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内监是她放在御书房外看着乾元帝的,平日里无事,并不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陛下,陛下,”这内监有些为难,然而到底飞快地看了莫名其妙的夷安一眼,这才伏在地上说道,“奴婢无能,不能阻拦陛下!”

“究竟怎么了?”薛皇后见这内监面上有慌乱之色,脸色就微微发沉,直觉有些叫她很不喜欢的事情发生了。

“陛下,发了一道旨意往金陵去。”这内监头都不敢抬,也不敢看旁人,只在薛皇后的面前低声说道,“陛下,给县主赐婚了!”

“赐婚?”

“陛下将长安县主,指给了清河郡王!”说出了要紧的,这内监就破罐子破摔了起来,急忙说道,“华昭仪蛊惑陛下,陛下同意了,奴婢们没有想到陛下的旨意竟能瞒天过海出了宫中,如今已经昭告天下,不能追回了!”

薛皇后从来都是未雨绸缪的人,御书房中也有人盯着乾元帝的一举一动,就是恐他仗着至尊的身份生事,叫薛皇后吃亏,然而没有想到许多年平静安逸,却叫这些人失了戒备之心,叫乾元帝钻了空子。

“再说一遍,指给谁?”许久难耐的沉默,宫中寂静得叫人心生恐惧,就在这内监有些喘不上起来的时候,就听薛皇后慢慢地问道。

“指给,指给清河郡王。”这内监闭着眼睛说道。

他已经不敢去看一旁被指婚的长安县主的脸了。

这位县主美貌惊人,然而性情却也厉害,进宫就敢跟两位受宠的妃子对着干,听说一个不高兴就带着全家砸了人家的府邸,其中种种自然不必说。这些内监更知道的,却是薛皇后对这个侄孙女儿的宠爱,显然是对她的亲事有自己的想法的,如今竟叫乾元帝指婚,还是指给那样的人,如何能没有怨毒之气呢?

那位清河郡主确实是个难得的人物,然而出身却低微,高高在上的勋贵嫡女,竟嫁给王府庶子,还是个歌妓之子,这简直就是侮辱了!

况,听说那清河郡王秉性冷漠孤僻,从不对女子假以辞色,这样的姻缘,只怕要冷得跟冰窟窿似的,不是害人么?

“本宫曾说过,好好儿看住陛下。”薛皇后敛目,却十分平静地抚摸着手腕子上一串儿如血般殷红的数珠儿,淡淡地说道,“想必,你们是记不得了。”

见这内监低头谢罪,她轻声说道,“滚到慎刑司去,每人领一百廷杖,日后,谁再敢出这样的纰漏,就不必来回本宫了,知道了么?”她抬眼,竟是满目的阴厉之色,叫这内监心中恐惧,却还是欢喜逃出生天,急忙给薛皇后磕了头,去领罚了。

眼见这内监退出去,宫中寂静之时,淑妃正从震惊中回过神儿来,想要劝慰一二,却只见素来沉稳,哪怕当日乾元帝一意叫薛氏姐妹进宫服侍都没有动容的薛皇后,突然张手,将身侧的小桌掀翻!

“混账!”薛皇后面色有些扭曲,低声道,“该死!”

这该死不知说的是谁,淑妃噤若寒蝉,竟只敢当做听不见。

“求母后拦住那道旨意!”见夷安脸色淡漠地坐在一旁无声无息,四公主就先忍不住了,起身大声与薛皇后求道,“母后能治理天下,不过是一道赐婚,咱们只当这赐婚错了,要回来,日后,日后,”她咬了咬嘴角,顿足道,“日后再给清河郡王捡好人家儿的姑娘,就松松手,别叫夷安嫁过去了!”

她回身拉住了夷安的手臂,眼眶都红了,忍着心里的难受转头说道,“清河郡王是什么样的人?烈王府是什么样儿的地儿?母后舍得叫夷安吃这样的委屈?”

