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是舍不得叫薛皇后在冷冰冰的宫里一个人呆着,哪怕薛皇后秉性刚毅并不在意,然而这些却是她自己的心了。

“你自己做主就好。”闺女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大太太骄傲极了。

“那你可小心着。”段氏急忙从怀里翻出了一把小小的弯刀,夷安就见上头刀柄处都是细小的宝石,被磨得发亮,就知道这是段氏的心爱之物,见嫂子这是要把弯刀与自己防身,急推道,“在外头,嫂子不比我得用些?况宫中持利器,到底叫人诟病,若是真到了要紧的时候,我这胆小怕事儿的脾气,别掉了嫂子的刀了。”见段氏犹豫,她便笑劝道,“这一回,我只求姑祖母叫我带着王妃赐的女兵进宫,谁敢招惹我呢?”

“只是……”

“收着吧。”宋方就在一旁憨憨地说道,“这是你儿时祖父赐的,到底是念想。”他搓了搓手,这才与夷安说道,“妹妹说得对,把柄还是别留了。”

夷安一笑,这才不说话了。

正低头喝茶,就见外头七皇子已经寻着味儿过来了,见着了桌子上头满满的鸭子点心,又见夷安嘴上还带着油光,这胖嘟嘟的小皇子受不住了,抽着小鼻子指着桌子与大太太叫道,“大表姐,鸭子呀……”

他一边说,一边用圆滚滚的大眼睛看着宋怀不说话,真是此处无声胜有声。后者脸上一抽,低头看了看全是油的手,认命地开始扒第二只鸭子给祖宗解馋,眼瞅着七皇子顺着自己的大腿爬上来,端坐,他也只能往“舅舅”的嘴里塞肉吃。

夷柔对鸭子不大喜欢,见夷安吃饱了,这才拉着妹妹出了上房,听见里头七皇子好生颐指气使的声音,不由也笑起来。

“这位皇子,与别的都不同。”夷柔一转身,就是满身的明丽娇俏,见夷安看过来,她微微皱眉,远了后头跟着的许多的丫头与她低声说道,“你去了王府没多久,三皇子竟然就来了,说是来拜见大伯父,只是我听着那意思,仿佛是与你有意。”见夷安眉头都不动,显然很是明了,她有些忧心地劝道,“我听说三皇子府中很多的姬妾呢,这样的人,也不知究竟有多少的真心,我想着,不拘是那位镇国将军,还是罗瑾,都比他强出许多。”

“三姐姐竟觉得萧翎不错?”夷安诧异道。

“能将你的喜好都放在心上,时时记挂你,这样儿的心意,已经很叫人侧目了。”夷柔握住妹妹的手,低声道,“我只想着叫你过得快活,只要对你好的,我就觉得好。”

“这话儿,我与三姐姐共勉就是。”夷安想了想,便笑道,“我不在家,三姐姐受累了。”

“大伯娘待我这样好,又不计前嫌的,我只是想着好好儿孝顺大伯娘就是。”夷柔推了夷安进屋,又从屋里的首饰匣子里头摸出一只红宝金钗来,放在夷安的手上。

夷安就见这红宝极明亮,是好东西,然而另一侧却磨得尖尖的,透出了彪悍之气来,不由抽了抽嘴角,还听兴致勃勃的姐姐说道,“谁再敢害你,你只用这个就是!”说完,一脸喜意地看着妹妹。

