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媛美人低低道了一声,“入春后反而容易引寒疾,姐姐也要保养好身体才是!”

许昭仪长甲刮着杯子上的连枝花纹,轻叹一声,“这身子好不好又有何用,正如你所说,皇上不来,我们在这宫里生生死死,又有谁会在意?”

媛美人软声劝道,“话虽如此,但姐姐也不要太伤怀了,皇上之前还是很疼姐姐的,如今皇上刚刚亲政,政务繁忙,才无暇顾及后宫,说不定哪日便去姐姐宫里了!”

许昭仪红唇勾出抹嘲笑,“妹妹就不要宽慰我了,你我都知道,皇上之所以冷落后宫,是因为明鸾公主在,皇上眼里只有公主,哪里还有我们一丝一毫?”

媛美人四下看了看,低声道,“姐姐这话还是咽在肚子里比较好,要是被人听去了,传到皇上耳朵里,还不知会传成什么样子,到时候皇上怨姐姐好妒诬陷公主,姐姐可就冤了!”

“再者、”媛美人继续道,“明鸾公主身份尊贵,自小和皇上亲近,皇上在意一些也是应该的,姐姐不要往心里去!”

“媛妹妹不要自欺欺人了!”许昭仪毫不在意的冷笑一声,“皇上对明鸾公主的心思你我皆一清二楚,只怕这明鸾公主在这宫里再呆下去,你我都无容身之地了!”

“姐姐这话有些过了吧,就算皇上真的喜欢明鸾公主,封了她做皇后又如何,我们不是照样还是宫里的妃子。”

“怪不得湘良媛总说你傻,你还真是傻,明鸾公主还未封后,皇上已经不理我们了,以后若是这宫里有了皇后,不把我们赶出去才怪!”

媛美人垂头理着垂下来的长发,但笑不语。

许昭仪眸子一闪,笑道,“湘良媛只是随口一说,妹妹不要往心里去!”

“不会,嫔妾本就痴傻,不及良媛姐姐聪慧得皇上喜欢!”

“哼,她那个病恹恹的样子,恐怕以后也得不了恩宠了,以后在后宫,还需你我齐心合力才是!”许昭仪柔声道。

“是,嫔妾愿意听姐姐的话,马首是瞻!”媛美人模样乖顺。

许昭仪眼中得意,往前倾了倾身子,低声道,“现在情况不妙,我们不得不为以后做谋算了,不能等到真的被赶出宫去,那什么都晚了!”

“姐姐想如何?”媛美人挑眉问道。

“听说大司马爱慕明鸾公主,甚至有宫人看到夜里大司马出入公主的寝宫,这两日夜里妹妹多去延寿宫附近走动一下,若是有情况,及时报我,若真是有什么私情,皇上也不能被埋在鼓里是不是?”

媛美人眼睛轻转,“姐姐要嫔妾监视公主?”

“也说不上是监视,咱们也是为了皇上着想。”

媛美人点了点头,“是,那妹妹一定多注意,有异常会让宫人去告诉姐姐!”

许昭仪拍了拍媛美人的手背,“妹妹聪慧,定能将此事做好的,日后我不会亏待妹妹,只要是我在这宫里,就一定也有会媛妹妹的一席之地!”

“是,多谢姐姐!”媛美人垂下头去,模样温顺。

“夜深了,我不打扰妹妹了,妹妹早些歇息!”许昭仪起身,对着媛美人意味深长的一笑,转身往外走,一阵环佩叮当,金钗乱摇。

“恭送姐姐!”

等许昭仪出了门,媛美人才直起身子,依旧是温淡浅笑的面孔,清新淡雅,如窗外刚开的迎春花,这这繁花似锦的宫里是最不起眼的,片刻后,她眼眸一垂,眼波流转间带着隐隐的怜悯。

然后转身进了内室,放下帘帐,由宫女伺候入睡。

隔日一早,媛美人便去延寿宫给明鸾公主请安。

自从那次被七娘收拾了以后,这些宫妃识趣,已经许久没来了,见了媛美人,果子也没什么好气,随口道,

“我家小姐还没醒呢,媛美人先在这里等着吧!”

媛美人也不介意,面容仍旧温柔,“是,不敢打扰公主,嫔妾在这里等着便好!”