“君无戏言。”夷安却更明白不是什么事儿都能任性,然而此时她心中却生出了被算计的怒火,只冷笑道,“华昭仪,想的倒是很不错。”

萧翎如今乃是郡王,平阳侯府再不愿意,也不好叫他“暴毙”,想来为自己的姻缘,华昭仪姐妹也煞费苦心。

“这个自然。”薛皇后双手都在哆嗦,见夷安还算平静,没有哭闹,十分稳重的模样,更心疼这个被人算计的孩子,叫夷安上前,满眼慈爱地摸了摸她白皙得仿佛透明的脸,冷笑道,“陛下,也忒看不起我,以为昭告天下,我便不能反复?”

见四公主在一旁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她便冷声道,“你放心!这亲事,只拖着就是,谁与你聒噪,只推到我的头上!”

等时候久了,此事平息的时候,她自然有万般的手段叫这亲事做不成。

到时候,她再给这个心爱的孩子寻真正的好人家。

心中稍定,然而想到乾元帝如今竟然还用上了这样不入流的手段,哪里还似一个磊落霸道的帝王,竟如深闺妇人,薛皇后就觉得一阵恶心。

“叫我说,也好,如今竟也知道,原来陛下还能有瞒过姑祖母的手段。”夷安却在此时微微一笑,淡定地笑道,“亏了陛下是个实诚的人,这么厉害的手段只用在了赐婚这样的小事儿上,不然日后陡然发作,咱们没准儿吃亏更大。”

到底是帝王,还真不能等闲视之,不过皇帝陛下是不是拎不清轻重?

这样的手段,用来日后关乎生死皇位的旨意,才妥当不是?

华昭仪,也算是坑了这位陛下一回了。生出警醒的薛皇后只怕日后要整肃宫中,到时才是皇帝叫天天不应的好日子呢。

“日后,实在不该叫陛下手握玉玺了。”薛皇后听了夷安的话,觉得有理,然而想到这也算是吃了大亏,便冷冷地说道。

这岂不是要叫乾元帝做个真正的无权的孤家寡人?夷安虽然觉得帝王做到这个份儿上十分可怜,然而到底小心眼儿,觉得薛皇后很该如此。

“华昭仪意图害我,我不能不还给她。”夷安顿了顿,便含笑说道。

难道她是只被动挨打的人?看在她腹中骨肉,夷安心软了一回,却得了这样的“好报”。

“说起华昭仪,臣妾还觉得异样,因此过来与娘娘禀报。”淑妃急忙说道。

一旁的四公主听说夷安不必去嫁给那个传说杀人不眨眼的清河郡王,顿时喜欢了起来,拉着夷安笑出了声,很想要再说说自家表哥陈朗。

那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她虽然记得罗家的那少年也喜欢夷安,不过好姑娘,谁不想收到自己家里呢?

“你说。”薛皇后眼角一挑,并没有将赐婚当个大事儿,便含笑问道。

淑妃这些年勤勉侍奉她,她自然是高看一眼的。

“臣妾只觉得华昭仪这一胎有些突兀。”淑妃见薛皇后敛目,掩住了目中的情绪,便含笑说道,“前头里还在满宫地嚣张,又跳舞又赏月又泛舟湖上的,这样的身子骨儿,竟有孕这样的大事儿瞒的滴水不漏,连娘娘与臣妾都不知道?太医每月的平安脉,都请到哪里去了?”见薛皇后微微颔首,她急忙说道,“虽只推到身子弱,前头脉相虚浮没有瞧出来,却也叫人心中疑惑。”

“去查谁与她勾结。”薛皇后目中闪过一丝异样,却还是淡淡地说道。

“臣妾这好事儿的脾气,总是改不掉的。”淑妃便笑道,“娘娘也别在日后,嫌弃臣妾是个较真儿的人。”

这句话,就是将薛皇后从此事中摘出来了,目光一闪,淑妃却还是说道,“华昭仪若真有孕,咱们自然好生照顾。若是没有,那……”她曼声笑道,“是想借着这一胎坑害哪位妃嫔呢,还是,蓄意要混淆皇家血脉?”见薛皇后眯起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她便低声道,“前头也就罢了,若是后头的,娘娘若是揭破,只怕与自身并没有好处。”

华昭仪再不招人喜欢,却也是薛皇后的本家,混淆皇家血脉,这是诛九族的大罪,不亚于谋逆,到时薛皇后与宋国公府,又要如何自处?

