶梦阮坐在池子上面的亭子当中,望着漫天星子,低声道:“阮儿,你知晓我父亲要领兵出征了吧!”

“嗯。”陶梦阮点点头,靖国公带了庶子和嫡次子出征,陶梦阮虽有些担心司连瑾的处境,却隐隐有些安心,战场上刀枪无眼,她其实有些害怕司连瑾走上战场。

“七夕时答应元宵时陪你看灯,如今却不能了,只得提前陪你来看一回,你别生我的气。”司连瑾捧着陶梦阮的手,清冽的声音带着一些鼻音,听着倒有些委屈撒娇的意味。

陶梦阮闻言手顿住,道:“你,不是不去吗?”

“我不去北边,可东南海寇作乱,皇上派我去那边。”司连瑾亲亲陶梦阮的手,“你别担心,有你在京城等着我,我怎么都会平安回来。”

“可你不是读书人吗?读书人不是该好好做文官吗?”陶梦阮没有见过真正的战争,从前跟着二表哥去过一些武林世家的比武,那也只是单纯的比武,自然不像战争一般残酷。

“傻丫头,我是靖国公府的人啊!”司连瑾微微笑着,“便是我再有大才子的名,也不可能真的走文官的路子,原本这回不必我去的,但赵益宣不是呆了么?只得我去了。那些保举我去东边的人可没安什么好心,都等着看我的笑话呢!”

“…”陶梦阮在脑中翻了翻历史,抗击海寇虽然刻不容缓,可若是朝廷接下来来个禁海,便是再大的功勋也这么湮没了,哪里抵得上北边击退蛮族的大功。到时候,司连瑾辛辛苦苦抗击海寇,完了还要被兄弟压上一头,陶梦阮光是想想就觉得郁闷,哼了哼道:“他们可真精,若你抗击海寇不成,要被笑话,便是赢了,将来若是来个禁海,也等于什么都没有。”

司连瑾有些惊讶,他也只是隐约听说朝中有人提出禁海,一面海寇大举入侵,没想到陶梦阮竟然一下就想到了这一点。还不等他问,陶梦阮便勾勾手,道:“阿瑾,我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什么办法?”

“你想,为什么有人会提出禁海?除了怕海寇蔓延,最后不可收拾,便是海上往来大多是使节交往,人家送些珍奇什么的过来,我们还得赏赐更多才算有面子,怎么算都在吃亏。可若是开出了商路就不同了,商旅往来有税可以收,还愁亏本这个问题吗?”陶梦阮拍着素白的小手,“往近处说,若是你一来就开始着手这些,手头有钱了,也不怕京城这头有人在粮饷上面做文章了嘛!”

司连瑾一向是公认的脑子好使,之前这个烂摊子预备是赵益宣去收拾的,没想到赵益宣失忆了,落到他头上,临时抓丁上阵,司连瑾一时只想到怎么把海寇打回去,倒没有想到更长远。被陶梦阮一提醒,立时恍然大悟,这个没什么油水,还可能让人使绊子的苦差,说不定还真能做出一番功绩来。

话虽这么说,陶梦阮始终有些担心。海寇之灾在两三年前就陆陆续续的出现,但都是零星的,不成什么气候,朝廷往往叫当地官员镇压,也没有引起大的波澜。但到了今年的下半年,那零星不成气候的小股海寇,居然兼并成了几支强大的海寇,肆掠东南沿海一带,当地百姓苦不堪言。地方官想办法抵抗,但力量分散又没有强将指挥,一直收效不大,这才上报朝廷,要朝廷派兵增援。

司连瑾轻轻拂开陶梦阮皱起的眉头,道:“你放心,我一定将海寇都打回老家去,顺便赚些银子养家糊口!”

陶梦阮顺势抓住司连瑾的手,道:“光打回老家去怎么成?咱们同胞的苦难就这么白白算了不成!”

“可,总不能全部杀掉吧!若是抓回来当俘虏,还要花钱养着,似乎有些亏。”司连瑾一贯受到的教育都是将入侵的打回去,往后却不知道怎么做了。

“叫他们做工还债啊!”陶梦阮一面吐槽用在敌人身上还要宽容大度的思想,一面给司连瑾洗脑,“抢了那么多东西,杀了那么多人,让他们赔钱不过分吧!他们还不完还有他们子孙呢!若是抢掠了一回,被赶回去了,什么都不用付出,日后他们不是更愿意来抢了?”

