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鸾不敢看,扭过头去,紧紧捂着双眼,惊惧痛哭。

女人疼的已经将近疯癫,猛的一推徐嬷嬷,徐嬷嬷手中的瓷瓶顿时摔出去,掉在地上,滚了几滚,滚到桌子下面去了。

徐嬷嬷想要去找,蒋氏瞥了一眼女人的脸,用绢帕掩唇转头过去,“算了,这样就行了!”

“是!”

徐嬷嬷等人放开女人起身,女人仍旧惨叫不停,不断的在地上翻滚。

蒋氏脸上带着畅快的笑容,似乎痛苦翻滚的女人真的是长公主。

“走吧!”

冷冷道了一声,蒋氏转身往外走。

身后徐嬷嬷和几个丫鬟赶忙跟上,看也不敢看脸被腐蚀的女人一眼。

待人都走了,明鸾才瑟瑟起身,过去扶痛苦喊叫的女人,“娘!”

女人转过过来,面上血红一片,鼻子嘴巴都毕竟被腐蚀掉,烂肉挂在上面,露出森白脸骨。

“啊!”

明鸾惊恐的大叫一声,向后跌倒在地上,颤抖后退,一直退到门后,慌张的起身跑了出去。

夜里女人叫了一夜,明鸾用棉被用力的捂着耳朵,惶恐不已,也跟着一夜未睡。

次日一早,徐嬷嬷带了一个丫鬟过来,

“夫人听说你的丫鬟昨晚被山贼杀了,特意又派了人来寒院伺候!”

明鸾脸色憔悴,惨白的可怕,目光空洞,恍惚点头,“多谢夫人!”

徐嬷嬷走后,小丫鬟提着包袱走到明鸾的房间里,将明鸾放在床上的衣服都扔在地上,趾高气昂的道,“以后这个房间就归我,你去和你娘睡那屋!”

明鸾脸色白的更加厉害,捡了衣服起身一言不发的往东屋里走。

东屋里,女人惨叫了一夜此时睡着了,头发披散,满身的泥土,和十年前乞讨的那个女人并无两样。

明鸾不敢看她的脸,急忙往床上走去,突然脚步一顿,蹲下身去,手探进桌子下面摸索。

半晌,明鸾才直起身,看着手中的黑色瓷瓶,唇角勾出一抹极轻的笑。

笑容诡异,带着彻骨的痛恨。

二白从城外回来的时候先去了翡翠阁,天亮时才带着七娘回锦园。

一进院子,二白一怔,抬头便见男人站在阁楼上,身姿挺拔,淡淡的看着她。

果子见到二白立刻上前道,“小姐,你回来了?”

说罢,眼尾一瞄阁楼上,压低声音道,“小姐,君公子在这等了你一晚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事!”

二白拍了拍果子的肩膀,抬步往楼上走。

七娘一把拉住也要跟上去的果子,道,“掌柜的还没吃早饭呢,和我一起去厨房做点吃的给掌柜!”

“哦!”果子讷讷应了声,不放心的看了看二白,却也明白七娘是故意支开她,只得转身往厨房里走。

听到二白上楼,男人缓缓转过身来,背光而立,脸上表情晦暗不明。

二白自顾坐在椅子上,倒了茶慢饮。

“一夜未归,去了哪?”男人淡声问道。

二白抿着青瓷茶杯,眼睛眨了眨,漫不经心的道,“昨晚和七娘一起去翡翠阁喝酒,喝多了,便睡在那里。”

“锦二白,你是个聪明人,不要被人利用,卖了身还替人数钱!”

二白挑眉,“大司马这话说的好奇怪,我被谁利用?”

“你明白我的意思,燕昭宇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这般为他卖命?”男人神色冷沉。

二白冷笑一声,“那明鸾又给了你什么好处,几番舍命相救,如果是喜欢她,就不要管我的事!”

君烨探寻的勾唇,“你怎知昨晚本尊又救了明鸾?”

