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雅听林瑾初说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她虽头一年来富宁城,对城里的情况也能了解几分。人大多有怜悯之心,她也能想象,富宁城的百姓未必真就不同情那些流民,往年也有百姓自发组织施粥的,可更怕时日一长,恩变成仇,连自己的财产都保不住。说到底,也是因为流民没有归处,谁愿意自己好心帮助,最后反而落得被抢夺财产的下场呢?

而林瑾初所说却不同,虽然同样是给人衣食,但结果却不同,一方面告诉那些流民,需付出劳动才能有钱粮,日后不会游手好闲惹是生非;二来告诉城中百姓,这些人是靠劳动换来的衣食,并非依附的吸血虫,二者关系便可缓和。而且,就如林瑾初所说,城中人看到他们自食其力,自然能信任对方人品,往后他们想在城中找活干也容易。

“世子妃说得是,这却比我之前想的施粥强多了,我回去便同夫君商议商议,得提前准备起来才是。”徐清雅一拍手,脸上高兴起来。

“这话说起来简单,要做却实在不易,还得从长计议才是。”林瑾初虽提出这个建议,却没有那么乐观,这个方案要实施,首先得有一定的财力支持,否则也只是空谈。

徐清雅却没有那么多顾虑,道:“便是不让他们做事,灾民同样要救济,如此好处却不少,总能试试。不过我只是道听途说,真要怎么做,还得看夫君。”

林瑾初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她们顶多提个建议,实际操作自然是有经验的官吏,想到这里,林瑾初便也不操心了,道:“话虽如此,许多老弱妇孺总要照顾,到时徐姐姐喊我一起吧!”

林瑾初的意思自然是出资相助,徐清雅自然连忙点头,道:“你放心就是,我哪能忘了你!还指望世子妃帮忙添几瓢米呢!”

谢风扬将林瑾初送到富宁城时,北边的戎族已经开始南下,又过了半个月的时间,涌入富宁城的流民已经越来越多,往北几座城镇都有流民往这边来。先前林瑾初的想法,徐清雅对年崇文提了,年崇文与县丞及其他官吏商议之后,最终定下了方案,因此,相比往年,虽然也有不少流民涌入,秩序却还尚好。

那些年富力强的,都被官府招去修缮城墙去了,连带他们的家人,也能面前度日,但也有不少老弱妇孺,只能依靠官府的救济过活。林瑾初拿了些银子,官府又搭了简易的房子,暂且将人都安置在城西,林瑾初便同徐清雅一起,弄了个粥铺施粥。

望着衣衫褴褛的流民,林瑾初一面心酸,一面也在担忧着谢风扬,那么多流民南下,北边的战事怕是不乐观,便是谢风扬不是冲锋陷阵的先锋,林瑾初还是担心。谢风扬倒是有书信送来,可书信上总是说好话,林瑾初却不信有那么顺利,否则,哪来那么多流民呢?

徐清雅见林瑾初有些失神的模样,便猜想她在担心北边的战事,以及作为主将的谢风扬,虽然想劝她,但一来两人的关系还没那么亲近,二来,这份担心哪能因为旁人的一句话消减。便在这时,一名中年妇人领着个少女走来,似乎想同林瑾初说什么。

秀儿哪能让人靠近林瑾初,上前一步,将人拦住。那妇人吓了一跳,也知自己冒犯了,连忙停住脚步,道:“夫人,我、我听说,县令大人招募人修缮城墙,我、我也想去,只是……能不能请夫人替我说说情,我虽是女子,但也能干活的……”

林瑾初没想到对方会说出这番话来,冬日干活修缮城墙本就不易,天气寒冷又是重体力活,所以年崇文招工时,才限制了只招壮年男子。虽然如此一来,依然有不少人只能依靠官府救济,但负担毕竟轻了不少,所以,林瑾初听说这事时,也没有多想。这边有官府修建的房子,每天也有粥水喝,但也只能勉强不饿死人罢了,人总会想过得好些,这全没有错。

林瑾初想了想,还是没答应下来,道:“天寒地冻,修缮城墙又是重活,我不能答应你的话。”瞧着对方脸色暗淡下去,林瑾初有些不忍,接着道:“咱们这里都冷,北边更是,我想着,买些布,做些冬衣送去北边,需要请些人帮忙,不知你们可懂些针线活?”

这件事林瑾初先前就在想了,士兵虽然有发下来的棉袄,但战事一起,冬衣棉袄也是稀罕东西,能多一些自然最好,别的她帮不上忙,总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那妇人闻言,眼睛便亮了,道:“只会些粗浅的针线,但缝制衣裳是没问题的!我闺女也能做,她针线比我好呢!”

“只要能做衣裳就够了。”林瑾初点点头,她一来富宁城,就安排人手去南边购买布料和棉花,虽然路途遥远麻烦些,但比起北方要便宜得多,如今也快到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有了事情做,时间就过得快起来,转眼间就临近年关。林瑾初自己在富宁城住着,除了徐清雅也慢慢认识了几个年龄相仿的妇人,只是有庄家姐妹的前车之鉴在,林瑾初与人交往也有所保留,只做普通朋友,至于做姐妹就算了,只是没想到,如此相处起来反倒轻松得多。

过年前林瑾初养了些豆苗,到除夕这一日已经长得绿油油的,林瑾初叫葱儿剪了一些,给相熟的几家送去,也收到了人家回赠的一些东西。午后便裹着厚袍子,站在门前,看着小丫鬟们贴窗花、贴福字,虽然还处在战争的阴影当中,但也添了些过年的喜气。

林瑾初正指挥着眉儿贴最大的一幅字,便听见嘎吱嘎吱人踩着雪走来的声音,一回头,只见谢风扬从正门处走来,见林瑾初回头,笑道:“还想蒙你眼睛呢,谁知你就回头了!”