司连瑾听着陶梦阮的话,听着像是任性不讲理,细想却有几分道理,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对,不能白白让人抢!”至于具体怎么做,司连瑾觉得,他需要认真想一想。

亭子里虽然烧了炭火,司连瑾还担心陶梦阮受凉,两人聊了一会儿,看着时候不早了,司连瑾便将陶梦阮送回闺房。

陶梦阮解了披风,简单收拾了就干净利落的灭了灯。不是她太过利落,而是她若不灭灯,司连瑾就能在外面看一晚上,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好。

几天之后,眼看着就要过年了,靖国公先带兵北上,而后,司连瑾也带了人马往东南灭海盗,因为两处战事开始,京城的年味也淡了些。

司连瑾一走,没了他时不时跑来说话聊天,陶梦阮还有些不习惯。到了三月里,司连瑾派人送了些东西来,除了各类海货,居然还有一些外邦得来的东西,各色的香料和珠宝。

陶梦阮没有专门学过香料,但跟大表哥学了些调制香水的手艺,想到葛氏分了两个铺子叫她练手,就买了几个丫头,折腾着弄香水。陶梦阮在京中朋友不多,葛氏要照顾怀孕的秦氏更没有多少工夫带着她走动,她弄好了香水,又接着弄珠宝,有了司连瑾的货源供应,短短的时间就盈利不少。

姑娘家不能抛头露面,陶梦阮也没有在这里延续陶家经济理念的意思,手头的铺子增加到四个,便没有在往上面下功夫,反倒将心思都花到摆弄机关上面。

草长莺飞时节,三年一度的春闱放了榜。陶家除了陶少成,还有陶梦阮堂伯家的堂哥陶少宇参加大比,过了年就到了京城,就在陶家住着,母亲管氏陪着同来,还带了刚刚及笄的大女儿陶梦娟同来,那意思自然是想让女儿嫁在京城。

陶少宇一家在陶家住着,管氏和陶梦娟也不常出门,只偶尔与葛氏说说话,还替秦氏未出世的孩子做了不少衣裳。陶梦娟比陶梦阮大些,标准的瓜子脸,也是清清秀秀的一个小姑娘,只是性子太过文静,陶梦阮与她说话,也多是问一句答一句。

陶少宇的祖父跟陶静轩的父亲是亲兄弟,只是陶少宇的祖父读书不成器,年轻时更做了不少荒唐事,最后被分了出去。到陶静轩那一代,陶梦阮的祖父死得早,那位叔祖父更是做了些让人心寒的事,两家的关系便疏淡了,但两家毕竟是亲戚,论起来血缘还比较近,陶少宇来京中赶考,陶家自然是要照拂一些的。

让陶梦阮意外的是,在原主记忆中,这位堂伯母一直是个刻薄的人,从前陶梦阮跟父母回扬州祭祖,还要让管氏挑剔一番,这一回来,倒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两家关系不亲近,陶梦阮也没花心思打探,但不久之后却从葛氏口中得知,陶梦阮那堂伯父年前刚刚把一个养在外头的外室接回去。那外室养了好几年了,还带了个五岁大的儿子,管氏闹了一场,那母子俩还是留下了,管氏却灰了心,那以后就一心一意教养起儿女,人倒是平和下来。

放榜那一日,陶梦阮不能亲自去看榜,只得陪着母亲和管氏母女在家里等,到午后,去看榜的人抹着一头的汗,却满脸喜气,道:“夫人、大奶奶、大小姐,大公子中了,第六名呢!”

葛氏一贯端庄的人,听得儿子考中了,也高兴的拍掌,道:“好!好!今日有喜事,府上的人都赏钱!”一侧脸见管氏和陶梦娟紧张又不好打断的模样,接着问道:“堂少爷呢?”

