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这屋子可还住的?”李阿婆笑声问道。
“住的、住的!”女人头上还戴着黑纱斗笠,忙重重点头,“这屋子这么干净,比我们以前住的还好呢!”
“两位不嫌弃就好,对了,这是给姑娘的房间,妹子的房间在隔壁,我也领您去看看!”
“不用了!”女人摆手道,“我们住一间屋子就行!”
“姑娘大了,住在一起不方便,屋子有的是,就在隔壁,我领你过去!”李阿婆不由分的拉着女人出门往隔壁屋子走,关门前回头笑道,“姑娘梳洗后换了衣服,出来让我看看!”
文珠抱着怀里衣服,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待文珠换好了衣服出去,李阿婆眼前顿时一亮,拉着文珠的手道,“好个俊俏的姑娘,老婆子我见过的人可不少,没有一个像姑娘这般水灵的。”
文珠将手抽回来,垂眸默然不语。
李阿婆也不尴尬,挤着眼笑道,“两位坐一会,我去准备午饭,今天晌午多炒几个菜!”
“不必这么麻烦!”女人拘谨的道。
“没事,您两位坐着说话!”李阿婆踮着脚步,腰肢扭动,哼着曲子往厨房里去了。
女人扶着文珠坐下,咧嘴笑道,“真好,碰到好心人了,这下咱们不用挨饿了!”
文珠对女人的话似是很不屑,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早晨二白还没起,就被外面叽叽喳喳的说话的声音吵醒。
二白翻了个身趴在软枕上,一把撩开床帐,睡醒惺忪,懒懒问道,“果子,谁在外面说话?”
果子跑过来,笑道,“小姐,昨天那些嫔妃又来了,比昨日还多了两个人,我说你没醒,她们在院子里等着,这会子又因为争论谁的衣服好看吵起来了!”
二白头埋在软枕中哀叹一声。
这些女人都是昭宇哥哥的妃子,她若直接撵走,好像太不近人情,但这样下去,她早晚会被这群女人折磨死。
二白眼珠一转,突然笑道,“果子,你出宫找月娘要这些嫔妃的资料,交给七娘,让七娘进宫。”
果子将床帐挂在一旁的瑞兽金钩上,不解的问道,“小姐想做什么啊?”
“快去,别啰嗦!”二白抬手挥了挥。
“哦!”果子憨憨应了声,转身出了门。
二白在床上赖了半个时辰,吃早饭又磨蹭了将近半个时辰,让小宫女去花厅里看了看,那群女人还在花厅坐着呢。
一边喝茶一边聊天,你一言我一语,话不投机,聊的却甚是高兴。
二白觉得这些女人平时大概太寂寞了,聚在一起吵个架都能当乐子上瘾。
而她的到来,正好给这些女人提供了聚众吵架的场所。
正想着要不要去御书房里躲躲,果子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小姐、七娘来了!”
二白上前拉住七娘的手,郑重的道,“一切都看你的了!”
七娘挑了挑眉,“掌柜的放心,一个时辰全部解决!”
“好,去吧!”二白给了她一个加油的眼神。
七娘转身进了花厅,进去后先给各嫔妃行了个礼,不卑不亢的笑道,“我们公主今日头晕,起的晚了些,让我陪各位娘娘一会,各位安坐吧!”
众嫔妃见七娘是明鸾公主的人,脸上都挂着温和端庄的浅笑,
“公主怎么了,疼的可厉害?”
“本宫也经常头痛,都是冯太医诊治,医术甚好,不如让本宫的下人现在就把冯太医请来?”
“我悦容殿还有一株千年人参,是皇上赏赐给本宫的,补身体最好,本宫现在就命下人取来送给公主!”
许昭仪接口道,“瞧湘良媛说的,皇上那么宠爱公主,这延寿宫什么好东西没有,还能缺人参吗?”
湘良媛被噎了一口,心中不快,然而位份不如许昭仪高,不敢直接顶回去,只讪讪道,“是,嫔妾自然没有姐姐想的周到,只是关心公主,心急想把自己最好的东西给公主罢了!”
媛美人拿着娟帕掩口小声道,“一个人参也算好的?湘妹妹这样说,让公主还以为咱们都这么没见过世面小家子气呢!”