“确实是得用的东西。”夷安含笑就将金钗插在了发间。

一家子兄弟姐妹再不舍,第二日宋方与宋怀也不得不带着妻子往金陵去,夷安只送到街口,就见兄长嫂子们的身影随着士卒淡去了,心里竟生出了不舍来。

这些日子,她在家中的时候不多,然而兄长与嫂子却是倾心爱护。真心换真心,那些许多年的生疏仿佛从来都没有过一样,叫夷安的心里暖和得不行。

送走了宋家兄弟,夷安便带着七皇子回宫。

薛皇后见了夷安并没有多说,仿佛将夷安与薛珠儿的争斗早就忘记了一样,只温声问过夷安手上的伤,便将扑进怀里的七皇子抱住,见夷安气色不错,这才笑道,“你这丫头,出去了就生事,可见还是要叫我看着管起来才好。”见夷安装模作样地偏着头讨好,就觉得心情很是不错,与她温声道,“你做的并没有错,且安心,有姑祖母在,谁都不敢拿你怎么样。”

又问三皇子之事。

夷安将三皇子频频与自家示好的事儿说了,见薛皇后若有所思,便笑道,“求姑祖母给我一个清闲。”

“你这个猴儿!”见她看明白了自己心中所想,薛皇后伸出手点了点这个清媚少女的额头,见她跟自己怀里的七皇子似的吐舌头,不由更添慈爱,含笑说道,“老三年纪不小,府里头人不少,很该有个正室看顾了,别叫他忙了前头,后院儿也不消停。”听见夷安噗嗤一声笑了,她便含笑问道,“你觉得,那个什么……”她想了想,问道,“管妃身边儿的那个丫头,给他做正室如何?”

您这一定是跟三皇子有仇!妥妥的!

“那名义上还是个宫女呢。”别管那名为乔莹的少女有什么来历,如今也不过是个管妃身边的宫女,这若是赐婚,才是打了三皇子的脸呢。

正妻是个侍候人的,三皇子还怎么奔前程呢?这么个女人,若日后母仪天下了,文武百官还不都得上吊去?

“不过身份不够。”薛皇后仿佛是在玩笑,顿了顿,又换了口风道,“还是该择一个与三皇子亲近的人家儿,不如,就右都御使家的嫡女吧。”

右都御使拜倒在三皇子的舌灿莲花之下,很有从龙的想法,薛皇后既然知道,自然想要成全一二,见夷安用高山仰止的眼神看着自己,便含笑说道,“既然这么好,就亲上做亲,日后更好,才好往来。”

想来能给三皇子做老岳父,右都御使大人还是很愿意的。

“姑祖母也是费心了。”夷安感动了一下母仪天下,将几个庶出皇子都放在心上的薛皇后,这才问道,“那个宫女?”

“既然管妃喜欢,就继续服侍她吧。”薛皇后眉头都不皱地说道。

想要近水楼台,与三皇子生情,还不愿意入王府,那就没名没分地看着三皇子娶亲就是。

“这丫头能在宫中传你与老三的流言蜚语,可见是个有心人,离得远了,我还想念的很。”外头不显,然而宫中却隐隐有夷安与三皇子彼此有意的流言出来,薛皇后知道是管妃的手笔,然而却竟没有想到,竟然是那乔莹在其中搅动了风雨,这是个很有心机的姑娘,薛皇后觉得还是留在宫里叫她继续给管妃出谋划策,兴风作浪,来的叫自己更有趣一些。

“原来还有人这样在意我么?”夷安眼中一沉,却含笑道,“该日后回报。”

“且看日后就是。”薛皇后又问烈王妃如今身上如何,见夷安答了,这才含笑点头,放下心来,正说着话儿,却见外头干戈大起,宫门霍然被推开,竟是乾元帝一脸怒火地冲进来,抬眼就见着坐在了薛皇后身旁的夷安,一张脸恨得扭曲,指着她骂道,“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他的身后,又有两个宫装少女跟进来,正是薛家的两个昭仪,此时看着夷安的目光也是一脸怨毒。

“陛下这是来做什么?”薛皇后冷冷地问道。

“这丫头踩断了珠儿的腿,皇后莫非要与朕说不知道?!”乾元帝厉声道,“心肠歹毒,何以为县主?!”