林瑾初惊喜得眼睛都瞪圆了,差点提着裙子迎上去,被身旁的路嬷嬷拦住,口中喊道:“我的祖宗哎,你可慢点儿!”

这点儿工夫,谢风扬已经走到了面前,微凉的手执起林瑾初的手,道:“这么冷的天,怎么不捧个暖炉?仔细冻坏了。”

“刚才拿着的,只是有些凉了,莺儿拿去添水了。我不冷,倒是你,手都冻得冰块一样了。”林瑾初身边有路嬷嬷盯着,那冷让她冻着,如今林瑾初身子本就丰腴了不少,再过上厚厚的袍子披风,只觉得自己像一只圆滚滚的熊。

“是吗?”谢风扬想起自己冰天雪地里来,生怕冻着林瑾初,连忙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往屋里走,道:“外面天寒地冻的,咱们去屋里说话。”

林瑾初本就是因为自己无聊,才站在外面看小丫鬟们忙活,谢风扬回来了,便也没兴趣看小丫鬟们贴窗花,同谢风扬一道往里走,道:“你回来了,是战事结束了?”

谢风扬进了屋子,将披着的厚披风解下来,坐在暖炉旁边烤火,见林瑾初走过来,连忙摆手,道:“炉子边待久了上火,我暖一暖过来同你说话,别冻着你和孩子。”

停了停,又道:“戎族使诈,假意败给我们,做出逃回北地的样子,我们索性将计就计,我叫人将战胜的消息送出去,让人埋伏着等他们自投罗网,顺便来陪阿初和咱们瑞儿过年!”

林瑾初没听到战争胜利或者失败的消息,富宁城离边关虽然不远,但这年头交通不便,加上天寒地冻的,消息传递要更慢些,前些时候得到的消息,是两方僵持起来,戎族要势弱,但一时并分不出胜负来。

“那,你还要赶回去啊?”林瑾初见到谢风扬,正高兴呢,听到这话,却知道谢风扬还得走,还不知道几时就得走,说不定年夜饭都吃不上。这样想着,林瑾初喊了眉儿,叫她去通知厨房,快些将晚饭准备好,想着快些做好了摆上,总能吃上几口。

谢风扬也没拦着林瑾初忙活,他来富宁城确实有误导戎族人的意思,但也实在是想念林瑾初了,尤其想到林瑾初怀着孩子,独自在这边呆着,就越发想念着。见林瑾初分付好了坐下来,谢风扬提起壶,给林瑾初倒了水,道:“说了这么多话,喝点水润润嗓子!”

林瑾初嗔了谢风扬一眼,还是伸手接了,又问了问谢风扬的生活起居,倒没再问战事上的事,难得过年,难得谢风扬赶来,她是不愿意总说着这些事扫兴的。

谢风扬也不急着走,他与下属约定好了,种种应对之法都议定好了,说好了有敌情就发信号,北地的冬日白茫茫的一片,信号明显得很,何况,实际操作确实不需要他这个世子去办,他也就是镇场子的作用罢了。

话虽如此,谢风扬还是觉得,戎族今天来袭的可能性更大些,毕竟戎族不过年,而在中原,无论如何,过年总是很重要的日子。

林瑾初吩咐下去,厨房的人不敢怠慢,不过大半个时辰,丰盛的宴席就摆好了。这边没有长辈在,谢风扬和林瑾初便一起坐下,虽知道这满满一桌子是吃不完的,还是没有省着这一点,年夜饭,总要丰盛些。

想着谢风扬随时要走,林瑾初又怀着身孕,两人没有喝酒,互相说了祝福的话,便开始互相夹菜。生怕谢风扬没吃饱就得走,林瑾初将谢风扬喜欢的几样菜都多多的夹给他,结果往年得一两个时辰的年夜饭不到半个时辰就吃完了,带着炭火的汤锅还没煮入味,两人就吃饱了。

天还早,谢风扬安排了属下盯着北边的信号,就跟林瑾初围着暖炉坐了,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到下午时候,噼噼啪啪的爆竹声响起,显然是别家都开饭了。谢风扬有点懵,莫非戎族不打算今天南下了?戎族来不来倒是无所谓,问题是宴席吃得太早,也没吃多少,这会儿谢风扬有些饿了。

林瑾初也有些饿了,他们摆宴吃饭时才是午饭后没多久,林瑾初这段时间胃口不错,但也没吃多少,到了这会儿便有些饿了。谢风扬自己还考虑着,按照习俗,不该再吃一顿,但瞧着林瑾初捂着肚子皱眉头的模样,哪里还管的上习俗不习俗的,吩咐人重新准备晚饭。

谢家虽然是大户人家,但准备的食材也是有数的,过年这段时间食材也不好买,再准备一桌两人吃不了多少,之后还可能缺少食材。林瑾初想着,拦了要去传话的眉儿,道:“不必再准备大桌的宴席,弄一个暖锅就够了。”