许昭仪赞同的看了媛美人一眼,“妹妹说的甚是!”
湘良媛的父亲本就是工部管修河道的一个六品员外郎,比不得其她嫔妃娘家势大,知道媛美人等说的就是她出身低微,顿时气的脸颊通红,刚要出口反驳,就听坐在主位下的七娘道,
“各位娘娘的好意我都替公主心领了,不必麻烦,只是头晕而已,睡一会就好了!”
“公主吉人自有天相,必然不会有大碍的!”
“就是,我们在这里等着公主好了,再一起去请安。”
“一定要等,公主若是醒了,看到冷冷清清的宫殿,说不定会更伤怀。”
…。
众人又是一顿“恭维体贴”,热闹非凡,不知道的以为在这延寿宫办了宴会。
七娘终于明白,二白为什么要将她喊进宫里来的,实在是非常人能忍受。
当然,七娘不是常人,她淡定听了一会,突然开口道,“媛美人!”
媛美人一怔,温婉转头,“姑姑何事?”
众人听到七娘喊媛美人,齐齐跟着转头看过来,屋子里顿时一静。
“没事儿!”七娘端着茶盏,笑的亲和,“只是看到美人,想问候一下令兄而已。”
媛美人浅笑的面孔顿时一僵,干笑道,“姑姑客气了!”
“听说前连日,你兄嫂和令兄又打起来了,还将令兄打的头破血流,这种悍妇实在要不得!”
周围顿时响起几声憋笑声,媛美人父亲是太常少卿,家里只有一个独生嫡子,自幼体弱,常年卧病在床,后来娶了媳妇,却是个十足的悍妇,每天闹的鸡飞狗跳,几乎已经是朝中无人不知的笑话。
媛美人脸色窘迫,“让姑姑见笑了,不过讹传罢了,昨日还托人问过父亲,嫔妾的哥哥和嫂嫂和睦的很。”
“和睦就好!不过一个男人不举也实在是缺憾,即便令嫂泼辣了一点也情有可原。”
媛美人面孔涨红,神色更是难看,否定也不是、承认也不是,只讪讪道,“是、是!”
“我到是认识一位专治男人不举的大夫,不如介绍给令兄?”七娘一脸关切的道。
媛美人实在坐不下去了,倏然起身,“嫔妾突然想起来还让宫人熬着补汤,这个时候可能已经好了,嫔妾就不陪姑姑和各位姐妹说话了,先行一步!”
说罢福了福身,转身快步往外走,后边有狼撵似的。
屋子里顿时一阵嬉笑声。
七娘凤眼弯着,魅色流转,笑道,“这话刚说到一半,媛美人怎的就走了?”
众人但笑不语。
七娘眼角一瞥,看向右方,“如婕妤,听说你近几日妇病又犯了,半夜里请了太医去,可好了?”
正嘲笑媛美人的如婕妤一怔,笑容登时僵在脸上。
这几日不知怎的,小腹肿痛,下身也不太爽利,因为是脏病,不好让太医瞧治,却实在难忍,昨夜半夜趁没人注意,让心腹宫女请了女太医来瞧了瞧。
这姑姑是如何知道的?
众人一听,顿时目光又聚在如婕妤身上,甚至坐在她身侧的娴修容不动声色的往旁边靠了靠,有些嫌弃的扭过头去。
“有病一定要提前治,尤其你们都是皇上的妃子,若是把病传给皇上,可就不好了!”七娘继续道。
如婕妤仓皇起身,“嫔妾也想起来宫里还有些事,就不亲自向公主问安了,先回宫了!”
说罢,甚至都没来得及福身,仓皇往外走。
屋子里立刻又想起几声嗤笑声。
“娴修容”
七娘又轻飘飘的道了一声。
娴修容顿时浑身一凛,隐隐有种不好预感。
“娴修容宫里有个宫女说是不见了,找着了吗?”
