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二白在,芙洛顿时快走了几步,撒娇般的喊道,“鸾姐姐!”

“嗯!”二白轻笑点头。

外面似下雪了,芙洛披风的风帽上落了一层薄雪,二白替她拂了拂落在刘海上的雪花,笑道,

“冷吗?”

芙洛摇了摇头,“不冷!”

脱了披风,芙洛抬眸,大眼睛里水光盈盈,“鸾姐姐,是想问君烨哥哥是吗?”

二白眸光一闪,没有窘迫,坦然点头,“是,他还好吗?”

芙洛秀眉微皱,“伤的很重,亓炎请了太医过去守了一夜,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白日里醒了两次,喝了药又睡着了!”

二白垂眸点了点头,“辛苦芙儿了,多去看看他!”

芙洛挑眉一笑,“鸾姐姐这话是替你说自己说的吗?”

这一次二白反倒脸上微红,哼声道,“好你个小芙儿,敢调笑鸾姐姐了!”

“芙儿不敢!”芙洛调皮的嘿嘿一笑。

“不跟你闹了,你皇兄快醒了,我要回去了!”二白道了一声。

“皇兄他怎么样,受的伤重不重?”芙洛担心的问道。

“没有大碍,受了内伤,休息几日便好了!”二白拍了拍她肩膀,“我走了!”

“鸾姐姐慢走!”

芙洛对着二白摆手,突然想起什么,又追上去,扶着门框,咬了咬唇问道,

“鸾姐姐,如果君烨哥哥问起你,我要如实说吗?”

二白脚步一顿,缓缓摇头,“不要提起我!”

“哦!”芙洛讷讷应声。

天色越来越暗,风雪也刮的更急了,二白撑着一把油纸伞,单薄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沉沉暮色之中。

三日后,传来消息,派出去的兵马一路追赶,竟未有任何君冥烈的踪迹。

燕昭宇在早朝上大怒,又加派两万兵马,务必要在君冥烈出关之前抓住他。

这三日内,御史大夫荣禄和朝中所有摄政王一党全部以谋逆的罪名被压入大牢,范志毅升为御史大夫,钱之任也提拔为户部尚书,所有君冥烈的势力几乎被清洗干净。

回到宫里,看到二白,燕昭宇沉郁的脸色立刻缓下来,“鸾儿!”

二白倒了一杯清茶给他,笑道,“内伤未痊愈,不懂动怒!”

燕昭宇笑了笑,结果茶盏,淡声道,“君冥烈区区一千兵马,追捕了三日竟然还没有任何消息,朕只怕他回到北疆之后,占据北疆,自立为王,那便更难对付了!”

北疆面积宽广,地势多样,没有当地的向导很容易陷入危险,所以若是攻打,恐怕很费一番周折。

二白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思忖道,“通往北疆的路都没发现君冥烈的踪迹,那只有一种可能,延边州县有人已经投靠君冥烈,掩护他北去!”

燕昭宇点头,“的确有这种可能!我马上派人去峪水关堵截!”

然而燕昭宇派人去峪水关的的兵马还未到,率领守城军一路追捕君冥烈的副将传回来急报,君冥烈带着三十万安北君从峪水关出来,连日攻破五座城池,势如破竹,如今已经打到承安,往前便是荆州,过了荆州、凉州,再有百里,便是上京了!

此消息传到前朝,满朝哗然,惶恐震惊。

所有人都在猜测君冥烈如何逃回北疆时,他竟然已经率领安北军打了过来。

这样的胆识和谋略,果然是以前威震周国的大将军,君冥烈!

“可有将军愿领兵出战,剿灭叛贼君冥烈?”燕昭宇冷声问道。

喧哗的大殿顿时安静下来。

朝中大将,多数都戍守边关,如今调遣已经来不及,而在京的将军,程威和兰定德都已经死了,其余几名也是之前君冥烈的党羽,现在都在大牢中。

而君烨手下的精兵将领,没有君烨的虎符军令,根本无法调动。

如今朝中根本无将可用!

“君冥烈一走,难道大燕朝中便无人可用?”燕昭宇在众人身上一扫,嗤笑一声。

众臣低着头,冷汗涔涔,但无一人敢上前请战。

朝中寥寥几名武官,不是没上过战场,便是出自君冥烈麾下,根本没有赢的把握。

战场非儿戏,不能赢便是去送死,而且不只是自己一人送死,而是带着手下上万的兵马和全城的百姓送死,。

守城的责任巨大,一不小心便是身败名裂,千古的骂名。

没有把握,谁敢出战?