眉儿连忙点头,答应着去传话,不必准备宴席,厨房动作就快了,不多时就将暖锅送了来,奶白的汤底,各色的肉和蔬菜,热气腾腾的看着就叫人心喜。

冬日里吃暖锅是最舒服的,这回谢风扬和林瑾初都不急了,两人慢悠悠的煮着暖锅,慢悠悠地吃完,在屋子摆着棋子玩了一会儿,谢风扬忙了几个月的战事,林瑾初正嗜睡,两人都没有守岁的意思,洗漱了便早早的睡下。

虽然舍不得丢下林瑾初回去北边,但谢风扬还是想着,早点将这事解决了,毕竟拖得久了,受苦的也是将士和百姓,可从除夕到初一再到初五,五六天过去了,戎族一点动静都没有,到了初八,谢风扬的副将差了心腹送信来。

林瑾初坐在暖呼呼的炕上,摆弄着孩子的小衣裳、小玩具,见到有人给谢风扬送了信来也没好奇。按照此时的习俗,正月里是不动针线的,林瑾初也没忙着做针线,就拿着做好的小东西给谢风扬看,见谢风扬忙着,就自己摆弄两只缝好的小鸭子,林瑾初用手揉捏,觉得有点硬,打算下回换一换布料,便听得啪的一声,谢风扬一把将书信拍在桌上。

“怎么了?”谢风扬虽不算是个内敛的人,但也一向沉得住气,这般情绪外露的情况很少见,莫非敌情紧急?

谢风扬将手里的信纸揉了揉,有些咬牙切齿,道:“那帮孙子,故意给我们透了消息说要偷袭,结果他们居然是真的撤退了!”

“……”林瑾初回忆了下,谢风扬回来时说,截获了戎族的消息,要假装败退,然后杀个回马枪。于是谢风扬他们将计就计,打算设伏反攻,谢风扬还专门跑到富宁城来迷惑敌人,然后,戎族就一直没有别的动静。林瑾初跟谢风扬一样,一直以为戎族是在等待时机,要来一票大的,而如今么,谢风扬接到的消息,是说对方真的认输了,不打算再南下了?

“他们已经派了使节,专门送了降书,还带了特产美女,说是要求和,下边人不敢做主送信过来,叫我回去处理!”自从早先林瑾初提醒了谢风扬,谢风扬是不敢小瞧了戎族了,结果,这回是真的想太多了,竟然轻易就让对方给骗过去了,虽说依旧是戎族战败,但对方不少兵将是保留下来了。

“……”林瑾初先前听谢风扬的分析,跟谢风扬一样的想法,还觉得谢风扬果然深谋远虑,这一来必定能以微小的代价重创敌人,没想到,竟然被人摆了一道。

“那,如今可如何是好?”林瑾初对军事不大懂,但前世也学过历史,知道草原上的游牧民族,想要将他们完全征服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何况人家都已经投降认输了,总不好再穷追不舍,毕竟就算他们占据优势,战争也要消耗无数的人力物力。

“自然只能送他们进京,议和这种事,不是我一个边关将领可以决定的。”气恼归气恼,谢风扬一向是个理智的人,战事已经到了僵持阶段,双方都在消耗着力量,哪怕己方占据优势,再打下去也实在谈不上什么好处,既然有议和的意思,就看戎族诚意如何,以及皇帝是什么打算了。

林瑾初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看样子谢风扬这两天就要出门了,林瑾初放下手里的小东西,起身给谢风扬收拾东西,天寒地冻的,多带些东西也能少受些罪。

第一百一十七章

谢风扬写了折子,让人快马送进京去,自己也没耽搁,初九这一日就赶回固北城去。不是谢风扬想给戎族这个面子,而是这事不解决了,他就得在这事上耽搁着,还是早些解决了才好。

林瑾初是之后才得知,原先领着戎族南下的是戎族的九王子,那位王子一向野心勃勃,本来就想趁着戎族士气正盛,能够往南占领些土地,谁知是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低估了中原的实力。本来战争节节败退,戎族当中就有不少人生出了不同意见,谁料那九王子刚愎自用,压根听不进劝说,最终十一王子在左将军的支持下夺得权力,软禁了兄长。

十一王子是一向不支持南下的,不是不想过好日子,而是相比起戎族来说,中原实在强太多了,偶尔打打秋风还能得些好处,若真骑着马拿着刀枪拼,戎族绝对是没有胜算的,既然如此,何必让自己的境况雪上加霜?这次战争本来就是戎族挑起来的,十一皇子细细想过,若是直接喊停,谢风扬肯定不会听话的停战,说不定还想趁机灭了戎族,深思熟虑之后,便想到了这个法子,就算谢风扬没有上当,戎族跑掉的士兵应该也能多些。

林瑾初听说这些,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但也不是不能理解那位十一王子的想法,自己的士兵自己爱惜,她还盼着自己这一方的士兵都能全身而退呢!只是想到谢风扬手下的将士们顶着风雪埋伏了几天,也觉得憋屈,只是到底,战事算是画上了一个句号。

谢风扬的加急信函送去京城,十五之后,戎族议和的队伍也由谢风扬的副将亲自护送前往京城。虽然战事停了下来,但谢风扬还是没能赶回富宁城与林瑾初团聚,战事之后,还有许多善后的事宜要处理。