“姐妹们的玩笑罢了,腿断了,长好了就是,珠儿是个宽和大气的姑娘,想必不会与夷安计较的。”薛皇后淡淡地说道。

“表姐是个美好善良的人,一定不忍因自己之故,竟叫臣女跟着被牵连。”夷安不是必要,也不愿意与乾元帝硬碰硬,此时便微微叹息了一声,露出了纤弱的姿态,低声说道,“表姐这样的人儿,见不得这些呢。”

她侧脸看去,见华昭仪张口结舌的模样,不由弱弱地笑了一声,继续与愣住了的乾元帝和气地说道,“陛下待表姐好,臣女知道,可是,也不好这样带累表姐的名声呀。”

“你,你……”乾元帝兴师问罪,就是为了抹了夷安的爵位,给薛皇后点儿颜色瞧瞧,然而眼下,却见薛皇后与夷安不负之前的强硬,一脸的小白花儿,顿时手足无措了。

他求助地往身后两个真爱的身上看去,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说好的针锋相对,忤逆治罪呢?!

第70章

夷安正用无辜的眼睛看着面前脸色扭曲的乾元帝。

“就算如此,你也太放肆了!”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与脑子,乾元帝一时反应不过来,指着夷安喝道,“难道就因为皇后护着你,你就敢骄狂不成?!”

“是呀。”夷安觉得自己确实是靠着薛皇后在狐假虎威,便很诚实地点了点头。

乾元帝再噎了一口气。

“陛下别与她说这些了。”华昭仪恨得要死。

今日她求了乾元帝回家,就见外头大门破开,来来往往的人都在指指点点,实在叫人丢脸,回家去,祖父与父亲母亲都在哭,里头妹妹薛珠儿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了,哭得声音都嘶哑,那可怜的模样,实在叫华昭仪心疼极了.

为了给妹妹报仇,此时她只怨毒地往夷安的脸上看去,见夷安歪着头对自己一笑,有恃无恐,只觉得浑身都哆嗦,冷冷地说道,“陛下要给珠儿报仇!”

“本宫方才说了,不过是家事。”薛皇后淡淡地说道,“若论朝事,只怕今日,本宫只好大义灭亲,治薛珠儿的当街行凶之罪了。”

见华昭仪满眼的愤怒,薛皇后只看着面前这个本家的小辈,面色沉静地说道,“看在薛家的份儿上,本宫饶了那丫头,若是大家都不依不饶,外头平阳侯心中愤懑告珠儿一状,只怕大家都不好,嗯?”她口中之意,竟是若是夷安治罪,薛珠儿也讨不着便宜,两个姑娘一起倒霉,就叫华昭仪心中一惊。

“不管什么,珠儿吃了这么大的委屈。”感觉到后头珍昭仪怯怯地拉了拉自己的衣袖,乾元帝决定大人有大量放过宋夷安这个不懂事的小丫头,此时便急忙说道,“给珠儿提一提爵位,也叫她别白吃了委屈。”

“陛下爱惜薛家,是薛家之幸,只是外臣女得封爵位,本就叫人非议,薛家竟出二女,京中侧目,知道的都要叹一声陛下慈爱,不知道的,”薛皇后敛目道,“难免非议陛下太过率性,不堪为天下表率。”

她毫不犹豫地就将给夷安的好处也归功于乾元帝,见他果然迟疑了起来,知道这位陛下最是耳根子软的,也不去看下头的官司,继续说道,“为了陛下的英明,珠儿吃些亏,咱们记在心中,日后给她一个好夫君就是。”

这个,竟也说的不错,乾元帝想了想,果然在华昭仪勃然变色中点头。

“陛下!”华昭仪知道薛珠儿与太子之间如何的,见乾元帝浑然不觉,仿佛要寻别家有前程的青年给薛珠儿赐婚的模样,顿时脸色就变了。

薛珠儿美貌多情,很得太子喜爱,日后若太子登基,废了如今的太子妃,薛珠儿就能做皇后,日后,也能做另一个薛皇后!

