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这么多,烦死了。”见三皇子消停了,不跟自己玩儿什么真爱了,夷安这才随手将能捅死人的金钗插入了如云的发间,见眼前的青年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往自己头上去,嘴角就露出了淡淡的讥讽,挑眉说道,“殿下在想些什么,我都知道。只是,”她嗤笑道,“别以为我是那种蠢货!”她指了指正用惊慌的眼神看过来的乔莹,慢悠悠地说道,“再来与我啰嗦,外头,殿下就要不轻松了。”

她爹平阳侯若是知道敢有人这样儿打她的主意,只怕就不是好解决的了。

没准儿三皇子就要被与平阳侯交好的朝臣弹劾得去上吊。

“至于日后,”夷安不耐烦一件事儿说许多次,见三皇子明白过味儿来,此时脸色发白,便微笑道,“这宫中京中,再有我与殿下一个字儿出来,谁说的我都管不着,只好算在殿下的头上,嗯?”她在三皇子脸色发白里,温和地说道,“想必,管妃娘娘在宫中的日子,也要不好过。”

三皇子对上了那双冰冷得叫人骨头发凉的眼睛,一瞬间仿佛见到了第二个薛皇后,竟生不出勇气来,明明这不过是一个侯府小姐,却叫三皇子恐惧。

“我明白了。”三皇子脸色莫测,看向夷安的目光之中带着几分忌惮,再次后退了几步。

“我若是你,就不那么相信真情。”夷安见三皇子复杂地看了自己一眼,转身就走,竟浑然将还跪在地上的乔莹也忘了,突然生出了几分趣味,很觉得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三皇子盘算自己,自然该投桃报李给他点儿好处,便走到乔莹的面前,低头看着这年少的女孩儿眼中露出了怨恨之色,温声道,“真的喜欢你,为什么不给你个名分呢?”她幽幽地一叹,笑道,“无名无分,你算什么呢?”

“你知道什么?!”乔莹虽有凤命的预言,然而到底是外室女,从小儿就对这些就因为自己是嫡出而十分傲慢的贵女怨恨极了,眼下竟然见到三皇子对夷安这样上心,却被她弃之如敝屣,虽然与三皇子感情很好,却从来都没有见到他对自己这样殷勤过,此时嫉妒得发狂,眼睛里全是血丝,咬着牙说道,“我们之间,你知道什么?!”

她虽然跪在地上,却露出高高在上的眼神,傲然地说道,“你以为,殿下是真心喜欢你么?!”

“自然不是。”夷安在乔莹诧异的目光里,与一旁的女兵一起笑起来,笑看这个有趣的傻姑娘,悠然地说道,“不过,他是真心喜欢我的身份,这,就够了。对不对?”

“除了身份你还有什么?!”乔莹尖叫道。

若不是嫡母不许她记入嫡出的名下,她早就顶着管姓堂堂正正地嫁给三皇子做正室,又何必如如今这样筹谋?!

“你连身份都没有。”夷安见乔莹的目中几欲疯狂,这才笑吟吟地说道,“能忍心叫你做个宫女,管妃娘娘与三皇子,对你也真是一片真心了。”

她带着几分恶意地俯身,轻声说道,“本朝,可有做了宫女,服侍过旁人后,去给皇子做正室的先例?三皇子若真心想要娶你,不会叫你落到这个身份,不然日后,谁不要在背后说一声,皇子妃娘娘,从前服侍过谁谁谁呢?”

乔莹的心里,在夷安温和的目光里,突然拧起来了一般。

“不可能!我是……”她正要说自己是凤命,然而却猛地想到面前夷安是薛皇后的本家,艰难地吞了这句话,只闭上嘴狠狠地看着这面容绝美得叫人很不能抓破她这张可恶的脸的少女。

“听不听的,本县主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任何的怀疑,只在自己心里慢慢儿地想才有趣呢,心里给三皇子祝福了一下未来的好运气,夷安便起身笑嘻嘻地走了。

欺负了一下从前敢陷害自己的姑娘,长安县主的心情很不错,此时带着人到了薛皇后的宫中,就见里头大太太正坐在薛皇后的下首,面色有些烦恼的模样。

“夷安过来。”见夷安面色红润,并没有对赐婚有什么不乐,大太太便松了一口气,招手将笑嘻嘻的夷安招到面前。

夷安扑进了母亲的怀里,满足地蹭了蹭,抱着大太太的腰不说话,脸上露出了幸福来。

“姑母瞧瞧,这丫头就跟长不大似的。”大太太看似无奈,然而却摸着闺女的发顶,满眼的爱惜。

“见了你才是如此。前头里,是谁指着老三要往死里捅呢?”