天渐渐暖和起来,北边的战事结束了,不少流民又拖家带口的回北边去,这个时候的户籍制度,是不允许百姓随意迁徙的,更何况他们在北边有田地,而富宁城就算再好,也没有安身立命的田宅。这一下,富宁城的压力就小了,留下的少数人,大多是北边也没了田宅的,在富宁城这边谋了事做,算是安顿了下来。

林瑾初在富宁城住到三月底,谢风扬才亲自来接,谢家虽然在富宁城有宅子,但林瑾初暂住也就罢了,谢风扬长期住在这边却不合适。这个时候固北城依然冷,林瑾初掀了掀帘子,被冷风吹得缩了缩脖子,连忙将帘子掩好。谢风扬侧了侧身子,帮林瑾初挡着风,道:“固北城太冷了,我是想叫你多住些时候的,只是再过些时候你月份大了,就不方便了。”

林瑾初点点头,她也知道这个道理,也没有嫌弃这边冷的意思,笑道:“就是路上冷,等到了地方,烧了暖炉就不冷了。”

谢风扬倒是想像京城一样,给屋子里烧上地龙,但那可不是个小工程,这边又是什么都缺,想要弄好得大半年的工夫,可算是什么都晚了,还闹得住着都不安生。林瑾初倒觉得全没这个必要,他们在这里住个一年多的机会也实在不多,花那么多金钱、那么大力气,一年也不一定用得上一回,全没有这个必要。

这一趟比去富宁城时走得还慢些,一大早出发,到达固北城已经是晚饭时分。林瑾初有些倦怠,只略吃了些热粥,便躺了下来,谢风扬问了问府里的事,便也躺下来陪林瑾初歇着。虽有些累,一时却睡不着,林瑾初便躺着同谢风扬说话,随口问道:“先前听北边去的流民提起,庄朝露被流民杀死了,这是真的?还是流言?”

“是真的。”谢风扬没专门留心过庄家姐妹,但这事当时闹得不小,谢风扬也知道了前后,“早前战事突起,我送了你去富宁城,那时固北城的情形还算好,过了几日,城里便有些乱了起来。庄朝露听说我将你送去了富宁城,便要李县令也送她去,李县令与我自然不同,一来县令是一方父母官,一有战事,连忙将妻子送去避祸算什么?二来,李家也不像王府一般,在富宁城有宅子,方便安置,李县令自然是拒绝了她。”

林瑾初点点头,突然问道:“那你将我送去富宁城,就不担心影响士气吗?”

“我们与他们不同,本世子都亲自留下了,还有什么可说的?”谢家世代驻守固北城,别看现今荣耀,多少谢家子弟是战死在北疆的,谢风扬作为世子留在这边,只将怀孕的妻子送走,旁人已经敬佩不已了。

林瑾初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谢风扬的说法,接着道:“那,后来呢?”

“后来城里的局势越来越不好,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戎族士兵进了城里,见了人便拿刀砍杀,那庄朝露就越发待不住了,有一日就收拾了包袱,带了两个粗壮的婆子,要逃出去,没想到还没出出城,就被砍杀了。说是流民砍杀也不对,那些人全不似寻常流民,不仅有兵器,身手也不差,应当也是混进城中的蛮族,唔,也说不定是前朝余孽。”

林瑾初是真没想到,庄朝露会是这样的结局,虽然已经厌烦了庄朝露,但林瑾初也没想着说要将她如何。只是这件事,却应了早前路嬷嬷的话,庄朝露这人吧,瞧着温柔善良,可那全是在不影响她利益的前提下,一旦有事,她比谁都能狠得下心,只没想到这份果断,首先就丢了她自己的性命。

“这,也是时运不济了。”林瑾初摇摇头,倒是没有更多的感慨。

谢风扬对庄朝露是没有半点好感的,闻言只淡淡道:“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她但凡有点心,都不会在那个时候离家,既是添乱,更是叫人寒心。不过她们姐妹倒是一样的无耻,庄朝露死后,因为局势不稳,匆匆就下葬了,庄朝颜却趁机借口给姐姐送葬,从庄子上回了来,结果,她姐姐头七还没过呢,她便要她姐夫娶她做继室,还用她姐姐的死做威胁。”

“……”林瑾初自认为已经了解了庄家姐妹的无耻,却没想到还能无耻到这种程度,庄朝露是自私,但对庄朝颜也算尽心尽力了,没想到最终,连她的死,都要被庄朝颜利用,只是听到这里,林瑾初也好奇,“那,李大人答应了吗?”

“李大人又不是傻的,他若真娶了小姨子做继室,这战事结束,我头一个换掉他这个县令。”固北城不同于别处,哪怕暂时没有战事,这边也安定不下来,边关的驻军重要,城里的县令同样马虎不得,“李大人已经派人送庄朝颜回家去了,庄朝露在时,庄朝颜在姐夫家住着也没什么,庄朝露都死了,留了小姨子在身边算什么,到时就全说不清了。”

“倒是,最近给李大人说亲的人不少。”谢风扬想了想,又添了一句,李县令还不到而立之年,在固北城,除了谢风扬,李利安就是最大的官,许多人都想跟官家结亲。而将女儿嫁给李利安虽然是继室,但庄朝露没有留下儿女,与嫡妻也不差什么,更别说李利安能力出众相貌也不差。

谢风扬只是随口提了一句,几日之后有人上门拜访,还提出请林瑾初搭个线。如今李家也没个管事的夫人,林瑾初怀着身孕更不会折腾这些事,倒没想到过了些时候,李县令就定下了亲事,等明年就能娶新妇进门。

日子晃进夏天,林瑾初在夏至这一日生下了长子,足月生的孩子哭声响亮,震得淅淅沥沥的雨片刻就停了。谢风扬在门前转了两个时辰,听到孩子哭声就往里冲,口中喊道:“阿初、阿初,你还好吗?”