“堂公子也中了,只在第三十六名。”那管事答道,陶少宇比陶少成小了三岁,如今还不满十七岁,能考中举人已经很好,接着考中更不容易,只是三十名之后没有殿试的机会,日后的升迁自然不如前面的进士。

管氏既有些高兴,又有些心酸,陶少宇年纪还小,本来再准备三年,应当能考中进士,可因为家里的事,陶少宇提前参加大比,这一下,却是定了终生。管事看向身边安静的女儿,只觉一阵心疼,自家丈夫闹出的荒唐事,将女儿好好地亲事给搅黄了,否则,她又何需大老远带了女儿到京城寻亲事,儿子又何必早早参加大比。

葛氏连忙恭喜管事,管事勉强露出笑容,道:“该我恭喜弟妹才是,成哥儿年纪轻轻考中了第六名,可是前途无量呢!”

儿子有前程,葛氏自然是高兴的,连连道同喜,就这么的功夫,葛家那边已经派人过来道喜。

一整天陶家宅子里都是喜气,葛氏跟管事商议着过两天小小办一个宴席,也算庆祝庆祝,当然也是趁这个机会给陶梦娟相看亲事的意思。

陶梦阮问了那去看榜的管事,得知岳临风这回发挥不好,只中了第十名,虽然不错,但一向都说岳临风有状元之才,端看殿试结果如何。陶梦阮如今对岳临风没有半点好感,想到前世害死原身那个小可怜,如今葛婷又因他而死,陶梦阮就觉得这种渣男应该一事无成。奈何,岳临风既然敢塑造那样的名声,真才实学是有的,就算最后只能保持第十名,也不会让人嘲笑。

陶家办宴席那一日天气正好,草长莺飞的时节,阳光又好,实在是个好日子。因为是庆祝陶少成和陶少宇考中,邀请的除了葛家和几家熟悉的,大多是陶少成和陶少宇的同科学子,两人都是风华正茂的年轻人,熟识的自然也都是年龄相仿的,正好为陶梦娟相看。

来的女客不多,秦氏身子重了,葛氏和管氏带着陶梦阮和陶梦娟招待,来的也多是有意相看媳妇的妇人。陶梦娟长得清清秀秀的,那相貌至少也算中等偏上,但有陶梦阮在旁边,便映衬得像一朵路边的小野花。好在陶梦阮早就定亲了,定的还是在许多人眼里高不可攀的靖国公家,许多人也将目光放在陶梦娟身上。

陶梦娟在扬州时正在议亲,那亲事已经差不多放定,没想到那节骨眼上,她父亲做出那样的荒唐事,人家直接一个八字不合,便不再提做亲。如今虽然离了扬州,远远地到了京城,陶梦娟被拉出来相看,还是摆脱不了那件事的阴影,只跟着管氏见了一圈人,便悄悄地寻了个地方坐着。

陶梦阮同过来做客的葛婧说了会儿话,不见陶梦娟,便同葛婧一块去寻,走了一圈,才在一个安静的凉亭里见着陶梦娟。陶梦阮上前唤她,道:“梦娟姐姐,你怎么在这里?如今天还不热,可这边花木多,要小心蚊虫。”

陶梦娟已经被蚊子叮咬了几回,只是觉得让人看着不自在,才躲到这里来,见陶梦阮寻来,便道:“我不大习惯那么热闹的场合,才在这里躲懒,叫阮妹妹担心了。”

陶梦阮眼尖,看见陶梦娟手背上的红包,哪能让她在这里喂蚊子,上前拉她,道:“好了,别在这里窝着了。姐姐既然不习惯在那边走动,我们寻了罗家表姐她们一起打牌便是。”

陶梦阮这么说了,陶梦娟不好拒绝,只得随着陶梦阮和葛婧走。没走多远,邢曼烟带了两个丫头走来,陶梦阮见到邢曼烟,上前道:“曼烟姐姐!前两天听说曼烟姐姐病了,还以为不回来了呢!”

“若不是我娘定要我来,我还愿意在家歇着呢!”邢曼烟见到陶梦阮有些高兴,嘴里却不饶人。

陶梦阮知道她的性子,也不恼,道:“曼烟姐姐想来也不喜欢在前面走动,不如跟我们一道找个地方打牌吧!”

邢曼烟性子静,本来就准备跟陶梦阮说一声,寻个地方呆着的,听陶梦阮这么说,便点头道:“那好,先说好,我可穷得很,你若是光赢我的钱,我就不玩了!”