薛皇后见夷安发了坏,此时眼睛里都在冒光,整个人精神抖擞的,不由笑了笑,与大太太说道,“这天底下素来如此,有了主心骨儿的人,竟就有了精气神。”见大太太连连点头,还有点儿得意,这才笑道,“你们母女分离这么多年,这如今更好些,原也是你该补偿夷安。”见夷安弯着眼睛笑了,她便继续说道,“老三年纪不小了,很不该再在宫中这样走动,今日是个宫女,明日又是谁呢?罢了,日后,叫他少入宫就是。”

她撇清了夷安,只拿乔莹说事儿,也算是遮掩了。

夷安自然知道方才三皇子之事瞒不住薛皇后,却想不到她竟然这么快就知道,闻言点头,这才与大太太说道,“我说了,想叫自己过得快活点儿,就别找我的麻烦。”

“你说得对,再有一次,叫你父亲砸了他家的大门!”大太太搂了搂这闺女,这才与薛皇后笑道,“她父亲知道陛下赐婚的事儿,整个人都不好了,眼下竟在家中生闷气。我是劝不住的,求姑母叫我带了这丫头回去,不然,我瞧着这吃不下睡不着,晚上看着月亮不说话的模样,竟觉得怕的厉害。”

大老爷刚跟闺女感情好了,这就接着了赐婚的旨意,别说萧翎是哪根葱,他满不满意,就这种郁闷,就不能细表了。

想娶他家闺女的,真是谁都叫大老爷讨厌极了!

“既如此,你们就回去。”薛皇后想到端方冷肃的大老爷会露出抑郁的脸,眼里生出了笑意,微微点头。

宫中若是她想的不错,就要出些大事,她到底不愿意叫夷安卷入其中。

“她的婚事,你不要担心。”薛皇后温声道。

大太太却并不是很担心。

与外头传言中那个叫人畏惧的萧翎不同,大太太是颇知道萧翎对夷安有意的,从在山东就在背后帮衬,还赶着来拜见自己。虽然不喜萧翎的庶子身份,也恐日后这人变心会叫夷安被伤害,然而到底不如旁人那样担忧。心中只恼恨乾元帝算计夷安的婚事,大太太见薛皇后真心挂怀,急忙笑道,“有姑母在,咱们愁些什么呢?”

至于生事的薛家姐妹,她自然有办法料理。

薛皇后闻言便微微点头,命夷安出宫去。

这一回回宫很短就回了家,夷安回府后,却见满府里空了大半,想到已经往金陵去的兄长与嫂子,心里就生出了想念来。

不说这些日子宋方宋怀对自己事事上心,恨不能什么都给自己,自己被辱,甚至比自己还要愤怒,就段氏与吕氏这两位嫂子,也真心将她当做亲妹妹看的,叫夷安竟开始贪恋这温暖。

倚靠在大太太的肩膀上,夷安就见夷柔快步走到了花厅里,就见这位姐姐穿着素淡的家常衣裳,面上却带着对自己的忧虑之色,脸上就露出了笑意。

“你没事儿吧?”夷柔轻声问道。

虽然妹妹日后大抵是个王妃,然而夷柔却只想知道妹妹的心意。

做王妃固然是风光无限,然而若是叫夷安的心里难受,她却并不觉得这是好姻缘。

“那对儿姐妹想要恶心我,我就叫她们更恶心。”夷安笑了,见外头大老爷大步进来,一张脸板的死死的,然而看着自己的目光却很是舍不得的模样,便笑起来,见大老爷坐在大太太的身边后耷拉着脸不说话,便笑劝道,“父亲这是再做什么?您放心,这天底下,谁能叫我吃委屈呢?”