林瑾初累坏了,脸上都是疲惫,只拉着孩子的小手,便什么情绪都消散了,听谢风扬的声音,道:“风扬,你看咱们瑞儿,长得好不好看?”

谢风扬也喜欢儿子,但更担心孩子娘,见林瑾初好端端的,才从路嬷嬷手里接过孩子,细细端详了一遍,道:“好看,像你!”

林瑾初拿手指轻轻戳了戳孩子的脸颊,路嬷嬷连忙把孩子接过去,道:“世子妃,奶娃娃的脸颊不能戳,会流口水的!”

林瑾初没带过孩子,自然也不晓得这些,闻言连忙收回手。谢风扬看过了孩子,心又放到林瑾初身上,“阿初,要不要吃些东西?”

林瑾初只觉得累,身上的痛倒是还能忍,至于吃东西,却没什么胃口。路嬷嬷安置了孩子回来,手里就端了汤水,听林瑾初没什么胃口,还是送到林瑾初面前,道:“世子妃多少吃些,如今身体要养着,小公子也要吃奶的。”若是在京城,孩子自然是奶娘来喂,可固北城太远,不能找了奶娘送来,而这边,种种条件限制,加上年前又有战争,就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奶娘,只能林瑾初自己奶孩子。

在林瑾初看来,孩子本就该自己来喂,这边寻不到好的奶娘倒是免了不少麻烦,听到这话,虽然依然没有胃口,还是点点头。

第一百一十八章

林瑾初吃了东西就睡了过去,再醒来天已经黑了。屋子里点着烛火,谢风扬趴在旁边守着,不远处是睡在摇篮里的孩子。林瑾初一动,谢风扬就醒了,抬起头来,道:“阿初你醒了!饿不饿?外面给你热着鸡汤和粥。”

林瑾初扶着谢风扬的胳膊坐起来,靠在软垫上,才醒来,只想喝点水。谢风扬也不急着叫林瑾初吃东西,闻言就端了一盏温水来,喂林瑾初喝了,便挨着林瑾初坐着,同她说话,道:“阿初,辛苦你了!”

林瑾初摇摇头,想看看孩子,但想着孩子好容易睡着,可别弄醒了哄不住,便按下了,道:“瑞儿这个时候出生,咱们回京城去得等到秋后了,京城里会不会……”

林瑾初没说完,但谢风扬明白林瑾初的意思,自古以来手握重兵的异姓王就少有不被君王忌惮的。要说当今圣上对谢家没有忌惮,谢风扬自己都不信,还不至于到完全不信任的程度,见林瑾初担心,就解释道:“别担心,皇上专门传了口谕过来,叫我们不必急着回京去,等孩子大些再走才好。”

当君王的,自然不愿意臣子的地位做大,但也要有分寸的给人施恩,就像如今谢风扬的情况,拖家带口的,父母弟弟又都在京城,难道还能带着刚刚经历过战争的固北军打到京城去?若是一个糊涂,把人家嫡长子搞没了,那不是嫌君臣关系太好日子太舒坦吗?当今皇帝自认不是昏君,自然不会做这种糊涂事。

两人聊着天,从回京的计划聊到瑞儿的满月酒,又从满月酒聊到孩子大名该怎么取,林瑾初终于有些饿了,谢风扬端了吃的来,陪着林瑾初喝了一碗鸡汤,又吃了一碗米粥,睡在摇篮里的孩子仿佛知道一般哭了起来。

一下午的工夫,谢风扬已经学会了怎么抱刚出生的奶娃娃,将孩子抱起来,孩子没有尿,应当是饿了。

瑞儿出生还没有吃过来,林瑾初生下孩子没多久就睡过去了,孩子仿佛也不饿,跟着娘一块儿睡到这个时候。林瑾初把孩子接过来,试着叫孩子吃奶,这些事情这些时候路嬷嬷已经教过她,也是孩子有口福,不过片刻便有了奶水,这么小的孩子吃饱了,便老老实实睡了。

谢风扬把睡着了的孩子放回摇篮里,又坐到林瑾初旁边,道:“阿初,累不累,要不要睡了。”

林瑾初一时没有睡意,但想到她不睡,谢风扬必定要在旁边陪着她,便点了点头,道:“要睡了,你也去睡吧,叫眉儿她们守着便是。”

谢风扬想跟林瑾初在一起,但想到路嬷嬷叮嘱过,他睡觉也不甚老实,若是不小心踢了碰了林瑾初,反而得不偿失,但要让谢风扬去别的屋子睡,他是不乐意的,道:“我就歇在外面的软榻上,你有事就喊我,我机灵着呢,你喊一声我就听到了。”