果子见她这样也没了脾气,让下人上了茶来,去厨房里看二白的早饭了。

不过片刻,一宫女自寝殿中来,福身道,“公主请美人过去!”

“是!”

媛美人回身对着身后的宫人道,“公主未起床,我一人进去,你们且在这里等着吧!”

“是!”宫人福身应声。

媛美人跟着延寿宫的宫人一路往寝殿而去,到了门外,屏退宫人,才抬步款款进了门。

两炷香后,门打开,媛美人自寝殿内出来,恰好看到果子正端着水盆回来。

果子满脸不虞,“不是让美人在外面等着妈?”

旁边守门的宫人忙道,“果子姑娘息怒,是公主要见美人的!”

果子这才点了点头,侧身让开,让媛美人出去。

回头看着媛美人渐渐远去的背影,果子微微皱眉,总觉得有些奇怪。

吃饭的时候,果子问起早晨来问安的媛美人,二白随意的点头道,“没关系,媛美人性格温顺,我挺喜欢她的!”

果子焦急道,“小姐,您难道没听说过吗?天下女人,唯宫中女子心机最深,她越是看上去低眉顺目,越是可能心思狠毒!”

“我的果子什么时候也学会看人了?”二白抬头调笑道。

“小姐,防人之心不可无!”

“嗯嗯!”二白点头,“你家小姐精着呢!”

果子看着二白不上心的样子,只暗暗担心。

吃了早饭,二白带着果子出宫回馆,路过翡翠阁的时候,突然想去看看月娘,便让马车停下,往翡翠阁里走。

还未到晌午,翡翠阁里客人稀少,十分安静。

二白一路上了三楼,月娘正在屋子里看账本。

见二白进来,月娘将账本放下,笑道,“怎么想起到我这里来?”

二白坐在美人榻上,身后靠着织锦绣桃花的软枕,懒懒笑道,“当然是想你了!”

元蓁端是了时令的水果来,又端了茶壶去沏茶。

“在宫里呆的可还习惯?”月娘知道她爱吃桔子,剥了一个放在碟子里,轻笑问道。

“倒没什么不习惯的,只是以前在馆里呆惯了,总觉得宫里有些冷清。”二白随口道了一句,抬头问道,“周大哥呢?”

“他去当铺查账了,刚走!”月娘眉目温婉。

二白靠过来,手臂支着矮几,一双眸子清澈如黑玉般闪着水泽,“月娘,以前因为我的事,让你们东奔西跑,现在我的仇已经报了,你们在上京也稳定下来了,所以你和周大哥别的事先放一放,抓紧生个孩子吧,别再耽搁了!”

月娘抬起头来,伸手在二白额上轻轻一点,“你才多大,这种事怎么也说的出口?”

“你们要是嫌翡翠阁里晚上太闹,不能专心,那就另买处院子。”二白吃着橘子一本正经的道。

月娘脸色一凛,佯怒道,“你这越说越离谱了,我们的事不用你操心,你还是想想怎么把自己嫁出去吧!”

二白叹了口气,“我这个就更难了!”

不用说,月娘也知道她心里所想,握着她的手道,“你和君烨只要两心相悦,总是能在一起的!”

就像她和周昱,等待了那么久,但最终是有人请终成眷属了。

二白点了点头,抬头见元蓁正在沏茶,还没放茶叶便倒了水,忙又将水倒出去重新放茶叶。

这丫头自从跟着她一向稳重,今日这是怎么了?

“我们小蓁儿好像不太对啊!”二白低声道。

月娘看了一眼元蓁,凑到二白耳边低低的道,“这妮子怕是动了春心了,有一段时间了,总是魂不守舍的。”

“啊?”二白吃了一惊,“男子是谁?”

能让元蓁这样冷情的人动心,那男子定也不一般。

“我若猜的没错的话,应该是君烨身边的那个侍卫,亓炎!”

二白顿时瞪大了眼,“此事可当真?”

竟然是亓炎?

这两人是何时好的,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君烨也未曾跟她提起过。

不过看元蓁心不在焉,郁郁寡欢的样子,好像只是单相思。

月娘抿唇一笑,淡淡点头。

二白的确没将元蓁和亓炎想到一起去,听月娘这一说,突然觉得两人还是挺般配的。

于是某人的职业病又发作了!