“你先去差,盯好了她。”薛皇后淡淡地说道,“别叫这两个乱说话。”

“臣妾明白。”淑妃恭声应了,见薛皇后脸上露出疲惫之色,到底带着四公主走了,见四公主与夷安依依不舍,薛皇后不由笑道,“罢了,你与长宁同去。”

“我住夷安的依兰阁去,行不行母妃?”四公主心里装着心事儿,此时就与淑妃央求道。

淑妃统共就这么一个闺女的,自然是无所不应,况眼下她还有大事要办,顾不上闺女,便与夷安笑道,“这丫头闹腾,若是吵了你,只与我说!”

“长宁与我好,亲近些,哪里闹腾呢?娘娘这是拿我当外人儿呢。”夷安与四公主相视一笑,到底与薛皇后拜了拜,带着几个女兵,在四公主羡慕的目光里一同回了依兰阁。

一进屋,四公主就欢腾了起来,滚在夷安的床上,只觉得这床香香软软,与自己的不同,舒舒服服地趴在床上,又见夷安随手点了极好闻的香来,就见袅袅的香烟之中,这女孩儿贞静妩媚,是说不出的好看,就拖着下巴说道,“今儿,可唬得我不行了。”见夷安不在意地笑了笑,她便小声说道,“清河郡王的名声在京中不大好,只我就听说,曾有勋贵女孩儿与他示爱,他竟是当场拒绝。”

“这又有什么问题?”夷安没有觉得这么干有什么不对好吧。

“只拒绝,倒也就罢了。”四公主便叹道,“那么多人在,他叫人家姑娘别来烦他!这还叫人有什么脸见人呢?”男子拒绝女子的情意,大多温和,清河郡王萧翎直不愣登的,不懂怜香惜玉,实在无情冷酷到了极点,后头还有些烈王府某位侧妃与萧翎示好,赠了一个妾来,“竟就叫他反手就给卖了,说挣点儿银子花花。这不是……”

“干得好啊。”叫夷安说,这真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实在想不明白四公主在纠结什么,难道这京中的大家伙儿,遇上事儿要缓缓地,温柔地来?

四公主木然地看着夷安,觉得有点儿跟不上思路。

“当然,面子还是要给的。”夷安装模作样地说道,“到了无人的地方,再说那些话,就更好了。”

四公主倒在床上装死,不肯与这奇葩姑娘说话了。

“今日我瞧你仿佛有心事。”夷安坐在床边,见四公主翻身抱住自己的腰,将头埋在自己的怀里,便低声问道,“谁叫你伤心了?”

“二皇姐没了。”四公主闷声闷气地说道。

“二公主?”夷安自如今,只见过大公主与四公主,并没有见过别人,然而见四公主如今的模样,却也猜到想必两人的情分极好,想着二公主也该年纪不大,便微微皱眉道,“天有不测风云,你节哀。”顿了顿,方才轻声问道,“是什么缘故?”

“太医说是急病,来得急。”四公主低声说道,“只是我却觉得不是。”她抓着夷安的手低声说道,“之前,我见过二皇姐躲在角落里哭。”她咬着牙说道,“虽她从不说什么,可是我知道她日子过得不好。”

“你要如何?”夷安问道。

“我要知道,二皇姐究竟怎么死的。”四公主脸上生出了怨恨之色,冷冷地说道,“若真叫我知道什么,我叫他一家,给二皇姐抵命!”这说的,就是二驸马一家了。

夷安是真觉得这皇家公主挺倒霉的,大公主遇上了那么一个玩意儿,这瞧着二公主的驸马也不是个东西,这是什么运道呢?