林瑾初想说不用,但见谢风扬执着的样子,估计说了也没什么用,也就点点头由他去了。

战事结束,整顿好边关和固北城的防务之后,谢风扬便没什么事了,如今又添了孩子,便是有人邀他做客,也难得请的动人。林瑾初身体底子好,孩子满月的时候,林瑾初的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早晚太阳不大的时候,就抱着孩子在院子里走走。

固北城的夏天也十分凉爽,等进了秋天,便能感觉到秋风的凉意,趁着天还没冷起来,孩子也大了些,谢风扬决定带着妻儿赶回京城,正好赶得上给瑞儿办百日宴。往南走,天不似固北城那样冷,但也进了秋天,若是遇到下雨,还能感觉到一层比一层冷的凉意,好在走到京城,还没有进冬天。

荣王妃是早就盼着这一天了,马车在府门前停下来,荣王妃便亲自迎到门前,从林瑾初怀里接过孩子,爱怜的抚了抚孩子柔软的小手,道:“我的宝贝乖孙啊,祖母可算见着你了!”

瑞儿生下来就壮实,长大了些能看得出来性格也活泼得很,到如今被爹娘抱着,小娃娃还能拧着小身子好奇地四处打量。被荣王妃接过去,不熟悉的气息让小家伙扭着小身子往林瑾初这边拱,小家伙不爱哭,但皱着一张小脸的模样让人知道他不开心了。

荣王妃目光都盯着瑞儿看,见状并不恼,只笑道:“哟,咱们瑞哥儿知道认人了呢!”

“母妃,外面风大,咱们进去说话吧!”谢风扬见母亲实在喜欢孩子,都忘了这还在门口站着,提醒了一句,虽说远道归家没什么不能看的,但也不喜欢让人看猴戏。

荣王妃点点头,道:“见着瑞儿,高兴的我都糊涂了,都忘了还在风里站着呢,可别吹坏了咱们瑞哥儿!走、走,都回屋说去!”

这个时候荣王还在衙署,其他人除了在家学念书的几位公子,女眷们倒是都到了。谢芸跟谢烟都还没出嫁,谢烟放了话说要读书倒也罢了,谢芸虚岁已经十七,却依然没能定下亲事,林瑾初瞧她,只觉得好好一个姑娘,看上去越发阴郁了。

同谢芸一样阴郁的还有吴秀兰,早前王贵妃说动了皇上,她是在林瑾初之前嫁入荣王府的,两家人都逼着她要在林瑾初之前生下长孙,结果呢,谢风闻已经纳了两房妾室,长孙还是生在谢风扬那里。

林瑾初注意到吴秀兰淬了毒一般的目光,先前听徐清雅说起,吴秀兰‘再一次’小产,以至于早前那位妾室失了宠,之后,又纳了一房妾室。林瑾初不知后来这回吴秀兰是故技重施还是怎么回事,但感受到吴秀兰澎湃的恨意,林瑾初觉得自己得留心些,别北疆那般复杂的局势都平安无事的回来了,倒在这里阴沟里翻了船。

等收拾妥当坐下来,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后了,瑞儿闹腾了一会儿又睡了,谢风扬被刚回府的荣王叫了去,林瑾初就叫了留在王府的芷儿和萍儿问话。京城的大小事倒不急着问,林瑾初先问起王府的事,道:“走了这许久,府里可发生了什么事?我瞧着王侧妃还有二奶奶、谢芸的情绪都不大对的模样。”

主子虽不在府上,芷儿几个也替主子留心着府上的大小事呢,可不能叫主子回来了,却成个睁眼瞎子。因此林瑾初一问,芷儿便道:“去年世子妃同世子出门之前,二公子不是纳了一房妾室么?二公子中意玉姨娘,听说日日宿在玉姨娘房里,二奶奶自然不满,有一回就与玉姨娘起了冲突。”

“听说是玉姨娘受宠,激怒了二奶奶,二奶奶便同玉姨娘打了起来,互相推搡中,二奶奶被推倒小产。”柳儿说话就简洁多了,一句话就将事情概括了出来。

“真小产了?”不怪林瑾初怀疑,先前那回,吴秀兰不就是绑了个假肚子碰瓷,若非她懂得医术又有防备,好好的及笄礼就变成征讨大会了。有了那一回千方百计的碰瓷小产,再听说吴秀兰小产,林瑾初能想到的就是吴秀兰故技重施,看谢风闻那小妾受宠,装作小产陷害人家。

“是真的,当日奴婢去清辉堂取东西,回来恰好见到,血流了一地。玉姨娘还说二奶奶是装的,冷嘲热讽耽搁了不少时间,大夫来时便说二奶奶的孩子保不住了,身子也损伤的严重,日后子嗣越发艰难了。”芷儿解释道。

难怪那玉姨娘接着就失了宠,若是吴秀兰装的,王侧妃怕是更加厌烦她,别说责罚玉姨娘,怕是脸面都懒得再给她留。只是,王侧妃原本就不满意吴秀兰,如今吴秀兰的身体受损,子嗣艰难,应当是更不满意了吧,难怪接着就又给谢风闻纳了妾室。