数九的天气,娴修容背上顿时冒了一层汗。
玄宁帝久不去她宫里,前日夜里听说玄宁帝又没翻她的牌子,怒气下失手打死了一个小宫女,偷偷让人扔进了后院井里,对外只说那个宫女私逃不见了。
“嫔妾、嫔妾也不知,还是现在回去问问好了!”娴修容慌张起身,脸上发虚,急忙往外走。
屋子里静了静,这一次没人敢笑了。
一个个正襟危坐,端着茶的手甚至都发颤,唯恐七娘嘴里下一个喊的名字是自己。
“许、”
“姑姑!”
七娘刚一开口,许昭仪立刻起身打断,尴尬笑道,“姑姑和姐妹们且满座,嫔妾还有事,就不等公主了!”
说罢,带着身后侍女匆匆忙忙往外走,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宫内出了什么大事。
许昭仪一走,其他嫔妃纷纷起身,
“姑姑,那嫔妾也先告退了!”
“姑姑转告公主嫔妾来过了,让公主好好休息!”
“嫔妾先回宫了!”
…。
不过片刻,一个个鱼贯离开,喧嚣的花厅霎时静了下来。
059 时过境迁
果子自侧门进来,俏声笑道,“还是七娘厉害,一来就把她们吓跑了!”
七娘拂袖起身,嗤笑一声,“都是心虚有鬼罢了!”
说罢看了看她身后,“掌柜的呢?”
虽然知道二白是明鸾公主,如今身份已经大白天下,仍旧还是忍不住喊她掌柜的。
喊完这一声,心头不由的多了抹酸楚,二白是公主,以后估计很难再回馆了,更加不可能再回去做馆的掌柜。
果子出门看了看,一脸茫然,“刚才小姐还在我身边呢,这一会去哪了?”
“你呀!”七娘伸指一点她额头,“到哪都是个迷糊虫,指望你护着掌柜的,简直是笑话!”
果子委屈的揉着头,“我就是想看看七娘怎么赶走那群嫔妃,只离开一小会儿”
“行了,赶紧去找掌柜的吧,我也该回去了!”
两人出去,沿着长廊往花园里走,见二白正坐在亭子里晒太阳。
见七娘过来,弯眉笑道,“都走了?”
“走了,估计一时半会都不敢再来了!”七娘道了一声,淡声道,“我也该回馆里了,掌柜的有什么需要,随时让果子去喊我!”
二白自亭子的木栏上跳下来,“我和你一起回馆,在这里呆了两日都快发霉了!”
七娘面上一喜,“掌柜的也一起回馆里吗?”
“嗯,回去看看!”
二白点了点头,抬步往亭外走。
“太好了,我也正想回馆里呢!”果子兴奋道。
二白让宫人去只会了燕昭宇一声,然后上了马车,带着七娘和果子往宫门外走。
刚到宫门那,突然一侍卫快步而来,停在马车前,“公主,属下有事禀告。”
二白掀起车帘,“何事?”
侍卫上前一步,道,“牢里传来消息,蒋氏先杀明文璟,到今日早晨,已经明文璟腿上的肉割尽。”
二白嗤笑一声,蒋氏先杀自己的儿子,早已在她预料之中。
自杀,哪有那么容易?
尤其像蒋氏那样贪婪自私的人,怎么会轻易舍了自己的命。
而明文璟早已是个废人,活着也是痛苦,所以蒋氏先杀了明文璟也不足为奇。
只不过下手的过程自然会痛苦一些。
“我知道了!”二白放下车帘。
马车出了宫门,拐入长街,看着车外繁华热闹的街铺人群,二白心情突然轻松起来。
也许,她如今真的已经变成了市井小民,再不适应深宫内苑了。
回到馆正好是晌午,林妈知道二白回来了,很是高兴,也不过问二白这么日子去了哪,只在厨房里忙里忙外,做了许多二白爱吃的菜。
前铺里红娘们纷纷到后院里来看二白,七嘴八舌,说了一会子话,七娘开始赶人,“好了,都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掌柜的累了,要休息了!”
众红娘嬉笑着往前院去了。
二白上了阁楼,推门卧房的门,阳光透窗而过,在房间里撒下一片朦胧光影。
床帐随风轻动,似那个男人还倚在床头等着她过去。
二白走到床前,只见锦被上放着她平时用的木梳。
林妈端了茶点过来,二白手里握着木梳,不经意的问道,“这几日谁上来过?”