心中唏嘘,只叹造化弄人时,长安县主却不知数日之后,风尘仆仆的宋家兄弟赶到虎踞关后,正巧碰上了赐婚的旨意,只觉得晴天霹雳,顿时咬牙切齿地向着心中忐忑来迎接两位舅兄的清河郡王扑了过去。

第72章

不提不能还手,因此被舍不得妹妹的两个“兄长”暴打了一顿的,人见人怕的清河郡王,只说眼前的夷安,见四公主咬牙切齿,还是没有劝阻她。

能在二公主故去之后还执意寻找缘故的这个女孩子,叫夷安的心里慢慢地柔软了起来。

她见了太多的面和心不合,面上带笑背后捅刀,如今遇上四公主,却觉得原来女孩子,也可以是这样光明磊落的模样。

“这事儿,你别参合。”四公主抹了抹眼睛,却有些羞愧地说道,“是我忍不住,竟与你说了这些。二皇姐的驸马是唐国公世子,虽唐国公府不如宋国公府势大,然而唐国公是父皇的心腹,到底不好叫你这样张扬,与人结仇。”

她与夷安依偎在一起,继续说道,“不是憋得狠了,我也不想与你说这个。你放心,我已经求了表哥,不会叫人拿捏。”平阳侯府到底才在京中立足,唐国公府可不是薛家二房那没用的玩意儿,四公主就不想叫夷安牵扯其中。

“我不出头,只是你知道了什么,便与我说,我还能与你开解。”夷安便笑道,“虽我不识得二公主,然而若公主亡故真的另有缘故,我也不愿意叫人过得快活逍遥。”

“就是这话!”四公主冷笑道,“凭什么叫害了二皇姐的东西风流快活呢?!”

说了一会儿的话,又看了夷安手上的伤,骂了薛珠儿一场,四公主到底与夷安一同用了晚膳歇下了。

第二日,夷安就随四公主一同往淑妃处去,一进门,却见一位身材高挑的俊朗青年正在面色和蔼的淑妃面前说话,那青年一身铠甲,英武英俊,就叫夷安侧目。

“表哥!”四公主见了这青年,眼里就生出了亲近来,见这青年看过来,急忙拉着夷安过去,指着他与夷安笑道,“这就是我表哥陈朗!”她细细地看了陈朗,就见他今日铠甲雪亮,格外地俊朗挺拔,不由得意起来,与夷安挤眉弄眼。

“这是长安县主。”淑妃看着闺女一副不经世事的模样,再看看侄儿有些抑郁的脸,真是想晕过去算了。

“见过县主。”陈朗不着痕迹地看着一头热的四公主,与夷安微微颔首。

“表哥可好了,武艺高强,都说是年轻有为呢。”四公主从小儿跟在表哥的屁股后面长大,对这表哥有天然的崇拜,见着陈朗英挺,夷安妩媚,如同璧人一般,越发卖力地说道,“还特别老实,到现在,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呢。”

夷安怜悯地看了被掀了老底沉默着咬牙的表哥一眼,深深地为之感到心酸。

这得是多么瞎眼的姑娘,才能看不见这青年的心意呢?

实在不敢当闪亮亮的蜡烛,夷安干笑了一声,含糊地说道,“你知道的不少啊。”

“我从小儿跟着表哥,自然知道。”四公主见夷安冷淡,低头失落了一下,就知道没戏。

陈朗这年纪不小,竟连个媳妇儿都娶不上,这不是太叫人担心了么?

