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仿佛听说长安也行四,这岂不是天大的缘分?”淑妃此时也觉得夷安好,便笑着奉承道。

“就该如此。”薛皇后满意颔首,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疲惫来。

见她疲惫,淑妃急忙起身就要带着夷安往外头去,留薛皇后与大太太独自说话,才起身,却听见外头有大声的喝骂,这声音颇为熟悉,叫淑妃一怔,有些诧异地向着门口看去。

夷安隐隐约约听见是男子的呵斥,见薛皇后脸上露出了讥笑,往身后一靠,竟半点儿都没有动弹的意思,就抬眼往外头看去,就见一个身着龙袍,一脸皱纹的老年男子愤怒地冲了进来,这人身材消瘦,脸上带着花天酒地之后的痕迹,十分萎靡,却仿佛强撑着精气神儿一样,此时怒气冲冲地踹倒了一个跪着的宫人进来,大声道,“皇后!你做的好事!”正要在说些别的硬气话,却见敛目的薛皇后突然抬眼,目中如同利剑一般向着他看来!

这一眼锋芒毕露,叫乾元帝心中生出了无边的畏惧,竟不由自主地向着后方退了一步!

这一步之后,乾元帝就见竟还有淑妃等围观,顿时羞怒交加不能自抑。

“滚出去!”自己的丑态竟叫人看见,虽然这并不是第一次,然而乾元帝还是怨恨地往薛皇后的方向看去。

就是因为她!所以他才会叫人称一声庸碌无能!

“本宫的宫中,只能本宫撵人,陛下懂么?”薛皇后稳稳地坐在座位上,也不上前行礼,只面带讥讽地挑眉笑道。

“你!”

“待会儿本宫还有折子要看,陛下还有何事?”薛皇后拒绝用“臣妾”二字,也并不给乾元帝脸面。

夷安本以为乾元帝就要发怒,然而却见这位陛下死死地瞪着薛皇后许久,见她半步不退,竟露出了挫败的表情,自己退让了,只冷哼道,“华儿与珍儿竟在你的宫中吃了委屈,如今哭得什么似的,这该怎么算?!”

他到底软弱多年,皇后刚强竟不能辖制,此时心中怨恨得厉害,却对薛皇后丝毫没有办法。

这宫中禁卫统领,是宋国公的长子,哪里会听他的话呢?

“既委屈了,陛下哄哄就是。”薛皇后淡淡地说道,“不过是女孩儿家拌嘴,哪里生出这样多的事端来。”

“听说,你还赏了你家中女孩儿一个爵位?”乾元帝脸上微动,目光落在一侧的夷安的身上,露出了惊艳之色,之后却想起了什么,冷哼道,“珠儿才是个县君,这丫头如何敢越过珠儿去?!”

“珠儿不过是仗着你的心肝儿,”薛皇后转头与夷安慈爱地笑了笑,这才慢慢地说道,“长安,才是我薛家正经的血脉。”

“长安?”乾元帝只觉得这封号实在叫人不痛快,不由转脸与面上带着恭敬笑意的夷安道,“你觉得,这爵位对么?”

他目光炯炯,只望这眼前的丫头“知进退”。

第50章

墙头草的下场,大多不那么好。

况薛皇后是真心疼爱自己的本家长辈,乾元帝又是什么呢?

不过是想着拿自己作伐子,转头知道自己是哪根葱都未必呢。

夷安在这无能的帝王炯炯的目光中没有半分畏惧,转身与薛皇后感激道,“谢姑祖母慈爱。”

乾元帝气得直喘气儿,骂道,“不知好歹!”

薛皇后只笑了笑,见后头华昭仪与珍昭仪怯怯地进来,只在后头拉乾元帝的衣摆,越发觉得有趣儿了。

夷安看着乾元帝的那张老脸,再看看两位隔房的便宜表姐,目中露出了一丝感动来。

一树梨花儿压海棠,想必这才是真爱!

有了身后心肝儿的支持,乾元帝这才找着重点,只对薛皇后说道,“这丫头虽有薛家血脉,到底姓宋!哪里如咱们珠儿一样姓薛呢?”他转了转眼睛,这才命令地说道,“既然皇后大方,就也叫珠儿做个郡主才好。”

“郡主,这是宗室女才能有的爵位,我薛家深受隆恩,怎能凭借帝宠这般肆意?”薛皇后眉头都不皱的,含笑与乾元帝温声道,“这是后宫女子们决断之事,陛下管了这些,岂不是叫人笑话陛下?”