二白敛着眉,目光一转,淡定的抬头,“我说的是那日在崖上,哦?原来昨晚大司马又去英雄救美了,真是替明鸾公主高兴,每次一遇到危险,护花使者君公子总能准时出现!”

君烨盯着她的脸,暗光下,眼神浓稠而阴沉,半晌,才淡漠的道,“好歹本尊是你的第一个男人,所以过来提醒你一句,不要被人卖了还不自知,听不听,自是由你!”

二白把玩着手中茶盏,不紧不慢的道,“男人这东西,第一个和最后一个有何分别,所以大司马也不必耿耿于怀,若是觉得亏了,现在就可以去翡翠阁找个姑娘快活一下,别憋坏了身体!”

君烨唇抿如刀,脸色难看到了极致,似下一刻便会上去将女人掐死。

渐渐,他脸色恢复淡然,唇畔慢慢染了一抹恶劣的笑,“二白说的对,第一个,也不过如此,本尊何必如此执着,就依你之言,现在就去翡翠阁,看看那里的姑娘,是不是有更多花样取悦本尊?”

二白依旧转着手中杯子,淡声道,“大司马慢走,不送!”

君烨冷冷瞥她一眼,神情淡漠凉薄,拂袖而去。

等男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二白脸色一沉,猛的将手中茶杯扔了出去。

“砰”的一声

二白闭上眼睛,凉凉道,“去告诉月娘,谁敢上君烨的床,本掌柜马上杀了她!”

窗外一道墨影闪身而去。

君烨直接回了府,也未去上朝,将自己关在房里,亓炎刚要推门,就听到“砰”的一声,杯盏被摔在地上的声响。

为了自己的生命着想,亓炎放下手,选择等男人的怒火消了再进去。

阿鸾飞过来,落在窗子上,扯着嗓子喊道,“锦二白、锦二白,爷想锦二白!”

突然,它身体一颤,猛的乍翅而分,身后一墨砚呼啸飞过来,对着它砸去。

阿鸾飞到树上,急忙往树枝后一躲,墨砚直直砸在树枝上,砰的一声,树枝断裂,然后和带着罡气的墨砚一起又飞出去,飞了十几丈才落地。

阿鸾瞪大了眼,似被吓傻了,从树上掉下去,落在下面的草丛中,久久未动。

亓炎轻叹了一声,缓缓摇了摇头。

能让他们主子情绪失控的人,也只有那个女人了!

拒他查到的消息来看,这个女人,恐怕以后让他们主子失控的地方更多。

为他自己和阿鸾默哀!

幸好自己…。

亓炎忙凛了心神,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晌午,杜老管家来请君烨去用午膳,进去不到片刻,便脸色沉重的走了出来。

过了一会,杜老返回,将一个馒头塞到亓炎手里,一言不发的离开。

亓炎看了看手中的馒头,突然觉得,杜老管家还是很不错的!

一个下午,房间里没有半点动静,亓炎抱剑倚着墙睡了一会,醒的时候见天已经快黑了。

这一次杜老直接端着饭菜过来,刚要敲门,亓炎道,“交给我吧!”

杜老双手将托盘奉上,“有劳将军!”

亓炎淡淡点头,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暮色沉沉,炉香游转,丝丝缕缕,氤氲在昏暗的光线中。

男人面色沉淡如水,坐在雕花木椅上,淡淡的看着窗外,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情绪。

亓炎走过去,将饭菜一一在桌子上摆开,垂首道,“公子,属下有事禀告!”

“说!”男人声音缓沉,没有半分起伏。

“属下已经查到,昨晚有两批刺客刺杀过长公主和明鸾公主的车架,第一批刺客的确是明府二夫人派去的,第二批身份不明,但后来救他们的人,却是和那日狩猎场山崖边要救锦姑娘的人是同一拨人!”

君烨眉头微皱,二白的人?