“你才多大!”大老爷沉着脸说道。

闺女,闺女不就应该在他们夫妻身边儿多留几年才好嫁人么?!

大老爷又想到烈王府乱七八糟的,不由再次哼了一声道,“咱们不必趟那样儿的浑水!”

老母的,他想着给闺女寻个人口简单的人家儿,住在侯府边儿上,天天看着闺女,日后带着软乎乎的小外孙一起过快活热闹的日子,怎么就叫人这么给破坏了?!

“心累。”大老爷指了指烈王府的方向,与笑起来的闺女冷声道,“那一家子都不是省油的灯,我很不喜欢。”

夷安不是个能吃亏的人,他自然是知道。可是凭什么要叫闺女费尽心思地算计如何不吃亏呢?

“我与你父亲,都是这个意思。”大太太温和地与夷安说道,“咱们不求你大富大贵。”她顿了顿,轻声道,“你父亲与哥哥们支撑家门,就是叫你有省心的日子过。烈王府再好,你日后再是郡王妃,可是……”她苦笑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到底如何,且看以后就是。”夷安便急忙笑道。

“罢了,也只好如此了。”大太太又新城郡主膝下的罗瑾,摇了摇头,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她瞧着夷安对亲事颇冷淡,仿佛心里从未曾在意哪个少年,竟觉得心里疼得厉害。

哪一个闺中少女,没有一个在闺中时朦胧憧憬的人呢?夷安这样冷清,就叫大太太自责极了。

若不是母女分隔两地,这孩子在宋家吃了许多的苦,也该是个天真烂漫,什么都不发愁的小姑娘。

宋家母女在一旁说话,大老爷正满眼温和地看着妻子闺女说话,就觉得满心的憋屈都消散不见。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日,府中风平浪静,只有一次岳西伯府送来的拜帖,却叫大太太搁在一旁。

这一日日光强烈的正午,城门口,突然马蹄声大作,一队气息彪悍的精兵呼啸着骑马而入,踏过了街道向着平阳侯府的方向而去。

到了平阳侯府之外,这队精兵却在后墙猛地停住,当首的一人将头上的盔甲卸下挂在手臂之上,竟露出了一张妍丽美貌的容颜,这青年由着座下的雪白战马不安地在原地小小地走动,却并不往平阳侯府的前头去,一双清冷狭长的眼睛,默默地看向侯府的后墙。

“王爷?”后头一名俊朗青年疑惑地抓了抓头发,看了看这冷冰冰的一堵墙,嘴角一抽,往前头的主子看去。

这,这一面墙,有什么好看的?!

萧翎充耳不闻,只默默地仰头,看着后墙高高的墙头,抿了抿嘴,不说话。

那青年再次努力地看了一下这墙,确信真的看不出美人儿财宝等等等,却惊喜地看到了一只小小的黑色的甲虫爬过,细细的研究了一下这甲虫,青年有点儿绝望了。

那什么,一路上风餐露宿,日夜不休地赶路,跑死了两匹战马这样回京,就是为了看一面墙?!

正满心地哀怨,觉得主子这是发病了的青年,却在此时,听见墙里头传来了悠扬的琴声,那琴声袅袅,本是柔媚的琴音,却不知为何叫他听出了一股子叫人心中不安的冰寒之气。

“这是……”

他正欲询问,却见自家素日里清高淡漠的王爷,此时竟然凑近了这墙壁,慢慢地将脸贴在了墙上。

看着这种淡定熟练的趴墙的姿势,青年:……

第74章

这青年惊呆了,后头却有人仿佛很有经验地小声说道,“王爷又趴墙了!”

一个“又”字,信息量真的有点儿巨大,这青年没明白,张了张嘴儿,竟然说不出话来。

“难道王爷从前……”这青年艰难地问道,“我怎么不知道?”

他可是王爷的心腹!