薛皇后,不就是因为这名分,所以才能与帝王并坐朝堂么?!

若是叫薛皇后给薛珠儿赐婚给旁人,她们姐妹还有什么指望!

“你们别担心,日后,本宫总给她指一个好人家,必不敢负陛下的心意。”薛皇后如同猫抓老鼠一样戏谑地看着急的要命的两个本家小辈,十分温和地说道。

“皇后这话,说的朕爱听极了。”薛皇后难得对自己这样唯命是从,乾元帝的心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微微点头,这才装模作样地说道,“还有一事,不如一同交代皇后去办了。”

“陛下有何吩咐?”

“华儿珍儿入宫服侍的日子也不短了,如何能叫她们立于人下,与宫中妃嫔行礼呢?”乾元帝飞快地说道,“不如升做妃位,日后也好走动。”他见薛皇后并无不可,顿了顿,这才有些复杂地说道,“皇后素来大度,想必不会拒绝。”

他转头见了华昭仪与珍昭仪明媚美丽的脸,眼神一晃,仿佛想到了许多年前,也有这样一个少女对自己露出温柔的笑容,她牵着他的手,轻声说道,“愿,一生与陛下相随。”

他喜爱她的美丽聪慧,迎她入宫,叫她做了自己的皇后母仪天下,然而这么多年过去,那个记忆中的少女,变成了衰老的模样,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心中惘然一闪而过,乾元帝又想到如今薛皇后把持朝堂,早就忘了当年自己被前朝为难躲在薛皇后怀里哭的模样儿了,顿时很理直气壮地说道,“朕喜欢她们两个,给个妃位,皇后觉得如何?”

“她们小小年纪,已经是昭仪。”

“如今,我怀着陛下的骨肉,自然是与陛下有功。”华昭仪早就想说这话了,此时见薛皇后面上露出了一丝诧异,竟仿佛没有想到一样,不由十分得意,一双纤纤素手抹过了自己平坦的小腹,对上了乾元帝骄傲的脸,便一笑,抬着头说道,“这是陛下的八皇子!就为了这个,我也应该做个妃,对不对,姑祖母?”

她只用一双嚣张的眼睛去看此时面上早就平静了的薛皇后,笑吟吟地说道,“陛下,喜欢八皇子呢!”

宫中最小的皇子就是七皇子萧炜,如今华昭仪口中竟说出八皇子,叫一旁冷眼旁观的夷安微微皱眉。

还未降生,将话说的这样圆满,可不大好。

“既然如此,若是此时封妃,难免大张旗鼓,叫华儿受罪,别伤了胎儿。”薛皇后温声道,“不如将这孩子生下来以后,”她看着一脸得意的华昭仪,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温声道,“若是个皇子,这就是陛下的幼子,难免尊贵些,就算是为了孩子,就是封贵妃,也是使得的。”她眼见乾元帝大喜,嘴角勾起,却只是轻声道,“到时,贵妃子,岂不是只比太子差一层?”

“大善!”乾元帝见薛皇后竟这样好说话,顿时眼睛就亮了。

太子,皇后所出。他其实并不是十分喜爱,若华昭仪能生下皇子来,那就是他爱情的结晶,只有这样的孩子,才能胜任太子位,对不对?

心中意动,乾元帝没口子地答应了下来,又听薛皇后脸上带着笑意,显然心情不错,竟将无数的赏赐流水一样赏下来,心中满意的同时,却不知为何心中一紧。

他想到之前,有内监与自己禀告的密语,华昭仪其实很看重皇后,并不是真心与之作对的话来。

皇后这样高兴,难道竟是真的,薛家,竟是暗度陈仓,迷惑他,叫他疼爱的这个孩子,也流着薛家的血,继承皇位?