“…”说好的清高大小姐呢,这么明明白白的叫她放水真的好吗?

几人从花廊绕过去,远远地瞧见几个年轻人在小湖边说话,葛婧看了一眼,道:“大表哥如今越发意气风发了,若不是早早娶亲了,只怕许多人都要给大表哥送香包呢!”

“你忘了二表哥考中进士时啦!”陶梦阮笑她,“那些姑娘们叫你给二表哥送香包,你不是嫌烦得很嘛!有个姑娘还跟你吵了一架,你回去将她送的香包一把火烧了,差点将自己熏晕过去!”

“表妹!”陶梦阮将她的笑话抖了出来,葛婧一跺脚,瞪陶梦阮,陶梦阮也不恼,道:“莫生气嘛!我又没有对二表嫂说。”

这话逗得几人都笑了,邢曼烟的目光却落到那假山旁静静站着的陶少宇身上,明明是青春俊朗的模样,却染了一丝轻愁,却没有压抑阴郁的模样,像是春雨中静静晕开的水色,让她忍不住想探究。

“表妹,你还说我,你为了一颗糖,还收了书信叫我交给我哥呢!”葛婧跺了跺脚,直接将陶梦阮卖了。那时陶梦阮才九岁,那糖当然也不是寻常的糖果,是南边来的椰子糖,陶梦阮喜欢,就替那姑娘送了信。不过信上也没有什么出格的东西,大约有钦慕的意思在里头,明面上却是请教学问,葛融一笑也就过了。

“呵呵——”陶梦阮扯扯嘴角,每当想起原主傻白甜的模样,她就只能呵呵,她不算精明干练吧,也实在做不来傻白甜。

几人笑闹了一回,并没有注意到邢曼烟的目光,便一起往后面的小花园去玩。

到晚膳后,来客都告辞离开了,陶梦阮跟母亲一起送客,邢曼烟将她抓到一边,压低了声音道:“今日路过花廊时,小湖边跟陶世兄站在一起的公子是?”

“…”有点绕,陶梦阮回忆了一番,才想起那时的情景,那时在陶少成旁边的,一个是葛融,一个是陶少宇。葛融邢曼烟应当是认得人的,问的自然是陶少宇,猛然听到一向沉静内敛的邢曼烟问起年轻男子来,陶梦阮有些惊讶,却笑道:“那是我堂伯家的堂哥,这回中了三十六名呢!”停了停,还是忍不住打趣道:“堂哥今年十七,还不曾定亲呢!”

邢曼烟微微抿了唇,却有些恼,道:“别乱说,我只是见他一身轻愁,还以为他落榜了,才多问一句的!”

第八十二章伤口撒盐

陶梦阮见邢曼烟一甩袖子走了,捂着嘴低低的笑,没想到邢曼烟喜欢这样的男子。只是想到之前的何家公子,陶梦阮远远地瞧过一回,不说本质如何恶劣,乍一看确实是个忧郁的美男子,瞬间对这一桩姻缘也不看好了。邢曼烟或许真的喜欢这样的男子,或许只是拿陶少宇当成何家公子的替身,不管是哪一种,前途都不太乐观。

“想什么呢!”葛氏送走了邢曼烟的娘,见陶梦阮在发呆,过来摸摸陶梦阮的脑袋道。

“娘,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能总摸我的头!”陶梦阮侧着头道,没把邢曼烟的话说出来,若是叫谁不相信听了去,邢曼烟又得多些麻烦,况且以邢曼烟细腻敏感的性子,怕是还得病上一场。

“我们阮儿再长大,那也是娘的女儿!”葛氏笑着,倒是没再揉陶梦阮的头,挽着她的手进去了,宾客们都送走了,留下一院子的杯盘狼藉。管事婆子正带着人收拾院子,葛氏叮嘱了几句,带了陶梦阮去看秦氏。

秦氏产期也近了,这段时间就在院子里走走,基本是不太出门了。今日陶少成宴客,她作为妻子,也只出去打了个招呼,就早早地回来了,一是她如今的身子,确实受不得累,二来,也怕外面人多杂乱,不小心磕了碰了。