见乾元帝脸都青了,她目光在后头目光闪烁的那对儿姐妹花的脸上扫过,收回目光后,这才继续说道,“前头里本宫听说居庸关大捷,后头也有些年轻的孩子历练历练,不如叫薛友薛泰去试试?”

薛友薛泰,这是这对儿姐妹花的同胞兄弟,自然也是叫乾元帝上心前程的。想到早朝的时候,确实有兵部上书居庸关大捷,后头只有捡点儿军功的好事儿了,乾元帝顿时把什么郡主给忘了,转头见心上人都欢喜地笑起来,便装模作样地颔首道,“这个倒还好。”

感觉薛皇后让步,他也不好再纠结一个郡主的爵位,此时偃旗息鼓,预备日后寻个名头再升薛家女孩儿的爵位,这才淡淡地说道,“只是,恐叫军中非议。”

“虽几位将军正在壮年,然年轻的也该历练起来,免得后继无人了。”淑妃听到居庸关三个字,目中一紧,心中为薛皇后的冷厉感到心惊,面上却依旧是好听的。

居庸关与萧翎在的虎踞关不同,虽然说是大捷,然而却不过是小胜,敌军主力未破,这去了两个纨绔,究竟是个什么下场,只有天知道了。

“陛下……”那华昭仪恨极了夷安落她的面子,此时见乾元帝竟然有要离开之意,便不依不饶起来。

“走吧!”乾元帝防备地看了微笑敛目的薛皇后一眼,拉着两个心肝儿走了。

他只怕这歹毒的妇人恼了,害了他心爱的人。

夷安眼见这乾元帝竟然一点儿的夫妻之情都没有,不由暗自皱眉。

这样的皇帝,薛皇后竟然还能忍耐,实在叫人敬佩。

不是说,太子是皇后所出么?

做了皇太后,该比皇后更宽心才是。

心中虽犹豫,然而夷安的面上却并不露出来,见大太太仿佛还与薛皇后有话要说,只低头跟在淑妃的身后出了皇后的宫中,见淑妃对自己一笑,眉目温柔,不由也笑起来。

“我就说你瞧着亲切,原来从前是听说过你的。”淑妃便和气地挽住了夷安的手,只命后头的人远远地缀在后头,这才笑道,“我家的姑奶奶,曾与我说过你。”见夷安面露不解,便含笑将渊源与夷安说了,后者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当日在济南曾屡次为她出言,又与新城郡主仿佛极好的那位陈氏,竟然与淑妃还是本家。

“那丫头与我说,瞧见了一个极难得的美人儿的时候,我竟还不信,如今却真是信了。”淑妃是颇和气的人,此时便与夷安说笑起来,想了想,这才说道,“我听她说你做的红梅图极有风骨的,这就很不错。”

怨不得当日陈氏不过是低阶武将的妻子,却能与新城郡主面前那样言笑无忌,新城郡主也十分亲近,原来是因淑妃之故。

“陈家姐姐助我数次,我竟不知该如何感激了。”夷安便笑道。

“这都是她该做的,”淑妃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些,叹了一声道,“你们女孩儿家家的,父亲母亲都不在,想必辛苦,她做些事儿与你,也是应该的。”又问夷安从前在府中如何。

这并不是亲近的人,夷安也不多说,只微笑岔开。

“这宫中还有几位妃嫔,今日你没有见过,日后我细细地与你说,莫要冲撞了。”淑妃看着夷安精致的脸仿佛能够发光,心中也是喜欢的。谁不喜欢美人儿呢?此时振奋了些精神,又细说了东宫太子与太子妃的性情及几位庶出皇子公主,这才转到了自己的四公主的身上去,无奈地说道,“四公主淘气,日后若是叫你恼了,只与我来说,我罚她。”见夷安摇头轻笑,她目光落在了御花园的某处,突然眼睛就直了。

夷安诧异地转头往那处看去,就见一个裹了一身红狐狸皮的圆滚滚的毛球儿,扭着身子往雪地里钻,似乎是感觉到淑妃的目光,这毛球儿抖了抖,不动了。

它浑身都散发着“你看不见我!”的气场,只是雪白的雪地上红狐狸皮扎眼的很,竟叫淑妃气得不行,指着它恨道,“还不过来!”