脸色不自觉地阴沉了一下,乾元帝转头,却见华昭仪正娇羞地依偎过来,满脸柔情,就觉得想多了,摇了摇头,将这些忘记,这才得意地带着两个真爱得胜走了。

“可见,这是来与姑祖母炫耀?”乾元帝这样好糊弄,竟早就将为薛珠儿讨公道的来意给忘得一干二净,实在叫夷安鄙夷,然而想到华昭仪有孕,她便转身,见皇后命人带七皇子出去,这才低声说道,“这两位‘表姐’,心也忒大了!”

这不仅是想要与薛皇后夺/权,难道还想着生育皇子染指皇位?心中恼恨,夷安便与闭目不语的薛皇后轻声道,“姑祖母纵容太过了。”

怎能这样轻忽,叫华昭仪有孕呢?

“这两个若是明白人,只想着争宠,我还能容她。”薛皇后淡淡地说道,“这后宫有她们两个在前头与诸妃歪缠,我这儿也清闲,因这些,我虽不喜欢她们,却还是叫她们好好儿地在宫中过日子。”她拍着夷安的手,柔声道,“不过如今,心大了,要的更多了,就是自己往死路上走了,嗯?”

她的一双眼睛之中寒凉冰冷,便叫夷安迟疑道,“到底稚子无辜。”

两辈子的夷安加起来都不是好东西,然而却从不对孩童出手。这从前就是她行事的软肋,也曾吃过亏,却一直都无法叫她真的狠下心来对孩子出手。

如今想来,竟是愚蠢活该,却叫她没法改变。

她无能,竟下不去手。

“我虽然不择手段,却也不会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薛皇后目光清冷地说道,“此事,我只袖手旁观,不会动手,你也该明白,这个孩子,也不会有。”

乾元帝这样喜爱这个未出生的孩子,若真是皇子,与诸皇子就是极大的妨碍,宫中诸妃,是不会叫华昭仪生出这个孩子的。

夷安是这样想着,然而却觉得薛皇后的脸上有一种奇异的古怪,这种古怪叫她说不出的感觉,下意识地有些心惊肉跳。

薛皇后仿佛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微微一笑,温声道,“你且看着就是。”

“您愿意留那孩子一条命,虽然我知道为难,可是却叫侄孙女儿心里头暖和。”夷安顿了顿,便低声说道。“至于华昭仪,命不好,生了儿子就没了,在宫中也不算什么。”满宫的妃嫔都不是善主,华昭仪若是生子,只怕荣宠更甚,谁心里踏实呢?

不用薛皇后动手,华昭仪也死定了。至于那孩子,养在富贵中,一生无忧,平庸地过日子去吧。

前头怎么厮杀陷害都无所谓,只是无辜幼子,却该是做人的底线。

只是还是叫她感觉到薛皇后的模样,叫她说不出来。

薛皇后不是心慈手软的人,知道华昭仪有孕,为何这样淡定从容?

“你啊。”薛皇后看着面前这个格外狠戾,然而对于某些事却很心软的孩子,目光温和了下来,摸了摸夷安的头,这才慢慢地说道,“至于珍儿……”

“一同长大的姐妹没了,抑郁而终就是。”夷安便在一旁笑道。

“竟是两个福薄的孩子。”薛皇后感慨了一声,见夷安嘴角勾起,仿佛带着几分奇异的笑意,不由笑问道,“你还有什么好主意?”

“不过是想到我为刀俎,她为鱼肉罢了。”夷安眼中暗沉,见薛皇后含笑看着自己,顿了顿,这才说道,“看不清自己位置与能耐的人,活该叫人吃掉。”

薛皇后看着面前这个脸色平静的小丫头,竟生出了些不舍来。

“再晚生几年就好了。”她轻叹了一声。

若是夷安不是年长七皇子这么多,日后该是个极好的中宫的人选。

可惜了的……

夷安在长辈惋惜的目光里有点儿摸不着头脑,饶是她算计通天,也没想过自家姑祖母要把自己配给“七舅舅”,想了想,觉得自己其实还是生得正是时候的,就有些婉约地笑了。

“姑祖母今后,就这样儿等着?”夷安总是心中躁动的,况薛皇后确实是帝王之才,此时就小声说道,“不如效法前朝女帝事……”