“那之后那名妾室又是什么来历?”林瑾初接着问道,他们与王侧妃以及谢风闻兄妹是不大可能友好相处的,既然如此,便有必要知己知彼。

“木姨娘出自商户,娘家是做木材生意的,原本姓周,只二奶奶听说之后,就称她做木姨娘。虽然出身商户,但听说木姨娘是自小读书的,瞧着文文静静的,还能作诗,所以二爷十分宠爱木姨娘,去年五月进的门,年底时候就有了身孕,如今也快到时候了,王侧妃日日仔细盯着呢!”柳儿素来话不多,对木姨娘倒是多说了几句,林瑾初听出来了,柳儿对这木姨娘是有些忌惮的。

被林瑾初看出来了,柳儿便解释道:“木姨娘瞧着温柔又文静,可奴婢亲眼瞧见,她私下里拿针扎小丫鬟的手指,又不许她们哭,那狠心的模样,比二奶奶都可怕。奴婢娘在时对奴婢说过,面上凶狠的人,往往不如那面上温和背地里凶狠的人可怕。”

可不是嘛,吴秀兰虽然讨人厌,但一眼就知她没什么本事,而这木姨娘,林瑾初听柳儿这么说,也生出些忌惮,好在如今人忙着养胎,应该没工夫找她的事。

第一百一十九章

谢风扬从北边回来,当晚便有一场接风宴,林瑾初也见到了如今荣王府的所有成员。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荣王府的女孩子是一个都没有嫁出去,但媳妇却娶了两个进来,三公子谢风明、四公子谢风城都已经娶妻了。

林瑾初看去,挨着吴秀兰坐着的那两人,便是新进门的两个弟妹,谢风明的妻子便是当初定亲的那位周家姑娘。林瑾初同谢风扬出门时,李侧妃正忙着张罗谢风明的婚事,之后不久就收到家书,说谢风明与周静成了婚,当时林瑾初让人带了礼物回来,不过这回还是头一回见到周静。

相比起总是将不满写在脸上的吴秀兰,周静看上去温文沉静得多,就算嫁了谢风明一个傻子,周静似乎也毫无怨言,坐下之后不久,还叫小丫鬟将自己面前的一碗蛋羹端去给谢风明。林瑾初看不出来周静是真心爱惜谢风明还是有其他的想法,但至少李侧妃瞧着是满意得很,叫小丫鬟将面前的一样菜,端给周静。

荣王妃瞧着觉得腻歪,索性叫小丫鬟一样加了一份,分别给李侧妃、周静和谢风明送去,口中淡淡道:“喜欢哪样菜直接让人加就是,今日我瑞儿归家,饭菜都管够。”

荣王虽然有一屋子的侧妃妾室,但从来就只偏爱荣王妃和谢风扬兄弟三个,本来瞧着其他人就没有那么重视,见状更觉得小家子气,荣王府家大业大,哪里就到了这点羹汤饭菜都要互相赠送的程度,见荣王妃让人加菜,荣王点点头,道:“行了,都老实吃饭,谁不想吃就滚回去呆着!”

李侧妃脸上有些难看,荣王妃让人加菜是什么意思?说他们穷得一口菜都吃不起,加上荣王这般一句话,倒成了她们婆媳多事,口中便忍不住辩驳,道:“王爷,静娘只是心疼风明,风明他……”话还没说完,只见谢风明将面前的碗推开,猛地站起身往外走。

李侧妃和周静都吓住了,李侧妃顾不上嘴里的话,起身去拉谢风明,道:“风明,你要去哪里?快坐下用膳。”

李侧妃生怕谢风明突然犯了痴病,本是博王爷心疼,反倒惹了王爷不喜,正想拉着谢风明坐下,谢风明却甩开李侧妃的手,道:“我不想吃!”

谢风明人傻了,在荣王府似乎更惹人怜爱些,可荣王全没有这种想法。虽然是自己的儿子,但既不是他喜爱的王妃所生,也没有自小看着长大,当年得知谢风明傻了,荣王也就想着养他一辈子而已。如今见到这般情景,荣王倒是没有发火,只道:“他既不想吃,让人送他回去便是。”

李侧妃暗恼儿子怎么偏偏这个时候犯病,可荣王不重视他们母子,她寻常也不敢让谢风明往荣王面前凑,生怕惹了荣王不喜,今日这个机会,她还望着能博得荣王几分怜爱之心,自不甘心这么将谢风明送回去。拉着谢风明的手,李侧妃暗地里用力掐了掐,道:“风明,今天世子回来,有好吃的,有你最喜欢的蛋羹,你今日还没怎么吃东西呢,吃了再走好不好?”

当年谢风明生病以致最后成了个傻子,李侧妃当时虽有痛惜,但最初是想再生一个健康的孩子的,但荣王府又不是只有她一人,便是荣王妃没动手做什么,还有王侧妃不愿意叫她如愿呢,折腾了两年,没再生下一儿半女不说,还将她身子搞垮了,这才将心思又放到了谢风明兄妹身上。可到底意难平,李侧妃做出一副心灰意冷只疼爱孩子的模样,却每日都恨不得谢风明会突然好起来,每日叫丫鬟给谢风明念书就不说了,气了恼了就掐谢风明的胳膊,便是谢风明是个傻的,也养成了被李侧妃掐了胳膊,就顺着她话说的习惯。