毛球儿垂死挣扎了一会儿,这才垂头丧气地滚到了淑妃的脚下,一掀开斗篷,竟就露出了一个与夷安年纪仿佛的美貌女孩儿来,嬉皮笑脸地与淑妃痴缠了一会儿,目光落在夷安的脸上,顿时呆住了,扑上来抱住了夷安纤细的腰就不撒手,转头与气得浑身发抖的淑妃笑道,“这个姐姐真好看!”

竟抱住就不肯撒手的,夷安含笑动了动,就见这少女可怜巴巴地看住了自己。

“给四公主请安。”夷安温声道。

“这是平阳侯家的长安县主。”淑妃见四公主无礼,便叹气道,“谁家的女孩儿如你一样儿呢?实在叫人笑话!”

“原来是你。”四公主机灵古怪地挤了挤眼睛,小声在夷安的耳边说道,“才我还听见华昭仪咒你呢!!”

“住嘴!”淑妃哪里还有半点儿温柔呢?见四公主嘴里什么都往外蹦,恨不能抽她,指着她呵斥道,“这是你能说的?!”

“我还听管妃娘娘说,要三皇兄进宫请安,顺便与姐姐来个偶遇呢。”四公主自然是知道母亲刀子嘴豆腐心的,只装没听见,继续与夷安爆料。

“你这一天天,竟只为了听这些?”听了四公主这话,淑妃却皱眉起来,见夷安只含笑不说话,不由露出了担忧之色。

夷安的身份不同,与诸皇子是有助益的,然而恐怕薛皇后并不愿意家中的女孩儿与这些庶出的皇子有什么瓜葛。

“多谢公主提点。”夷安将管妃与三皇子记在心中,以后绕着走,这才与四公主谢过。

“不过是玩笑几句,提点了什么呢?”四公主歪了歪头,围着夷安转了几圈,见她只笑嘻嘻的,十分和气温柔,便抚掌笑道,“还是姐姐好!薛珠儿那死丫头,在我的面前很该敢摆谱,讨厌死了!若她有姐姐一半儿的和气,我也就不陷害她了。”

说起这个,她偷偷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笑起来,十分狡黠,却叫淑妃连呵斥都省了,见这两个女孩儿竟有一见如故的模样,淑妃想了想,自己径直走了。

“姐姐的住处只怕还没收拾好呢,先来我的宫里玩儿。”四公主拉着夷安就往自己的松风居走,走到了宫里,叫人端了茶水来,这才命人退出去,与夷安笑道,“姐姐别担心,我不是坏人。”

“古往今来,坏蛋,都不肯承认自己是坏人。”见她活泼,夷安的童心也起来,曼声笑道。

四公主一呆,竟觉得夷安说的十分有道理,然而指在了自己的头上,竟十分纠结,嘎巴了一下嘴儿,见夷安转头笑了,这一笑如同春华盛放,竟生不出气儿来,扭了扭自己的身子,还是舍不得夷安,这才撅着嘴说道,“我说不过姐姐的。”

“我虽年长些,只咱们姐姐公主的竟外道,唤我夷安便是。”夷安便笑道。

她也十分心虚,若论着她管皇后叫姑祖母,眼前的四公主,还算是她的便宜姨妈。

虽皇家不顾及辈分,乱糟糟的厉害,然而眼下四公主竟没有想到这一层,真是太好了!

“如此,夷安就唤我长宁就是。”四公主也十分大方,这才眨巴着眼睛过来拉夷安的手,见她不以为意,就欢喜了起来,与夷安笑嘻嘻地说道,“三皇兄府里头虽然没有正妃,然而一院子的小妾,外头的外室都同到护城河去了!”