眸子一转,二白立刻来了精神,连眉梢眼角都是沁人心脾的笑意。

31 商议婚事

元蓁过来给二白倒茶,二白注意到一向不怎么注重打扮的少女现在竟上了脂粉,扫了峨眉,本清冷的面孔多了几分俏丽。

二白只做不知,对着月娘道,“等下我要去大司马府一趟,晌午就不留在这里吃饭了!”

果然,元蓁倒茶的手一顿,连呼吸都没了方才平稳。

月娘脸上漏出一抹意味深长的表情,默契的领会了二白的意思,皱眉道,“君冥烈一党恐怕还有余孽流窜,你出门还是小心些,带个护卫最好!”

说罢转眸看向元蓁,淡声道,“元蓁,不如等下你陪掌柜的出门,我也放心些!”

元蓁一怔,随即点头,“是!”

“那现在就走吧!”二白说着已经起身,和月娘告辞后,出了翡翠阁。

马车还在门外等着,二白刚要上马车,果子看着街上的人群里突然惊愕的道了一声,

“咦?”

二白转头看着她,“怎么了?”

果子又仔细看了看,皱眉道,“刚才看那儿有个人背影很熟悉,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再想看又看不到了。”

二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街上人流息壤,哪有相熟的人。

“可能是我看错了!”果子挠了挠头。

二白也没在意,上了马车,然后招呼元蓁和果子也上来。

果子又往人群里张望了一番,实在是人太多,刚才的那一抹身影早已不见了,也不再纠结,跟着上去。

马车自街上穿过,百姓纷纷向两侧退去。

拥挤的人群里,一女子戴着风帽,看了一眼马车,急忙转过头去。

旁边萧薄元搂着她的腰,俯身笑道,“怎么了,怎么突然把帽子戴上了?”

柳文珠柔柔一笑,“没事,风太大了!”

早晨天便不太好,此时起了寒风,吹的天昏地暗,乌云密布,似是要又风雪欲来。

萧薄元紧紧将她揽在怀里,“既然觉得冷,那就回去吧!”

柳文珠摇了摇头,“在逛一会儿吧,在屋子里实在闷的心慌。”

萧薄元不顾旁边行人在,低头在她脸颊上一吻,眯眸笑道,“依你就是!”

柳文珠顿时脸上飞红,娇嗔一声,连忙躲开。

二白一路到了大司马府,守卫认的她,恭敬的让她进去。

杜老管家听说明鸾公主来了,一路小跑过来,躬身道,“老奴参见公主!”

二白笑了笑,“没有那么多礼数,杜老还是叫我二白就好!”

“老奴不敢!”杜老道了一声抬头道,“公主来的不巧,我们公子上朝还没回来呢!”

“我不找他,我是来找亓炎的,亓炎在不在?”二白说着,便往里走。

元蓁跟在她身后,听到亓炎的名字,顿时抬头看了二白一眼,随即又垂下眼去。

“在、在,亓将军早晨去了军营,没和公子一起入宫,刚刚回府!”杜老忙道。

“那就好!”二白喜笑颜开。

大司马府就住了君烨一人,府邸却极大,庭院错落有致,移步异景,亭台假山相称如画,看上去宏伟壮阔,细致处又不失婉约秀美。

二白进了君烨的主院,远远的便看到亓炎正在同一侍卫吩咐什么。

一身黑色锦服,身姿挺拔,面容冷峻,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无论站在哪,都是气质硬朗出众的男子。

元蓁看了男子一眼,耳根一红,双手不自觉的握紧,顿时低下头去。

“亓炎!”二白喊了一声,快步走过去。

“见过公主!”

亓炎让那侍卫退下,恭敬请安。

“公子上朝去了,公主可去书房里稍等片刻!”

“丑八怪来了,丑八怪来了!”阿鸾兴奋的飞过来,见他主子不在,便开始嚣张。

亓炎瞥它一眼,抬手将廊下金杆一弹,顿时呼啸向着阿鸾打去。

阿鸾大惊,拍着翅膀噌的飞了出去。

二白笑的眉眼生色,“臭鸟,再敢说我,今天晚上我就和君烨说喝鹦鹉汤!”