此时,被李侧妃掐了胳膊,谢风明没敢再说不想吃的话,被李侧妃拉着,再回去坐下,老老实实吃周静让人端来的蛋羹。

这边有了这样一出,林瑾初下意识的去看周静,只见周静安安静静的低头吃东西,既没有过去安抚谢风明的意思,似乎也并不担心李侧妃因此会迁怒她。林瑾初从前不认得周静,也不清楚她是个怎样的人,当然不会因此说什么,只看了一眼,便接着去看旁边谢风城的妻子李芙。

李芙今年春天才进门,跟谢烟同岁,只长了月份,又生了一张娃娃脸,看上去便有些稚气。林瑾初跟李芙倒是从前就见过,但因为李芙年岁小些,两人只是认得,却没什么交情,林瑾初只记得,李芙的姐姐似乎是进了东宫,做了个良娣,只是太子妃已经得了两子一女,那位李良娣在东宫也不太起眼。

李侧妃哄了谢风明坐着吃东西,才回到这边同王妃告罪,荣王妃懒得在这些上面挑李侧妃的罪,没得到时候她又要去荣王面前哭诉,只点了点头,便示意李侧妃坐下吃饭。李侧妃心气不顺,没舍得拿儿媳妇撒气,也不敢在这种日子上找林瑾初的晦气,气头便落到王侧妃身上,向荣王妃道:“王妃,烟儿与四郎媳妇一般大,如今四郎媳妇都要当娘的人了,烟儿的亲事还没定下来,虽说妾恨不得多留烟儿几年,可女儿家的青春经不起蹉跎啊!”

这话一出,谢芸和谢烟脸色都变了变,无辜被拖下水的李芙瞪大了眼睛,一副无辜惊恐的模样,而王侧妃当场就炸了,“李淑然,你什么意思!”

李侧妃没说话,只看着荣王妃,意思很明显,她女儿早就有了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因为谢芸挡在前面,人家熬不住岁月娶妻了。如今女儿都及笄了,还是不能说亲,不依然是谢芸挡在前面吗?李侧妃是不愿意将谢烟嫁给没太多助力的李时文,但并不妨碍她拉着李时文作筏子,给王侧妃母女难看。

今日本来是为谢风扬一家子接风的,李侧妃闹了一出又一出,荣王妃已经没了耐心,啪一声将手里的筷子放下,荣王妃一向平和的声音也带了冷意,道:“我给我儿子、儿媳、孙子接风,你们当成下馆子吃饭了?”

李侧妃听着荣王妃清清冷冷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别看荣王妃平日一副不管他们如何闹腾的模样,手段却不似表面上这般温和,想到当初荣王妃对付他们的情形,李侧妃顿时不敢再说话了,刚刚被点炸的王侧妃也连忙缩回要拍桌子的手,讪讪地坐好。

荣王妃却没打算这么放过她们,冷冷的目光将一圈人扫了一遍,道:“谢芸的亲事不是定了?年纪不小了年底出嫁就是。谢烟想嫁李家嫁就是了,李时文娶妻了不是还有李时衡?”

荣王妃这话一出,王侧妃和李侧妃便恨得咬牙,谢芸和谢烟也白了一张脸。林瑾初下午问过府里的事,谢芸和谢烟的事也都知道,谢芸的亲事一直耽搁着,王侧妃出门的机会不多,忙着给谢芸相看亲事就让宫里的王侧妃牵着鼻子走,想将谢芸给七皇子做侧妃。王侧妃不乐意这门亲,但哪里是王贵妃的对手,加上谢芸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结果阴差阳错之下定下了四皇子的侧妃。

因为王侧妃的缘故,王侧妃母子四人明显是七皇子一派的,如今谢芸跟四皇子扯上关系,不说旁人怎么看,王贵妃母子对他们是生出了不少嫌隙。王侧妃是不聪明,但也没蠢到无可救药,真将谢芸嫁到四皇子府上,别说跟王贵妃连着七皇子得罪个死,连娘家都要得罪了,可这事在帝后面前挂了号,王侧妃还真不敢悔婚,只得拖着。

这边拖着,李侧妃就不乐意了。谢芸是王府长女,占着长,谢芸不出嫁,谢烟就没法定亲出嫁,前两年还好,谢烟年岁小,等一等也没什么,可如今谢烟都及笄了,再拖下去可不就跟谢芸一样成了笑话?李侧妃还指望着谢烟嫁个好人家,做谢风明的助力,但她与王侧妃势力相当,就想抬出荣王妃来,荣王妃又哪能高高兴兴地让她牵着鼻子走,对她自也不客气。

而说到李时衡的事,李侧妃更是呕了一口血。先前谢烟中意李时文,李侧妃便不满意李家的家世,当时借机将谢烟拘在府上,暂时不说亲,就想着李时文年纪不小了,熬不住年纪必定是要娶妻的。果然,去年里,李时文终于娶了媳妇,正想着女儿也该收收心准备安排女儿亲事时,发现谢烟跟李时文竟然还有联系,还偏偏叫吴秀兰瞧个正着。

若真闹出王府千金跟娶了妻的表哥纠缠不清的话,才让人笑话,李侧妃当时当机立断,将事情往李时衡身上一推,虽然依然是李侧妃所不满意的娘家侄子,但至少李时衡没有定亲也没有说亲,还能归到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上面。话虽如此,但那也只是权宜之计,李侧妃全没想过将谢烟嫁给李时衡,就想赶紧给谢烟定了亲,断了李家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