“别为你表哥费心了。”淑妃眼疾手快,急忙止住了四公主的胡说八道,见侄儿脸色缓和了,却越发地觉得侄儿很不错,此时脸色温和地说道,“你表妹出宫去,你护着些,切莫叫人冲撞了她。”见陈朗点头,她便含笑与夷安问道,“你若不放心,也跟着去,如何?”

“我是极放心的,且陪着娘娘就是。”

夷安果然聪明,淑妃脸上带笑,微微点头,见四公主并没有异议,就知道闺女是不愿意叫夷安参合此事的,此时便与四公主叮嘱道,“母妃知道,你与你二皇姐好,只是凡事不要横冲直撞,拿住了什么,就往宫中来,自然有皇后娘娘做主。”

当年二公主的亲事,是乾元帝与唐国公做主,虽薛皇后曾说唐国公府上有点儿乱套,然而乾元帝却相信自己的“眼光”,二公主也觉得日后能做国公府的主人是极好的姻缘,到底成了这亲事。

只是这才几年,竟香消玉殒。

心中叹息,淑妃也埋怨二公主的懦弱。若是当初吃了苦,进宫来求薛皇后做主,凭薛皇后的心性,不会置之不理。

当年薛皇后便申斥过唐国公府一次,给二公主做主了一回,没想到时日久了,唐国公府竟故态复萌。

二公主也是,什么都吞在肚子里,谁会日日盯着唐国公府呢?

也是因二公主之事,叫淑妃很担心四公主的亲事,然而如今见侄儿隐隐护住女儿的模样,想到这些年侄儿一直默默地等着,淑妃的眼里就生出了看重。

有儿时的情分在,哪怕日后陈朗变了心,也不会叫四公主落到难看的境地。

“你近日心情不好,若是出去快活,就晚点儿回来。”淑妃别有用心地说道。

“夷安不去,我能有什么欢喜呢?”四公主就叹道,“没有夷安,有趣也变得无趣了。”

躺枪的长安县主只觉得一双利箭般的目光冲着自己而来,如果能化为实质,只怕已经千疮百孔。

“我能有什么趣儿呢?”夷安幽幽地叹了一声,十分哀怨。

她只恐四公主这是真与她有仇,想着叫身边那青年往死里收拾自己呢。

“咱们一处吃一处睡,你还不明白我的心不成?”四公主急了,急忙拉住夷安的手说道,“我舍不得留你一个……”

“够了!”淑妃当机立断,出手救了夷安一条小命儿,无奈地看着无辜的闺女,再看看一旁脸色发青的侄儿,很不明白为什么侄儿不与闺女挑明了,还是揉着眼角说道,“不愿意玩耍,就早去早回!”见四公主用力地摇头,与陈朗一同走了,这才对露出了无奈的夷安笑叹道,“长宁就是如此,该单纯的地方通透的厉害,然而还明白的地方,却又糊涂了起来。”

这些年她相看过的京中的少年,总是能叫四公主说出毛病了来,当时就觉得哪里古怪,后头知道都是陈朗拔刀相助,与四公主细细地品鉴过这些少年,扒拉出许多的毛病,她就明白侄儿险恶的居心了。

这侄儿在军中就强悍,干掉情敌的手段也这么利索。

“想必是视作兄长久了,就模糊了。”夷安对自己的救命恩人笑道,“长宁待陈大人十分不同,只还没有看清楚罢了。”

“只望日后,她能快快乐乐的,我就安心了。”淑妃叹了一声,这才与夷安说道,“我今日叫人看着华昭仪处,却见她的母亲鬼鬼祟祟地进来,竟密议。”她皱眉道,“我明白皇后娘娘的意思,不是这两个,陛下也会宠幸旁的年轻美人,倒不如这两个蠢货。只是到底这两个的心大了,竟还能害你。”

见夷安不以为意,全没有半分羞涩或是恼怒,淑妃眼角抽了抽,继续说道,“动了不该动的念头,就很不该再留着了。”