这还是那个在前线奋勇杀敌,手下无一合之将,无所畏惧,叫人闻风丧胆的新任的清河郡王么?!

好吧,震撼太大,原谅他对自家王爷的修饰多了些。

“这就是前头里宋家兄弟出身的平阳侯府。”后头就有个彪形大汉策马过来,对萧翎默默地趴在墙上熟视无睹,很有些八卦地在这青年抽搐的目光里说道,“从前在山东,咱们王爷天天蹲在宋家后院儿的墙角里,一蹲就是一晚上,习惯就好。”

他爽朗地大笑了一声,对着这被震的晕头转向,实在不跟相信自家王爷变成了一个猥琐的人的青年淡定地说道,“平常心,平常心。”

“宋家兄弟!”这青年眼中就露出了异样来。

谁家的主子被压倒一起在地上滚动,最后却还对着两个抱着圣旨突然哭出声儿来的家伙喊兄长,这都很说明问题了好吧?

“平阳侯府,不就是……”这青年自然是知道赐婚之事的,本以为自家王爷该是一副漠然的模样,怎么就看起来很殷勤呢?

“咱们王爷,嘿嘿……”这大汉是跟着萧翎往山东去的,自然知道的多些,此时看着眼中露出了求教模样的同僚,顿时有一种超然物外的感觉,装模作样了一下,就含蓄地讲述了一下关于自家王爷怎么怎么讨好,怎么怎么被拒绝,如何如何挫败,竟被大舅子揍了也不敢还手的理由说明了一下,正说的唾沫横飞,一帮人听得欲生欲死,就听见里头那悠扬的琴音突然停歇了。

“走吧。”萧翎等了等,仿佛知道里头的那人不会再弹琴了,这才回身淡淡地说道。

“您先从墙上下来。”那青年艰难地看着一双手好生不舍地贴着墙不动的王爷说道。

妍丽的青年脸色清冷地看了看自己手,收回来,踏马回来,望了那高高的墙头一眼,这才说道,“回去。”

“莫非弹琴之人,就是未来的王妃?”如今跟着的,都是萧翎的心腹,自然不担心被传出去什么不好听的话,这青年便疑惑地问道。

“嗯。”萧翎闷闷地应了一声。

“王爷分辨得出来?”这青年想到萧翎从来都是于乐曲不通的,便疑惑地问道。

“嗯。”萧翎沉沉地看了他一眼,顿了顿,这才低声说道,“与旁人不同。”说完了这个,他却不肯再说别的,只敛目淡淡地说道,“回去给母妃请安吧。”

他口中的母妃,自然就是烈王妃了。

虽然自家主子从小被烈王妃抱养了两年,不过烈王妃是个极冷漠,且不假辞色的人,这些年萧翎多有恭敬,却一片心都叫烈王妃丢在泥土里。这青年心中有些不虞,却还是听了主子的命微微点头,正要呼和一声,却见萧翎转头沉默地看了他一眼,嘴角一抽,憋住了嘴边的高声,做了一个手势,跟着萧翎往烈王府去了。

到了烈王府之前,萧翎却并不进府,只往后头去,到了烈王妃居住之处的门外,下马亲自扣响了大门。

他的身后,因他恭敬之故,这些精兵也都纷纷下马,束手而立。

许久之后,大门敞开,陈嬷嬷颤巍巍地出来,见了面上清冷,却十分恭敬的萧翎,心中叹息了一声,也觉得烈王妃这有点儿不通人情,面上便缓和地说道,“王妃歇下了,请六爷不必来请安。”

见萧翎沉默,她心中一软,劝慰道,“六爷如今也是正经的郡王,老奴知道您的心意,只是王妃的心结不是对您,您不必放在心上。”与其说烈王妃不喜萧翎,倒不如说是痛恨烈王对自己的背叛,见了庶子,就仿佛那些背叛就在眼前了。

“您日后有了郡王位,好好儿地过日子。”萧翎在后院住了几年,陈嬷嬷也算是眼看着他长大的,到底有些感情,便含笑道,“您这还赐婚了?长安县主老奴见过,是个极好的姑娘,日后您好生爱惜她,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她顿了顿,迟疑了许久,方才多说了一句道,“不要学你的父王……不然,伤了的心,就再也不能回到从前了。”