见夷安噗嗤一声笑了,笑吟吟地看着自己,越发得意地说道,“我家的这几位皇兄,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正妻是用来联姻的,小妾是用来真爱的,真是特别地明白通透。”

“这样明白的皇子,真的不多了。”夷安笑叹道,“可惜了的,只怕日后正妻,母家是高不了的。”

“母妃也是这样说。”四公主见她并无攀龙附凤的心思,顿时高看一眼,顿了顿,这才含笑与夷安说道,“叫我说,平平安安过日子的,才是聪明人呢。”

她说话中带着几分试探,夷安不是听不出来,然而她的只为了自保罢了,夷安便含笑听着。

见这位薛皇后另眼相看的本家姑娘果然是个通透的人,四公主也松了一口气。

她自然知道要与宋家姑娘打好交情的,只是若是个跋扈的人,她心中也会不快,如今夷安与她温柔,与旁人却厉害撑得住场子,四公主便欢喜了起来,真心与夷安相处。

两个女孩儿彼此拿出真心相对,自然是亲近和睦,到了晚间薛皇后命宫人往松风居迎夷安回去,四公主舍不得新朋友,竟厚着脸皮一同往皇后处来了。

大太太早就出宫,两个女孩儿联袂而来,就见皇后的宫中灯火通明,然而此时,却有细微的哭声从宫中传了出来。

夷安与四公主脚下都一顿,露出了迟疑,不肯往宫里去了。

谁知道如今在里头哭泣的是谁呢?若是撞破了谁的隐秘,岂不是叫人没脸?

“外头是谁?”这两个女孩儿脚下的声音却叫里头听见,薛皇后便扬声问道。

听见里头传唤了,夷安与四公主无奈对视了一眼,这才慢慢地往里头走去,就见灯火之下,皇后正慢慢地翻看手中的折子,下头还跪着一位满头珠翠的青年女子,这女子容貌清秀,身上穿着一身儿的牡丹花开图样儿的锦缎衣裳,看着艳丽逼人,却盖过了她的容貌去,颇有些喧宾夺主,只是这女子满脸泪痕的模样竟十分可怜,此时飞快地回头看了夷安与四公主一眼,便伏在地上哭泣。

“大皇姐!”四公主看着这女子,呆呆地唤了一声。

大公主?

夷安心中一动,却并不往大公主的方向看,只往薛皇后的方向看去,就见薛皇后的目光虽然落在折子上,然而眉头却已经皱了起来,显然是有些不快。

“不是没法子,女儿也不敢来相求母后。”大公主此时眼里含着泪水跪在薛皇后的面前,飞快地磕头求道,“母后帮帮女儿这一次吧!”

“这是怎么了?”四公主急忙上前跪在大公主的身边,拉着姐姐急声道,“皇姐前儿进宫还说自己过得好呢,这是生出了什么?竟这样儿难过?”

“孽障!”薛皇后重重地将折子往桌上一掷,冷冷地说道,“早知道,我就不该把你嫁给这个小畜生!”

听见大公主哭得更悲切了,她便沉声道,“你也是!当年跪在我面前,求我成全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良缘,良缘就是这么个良法儿?!”说到后头,竟是声色俱厉,指着大公主厉声道,“你做公主的气度呢?!既然敢招惹你,管她是谁,按着规矩打下去就完了!如今你立不起来,央求与我,难道我要管你一辈子?!”

“母后!”大公主哀叫了一声。

“若不是你母妃当年忠心与我,我……”薛皇后目中露出了冰冷来,慢慢地说道,“驸马不好,休了就是!难道,还要你以公主之身,在臣子面前退让?”

“这是怎么了?”四公主有些疑惑地问道。

薛皇后素来对后宫事并不十分上心,泰半目光都放在前朝,出嫁的前三位公主都是凭着公主自己的心意择的驸马,然而这其中皇后只关切了大公主些,盖因当年据说大公主的母妃乃是皇后身边出来的,又死得早,因此大公主被皇后养在膝下,又是诸公主的老大,因此格外叫人关注。

前些年大公主出嫁,嫁的是京中年纪轻轻的淮阳侯,据说是个文武双全的美男子,出了名儿的俊美,大公主每次回宫都十分幸福的模样,怎么就成了眼下的悲切呢?

“我也没有想到,这几年的情爱,与他而言,不过是行尸走肉,强作欢笑。”大公主捂着脸委顿在地,喃喃地说道,“海誓山盟犹在耳边,为何竟会如此呢?”