薛家已经叫薛皇后很不耐烦,只是还未发作罢了,夷安知道如薛皇后这样的人,一旦动手就是斩草除根的,此时微微犹豫,这才说道,“只不知究竟是真的有孕,还是假装。”她与淑妃又隔了一层,自然不会如在薛皇后面前劝她自立那样肆无忌惮,掩住了心里头的念头,她只笑道,“只好叫娘娘费神了。”

“皇后娘娘在前朝本就繁忙,我能做的也不过是这些了。”淑妃自然知道夷安断不会与自己说知心话儿的,顿了顿,便露出了忧虑来,与她轻声道,“清河郡王之事,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这孩子,也并不是长宁口中那样怕人。”

见夷安乖巧点头,她也叹这样的美人儿竟叫人算计到了极点,此时心生怜惜,温声道,“就算日后不能转圜,你也记得,他能凭着自己在军中立足,可见并不是一无是处。”

淑妃出身武将之家,自然更喜爱如萧翎这样凭着真本事封王的人,因此便说了好话儿。

“这个我明白。”夷安微笑道,“何必怨天尤人?日子好坏,都是自己过出来的。”然而想到日光下磕磕巴巴地对着自己说喜欢的那个秀致少年,她的心中却是一叹。

她也曾想过日后会将姻缘托付在他的身上,然而如今骤然改变,却只能是造化弄人了。

到底是辜负了他。

只是还好,赐婚得早,在这少年还未更在自己身上用心的时候隔断,总比日后他泥足深陷,不能释怀来得更好些。

至于萧翎,她本就无所谓姻缘之事,况萧翎与自己并不陌生,听说心性坚毅?性情也算不错,屡次相交也并不见劣迹,彼此平静地过日子,也并无不可。

夷安有些沉默地盘算着,淑妃就听外头报大太太入宫,心知这大概就是来询问夷安赐婚之事,她便与夷安笑道,“你母亲进宫,我便不留你了,也叫你母亲不必担心。”

夷安应了,又谢了淑妃的好意,这才带着宫女与女兵出了淑妃处,匆匆地往薛皇后的宫中去。

才走到半路一处山石嶙峋之处,夷安却见那山石的一空洞之中,闪出了一个英俊的青年来。这青年脸上带着失落与伤情,脸色苍白,仿佛连面容都暗淡了,拿着一双深情款款的眼睛看了过来。

正是三皇子。

夷安被三皇子这么一副含情脉脉的模样恶心坏了,嘴角微微一动,只漠然对他颔首。

“县主留步!”见夷安竟对自己这痴心伤情的模样完全没有被打动,三皇子心里只觉得这简直不是个女人!然而目光落在这少女一张精致清媚的脸上,他却觉得心中一动,此时急忙上前几步,却被女兵远远地隔开,不由伤感地说道,“难道这么多日,县主竟对我全然没有情意么?”

“没有。”夷安直率地点头。

三皇子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到底是个百折不挠的人,想到平阳侯府如今的势头,此时提起一口气继续强笑道,“我对县主的心,难道县主真的看不出?”他捂着心口低声说道,“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从我第一次见到县主,就存了心事,本以为县主是与我一般……”

“绝对不是!”夷安不耐地直言道,“殿下想的多了,思虑过多总是伤身,还是且放下吧。”真以为自己万人迷?说几句话,就叫她全心奉上?

夷安这样的无情,已经叫三皇子再也不能说别的了。他也不明白,他天潢贵胄,许之以正妻之位,这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怎么就对他这样冷淡呢?