“我并未想过这个。”薛皇后见夷安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期待,只觉得这小丫头胆大包天,叫人知道她这样想,参她一本都是轻的,便轻声说道,“别看如今风平浪静,若真的称帝,这天底下就要翻天,遭罪的,也不过是百姓罢了。”

她叹息了一声,淡淡地说道,“我只望这一生能为这国祚留下一位能承担重任的帝王,就已是圆满了。”她的理想与抱负,都能够实现与延续,就已经足够了。

她以皇后临朝,代皇帝行朝政,已经有人非议。若称帝,凭着手中的兵权并不艰难,然而到底叫朝中动荡。

前朝女帝称帝的后半生,都在应对天下各路起义,虽也称得上盛世,然而百姓与战火中却过得并不好。

况,再称帝,她百年之后,又如何呢?

那女帝的本家先彼此争夺帝位内讧,后被依旧心中有前朝的百官与皇族连根拔除,彻底消散在了历史里。

她不会将宋国公府放在那样的处境上。

“你放心,不管如何,宋国公府,总不会倒。”知道夷安心中忧虑,薛皇后便安慰道,“难道姑祖母,是那样害了家族的人?”

夷安心中暗道可惜,却还是不敢深劝,缩了缩头不说话了。

这方心怀叵测的长安县主正在撺掇自家长辈大逆不道,另一处,一极奢华的寝宫之中,华昭仪一脸柔弱地靠在乾元帝的怀里,小心翼翼地护住了自己的肚子,见他眼中十分欢喜,却有点儿心虚,转了转眼睛,娇滴滴地叫了一声,叫乾元帝的眼睛从自己的小腹上移开,心中松了一口气,这才与乾元帝娇声道,“陛下只看着八皇子,竟都不看臣妾了。”

“你们都叫我喜爱。”乾元帝老来得子,自然是踌躇满志,觉得自己宝刀不老,此时越发地看重华昭仪,见她目光流转,欲言又止,便急忙问道,“可是有什么难解之事?”

“臣妾这是头胎,心里慌张极了,求陛下叫母亲进宫陪伴我。”华昭仪心中忐忑地与乾元帝哀求道。

“这算什么。”乾元帝并没有见到一旁的珍昭仪有些僵硬的笑容,便笑道,“你有孕之时,朕许你母亲随时来宫中探望就是。”他爱惜地看着珍昭仪的肚子,露出了渴望来说道,“只要这孩子好,朕就很满足了!”

“有陛下的疼爱,八皇子有福呢。”华昭仪见乾元帝欢喜的什么似的,眼角就露出了淡淡的狰狞来,轻声道,“只是这宫中,却有人敢不将我们姐妹放在眼里呢!”

“你说长安那丫头吧?”乾元帝也烦了,有些不耐地说道,“不过是个小丫头,与她计较平白叫你失了身份。不理睬她也就是了。”

如何能不理睬?!

自从宋夷安入宫,薛家三姐妹就没过过一天的顺心的日子!

华昭仪恨得夷安什么似的,然而也知道如今有薛皇后在,竟不能拿捏她,想到薛珠儿与自己的主意,她的脸上就现出了一丝恶毒来。

“她年纪不小,还留在后宫,难看死了,连带咱们姐妹也跟着没脸。”华昭仪摸着乾元帝的衣襟,柔声说道,“她正是婚配之年,陛下何不给她指婚,叫她出嫁?”