“大姐夫做了什么?!”四公主听明白了,顿时怒道!

大公主不愿意叫妹妹听这些污糟事儿叫自己没脸,只含泪摇头,并不肯说,然而容颜憔悴,却叫人心疼。

“长安过来。”薛皇后顿了顿,便叹了一声,唤了一旁无声侍立的夷安上前,与大公主说道,“这是平阳侯府的长安县主,你唤她夷安、长安皆可。”顿了顿,就与夷安问道,“若是你,该如何决断?”

夷安面上微笑,心里骂娘。

什么决断?

什么都不知道,她来决断什么?!

不过,仿佛有个忘恩负义的贱人驸马?她姑祖母,这是知道了自己在宋府里的丰功伟绩,想要自己发挥所长?

不大好吧?长安县主有些犹豫了。

她一出手,可是会要人命的,真的舍得?

第51章

再难受,然而见着了夷安的美貌,大公主脸上都是一阵的恍惚。

之后听到薛皇后的话,再看看温柔雅致的这个女孩儿,大公主又是一阵的踌躇。

这样看着单纯可爱的小姑娘,况又是第一次见,她实在不愿意在她的面前说府里的那 些污糟事儿。

到底丢脸。

薛皇后仿佛完全不管,取过了折子在一旁批阅,大公主见她这样冷淡,迟疑了许久, 也不起身,只动了动身子,就握住了夷安的手。

她的母后素来知人善用,想必这被她母后信重的小姑娘,确实有独到之处。

“公主还是起来吧,”夷安哪里肯叫大公主跪着与自己说话?这是大不敬,再骄狂也 不该这样不将人放在眼里,此时含笑扶着大公主起身,与四公主一同叫她将在离薛皇后不 远的座位上,亲手倒了一盏温热的茶水来放在大公主的手上,这才含笑说道,“有姑祖母 在,公主担心什么呢?不管究竟是些什么缘故,难道姑祖母,竟会撇开自己的闺女,却去 护着一个外人?”

她这话说完,仿佛是在看折子的薛皇后的脸上,露出了轻微的笑意来。

大公主叫四公主在一旁擦了眼泪,握住了夷安的茶,这才觉得暖和,又听了这样的话 ,一颗心就安定了下来,没有方才那样惊慌了。

她惊慌失措,跪地哀求,不过是担心薛皇后不给她做主,那她就真的只能去死了。

薛皇后对几个公主不错,但是她还是觉得这不错不够。

抬眼看住了夷安,就见这年少的女孩儿一双眼睛漆黑如墨,其中的沉静叫自己竟觉得 心安了许多,大公主眼泪差点儿出来,顾不得这才是第一次见到夷安,握住了她的手眼角 就滚下了泪来,轻声道,“是我误了。”她抬眼去看到了现在还没有换本折子的薛皇后, 哽咽地说道,“我只担心自己没事儿找事儿,叫母后失望,却忘记了,不管什么时候,我 ,我都是母后的女儿,母后总会给我做主。”

“那……”

“是我遇人不淑。”大公主擦了一把眼泪,却只伤心地说道,“当年我嫁给他,满心 的欢喜,因为这是我真心喜爱的人。”

她顿了顿,这才低声说道,“他对我很好,哪怕是我多年无所出,可是他却一直都没 有纳妾,因这个,我才觉得他对我是真心的。可是……”她万万都没有想到,府里确实没 有妾室,也没有通房庶子,可是那人不知什么时候置的外室,竟已经叫他儿女绕膝,又成 了一个圆满的家。

“那个家里没有我,他们和和美美的,竟叫我如何自处呢?”大公主伤心地说道。

她努力做一个好妻子,不叫自己的驸马为难。她努力不做个公主,只当做平凡的女子 ,服侍夫君,孝顺公婆,除了不能生孩子,她什么都做得最好了,甚至驸马喜爱华丽的衣 裳,她也忍着心中的不喜穿戴起来,这样上心,不过是想要弥补没有孩子的缺憾。

“是他说不需要孩子的,”夷安的沉默里,大公主低声说道,“他说他有四个弟弟, 如今不知多少的侄儿,过几年过继一个,也就是了。”