她不愿意日后这个自己看顾过的孩子,也如烈王一样夫妻离心,彼此生怨。

“若……”萧翎对陈嬷嬷一礼,见她仓皇地避过,便轻声说道,“母妃愿意,便搬来我的王府。”

烈王妃对他的抚养之情,他此生都要报答,就当做自己的母亲,好好儿地孝顺这个看着冷漠刻薄,却在王府伸出手,将他抚养长大,教他习武练字的女人。

陈嬷嬷险些叫萧翎把眼泪说出来,忍住了,强笑道,“六爷好好儿过日子,就是对王妃最大的报答了。”烈王那样的人,却又有这样的儿子,实在要叫人说一句天意弄人。

若这个,是王妃的亲子,王妃该有多幸福?

萧翎不再说别的,后退几步,跪在正门之外,在陈嬷嬷诧异的目光里郑重地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对陈嬷嬷微微颔首,带着众人往前院去了。

烈王府的前院,此时寂静无声,萧翎却并不在意,叩门后入了自己的院子。

仿佛他的封王,并不是什么大事一样,哪怕是知道他如今的身份不同,可是在烈王的眼里,这也不过是个血脉卑贱的王府庶子,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命愤愤不平的属下各自安置,萧翎走在自己的屋子里,就见满目的冰冷荒凉,没有人气,心里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个叫自己心生欢喜的少女来。

那个人,竟然就要是自己的妻子了。

不知为何,想到赐婚自己竟然无法安歇,想更快些见到那个女孩儿,萧翎懒得管烈王府的冷淡,只和衣在床上睡了,第二日清早,就出了烈王府,带着金陵带回来的东西直奔平阳侯府。

大太太听到清河郡王往府中拜见的消息,竟诧异了一下。

“不是说要十日才回来,这才八天。”大太太顿了顿,又觉得自己说这个无用,心中只庆幸大老爷上朝去了,不然还不定会不会揍清河郡王一把,然而到底不好怠慢,恐叫京中非议平阳侯府骄狂,无奈地看了一侧正与自己说话,此时脸色扭曲的宋衍一眼,这才起身带着侄儿出去,就见大门口,一袭锦衣的青年高挑妍丽,目光潋滟,竟是生平仅见的风姿,大太太心中感叹了一声,这才上前温声道,“见过王爷。”

“给夫人请安。”萧翎一双目光流转,俯身施了一礼。

大太太半身避开,见萧翎的身后,竟是不知多少的金陵名产,大多是吃食,嘴角就微微一抽。

这种宋家一家子都是吃货的感觉,是个什么情况?

目光落在其中的紫檀木木雕,各种玉器金器上,大太太忍住了心里“聘礼”的感觉,这才与萧翎笑道,“王爷登门,如何不通传一声,也叫我们有时间招待。”

然而大太太的心中,这觉得头疼极了。

这种十分殷勤的,是最不好打发的了。

“都是一家人,夫人不必客气。”萧翎敛目,声音清越地说道。

大太太被噎住了,看着面前这诚恳的青年说不出话来。

宋衍在一旁磨牙,只想问问什么时候跟这王爷是一家人了,然而到底忍住了,只俯身说道,“还未恭喜王爷。”

封王,本该恭喜。

“同喜。”萧翎觉得赐婚确实是件喜事儿,便诚恳地说道。

他自己明白,夷安对他十分疏远,不是赐婚,这媳妇儿未必能落在自己手里。

可是就算赐婚又如何呢?若夷安不愿意,他也舍不得勉强她。

心里有点儿挫败,这青年挺拔的身子都有点儿塌下来了,竟露出了几分可怜。

宋衍没看出来这位有什么可怜,这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好吧?此时心里好生憋闷,却知这不是自己做主的事儿,只能看夷安如何处置,顿了顿,便与大太太低声说了,自己往后头妹妹处去了。

大太太牵动嘴角笑了笑,收了萧翎的礼,迎他进来,落座之后,这才温声说道,“王爷在外头,也是辛苦了。”

“不过是恪守己责罢了。”萧翎见大太太纠结的模样,抿了抿嘴角,这才抬眼,低声说道,“夫人不必担心,我,我……”他有点儿不舍地说道,“我不会勉强她。”

“王爷?”