那昨夜后来出现的那一辆马车上的人是谁?

“可查出他们是什么人?”

亓炎缓缓摇头,“是一个极隐秘的组织,似乎近两年才出现在上京,行踪不定,蛰伏在上京,平时也没什么大的动作,很难查出他们的底细!”

近两年?

君烨清俊的长指轻轻敲着桌案,神色不定。

那他们和二白到底是什么关系?

或者,是燕昭宇的人,辅助二白在外面行事?

又或者,只是保护她?

“翡翠阁呢?可查处底细?”

亓炎道,“翡翠阁幕后的掌柜是一三十岁左右的女子,具体底细还未查清,另外属下在查探时,发现静安侯也在派人查探翡翠阁!”

“继续查!”

“是!”

君烨长眸一挑,突然问道,“翡翠阁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上京的?”

亓炎愣了一瞬,道,“也是近两年出现的。”

说罢他立刻道,“属下马上去查他们之间的关系!”

“嗯,尤其是它幕后的掌柜,务必查清楚!”

“属下遵命!”

几日后,北楚那边传来消息,皇上看到褚旬的奏折后大怒,要重罚三皇子。

三皇子得到消息,竟联合北楚镇国大将军反了。

现在,北楚已经陷入内战中。

褚旬忙告辞,要回北楚去。

玄宁帝百般挽留,要办一场送行宴,再送褚旬等人启程。

早上二白刚吃过早饭,就见芙洛带着几个丫鬟打扮的宫女进了锦园。

一路进来左张右望,目中尽是好奇。

果子领着她到了二白面前,端着茶点和时令水果来放在桌子上。

芙洛笑道,“你这院子还挺漂亮的,你一个人住吗?”

二白拿了个鲜红的李子放进嘴里,也不起身行礼,摇头道,“不是啊,不是有这么多人了吗?”

她伸手一指院子里的果子、剪花浇水的小丫鬟,正在厨房里忙的林妈。

“哦!”芙洛应了一声,虽然在她眼里下人都很无趣,和一个人住也没什么分别,却也不再纠结此事,直接道,“二白,本公主今日找你有事!”

“什么事?”二白没太大兴趣的懒懒问道。

“今天晚上我皇兄要在宫里设宴给北楚使臣践行,你和我一起去吧,我怕他们又提和亲的事!”芙洛皱着眉道。

“不会,现在北楚那边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北楚不会厚着脸皮再提和亲的事的,放心好了!”

“那人家就是不放心啊!我就是害怕!”芙洛拉着二白的袖子道。

“别拽,这衣料很贵!”二白忙将袖子扯回来。

“一件衣服而已,扯坏了大不了本公主赔你十套!”

“二十套也不去!”二白语气决绝。

这两日她心情不好,哪里也也不想去,什么人也不相见!

“锦二白!”

芙洛公主脾气上来,怒喊一声。

二白干脆躺在躺椅上,闭上眼睛。

芙洛无奈,又把脾气忍下去,扯着她手臂撒娇,“二白,你陪我去吧,什么也不用你做,就陪着本公主就行,有你在,本公主就觉得安心!”

“不去!”二白声音冷淡。

芙洛眼睛一红,立刻落下泪来,低低啜泣,边哭边嘟囔道,“你也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那本公主就嫁到北楚去算了,然后孤独终老,客死他乡!呜呜呜呜呜…。”

二白深吸了口气,充耳不闻。

“呜呜呜呜…。”

二白翻了个身,继续装听不见。

“呜呜呜呜…。”

二白霍然起身,低吼一声,“不要哭了!”

芙洛瞪着通红的兔子眼,哭道,“那你陪我去!”

“憋回去!”

芙洛抽泣了一声,立刻止住,呼吸都不敢大声喘了。

二白噗嗤笑了一声,拿起绢帕给她擦脸上的泪痕,“好,我陪你去!”

芙洛立刻破涕为笑,“二白,你真好!”