葛氏怕秦氏待在自己院子里心情不好,客人一走,就带了陶梦阮过来。

秦氏刚刚用过了晚膳,在小院子里走了一圈,见葛氏和陶梦阮过来,便同两人一道在庭院里坐下。这个时候晚风习习,不冷不热倒正好坐着说话。

葛氏关心了一下秦氏的身体,也说起今日宴客的情况,不多时管氏和陶梦娟也来了。这些时候都熟悉起来,管氏少了尖酸刻薄的模样,倒也是个好相处的妇人,几人说这话,自然提到陶梦娟的亲事。

秦氏原本跟这位刻薄的堂伯母并不亲近,但听说堂伯家的事,对管事母子三个也有些同情,尤其是因此毁了一桩亲的陶梦娟。见管氏母女过来,也关心地问道:“今日来的大多是夫君同科的好友,伯母可有什么想法?若有看好的,侄媳叫夫君打探打探人品才是。”

说到这个,管氏脸上有些喜意,陶梦娟却脸颊泛红,低声道:“大堂嫂…”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可害羞的,以后要过一辈子的可是你,你听你娘说说,最后还要你自己点头才行。”葛氏温和笑道,虽然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也不可能光听媒人说几句,就把姑娘嫁过去,至少要让姑娘知道,她嫁的是谁,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行,等差不多有个眉目了,还会安排两人见个面,总要两人都愿意才行。

“你婶婶说得对,你呀,也不用害羞,都是自己人,叫你婶婶和你嫂嫂给你把把关,只有好处。”管氏也笑着道,陶梦娟之前相看的那家是她一手操持的,偏在最后关头出了问题,她虽恼那家就这么干脆利落的退了亲,可心里也明白,若知道他们家的荒唐事,大多数人家恐怕都得退亲。

“娘!”陶梦娟更加羞红了脸,最后拉了陶梦阮往外走。陶梦阮倒是好奇,可就算她已经定了亲,她娘哪里会让她坐着听,看了她一眼,她只得跟陶梦娟一起出去了。

两个姑娘出去了,管事才向葛氏道:“今日倒是有两家夫人提起做亲的事,我一时没有答应下来,也是不知具体的情况。上回的事叫梦娟受了委屈,这次是半点都不敢大意,还要请弟妹和成哥儿细细打听打听,我的梦娟是再经不起蹉跎了,宁远门第差些,只要人品好就好。”

葛氏理解管氏的一片心,之前楼氏跟葛闻远离开,将葛婧的婚事拜托他们用心,也是这样说,宁愿门第低些,只要对方人品好。原本有些眉目了,后来出了葛婷的事,哪有妹妹过世了姐姐欢欢喜喜的说亲的,那婚事便只能再往后放一放。如今管氏这样说,葛氏也点点头,道:“这事着急不得,我们且打听着对方的情况,若是好的人家,自不会在意等这一点功夫,若这点时间都等不得,也算不得好姻缘。”

管氏闻言点点头,道:“弟妹说得对,到了这个时候,梦娟的婚事反倒着急不得,索性慢慢寻个好的。”

管氏这些日子远离了扬州,带着一儿一女在京城住着,反倒想开了些。如今陶少宇考中了同进士,若是出钱打点,想要留京城也可以,但陶少宇这个地位,反倒是外放去做些实事,日后出头的机会更大些。这样一想,管氏对陶梦娟的婚事也想开了些,若是能在京城定下自然是好的,若是不能,她们母女随陶少宇到了任上,再相看人家也成,自然就不似之前一般心急了。

放下了这些,管氏倒是与葛氏和秦氏说起今日听到的事情来,道:“今日听杨太太说起,最近东洋使节要进京来了,听说还有一位王子,似乎是想求娶京中的贵女。”

东洋是东南海上的岛国,以前与天朝也有使节往来,但海寇兴起之后就沉寂了,司连瑾年前领兵前往东南沿海镇压海寇,去了才发现东南贪腐严重,海防基本隳坏。司连瑾给皇帝上书说明这一情况,可东南贪腐要治理,这抗击海寇的战争还得打,于是司连瑾一面整顿军纪,一面招募当地土人,初时步履维艰,如今却基本理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