“这个……”乾元帝有点儿明白真爱的想法,只是却迟疑了起来。

华昭仪的意思他明白,大抵是叫他给宋夷安指一个极不好的人家儿,叫她下辈子都跌到泥里去,只是想法很好,能操作的空间却不大。

他虽然能够指婚,能左右宋夷安的姻缘,然而却得知道,就算指婚给了一个不成器的东西,想必这样的男子,也活不到与宋夷安成亲的时候。

平阳侯府不会容忍这样的屈辱,凭宋家之势,连薛家都能打上门,跟太子对着干,估计天有不测风云,宋夷安至多背一个“克夫”的名声罢了。

他还落个苛待臣子的名声,岂不是得不偿失?

“不是要害她,是给她一桩好姻缘。”华昭仪察言观色,见乾元帝并不愿意,心里冷笑了一声,急忙与他笑道,“臣妾听说,烈王府六爷,因功封王?”

“皇后的意思,”乾元帝不明白为何说到这个,便老实地说道,“封了郡王,赐地清河。”

“那便是清河郡王?”华昭仪眼里露出了笑意,娇声笑道,“陛下瞧瞧,叫这丫头,给清河郡王做个王妃,地位尊贵,岂不是极好的姻缘?”

她可是听说,清河郡主萧翎,秉性阴厉,杀人如麻呢!

第71章

薛皇后的宫中,此时正是十分热闹。

知道夷安回宫,四公主可算是找着小伙伴儿了,欢喜得什么似的,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就过来了。

淑妃一脸温柔地看着与夷安凑在一处说笑的四公主,仿佛见到当年小小的孩子几乎是瞬间就长大了一样,看着笑靥如花,无忧无虑的四公主,淑妃便在一旁与薛皇后笑道,“瞧着这几个花朵儿似的小丫头,臣妾觉得这心都年轻了。”

“她们年少,正是该说笑的时候,莫非还能如你一样在宫里拘束?”薛皇后漫不经心地阖上手上的单子,见淑妃眼角堆着笑意,显然很是欢喜,这才说道,“你如今在宫中也也难免寂寞,我听说你们家有几个小姑娘很不错?叫进来陪伴你,也能叫长宁有个伴儿。”

见四公主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好奇地看了过来,薛皇后敛目,慢慢地问道,“长宁的婚事,你可有些想法没有?”

“这孩子这样闹腾,我竟不敢随意,恐她日后不顺当。”淑妃迟疑,见四公主弯着眼睛无忧无虑,却有点儿舍不得,低声说道,“外头的人家儿,瞧着都好,只是臣妾……”

“我记得,她有个表哥,今年还未娶亲?”薛皇后便问道,“知根知底儿,嫁回你的娘家去,谁还不把长宁供起来?”

淑妃没有儿子,就算在后宫是四妃之一,又掌宫中大权,然而没有皇子的嫔妃就如同没有根基的浮萍,就算四公主受宠,然而若是日后事有不谐,难道淑妃还能杀出宫来?不过是叫四公主受着罢了。

从前被婆家压得抬不起头来的公主不是没有,有的过得还不如出身勋贵的女孩儿呢。

淑妃也知道薛皇后这是在为四公主上心,急忙感激道,“还是娘娘想着她。”

“她在我身边儿孝顺,我总不能叫她没有着落。”薛皇后叹息道,“宋国公府倒也是个好去处,只是却没有与长宁同年的匹配之人,又已经尚了三公主。”

三公主下嫁了薛皇后的侄孙,自然薛家不好再尚一个来。

天底下的好事儿,也不能就薛家都拿走不是?

她摆了摆手,看着四公主已经猴儿到夷安的面前不知在说些什么,嘴角竟然还有口水要流出来,垂涎欲滴的模样可爱极了,微笑了一下,觉得心情不错,正与叫两个女孩儿出去采些花朵儿来叫大家欢喜,却见外头正有个面容普通的内监匆匆地进来,跪到地上恭声道,“给娘娘请安。”

“陛下有何事?”见这个是乾元帝书房外侍候的内监,薛皇后便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