“果真无一人敢平叛安北军?”燕昭宇再次出声问道。

正当大殿陷入僵局时,突然殿门那传来低沉的一声,

“臣愿领兵,前往承安,讨伐叛军!”

众人闻声一愣,齐齐转身,见是这几日一直在家养伤的君烨。

那一日,君烨为救明鸾公主,被君冥烈重伤,之后君冥烈逃出上京,众人皆知,这父子二人已经反目成仇。

只是父子不和是一回事,但带兵去剿灭自己的父亲又是另外一回事。

即便君烨能胜,保住大燕江山,也必然落下不孝的骂名。

众人震惊的看着君烨走进来,一身深紫色朝服,墨发高束,气质高华矜贵,身后朝阳万里,不能掩盖半分男人的气概风华。

他重伤未愈,脸色苍白,一双凤眸却漆黑深邃,没有寒光冷澈,却摄人心魂。

君烨单膝跪在大殿中央,淡淡垂眸,敛一身风华,平静的道,“臣、愿意领兵平叛,不胜不归!”

09 赶赴泗水

燕昭宇站在金阶之上,狭长的眸子淡淡的看着下面半跪的男人,久久没有回应。

大殿中亦是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君烨是最好的人选,因为他是大司马,手握兵权,在军营中六年,战功无数,威望和能力都无人能比。

君烨却也是最不适合的人选,因为他是君冥烈的嫡子,谁能保证那一日在城墙下,两人不是行的苦肉计,万一君烨带兵投靠君冥烈,里应外合,那大燕的江山真的就要姓君了。

人心是最不可测的,没有人敢出来保证君烨不会背叛大燕。

燕昭宇长眸幽深,里面黑潮涌动,他不明白,君烨为什么这个时候请战。

他身负重伤,完全可以以此为借口推脱、避嫌。

他为何要这样做?

为了鸾儿吗?

凉州不是边城,以现在的形势来看几乎很快就要被攻破,凉州若破,下一个便是荆州,荆州是鸾儿的属地,如今有青岚驻守,若是荆州有危险,以明鸾的性子,定然会亲自去守城。

兴许,今日若无将去承安守城,明鸾便会立即动身前往荆州。

君烨去平叛,他若胜了,即便是大燕功臣,却也要担弑父的不孝骂名。

若是败了,也许就会被人唾骂卑鄙小人,投靠君冥烈,背叛大燕的逆臣。

所以无论胜败,对于君烨来说,都没有半点益处。

他果真要为了明鸾,担负这种种?

“大司马,你身负重伤,真的可以去守城平叛?”燕昭宇沉沉问道。

“微臣定不负所望,请皇上下旨!”

良久,燕昭宇才转身道,“邱忠,拟旨,封大司马为平北大将军,带二十万精兵,明日启程,前往承安,讨伐君冥烈,平乱守城!”

“是!”邱忠恭敬应声。

君烨垂头淡声道,“臣领旨!”

百官齐齐跪下去,“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下朝后,燕昭宇回到飞鸾殿,二白正看手上信鸽传来的消息。

“君冥烈率领三十万安北军已经驻扎在承安门外,承安城内仅有三万兵马,好在承安太守郑贤是个守城的将才,利用地势,天气各种有利因素,竟将君冥烈挡在城门,连攻两日未破城。”二白盘膝坐在矮榻上,端了茶盏,淡声道。

如今看来,君冥烈早已经做了准备,或者是从吕文孝找上他那一日开始,或者是更早,君冥烈已经暗中调动安北军,收买州县官员,为攻打上京做了准备。

所以才能在短短几日内,连攻数城,而且消息这样隐蔽,竟然现在才传到上京。

二白继续道,“我已经传信给青岚,带三万兵马去承安,希望能保住承安。前去讨伐平叛的将领可已经选好了吗?”

燕昭宇接过二白递过来的清茶,眼尾一挑,幽幽看向她,“是,君烨自动请缨,前去平叛。”

二白拿着茶壶的手一抖,茶水顿时撒在外面,握着紫泥小壶的手指微微发白。

“他身上有伤,为什么要他去?”