二白一直磨蹭到过了午后才跟着芙洛进宫,芙蓉宫里小宫女们都早已等急了,拉着芙洛去换衣服梳洗。

二白一个人在宫里溜达,路过御书房的时候看到褚旬正带着自己的贴身侍卫往里面走。

进殿的时候,褚旬下意识的想让那侍卫先进,愣了下似才反应过来,自己忙走在前面。

二白眼睛微微一眯,这个侍卫看来身份不简单。

此时褚旬进宫,大概是要游说燕昭宇出兵镇压三皇子。

可是他如果聪明一点,就不该这个时候来找燕昭宇。

毕竟现在北楚太子还仅仅只是一个太子,这是北楚夺嫡引起来的内战,如果北楚太子这个时候引大燕兵马相助,就算在这场内战中北楚太子胜了,北楚皇帝以后也决容不下这个太子了!

北楚三皇子性情暴虐,鲁莽好战,若当了北楚皇帝对大燕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恐怕北疆要多几次战乱。

所以燕昭宇此时要做的就是座山观虎斗,等到北楚皇帝来请求出兵时,时机才最恰当。

二白反身离开,一个人坐在湖边上用石子打鱼。

小路上两个小太监正端正酒壶经过,看样子是要送到宫宴上去的。

“站住,过来!”二白坐在梅树下,身上穿着红狐披风,衬的一张精致的小脸越发白皙娇嫩,歪着头对小太监们招手。

二白在宫里住了将近半个月,宫人都在传玄宁帝又得了新宠,日日留在飞鸾殿中欢爱,再不往后宫去了。

两个小太监见二白面生,又毫无顾忌的在宫里,便以为是那位刚受宠的娘娘,忙谄笑的走过来,“娘娘,您叫奴才?”

二白伸出白嫩的手,表情慵懒,“把那个酒给我!”

小太监一怔,指着红木托盘上的酒壶,“娘娘说的这个?”

“嗯!”二白点头。

“是,是!”小太监忙将托盘放下,取了一壶酒双手奉给二白。

二白放在怀里,道,“再来一壶!”

小太监错愕道,“娘娘还要?这酒烈的很、寻常人一壶便醉了。”

“别啰嗦!”

“是、是!”小太监不敢多话,忙又递给二白一壶。

“走吧!”

二白挥了挥手,转过身去。

小太监躬身退下。

已进了冬月,天气越发寒冷,二白打开酒壶,直接往嘴里灌了一壶酒,火辣辣的感觉一直从喉咙烧到胃里,呛的她眼泪都快流出来。

身体却渐渐暖和起来。

二白平时最怕冷,冬日里轻易不肯出门,此时喝着酒,渐渐上瘾,也不管会不会醉,一口一口喝的痛快。

此时君烨刚刚入宫,方要进玉明殿,就听一通侍太监正训斥另一小太监,

“去让你端个酒也要去这么久,是不是又躲在哪里偷懒了?”

小太监惶恐回道,“奴才冤枉,奴才方才路过落梅湖的时候,酒被皇上新宠爱的娘娘拿走了,奴才只好又回去拿,才耽搁了时间!”

旁边一小太监为他辩解道,“奴才也看到了,确实是娘娘将酒壶拿走了!”

通侍太监冷哼一声,尖喝道,“行了,快点上酒,宫宴马上就要开始了,各位大人也都到了,要是误了事,小心咱家罚你!”

“奴才不敢!”

小太监应了身,躬身往殿内疾走。

君烨一身青蓝色锦服,袖口绣着银线流云滚边,外罩玄色大裘,身姿修长冷贵,清傲的丹凤眸微微挑着,淡淡扫了那小太监一眼,身形一转,往宫苑深处走去。

娘娘?

男人面沉似水,唇角勾出凉薄的笑意。

一场薄雪后,落梅湖畔梅花开的正好,粉白相间,团团簇簇,微风一过,落花簌簌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