阿鸾远远的躲在树上往这边偷瞧。

“好,我去书房里等你家公子!”二白转身往书房里走,边走边道,“元蓁在外面等着,果子一个人跟我进去吧!”

元蓁应声,“是!”

书房的门关上,屋子外顿时静了下来。

寒风吹着廊下的芭蕉,飒飒作响,元蓁脊背挺的笔直,站在廊下,一言不发。

亓炎转头看过来,眉梢一挑,“是你?”

元蓁斜睨着男人,挑衅的道,“怎么,你还要抓我?”

亓炎极低的冷哼一声,“手下败将,还敢挑衅?”

“你、”元蓁冷眉一竖,顿时做出防御的姿势,瞪眼看着男人,“不然再重新比试比试,这一次我未必会输给你!”

亓炎冷冷看着她,突然身形一移,速度快至巅峰,一把抓住女子的手腕,向后一掰,女子大惊,手臂上剧痛,顿时动弹不得。

一招制敌!

“还要比吗?”亓炎站在女子身后,唇角勾着一抹嘲讽。

元蓁面露恼怒,手臂诡异的一转,身体翻转,手刃成刀向着男人臂下横劈过去。

亓炎面色不变,再次出手抓住她的手腕向怀里一带,另一只手已经扼住女子的脖颈。

依旧只用了一招,又将女子制住。

“还比吗?”

女子仰头直直的看着他,目光倔强、不服,还有一丝羞窘。

亓炎看着女子的眼睛,突然一怔,此时才发现两人过于亲密的动作,他一只手揽在女子腰上,紧紧的困在怀里,甚至能感觉她身体的柔软,另一只手放在她脖颈上,指腹下肌肤滑若凝脂,脉搏跳动的那般剧烈。

亓炎心头一跳,立刻放开女子,退后一步,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

元蓁耳根通红,倚在木廊上,转头看着他,装作若无其事的道,“我认输,但是比轻功,你未必能赢我!”

“嗯,你逃跑时的确比较快!”亓炎冷着脸道。

元蓁脸上更红,狠狠瞪他一眼,转过头去,也不再理他。

两人谁也不说话,这会子风似乎小了,天气却越发阴沉的厉害,乌云密布,冷风萧瑟。

阿鸾飞过来,瞪着眼珠好奇的在两人身上张望,然后落在亓炎身上,扯着嗓子喊道,

“脸红了、脸红了!”

阿鸾并没说是谁脸红了,元蓁却眉头一皱,一记掌风向着阿鸾劈去,手腕却被男人握住,皱眉看着她,“说你脸红而已,何必下杀手!”

“就是、就是!”阿鸾在一旁叫嚷。

元蓁蹙着眉,脸上窘迫,手却动不了,冷冷的看着男人。

“心虚、心虚!”阿鸾越发得意!

“喂!”书房的窗子突然被推开,露出二白微怒的清颜,“你们两个合伙欺负一个女子,合适吗?”

亓炎顿时放开元蓁的手腕,后退一步。

元蓁抚着发红的手腕,也笔直的站在廊下,转头,也是一言不发。

只有阿鸾扑腾着翅膀落在窗子上,叫喊道,“合适、合适,郎才女貌,狼狈为奸!”

“噗嗤”一声二白笑出来,看着阿鸾道,“你这成语是厨子教的吧?”

“再敢胡说,我拔光你的毛!”元蓁对着阿鸾怒视。

而亓炎似乎根本没听出来什么意思,站在那里,眼波都不曾动一下。

二白托腮看着同样冷性子的两人,让他们彼此吐露心意,简直难上加难,总不能每次见面都打一仗吧。

大眼睛一咕噜一转,二白笑道,“亓炎,你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我们来你们大司马府好歹是来做客的,你看你把我的人都弄伤了,你去拿点伤药给元蓁涂上!”

“不必!”元蓁道了一声。

“亓炎,你也堂堂朝廷三品将军,欺负一个女子传出去,你们公子都得让人笑话,快去拿药啊!”二白正色道。

亓炎点了点头,“是!”

说罢,真的转身往外走去拿药了。

元蓁回头疑惑的看着二白,却见二白对她挑了挑眉,表情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