林妈忙道,“没人进来过,没有小姐的吩咐,没人敢上阁楼里来。”
二白点了点头,将木梳又放在锦被上,反身出了卧房。
坐在外面小厅的矮塌上,隔着木栏,只见鸳鸯走了进来。
七娘也看到了,道,“鸳鸯这两日来了几次,似乎是有事找掌柜的!”
二白思忖一瞬,似乎已经猜到,道,“带她上来吧!”
“是!”
七娘返身下了阁楼,很快将鸳鸯领了来。
鸳鸯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解了身上披风,对着二白福了福身,墨发如云,面容娇媚,笑道,
“月娘知道我过来,特意做了一些糕点,说是香苏城里的小吃,以前掌柜的很喜欢!”
二白接过食盒,自里面拿了一块胡米糕放在嘴里,入口即化,满嘴米香,问道,
“月娘可好?”
鸳鸯柔柔道,“好,只是惦念掌柜的!”
“嗯,有空我便去看她!”
“好,待我回去一定告诉月娘。”
七娘给鸳鸯倒了热茶,又将香炉里添了香,带着果子退下。
见七娘两人下了楼,鸳鸯才道,“掌柜的,鸳鸯今日来是有事求您!”
“嗯,你说!”二白放下手中米糕。
鸳鸯垂眸轻柔一笑,笑容清淡,“我知道明文璟在大牢中时日不会久了,他死了以后,掌柜的能不能开恩,把他的尸骨给我,让我亲手葬了他,算是我对他尽的最后一分心。”
二白默了一瞬,抬眸问道,“你喜欢上他了?”
鸳鸯缓缓摇头,“不知道是不是喜欢,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喜欢。掌柜的知道我的身世,我八岁被父母所卖,几经辗转,看尽了人世丑恶,那些男人在我面前百般恩情,转身不过就骂我一声婊子。明文璟他也是好色之徒,可是,这么多年来,他是对我最好的人。”
他重金将她赎出,后又为了她与家中决裂,不知道临死前是否已经明白是她一步步将他推向死亡。
“你可恨我?”二白嘴里干苦,端了茶浅抿一口。
若没有她设计的那些事,明文璟看中了鸳鸯,也许真会娶回家中,纳个妾侍,鸳鸯也算还良了,后半生必然荣华富贵,不必再呆在九幽之所。
鸳鸯慌张摇头,“掌柜的切莫这样说,鸳鸯一直感激掌柜的,以后只想和琳琅她们在一起,后半生不必再卖笑,衣食富足,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已经是最后好的结果。鸳鸯没读过什么书,却很早便明白这些,所谓还良依靠男人,不过还是出卖色相罢了,若有一日年老色衰被男人抛弃,只怕连死都无处安身。”
二白放下手中杯盏,静声道,“好,我答应你,会把明文璟的尸骨带出来交给你,由你亲手葬了!”
鸳鸯自木椅上起身,双膝跪下去,“多谢掌柜的!”
“不必这样。”二白扶她起身,“也不要对以后的人生那般消极。若是遇到两心相悦的男子,尽管嫁,翡翠阁就是你们的家,受了欺负,大不了再回来!”
鸳鸯抬头,美目含泪,哽声道,“是!”
鸳鸯起身又坐了一会便告辞回翡翠阁了,二白懒懒的依靠在矮榻上,看着女子婀娜的背影转过影壁走了,抬手将一绢帕搭在脸上,缓缓闭上眼睛。
吃了午饭,二白睡了一会午觉,才回宫。
天色很好,晴空万里,阳光明媚,墙角残雪化尽,梅出墙外。
马车一路往内城行去,路过明府那条街的时候,二白让马车拐了弯,经过明府门外。
明府朱漆大门上贴着封条,门前萧条,一派衰败之景。
二白撩帘看去,见明府外站着一人,正抬头出神的仰望明府的匾额房檐。
二白下了马车,走到那男子身后,轻声喊道,“蓝公子!”
蓝玉臣倏然转头,“二白、”
说完才想起二白如今的身份,忙躬身请安,“公主!”
“怎的在这里?想明硕了?”二白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