“原来如此。”三皇子失魂落魄地看着面前的少女,露出了一个惨然的笑意,很是伤感地说道,“我对县主的一片心,竟全没有放在县主的眼里。”他敛目,再次努力地低声说道,“知道县主赐婚,我心中剧痛,只觉得今生都不能欢喜,今日过来,只是想求见县主,若是你愿意嫁给我,我拼着叫父皇恼怒,也要与他求旨退了这指婚,哪怕是得罪清河郡王,也在所不惜。”

这情真意切的青年与仿佛是肺腑之言的话,叫夷安脸色淡淡地听了,却觉得心中恶心。

三皇子哪里是看重了自己,分明是看重了平阳侯府与薛皇后,他的眼中并无对自己的情意,却偏偏要做出这么一副样子来,竟比那些露出本来面目的人还叫夷安厌恶。

比起真小人,夷安更厌恶伪君子!

想着这些,夷安心中冷笑了一声,目光却落在了假山之后,淡淡地说道,“殿下这些肺腑,在旁人面前剖白,真的合适?”

此时一个女兵眼疾手快,上前就将那假山之后欲逃的身影给提了出来,夷安就见三皇子勃然变色,目光就落在了女兵手中奋力挣扎的乔莹的身上,看着这宫女含恨看着自己,便含笑温声道,“我说这宫中怎么那么多的长舌妇呢,原来竟是大多喜欢躲着偷听。”

“奴婢是一不小心走到这里的。”乔莹今日跟在三皇子的身后偷听,虽然知道三皇子是为了日后大计才对夷安示好,心中却还是嫉妒的厉害。

“殿下知道她么?”夷安含笑与三皇子问道。

“依稀是母妃身边的人,我不大熟悉。”三皇子在乔莹可怜的目光里干笑了一声。

“与殿下不熟就好。”夷安一笑,微微侧头,与身后薛皇后赏的宫女含笑道,“无故偷窥,实在没有规矩!”她看着手上鲜红的指甲,慢慢地说道,“本县主不是个不讲理的人,且按着宫规处置就是。”

听见那宫女应了,取了竹板过来,将那与三皇子求助的乔莹摁在地上,这才继续说道,“你在宫中,传我的流言,这已是大不敬。如今宫规侍候一回,日后长长记性,不然,本县主可不管你是谁身边的人,嗯?”

薛皇后身边出来的宫女,自然是不惧怕任何人的,那宫女面无表情地一竹板抽在了乔莹的脸上,左右开弓,直将她一张芙蓉面抽得全是血痕,这才将她踹倒跪在地上,回身与夷安复命。

冷眼见三皇子竟眼瞅着与自己有首尾的女子受苦,却只当看不见,夷安的心中就生出了鄙夷。

这样没有承担,哪里是个男人呢?还想奢望帝位,做梦去吧!

目光冷淡地看着乔莹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夷安实在不欲与三皇子继续纠缠,颔首之后,便带着众人就要离开,然而自后方,三皇子看着乔莹许久,突然转身撞开了一名女兵,转眼就贴近了夷安,口中急切地叫道,“县主!我还有些心里……”余下的话,却被吞在了肚子里,再也无法说出口。

在他就要握住这少女手臂的前一刻,这少女只脸色冰冷地往头上一抹,三皇子就见到一只冰冷的尖锐的发簪抵在了自己的咽喉,看着那少女眼中冰冷的杀意,竟不敢动弹。

“再与我纠缠,要你的命!”

第73章

阳光下,冰冷的金钗露出了锋利的光芒。

美貌如花的少女,悠然地,带着几分轻松地掐着金钗指在了脸色发白的三皇子的脖子上,随意地动了动,挑眉,淡淡地问道,“想死么?”

“县主!”三皇子脸色微微变了。

看着随时有可能捅进脖子里的金钗,他觉得腿有点儿软。

他没有想到看中的竟然是这么一个危险的姑娘。

寻常少女,哪怕不喜欢自己的深情,可是也不该心肠这样冷硬,至少心中也该有愧疚吧?

夷安眼中的漫不经心,仿佛并没有要将捅死自己放在心上,三皇子就知道只怕这姑娘的心里,宰了自己没有什么心理压力,嘴角动了动,慢慢地向着后头退去。

一侧的女兵飞快地围了过来,戒备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