燕昭宇眸中闪过一抹落寞,接过二白手中的茶壶,为她将茶盏倒满,低声道,

“他当着满殿大臣自请去平叛,我若不答应,岂不是不信任他。而且,他身边有亓炎,还有几名骁勇善战的将士,不会有事的。”

二白端了茶盏放在唇下,脸色沉淡,垂眸不语。

午后,慕容遇进宫觐见,请求和君烨一同前往承安平叛。

燕昭宇同意,封他为振威副将,协助君烨左右。

慕容遇谢恩领旨。

出宫时,慕容遇脚步突然一顿,见明鸾公主的车架停在宫门前,二白倚在车辕上,似在等他。

“鸾儿!”

慕容遇上前一步,俊朗轻笑。

二白抬头,站直了身体,勾唇一笑,问道,“什么时候启程?”

“明日卯时。”

二白点了点头,耸肩道,“太早了,我就不去给你送行了,保重身体,早日凯盛归来,我备下好酒等你!”

“嗯,我一定年节之前赶回来,陪你一起过年!”慕容遇笑道。

“好!”二白重重点头,桃花眸中流光潋滟,抿唇道,“帮我,照顾好他!”

慕容遇目中闪烁狡黠,问道,“他是谁啊?”

二白叹了一声,挑眉道,“阿遇,芙洛还不知道你要出征打仗呢,要不要告诉她,晚上一起喝酒为你践行?”

慕容遇脸色顿时一红,又由红转白,求饶道,“我错了还不行!我看鸾儿在这等着我,关心我是假,要我照顾他是真!见色忘义!哼!”

“算我欠你一个人情还不行?”二白拍了拍他肩膀,“快回府吧,慕容夫人知道你要去打仗估计要抱着你哭半宿,你赶紧去吧!”

“哪有那么夸张,我父亲可是赞同的,我母亲就算不舍也会听我父亲的!”

二白嗤笑一声,深吸了口气,郑重的道,

“平安回来!”

他和他,都要平平安安的回来!

慕容遇也正了颜色,点头道,“好,鸾儿保重!”

“保重!”

次日,天还未亮,君烨在城门下整军出发,燕昭宇亲登城门为大军送行。

君烨一身黑色军袍,与黑暗的黎明融为一体,身后二十万精兵,绵延数里,似翻涌的黑潮,呼声震天动地,激情昂扬,气势猛烈。

鼓声如雷,马蹄声声,穿透浓浓晨雾,迎着初升的朝阳汹涌而去。

燕昭宇久久的看着,直到朝阳升起,薄雾散去,大军在官道上只剩一条黑线。

邱忠上前小心道,

“皇上真的不怕君烨他带兵投靠君冥烈?”

毕竟他们是父子,嫡亲的血脉关系。

燕昭宇长眸中沁了晨雾,寒凉彻骨,他薄唇紧抿,缓缓摇头,

“不会,鸾儿在这里,他就永远不敢背叛朕!”

日上三竿二白才醒,一睁眼就看到面前一张几乎要贴到她面上的脸。

二白吓了一跳,猛的向后一靠,气道,“芙洛,你这么早跑来吓我?”

芙洛坐在床下,双手托腮,容颜娇媚,笑道,“鸾姐姐,不早了,太阳都晒屁股了!”

二白揉了揉脑袋,拥着锦被坐起,打着哈欠道,“什么事?”

芙洛靠近一些,问道,“鸾姐姐,君烨哥哥出征了你知道吗?”

二白点头,“知道,怎么了?”

芙洛皱眉,“他身上的伤口还没好,而且,你说他能打的过他那个父亲吗?我听宫里的小太监说,君冥烈非常厉害,力大无穷,没有人能打的过他!”

二白哂笑一声,“那是宫里人以前很怕他,才这样说,你君烨哥哥也很厉害,不会有的事的!”

芙洛颓唐的点了点头,目光闪烁,嘟囔道,“还有慕容遇那个笨蛋,上次的事我还没找他说清楚,他就跑了,他要是不回来,我就打死他!”

“他都不回来了,你怎么打死他?”二白调笑道。

芙洛顿时一噎,讷讷不语。

二白俯身趴在床上,眉眼灵动,闪烁着坏水的光芒,凑近芙洛耳边问道,“老实告诉我,你对慕容遇到底什么感觉?”

芙洛怔然道,“什么意思?”