她竟没有想到,驸马二弟的次子,最叫他喜欢的那个侄儿,其实是他在外头养的外室 的亲子,当年生下来就抱在了府中养育,放在了二弟的名下,而那个弟妹,当年也并未有 孕,不过是瞧着她日日在公主府不在家中,因此全家唬住她一个罢了。

“既如此,这就是欺瞒之过,”夷安听了真是恶心透了,见薛皇后眉目都淡淡的,此 时便覆上了大公主的手,含笑说道,“公主本是个贤良人,偏驸马竟做出这样的事儿来, 这将殿下置于何地?如此揣测曲解殿下的心性也就罢了,这暗度陈仓,只怕所图非小,我 听了心中竟骇然,只怕这其中,是不是又有些不轨之意?”见大公主骇然抬脸,仿佛被自 己往死里论罪的做法惊住了,便微微在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来。

不过是个两面三刀的货色,值得什么呢?

“你的说法儿,我,我……”大公主呆呆地说道。

“淮阳侯不臣之心昭然若揭,殿下如今竟还惦记着从前的情分,竟叫我感动得说不出 话来。”夷安幽幽叹道。

大驸马的心思,她多少猜出来些。

论及本朝,公主下降这是天大的荣耀,怎敢继续纳妾呢?又生出庶子来。

换了别人也就罢了,偏偏又是皇后亲手抚养过的大公主。

只怕淮阳侯心中恐惧,恐皇后为大公主张目,不肯给自己庶子封爵,到时候没有嫡子 不能承爵,淮阳侯的爵位只怕就要断了。

假若是侄儿,淮阳侯又表现的情深意重,自然是叫大公主愧疚,皇后满意,到时候还 是自己的血脉,大驸马这如意算盘,其实打得很好。

可惜的是出师未捷,竟叫大公主揭破了。

“如今,殿下意欲如何呢?”夷安看着这传说中被皇后抚养的大公主,只觉得她软弱 怯懦,半分没有皇后的魄力,到底心中一叹,安然地说道,“不过为了什么,您都无需生 出这样大的恐惧,难道这件事儿,是您的错?”

见大公主语塞,她笑了笑,灯火摇曳下,目中中生出了些竟叫大公主恐惧的东西,此 时慢慢地说道,“既然驸马是这么个性情,您还守着温柔贤惠做什么呢?别人也就罢了, 这位驸马,您只往死里打,叫他有点儿记性,这不难吧?”

做着大公主,连个驸马都拿捏不住?

大公主看着夷安谈笑的模样,仿佛见到了童年时皇后面不改色地处置了顶撞自己的后 宫妃嫔的模样,打了一个寒战。

薛家的女人,都是这样心狠!

“驸马您舍不得,他的那二弟与您的妯娌……”夷安继续叹气道,“作为臣下,将您 当做傻子一样糊弄,没准儿背地里,还笑话您傻呢。”见挑起了大公主心中的怒火,夷安 敛目,一双纤细的手慢悠悠地划过桌面,仿佛极轻描淡写地笑道,“以下犯上,罪不容赦 !阖府看殿下的笑话,若是没有点儿手段出来,谁还能将公主放在眼里呢?”

大公主竟叫人唬住了这么多年,没准儿这一家子怎么在背地里嘲笑呢。

“我该怎么办呢?”大公主如同找着了主心骨儿,急忙拉着夷安问道。

“驸马的二弟,可做着官?”

“自然。”大公主顿了顿,便疑惑地问道,“这又如何呢?”

“简单的很,”夷安见薛皇后已经不再听此处的话了,知道她是放心了,便含笑说道 ,“公主是个善心的人,也不愿妄作杀孽,况朝廷命官,怎好因内宅之事处置生死呢?既 如此,就打的半死,听说蜀地风光如画,就寻个蜀地深处的官职,送他们一家子去养伤平 复心情,如此秉公而论,又到底顾及了一家子的情分,方才是公主的心,对不对?“她和 气地微笑,然而目中的阴冷,却叫一旁的四公主打了一个寒战。

“蜀地,确实是一个好地方。”薛皇后便淡淡地在上头说道。

大公主听得有些迷茫。

这看起来高高提起,竟轻轻放下,究竟是做了什么呢?

这不是看着她是个软弱的人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