“夫人唤我萧翎就是。”萧翎握紧了手,却还是艰难地说道,“我喜欢夷安,此生只喜欢她一个。赐婚……”他顿了顿,这才继续说道,“我很欢喜。可若是她不愿,我不会勉强,只随她的心意。”

他到底还是舍不得勉强她,叫她不开心,可是他却还是想告诉她,“若是她愿意,我什么都愿意给她。王府,王爵,我有的一切,此生我都不会叫她有哪怕一点儿的伤心。”

“小女任性,竟不曾想王爷如此。”大太太也觉得闺女这是天上掉馅饼了,虽不大喜欢萧翎的身世,然而如今他已经是郡王,谁还能诟病从前呢?

英雄不问出处。

只是,说好的杀人如麻呢?!

峻丽的青年还是叫人宽容些的,大太太沉默了片刻,这才叹息道,“且看吧。”

“多谢夫人。”萧翎眼睛亮了。

“谢我什么?”大太太好笑地问道。

“多谢您没有将我拒之门外。”萧翎轻声道,“叫我也有一个机会。”

大太太这一次,是真的有些动容了。

若萧翎只拿赐婚说事儿,就算他再好,自己心中也有芥蒂,然而萧翎手握赐婚,却这样小心翼翼,到底叫她心中微动。

自然她也不会因这几句好听的就如何,天底下会说好听的话的人多了去了,大太太只含笑道,“也多谢王爷,在山东的照拂。”日后夷安与他如何,就不是自己能管的了,两个人自己慢慢儿磨去。

萧翎见大太太对自己温和了许多,心中这才松了一口气,轻声说道,“还有香。”

“还有什么?”

“香。”青年认真地与嘴角抽搐的大太太说道,“她喜欢的香料。”想了想,他又敛目说道,“还有琴,恐坏了,不好丢。”

不是恐那叫什么焦尾的名琴摔坏,他多想昨天就从后墙给心上人抛进去呢?

想着夷安若是弹着自己的琴,一抹红润从青年白皙得几乎透明的脸上升起。

饶是大太太见多识广,也叫这等美色晃得眼睛发花,然而想到自家老爷素来是个醋的,大太太眼中一凝,咳了一声,有心得意这未来女婿的姿容确实不俗,又含笑与萧翎说了几句,见他恭敬谦逊,不似普通的皇家子弟那样张扬,为人十分稳重,心里也微微点头,与罗瑾抑或是在京中相看过的少年比较,竟觉得萧翎是少见的人物,心中满意了许多,对他的芥蒂也不大了。

正说着话儿,却见外头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大太太抬头,却见夷安正跟着一脸无奈的宋衍缓缓而入,今日这少女一身素雅的衣裙,头上只簪了一朵儿玉兰色的花朵儿,一把乌云般的长发搭在一侧的肩膀上,清雅可爱,心中一动,便往萧翎看去,却见这青年默默地看着迎面而来的少女,脸上竟然露出的不是惊艳,而是一种安心与大石落地后的放松,不由有些纳罕。

“许久不见。”夷安有些复杂地看着眼前的青年,见他一侧额发遮住了眼睛,侧身对自己点头,不由一叹。

谁知道一道赐婚,竟然能叫她与他之间有这样的缘分呢?

“你气色比从前好许多,我很欢喜。”萧翎轻声说道。

从前在山东,他见她日日戒备,只觉得满心都为她心疼。如今见了她在父母的身边过得安逸,心里就快活了。

“多谢你。”夷安顿了顿,这才与他道谢。

“琴……”萧翎敛目,小声说道。

他能叫人看见的那只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十分的献宝,夷安素来不是个糟蹋旁人心意的人,嘴角勾起,道谢道,“多谢你。”