“就是他亲你的时候,你什么感觉?”

芙洛脸色涨红,眼中闪过一抹羞涩,回过头去后背依靠在床上,垂头道,“我当时喝醉了,又不是故意的,能有什么感觉?”

这样说着,脑子里却闪烁慕容遇深邃动情的眼睛,和他一直伸在她唇内和她纠缠在一起的软舌,胸口顿时一阵砰砰乱跳。

“小丫头不要害羞嘛,喜欢一个人又没有错,没什么好遮掩的!”二白嬉笑道。

芙洛使劲的揪着衣服上的流苏,愤愤道,“谁喜欢他了?那个混蛋有什么好,总是欺负我!”

“真的不喜欢?”二白挑眉问道。

“不喜欢!”芙洛坚定的摇头。

“那好吧!”二白转着眸子叹了一声,“你皇兄昨晚还和我商量,慕容遇已经到了娶妻的年纪,等这次他凯旋归来时,便给定一门亲事,我本来还想让你皇兄给你们赐婚,既然你不喜欢,那我就另选个别的姑娘指配给他好了!”

芙洛胸口一紧,竟有些郁郁,状似漫不经心的问道,“鸾姐姐想把谁嫁给那个混蛋?”

“你又不喜欢他,关心那么多干什么?”

“我、”芙洛讪讪道,“我就是看看谁家小姐那么倒霉要嫁给他?”

二白思忖道,“我看钱之任家的那个钱珠儿就很不错,人长的美,琴弹的也好,才貌双全,性情听说也温和。”

芙洛咬了咬唇,讷讷不语。

二白低笑出声,穿衣服起床,带着芙洛一起去吃早饭。

芙洛从此不自觉的开始留意那个钱珠儿,后来见了面,果然是个美人胚子,想起慕容遇那好色的样子,越发觉得愤然。

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只觉得慕容遇不该祸害人家那么一个温婉可人的美人。

三日后,二白得到消息,君烨率兵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已经到了承安。

听闻君烨到的时候,承安即将被攻破,君烨亲自率兵出城迎战,斩杀安北军一前锋副将,杀敌五万,承安城外血流城河。

君冥烈急急下令退兵十里。

二白看着信时,可以想象君冥烈破城在望,却被君烨挡在承安城外的气急败坏。

而且君烨一到,君冥烈便死伤了五万兵马,可谓损失惨重。

当日下午,捷报传入朝中,所有大臣都大大的松了口气。

不光是因为君烨取胜守住承安,更因为,君烨没有投靠君冥烈,大燕至少安全了。

五日后,前线再次传来捷报,君烨带精兵收复武阳、泗水两城,如今君冥烈退出泗水,驻扎在崇州,和守在泗水城的君烨隔江相望。

君冥烈节节败退,朝中士气大涨,一扫前段时日的颓废惊慌,百官兴高采烈,渐渐也有了年节的气氛。

小年那日下了一场大雪,雪后宫中红梅尽开,团团簇簇,如烟如霞。

宫中人人都在传这是好兆头,大司马定会剿灭叛军,凯盛归来。

二白坐在回廊下,看着雪中红梅,手臂支在膝盖上,唇角微微勾起,那人是不是真的快回来了?

不,没有那么快,君烨能这样快的收复被君冥烈占据的城池,是因为君冥烈根基不稳,城中各种势力都未摸透,城中百姓也痛恨因为他兴起战争,天时地利人和,君冥烈皆不占优势,所以很快失去,也在情理之中。

然而即便五座城池都被收回,君冥烈退回峪水关,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君烨想要攻破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风乍起,梅瓣簌簌而落,落在二白的眉梢、肩膀、衣裙上,暗香浮动,浓淡相宜,若胭脂凝结,淡淡冷香环绕,丝丝缕缕,沁香入骨。

那梅瓣上凝着积雪,在身上化开,微微的凉,让人心中微颤。

二白双腿曲起,头枕在臂弯上,看到地上粉红的一片花瓣在风中摇曳,打着旋落在莲花池中,似血迹沉入寒水,她心头突的一跳。

次日,二白便接到慕容遇给她的私信,信上说,泗水城中一守将立功心切,买通崇州一城门守卫,夜里偷偷带兵潜入崇州,想要烧毁崇州粮仓。

却不想原来这是君冥烈的计谋,那守将进城后便中了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